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4-4-3 16:17 编辑
****************************** 【第二页】 柳树月杏花日 听说下了点小雨 . . 下雨的日子最适合卧在榻上读书，旁边备上一壶暖茶，花瓶里换上几支柳枝，混着窗外被绵雨润泽的草地泛出新鲜的泥土的芬芳，传进屋来，清香四溢，偶尔手中的书页被潜入的清风翻动，无心望去，竟有风摆垂柳雨润芭蕉的惬意，令人心旷神怡——这些通常是散漫人的慵懒习惯和认知，我完全不予苟同。 下雨的日子最合适做的，就是睡觉，没有之一。所以管它什么细雨、小雨、中到大雨、大到暴雨，什么窗外清风楼外柳的，我不是不屑一顾，是根本不起。 所以今天也是，直到雨后灿烂的阳光直晒到我的腰部以下大腿以上时，我才从软枕中抬起头，深深出了口气，以优美漂亮的姿势完成今天的第一项运动——撑。俯、卧昨晚就做完了。这是自我懂事以来无论刮风下雨、体虚病痛、晚饭吃多或者心情不好始终一直坚持的睡前运动：前一天晚上仰卧，第二天一早起坐；或者前一天晚上俯卧，第二天醒来撑，为了强身健体保卫自己。 “谁又一大早就把窗帘拉开了！？能不能让我安心的多睡一会？”我翻过身裹着丝绸被子闭眼坐骂，只听见房间里有人走动，眼前一暗，又猛然一亮。 “少主，应您的吩咐，窗帘刚刚打开。” 卧槽，你们连我都敢糊弄。我眯起眼，看见从床边到窗边延伸而去的一排宫娥，端着一套洗漱用品。为首一女子身躯凛凛，骨健筋强，目如寒星，弯眉似漆，正是宫娥之长娥眉。娥眉与我非常亲近，在众多侍女中也是最马首是瞻的一个，一直被我器重。她屈身近前，我目光之中顿时只剩下一个她。娥眉今日梳着随云鬓，其鬓如随云流动，金钗旁戴，生动灵转美不胜收，直起身时，目测高度不让黑鹫。说到此，我一直有意撮合她与黑鹫，可惜始终被黑鹫以年岁差异推托，想来与黑鹫相比娥眉确实年轻，今年不过十六，正是如花年纪。说过几次黑鹫始终不从，也就作罢。 反正娥眉同胞姐妹三人，不相伯仲，我早与刹那楼主暗通曲款，将三姐妹之一的杏目送去逸萤楼培养，不怕黑鹫没的挑。 娥眉说完，将身让开，我这才又看到了阳光。 “怎么有新土的味道，昨夜下雨了？” “回少主，是今天上午，午饭刚过雨才停，您正好醒来。” 我一脚蹬开被子，娥眉一个猛虎扑食又将被子蒙回到我身上：“我知道少主急什么，再急，您也得先把裤子穿上。” 知我者娥眉也。 我跳在床上把衣裤穿好，连忙让人送来折子。娥眉接过折子并不传我，只细声道：“少主，时间已过，今日恐怕……。” 我心下了然，顾不得许多，急忙冲出寝殿，黑鹫早已在院中等候多时，见我出来，慌忙迎上：“少主起来了……” 我接过他手中马鞭，疾走问道：“今日如何？” 黑鹫紧跟在后迅速答道：“七荤八素，卤香珍菇牛腱捞面、梅菜扣肉盖饭、腐竹牛腩饭、冬菇蒸鸡饭、烟笋腊肉饭、鱼香肉丝饭、豉汁土豆排骨饭；小笋肉丝饭、酱香豆腐饭、什锦山菌饭、黑木耳炒肉饭、芹菜香干饭、尖椒土豆丝饭、梅菜扣茄子饭、榄菜青豆角饭——” “卧槽，今天有小笋肉丝！”我大惊失色，马镫上一脚蹬空，身子一晃，险些栽下，危机中马身左右各有一人，两手稳稳将我托住，扶在腰上的宽大手掌自是黑鹫，而黑鹫掌上盖住的手掌，来自娥眉。娥眉大气不出，轻轻将我托上马背，待我稳如泰山，这才……这才将自己的手掌从黑鹫手掌上撤回。我瞬间看到她脸颊上似红霞拂过。 被她手掌按住时，我分明感觉到黑鹫几次想把手抽回，未能如愿。 我与黑鹫端立马上，娥眉牵着我的马缰绳，细声道：“少主慢行，吉人自有天相。”说罢轻轻在我的马背上一戳，我那久经战场的宝马如受惊般，嘶鸣一声绝尘而去。黑鹫冲娥眉微微点首，急追直下。 .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将马头一代，停于食堂门前。 食堂伙计正堂里堂外忙着收拾，见我二人到来头也不抬，“没菜了，明天请早吧。”我冷笑一声，催马长驱直入，直逼到柜台前，低声喝道：“小笋肉丝还有吗？” 账房掌柜抬头正对马脸，扶了扶眼镜：“那个对你有点过咸，你还是去吃燕麦吧。”骏马回头瞅我。“燕麦有的是,别跟着裹乱!” 我拨转马头，露出玉树临风的真容：“是我问小笋肉丝。” 食堂堂主慌忙丢下账本，行礼道：“回少主，真卖完了。” 我：“一点都没剩？” 堂主埋头，嘴里含糊道：“有人比您下手早，您死了这条心吧。” 我大怒：“谁？” 堂主左右为难起来，考虑到终究得罪不起我，喃喃自语：“哎呦非让说，不说不行吗？可不是我说的啊，说了我也不承认，反正我只看见文典长老云罗最后才来……说胃口不好，也吃不了几口，随便买点什么，大厨就把剩下的锅底儿给他了……” 我一鞭子狠狠抽在食堂地板上，顿时飞沙走石：“好个云罗！敢抢我的口粮！” 一旁抹桌子的小二连忙问堂主：“掌柜的掌柜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躺枪吧？”掌柜让他闭嘴。 “少主息怒！小笋肉丝虽没，但其他的菜都还有！而且按您这个点，还可以打八五折。不……都给您按素菜算，折上折。您可千万别——”他话没说完，被我一手扬开。“曾经小炒难为笋，除去五花不是肉！都给我让开！” 我驽马扬鞭，冲出食堂，黑鹫不敢怠慢紧随其后，堂主携一群伙计跌跌撞撞追到门口：“少主留步！算您半价！！！” 我让黑鹫回去打包了一份烟笋腊肉饭，“记得加辣。” . 黑鹫直追到南苑紫竹林旁的荷花池畔才找到我，见我一人在凉亭内喂鱼，也不多言，下马将盖饭端正摆在凉亭内的石桌上，沏好茶，这才劝我来吃饭。我依着亭柱聚精会神喂池里的锦鲤，鱼儿们争先恐后吞吞吐吐，吃得极香，看得我饥肠辘辘。黑鹫知道我心情不好，一边替我掰开筷子，又磨了磨筷子头，一边小声问：“那个小笋肉丝有什么好的？”我转身将鱼食塞进他手里，抬眼问道：“那娥眉有什么不好的？” 黑鹫顿时面红耳赤不再说话，退到亭外，替我喂起鱼来。 烟笋腊肉饭果然比小笋肉丝逊色三分。把所有腊肉肠挑着就饭吃掉后，又扒拉两口烟笋我便厌了，剩下大半弃在一旁。黑鹫怕我再提娥眉不敢上来劝，硬着头皮等下文。我端着茶记恨着云罗，和今天所有非买小笋肉丝盖饭的人，正在拱火，这时候东殿有丫鬟来寻，正是妹妹殿里的低芍。 妹妹青鸲说备了礼物送我，正在殿里等着。妹妹总是能令人舒心的，我想这也许是个转折点。 我同黑鹫策马先行赶到东殿，进了屋，坚果早在门口等候多时。她含着神秘的笑容捧出一条绢帕，说如果想看惊喜，要蒙了眼进去才行。不知道她们小姐俩耍得什么宝，我顺从地弯腰让坚果蒙住上眼睛。她小心翼翼牵着我的手将我引进室内。 未进门，先闻到一股清爽的栀子花香，令人精神一振，接着女孩子们隐忍的笑声像银珠落玉盘般传来，清脆悦耳，我被她们扶着坐下，是桌前，我摸到了带有刺绣的桌围。 有一双小手正在我背后为我解开眼睛上的绢帕，我知道一定是妹妹。遮眼被取下，我眯起眼目光扫过桌面，不觉怔住，不，是大吃一惊, 大惊失色，触目惊心，惊慌失措，惊心动魄，惊魂未定，打草蛇惊，打鸭惊鸳鸯……内心犹如小鹿乱撞！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见妹妹和坚果含着笑容和蔼可亲地对我点了点头： “知道哥哥爱吃这个，我特意派坚果去食堂打了一份，趁着还没凉透，哥哥快吃吧。” 我的女神，我的族民，我的小笋肉丝！ 坚果递来掰好的筷子，一根毛刺都没有！我捧着盒饭，稍微有点凉，含着泪幸福地吃了起来。 饱餐战饭后，我顿感心满意足，当然如果此刻能再有一小碟爽口的凉拌红油土豆丝就更完美了。望在杯中如星光般璀璨的双眼都是喜笑颜开的，仿佛茶水都因为我的喜悦而荡漾。我稍作休息，开始给妹妹编起一天的见闻——所以是编不是讲，总不能告诉她哥哥是因为下雨不起错过了午饭时间而大闹食堂的吧。 我将故事编得绘声绘色，姑娘们听得有滋有味，当她们第二次为“黑衣客颓败走禾坊，少主秋神弓定后厨”的情节惊呼不已时，侍女在门口禀告，有明镜司的司察来访。 被请进来的是司察夜霾，他和我是旧熟，今日特来二小姐殿上请安，主要还是听说我在这里。说着他从身后拎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属下还有公事在身，不便久留。这是中午我特意去食堂打包的一份小笋肉丝，知道少主喜欢，特意给您留下。本来想早点送来，无奈公事缠身，耽误至此，望少主见谅。啊，这里还有一份凉菜，是我们明镜司中午集体定盒饭时候送的，吃不了给您拿了点来。” 卧槽！这是有多贴心！我双手扶起夜霾，给他送出门去。 妹妹笑盈盈望着我：“哥哥可开心？” 我：“开心！”说着走回桌前活动了一下四肢：“吃掉它！” 这盒就更凉了，但凉在胃里，热在心头。 盒饭刚吃玩，我正在抹嘴，殿外又有人报，说护卫队的碧羽巡衣求见。我和妹妹面面相觑，不知何谓。碧羽进殿礼毕，手中捧出一物：“听说少主中午没吃到小笋肉丝盖饭，朱雀殿护卫长商辰大人派人特意从百名同僚中——除了中午自己带饭的以外——好不容易问到一盒定了饭又因故没吃成，剩到现在确定没人要，差点被学徒当成垃圾丢掉的完整未动的小笋肉丝盖饭，立刻派属下给您送来。少主您趁热吃吧？”碧羽抬手抹去额头晶莹的汗珠，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心潮澎湃，双手颤抖接过凉透了的盒饭，笃定地点头道：“吃。” 碧羽如卸重负，潇洒轻盈的身影如春风般消失在殿外，我顿觉腹内也如喝进了一阵凉风……肚子有点……疼。 妹妹怕我吃坏身体，沏了上好的普洱助我化食。一盏茶罢，我正在恢复体力，门外又有人送来了内府的食盒，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思玄书记一定也是听到那个传闻……好事不出门。我幻想着书记单薄的小身板为我在众多魁梧大汉争夺的战场之上挤得一席之地，不怕脏不怕累，含辛茹苦抢到了一盒盖饭……不过我很好奇思玄他是怎么准确的向厨子表达自己想买小笋肉丝盖饭的呢？别闹，厨子不识字。 总是，不能辜负他：“……吃吧。” 这盒的小笋和肉丝给的真多，尼玛，一定食堂听说内府定食特意盛菜给的多！势利眼！我恨恨地咬着筷子，艰难地吃着…… 吃了不到一半，门外又有人来找。这次竟然是长老院派人来访，找的人还是我……我得空放下筷子，扶墙而出。来人是文典院云罗长老手下，这时候我才想起来一直忘了记恨云罗，居然还敢送上门来？我轻声问他何事？长老院下人恭恭敬敬呈上一个食盒子，如实答道：“文典长老深表歉意，他因身体欠佳，赶到食堂时为时已晚，幸得女神洪福，虽然不多，但小笋肉丝的锅底菜都被他要来了，现特献上，供少主饕餮。” 饕……你……妹……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妹妹替我接过了长老的好意，我昏倒前居然还下意识不要命地伸手抓向云罗的食盒…… . 等我再次醒来时，窗外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娥眉忧心忡忡守在床边，打了手帕不住为我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问：“我是脸朝上……还是朝下，晕倒的？” 娥眉止不住低泣：“朝上，少主放心吧，只磕到头没磕到脸。” 我含笑点点头，又阖上眼，气若游丝，半晌抬手挠了挠鼻子。娥眉从新替我掖好被角：“刚刚城主来看您了……您睡着，没让叫醒。” 我只觉心头一烫，万语千言堵在胸口，胸口以下都是小笋肉丝。“母亲，留了什么话吗？” 说到此，娥眉简直泣不成声，哭罢多时缓过神她一字一句告诉我：“城主大人日理万机，却无时无刻不惦念……城主听说您忙于功课耽误了午饭饿晕后，大为感动，已经命全殿食堂晚上一律只炒小笋肉丝，想让您醒来后，能吃个饱。” . 我目中无泪，口中无血。但是我已经深深的感觉到，这顿之后，我将与尼玛小笋肉丝盖饭，永不相见。 . . 少主日记第二页，揭过。 | 
发表于 2013-3-10 21: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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