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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3.讲讲对一个逝去的重要的人的回忆吧
位于夏维朗城上城区东侧,坐落着圣爱理莎教堂。虽然难说与圣域的建筑物一比高下,但就世俗的几座城市中的教堂建筑来看,称之为世间典范也不为过。与皇宫有一条大道相连,直接通向镶银湖畔,可以说是夏维朗皇室附属的教堂也不奇怪。
教堂建筑的朝阳面有几排长条形的高大花架,上面盘绕着洁白色的玫瑰。一年里有三个季节,上面的玫瑰总是饱满地绽放着,高低均匀,每一段便立着一朵,白如玉雕,依托于浓绿色的叶片之间。丝毫不见枯萎的枝干,也没有扰人的昆虫,泥土整整齐齐地在下方堆成土丘,连多余的枝条也不会随意生长。这几排白色玫瑰的花圃简直就像是受到了女神的看护一般,与精致规整的夏维朗建筑物风格融为一体。来访者无一不赞叹此处园艺的高超,仿佛这座花园,也是一切世俗花园的典范。
隶属于夏维朗教区的蔡司伊康耶拿,通常来说都是在中城区的夏维朗大教堂做工与生活,但有时也会前往圣爱理莎教堂办事。很容易就能看到阳光下闪烁着光辉的这一串串白色玫瑰,也由衷赞叹并祝福这番景象。
只是……
同时也时常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啊,或许是色彩吧?
在记忆中,至少是离开夏维朗城前往星芒圣域参加星士预备训练之前,这里要比现在多一些色彩,另一些玫瑰应有的色彩,另一些玫瑰可以开出的其它色彩。
“这里是女神的玫瑰园,也是大家的乐园哦!”
在蔡司的记忆中,有个人这么说过一句话。说过不止一次,而是三番五次,甚至到了逢人便说的地步。
这人是圣爱理莎教堂的园丁,比蔡司也大不了几岁。到底是大了几岁呢?不知道。反正对于孩童时代的蔡司来说,这位园丁是介于“哥哥”与“叔叔”之间的那个容易搞混称呼的对象。当他吭哧吭哧忙了一天难免沾上一脸泥灰时,他看起来成了“叔叔”;而当天气晴朗他悠闲时挥动着园艺工具比划着心目中构想的玫瑰园圃扩建打算时,他又完全是“哥哥”了。总之,就是这么一个每当蔡司孩提时代跟着父母来到这座教堂做礼拜,之后父母与其它贵族闲谈时蔡司只要往这片玫瑰花圃里停留一会儿,便经常能看到这位比自己年纪大一截的园丁的身影。
记忆中的这片玫瑰花圃,原本是怎么样的呢?
对,原本也有这样高大的铁制花架——甚至大概是童年的缘故,花架看起来比现在更要来得高大一些,也延伸得更远。与现在最大的不同,也就在于玫瑰的颜色和形状。原本这里一定是有色彩的园圃,有着诸多色彩的各种玫瑰花。有似乎也是白色但凑近看却是淡淡杏黄色的查尔斯奈茹;有名为康帕内拉舞裙,实际也确实很像深闺千金初显于社交场合粉红色衣裙的标致玫瑰;有形色怪异外红内绿却能扯出老长一段历史时代故事的红色眼睛玫瑰;也有绽放着大而浓艳的花瓣,每一瓣上都仿佛拓上了石板纹印的双色玫瑰伊内斯萨斯特雷……蔡司每当走过这里,都会惊讶于自己怎么还记得这些玫瑰小品种的名字呢?倒不是自己特别在意这些,而只是童年时被那位园丁兄长一遍又一遍热情的解说所感染到了,讲这些玫瑰,和它们的色彩、连同形象、生活习性、品种背后的故事……也都渐渐印在了记忆之中。
当年,这里的园圃看起来并不像现在这么规整划一,玫瑰有大也有小,也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也有垂坠飘零的枯叶,总免不了也有不合时宜停留在人们帽沿的昆虫。虽说看起来更像是自然生长的野地,但任何一个人只要留心欣赏,便也不难猜想到在高低不齐错落有致的花圃背后,是有怎样辛勤的劳动与趣味的审美在支撑着。这么想来,蔡司现在也在夏维朗大教堂打理一小块活泼的花草园地,或许也是受到了这里的影响吧。
只是,现在为何这里变成纯白色整齐划一的玫瑰园呢?整齐地如同玉雕,如同被生生抽去了色彩的活物。
蔡司有几次想起此事,也向经常前往圣爱理莎教堂做礼拜的教友们打听过,有几位说是在蔡司不在夏维朗的几年间,这座苗圃被要求改变了园艺风格,有说是来自教会上层的教义要求,也有说是某位王室成员无意间对此指手画脚地提出了简洁洁白的要求,也有说是园丁换了人……总之,近些年大家似乎都不怎么留意那位兄长一般的园丁,也再没有人听到他曾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那些色彩斑澜的玫瑰,只留在了更早些年那群孩子们的记忆中。
不知对方是什么情况,蔡司倒也想为这位园丁祝福,却不知是就在这片已经全载满了洁白玫瑰的园圃里,还是应该在别的什么地方为他祈祷?
诚然,洁白的颜色更符合女神的形象,毫无疑问这是遵照教义的;哪怕或是出自夏维朗王室某位要员的提议也好,是社会审美的驱使变化也好,这些本身都是社会世间的价值评判。无所谓对错——不,应该说那是正确的,很正确,正确得犹如玉雕般不可动摇,犹如这白色的玫瑰一般无从辩驳。世间由女神的教会指引、世俗由王室掌管、世间风评由众口塑造,一切都有理有据,无比正确、无比端庄,是为标准典范。世间的标尺标定了一切,规整了一切,塑造了一切。不是一个青年园丁可以自由发挥园林才艺的场合。
又有那么一次,蔡司走过圣爱理莎教堂前,在园圃一侧的小屋,从半开着的窗户缝里看到一双眼睛,那是一双陌生、沉闷、衰老的眼睛。像一颗生锈了的螺丝钉,钉在世间的角落中。
“这里是女神的玫瑰园,也是大家的乐园哦!”
蔡司再也没有听见过有人讲着这句话,也无从打听说这句话的人是不是还活着。只是,记忆中可以称为兄长辈的那位快乐活泼的年轻园丁,大概已经从此逝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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