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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9 18:5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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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柯瑞森特 于 2019-4-28 01:08 编辑
[The Light of Dawn] | 幼子与小兽于林间并列走着。
幼子有着蓬松柔软的金发,如同盛夏时节浮于海面之上的积雨云一般,身着的雪白色长裙亦如云朵,在纷乱的林间干净得不可思议。小兽则是洁白的绒毛,不曾掺杂进一丝杂色。而两者的双目都属于绿之领域:春初嫩芽吐蕊的新绿以及暗夜中星光点点流萤的幽绿。
幼子与小兽于林间并列走着,此时正值长夜将尽,黎明微光朦胧之际。
幼子的目光一直投向远方昏暗浓郁的边际线。那边际线在难以分辨的森林枝桠的交错之间被切割,那枝桠仅有向光那一侧隐约透着暧昧不清的微光,那微光沉浸在自己的呼吸之中,颗粒闪烁。微蹙的眉,紧抿的嘴,幼子在之后很长的时光中被作为招牌的认真神情此刻已然成型,却有着之后少见的锐气。小兽则是轻快地蹦跳在幼子的不远处,姿态动作尽显亲昵,柔软的肉垫无论在砂地还是草甸都踩不出一丝声响,毛绒绒的长尾巴不时摇动着。
幼子与小兽于林间并列走着,此时正值长夜将尽,黎明微光朦胧之际。幼子一手提着结实而笨重的风灯,一手抱着一团几近融化在夜色之中的深色袍子。昏黄的火光摇曳着,将袍子镀上一层不甚明显的亮边。
其实无需灯光,幼子也能够在这条道上前行。她对这里的一切烂熟于心:无论是容易攀爬的良木还是粗糙又多刺的怪树,无论是遥不可及的终点边际线还是小路的分叉,无论是不容易滑倒刺伤的顽石还是立于小路两旁沉默无言的石碑,无论是传承自过去的还是即将埋葬于未来的……这里这些这一切都是她的通路。她甚至已可默背石碑上粗糙歪斜的铭文字母,并且用自己歪歪扭扭的手写体给这条小径冠上自己的名字。然而幼子依旧提着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带着小兽前往,而小兽不曾识得路。
幼子与小兽于林间并列走着,此时正值长夜将尽,黎明微光朦胧之际。幼子一手提着结实而笨重的风灯,一手抱着一团几近融化在夜色之中的深色袍子。昏黄的火光摇曳着,晃动着,剧烈地摇摆着——突兀鼓起的强劲林风吹过,幼子手中的灯火被掠走,在小路上滚了几滚,轻易就灭了。
有翼者正是在此时出现了。
幼子知晓有翼者乃是不速之客,其结论并不来自于复杂的分析思考。她太过幼小心力尚不能及,所做的判断来源于纯粹的经验和直感。幼子不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有翼之者,有翼者也明显未曾见过幼子——这也是为何有翼者毫无犹豫地就从高枝上俯冲而下,双翼上不吉的附属在朦胧的晓光之中时不时折射出碍眼的光线,带来了一连串森林树木枝桠被无情利落切割、落下的声响。是羽是毛,却锐利如刃。
同样凭靠着经验直感,以及借着流淌在血脉之中的天赋,幼子敏捷而快速地躲过了有翼者的第一次攻击,动作如同做过了预判那般赏心悦目地流畅,却也笨拙地没能够逃开那阵鼓起的强风,追随着风灯的境遇在小路上连滚了几个跟头。待幼子站立起时已顺势披上了几近融于夜色的长袍,手中也紧紧握住随身携带的古朴匕首,目不转睛地追着有翼者游刃有余地扑打着双翼,落于高大石碑之上的一系列动作轨迹。有翼者有力双足的紧握,及其身重量的压迫,使得在幼子眼中高大而威严的石碑硬生生被捏碎了边缘,歪曲了站立。
有翼者在高,在明,幼子在低,在暗。身型与力量都是鲜明的两极。
黎明的光辉被拉得斜长,却在这里被有翼者截断了。
此有翼者比起几乎所有幼子曾经看到过的有翼者都要巨大,比起幼子将小兽置于头顶再踮脚站立的高度都要高上许多,伸展开的双翼更是宽广与危险,这是天空霸者的荣耀……却从来不是在这般狭隘的森林空间中能够获利的强大。
有翼者显然是冲着幼子而来。有翼者本只是在微醺的天空之中盘旋,隐约察觉到了地面上与众不同的亮光,和那份引发焦虑的白。
有翼者对这样的双足兽陌生,却没来由地无法忍受。因此有翼者才会罕见地下落,罕见地猛攻,罕见地并不是为了进食与求偶,而狩猎。
幼子并未流露出丝毫怯意,也没有任何天真的破绽。她举起匕首就像是普通成人举起大剑那般吃力。幼儿的体型令她不利,率真的心灵令她锐利。幼子不曾考虑过软弱的逃离——这里是她的通路,她必须通过这里,而且她也早不是第一次遇到有翼者了。
这种形状的造物皆是幼子眼中的有翼之者;既然同为有翼者,那么应付方式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幼子非常清楚自己能够做出怎样的对抗、进攻以及战斗。这让她由衷地,发自内心地,看似轻敌地,露出了代表某种危险讯息的笑容。
这即是喜悦,这即是激情,这即是冲动,这即是本能,这即是伽斯塔。
经验让幼子了解到对付有翼者只是处理危险的羽翼并不足够。需要斩断的是头颅,需要防御的是尖爪,需要躲避的是利喙——她也非常清楚越是巨大的有翼者,越是难以进行切割。可那又如何?巨大的有翼者依旧被这漫无边际的森林吞没,就此远离了赖以生存的天空。
有翼者与幼子相对而立,互相盘算着如何将对方压制,如何将对方击溃,如何将对方撕碎,如何取悦自身颤栗不已的渴望,如何优美而确实地,杀戮。
只是在这个瞬间到下个瞬间,幼子与有翼者皆屏息凝视,将时间的空白无限拉长。
“——————!”
打破这份如同紧绷之弦的沉默是小兽突兀的狂吠。有翼者似是未曾留意过小兽的存在,竟被叫声惊得抖开了双翼,而在它侧头观察另一种白的时候,幼子出手了——只是一枚小石子,用了女仆教过她的手法,目标是击中有翼者的明目——失败了,林风太容易就吹偏方向,细小的劲道也只让有翼者视线再被转移回归——只是幼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幼子只是将自己全部的白都藏回了伪装色的斗篷之下,便足以一瞬间在昏暗的小路上消失了。
有翼者困惑了起来,却也不慌不忙。它对幼子的娇小轻蔑,它对自己的力量自满。它只需要展开双翼,扇动起来,呼唤起风,无论是路上的碎枝,碍眼的小白毛团,还是瘙痒一般的小石子都飞了起来,而幼子刺眼的白,也随风出现在了不远的林木枝干之上。
有翼者发出了喜悦的高鸣,却又致命地尖锐。狭窄的场地妨碍它进行擅长的攻击于是它便选择了腾飞,再迅速地朝着小小的目标俯冲而下——可幼子竟像是早已预料到对方的进攻路线,毫不惊慌、风驰电掣地侧身滑下,并在下落中切断了以自身重量为吊坠,已被拉抻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的枝条与自己相连的那根藤蔓。
有翼者,陌生于森林的有翼者,不曾理解过枝桠能够拥有怎样的柔韧度的有翼者,轻易地从毫无抵抗的正面接下了咻咻回弹的枝条,那力度并不能对有翼者形成有效的伤害,却让失去平衡的翅膀转瞬就被缠入了森林蛛网一般错综复杂互相交织的枝桠之中。这是空隙,亦是时机。
高昂愤怒的叫声从有翼者庞大的身躯之中浪涛一般在黎明的森林扩散开来,惊飞了众多小型有翼者朝着愈发明朗的天穹逃散,如同细碎的阴影砂糖被撒入发光的甘茶之中。跌入天然陷阱的有翼者更加用力地抖动起自己的羽翼,它或许很快就能挣脱,快到幼子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以幼子之力尚不及反应。
仿佛只是一阵危险的风掠过,明显与小石子不同的,由狡猾险恶的双足兽之手细细研磨过的,锐利而又细长的金属准确无误地刺入了有翼者的双目,让它的怒啼瞬间爆发成为了凄厉的悲鸣。远处,发色服色连同双眸都如同黑夜的少女,纷飞起的衣摆刚刚平静。
对于少女——女仆的行为,幼子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她现在只是看着有翼者,轰鸣着的心脏盖住了所有可能萌芽的小小思绪,眼前变得鲜明的机会引诱着更多她的注意力和尝试。幼子迅速地利用触手可及的藤蔓做出了绳结,并朝着痛苦挣扎着的有翼者的头颅投出,企图将其扣住。这相当困难,她多次尝试后设法还是做到了,有翼者不快的甩头反而帮助她加固了捆绑。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女仆的武器并不是幼子喜欢的那种豪快利落的类型,往往只是让对方变弱,最后直接,毫发无损地,死去。因此森林中的住民都清楚女仆那双看似无害又软弱的双手能让最凶猛的野兽在短时间里就陷入永远的沉默的冷酷事实。可有翼者不请自来,盯上的还是最糟糕的对象——白色的幼子。
幼子就是幼子,率直地,纯真地,坚信自己并不会输给庞然大物的有翼者。但关于作为这份自信根基的那些复杂因子,像是女仆的密切保护,生而为人的团队协作,乃至自身血脉传承等,她则要到许多年后才因机遇逐渐了解。幼子如璞玉,虽未剔透,却洁白充盈。
幼子将藤蔓绳索的一头丢给小兽咬住,自己也更用力地握着、拉住,即使如此还是被有翼者的挣扎带得踉跄。不过这并没对幼子造成太大困扰,女仆的武器很快便起效了:有翼者逐渐失去了气力,剧烈的挣扎变成了单纯的颤抖。接下来只是将那个巨大的身躯从支撑着它的许多枝桠上拉下的问题了——对于切断树枝,幼子早已经有了足够丰富的经验。
跌落地面的有翼者实力仍旧不可小窥.准确地说到它完全沉默的那一瞬间之前都是漫长而苍白的未知。幼子也非常熟悉这种情况,女仆的武器往往是对那些能感觉到特殊威胁性和使人警戒的恶意的怪异野兽们效用不大。这些怪异有着专用的名词,只是幼子并没有放在心上,依旧遵循着自己喜欢的叫法。毕竟都只不过是注定要被消灭,一生只相遇这么一次的不祥来客而已。
翡翠色的古朴匕首便是在此时充当了小小的盾牌的效用。丧失了视力的有翼者毫无规律的扑动双翼,爪攻及啄击幼子或躲或挡避免了重伤,却始终非常难以接近作为要害的脖颈部位。幼子当然可以等待,等到有翼者再也无法转动它可怜的脖子,或者干脆丢下它,将它留给女仆——不,她无法等待,她也并不想礼让猎物。
幼子停下了动作,开始平复呼吸,认真的神情充分体现了她娇小的身躯中蕴含着的超出年龄的冷静。她决定观望一下,便敏捷地后退,轻松地攀上一旁的高树,居高临下端详起小小的战场。随后为了观察曦光估计时间,幼子朝着日出的方向投去了视线,那几座零零散散的石碑因此印入了她的眼帘,她记得那些是……狄莉娅·伽斯塔(Delia·Gusta)、法尔季·伽斯塔(Fardi·Gusta)、盖尤斯·伽斯塔(Gauis·Gusta)……幼子眨了眨眼,在心里默念了一次那些据说是谁的名字的极少用发音,并眯起眼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了那些她无比熟悉的石头伙伴……她知道她可以怎么做了。于是她迅速地滑下天然暸望塔,飞快地接近距离有翼者最近的那块石碑:它因为之前有翼者的肆虐倾斜到了一个夸张的角度。小兽与幼子心有灵犀,紧紧跟着,顶上。两股细微的力量在某个关键点凝聚,朝着界限缓慢而又致命地靠近——阴影在有翼者上方凝聚起来,变得更加浓厚,只是它早已无法分辨危险的暗与黎明的辉光了。
所有的一切,战意、噪音与狂呼不止的风都在大地沉闷的喝彩声后回归了最初的宁静。黎明的光芒变得愈加明亮、温暖,幼子面前的死之凝块因此愈加阴沉、冰凉。荒谬的风景,司空见惯的森林,一如往常的世界。
有翼者恐怕到最后都认为自己是结束在偷袭者手中的吧。
胜利并未给幼子带来更多的感动与骄傲,反而如一股清流冲淡了战斗激情。幼子面无表情地恢复了平静,随意扑打扑打了自己和小兽身上的尘土。无论是谁都回不去刚上路时的白了。一些刚刚才注意到的伤口不客气地隐约刺痛起来,这让幼子看起来十分狼狈。她下意识地努力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将破碎的两端抓起来,熟练又灵活地扎成了蝴蝶结。对于痛感幼子并不是特别敏感和关心——反正最后都会消失的——可是妨碍到在森林里的行动会相当麻烦。女仆完全没有挪动过位置依旧站在远处,触及幼子的目光后便姿态优美地对着小主人缓慢而郑重地鞠躬行礼——幼子知道那是对方表示自己将不会随行的意思。
距离夜幕完全散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么想着,幼子将正在小心翼翼舔舐着自己伤口的小兽抱了起来,固定在怀中,深呼吸后便在小路上奔跑了起来。她要一口气把被有翼者浪费的时间追回来,这对她的脚程而言,可不是轻松的任务。
黄昏若是缓慢而优雅,拂晓便是匆忙而轻灵。幼子逆光而行,或领先几步,或只差分毫,奔跑在光与暗交界线的暗部之中,恍如一场逃离温暖美好世界的游戏。晨光想要亲吻的脚踝在溪石上灵活地转向,脚步溅起的流水清凉,明净地注视着转瞬即逝的掠影,又悠悠归于静谧;薄雾想要拥抱的双腿在高坡上轻巧地蹦跃,野花仿若为震动所惊而纷纷苏醒,露珠如泪,在紧追着的曙光中星点闪烁;细风想要抚摸的秀发在耳后蓬松而活泼地飞舞,幼子并非有翼者,却仿若背生双翼御风而行……幼子可谓是林间之子,在她的林间所向披靡。
然后,传来了声音。
幼子识得那声音。怀中的小兽也为了对那声音进行回应,呜呜地啼叫起来,幽绿的眼眸中是光明层层递进的景色。
幼子识得更多的声音。
流水之声,花开之声,风吹之声,乃至日光之声,星辰之声,月华之声。
还有她自身,以及半身之声。
远远地,幼子已眼尖地看到了对方。和面对有翼者之时完全不同的灿烂明亮的笑容因此浮现在了幼子脸庞,急促的心情却也让她一个踉跄,被老树根绊倒在地,只来得及转身以避免小兽被压伤。疼痛一瞬间就席卷了小小的身体,令幼子拧紧了眉头咬住了嘴唇,可在她睁开眼,将一旁小心翼翼盛开着的簇簇野花印入眼帘之时,她又因为这样的烂漫再次绽放了毫无阴霾的笑容。
随后,一切都被晓光追上,包融。
幼子摸了摸凑上来的小兽的头,重新爬了起来。她还来得及看那景色一眼。映照在清澈的新绿琉璃之上的是铭刻谁人之名的大大小小石碑棋布星罗,郁郁葱葱的灌木与五彩缤纷花丛层层叠叠,遥遥正中央的巍巍巨木,枝枝蔓蔓朝着天穹肆意舒展。满树白花,朵朵润如皎月,在暗色之中颤抖,却都在接触到日光的那一瞬间化为了晨风的舞伴,旋转着离开了枝干漫天漫地飘去,只余下干枯如骨架的老树和沉淀其中的时间的智慧。
这既是她的目的地……亦是她的起点。
幼子知道,她就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在树下,在那块最漂亮的石碑旁。
重新将毛绒绒的小兽团团抱在怀中,幼子再一次朝着巨木出发,脚步已不再匆匆。
“纳古——!”
她似乎这才被幼子的呼喊从梦中唤醒一般,恍恍惚惚地向着道路的另一端看去,微微的眯眼,抿嘴,随后是与幼子那般相似的笑容。
“……これは魔法だよ、コーリ。”
纷飞的无数花瓣在这刹那随风呼啸而过,湮没了面容。
彼时,幼子仍为小兽,小兽尚为幼子。
而故事往往是从墓地开始的。*
| *化用自Sound Horizon《イドへ至る森へ至るイド》第一曲《光と暗の童话》:「Elise…童話無論何時,都是從墓地開始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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