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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413.1.20 碧落之声
格尔希因蹲下身，轻轻拂去落叶。
除了年幼的他们，无人知晓、无人问津的秘密之地。落叶年深日久、层层累积，先还鲜润，继而干枯，再向下，便成了介于土灰与泥泞之间的某种物质，难以言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冰冷，湿黏，柔软，令人心生违和，却又莫名地依恋难已。在那之下他找到了它们：一度有着完美对称的分桠，如今却已失去形状的菩提枝；纤毫未损、只是不再洁白的羽毛；雨花玉髓的青绿纹路仍然繁丽清晰仿佛蕴含着整片大海，菊石则早在当年便已破损，只留下一段无从追溯的年轮……格尔希因以手指抚过它们露出泥土的部分。它们粗粝或光洁、坚硬或细软的质感在他心中唤起多年以前的光和微风，他们得到它们时的欣喜，还有将它们深埋时的珍重。
还有一只手指大小的玻璃管，顶端的软木塞已经朽了，一些泥土掉进管内沉在残存的半截液体里，灰迷迷的看不出颜色。
苍犀馆的中庭有一株冠盖蔽日的夏雪梧桐树，当它盛开，它将森染的青灰天空染成绀碧颜色。那样纯粹、浓郁、广阔的绀碧，久望是会使人沉溺的。日复一日格尔希因扒在回廊下，痴痴仰着头，直到初夏第一场急雨一夜将漫天繁花打落殆尽。
伊斯雷不知从哪儿找了只筐来。他花了一个上午把筐捡满，又用一下午把花朵漂净，用纱布包起来，挤啊，攥啊…………傍晚时，格尔希因重新拥有了——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截——绀碧的天空。无价、无用的宝物啊——他和伊斯雷，彼时他们还是天之骄子，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应许之地。可拥有一切并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竭诚努力，无非是想留下那些盈不可久、微不足道的瞬间。
“那时我想留着它，你非得要我当晚就把它埋下不可。”他说，“你那时就知道吗？它会……”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只是觉得那样比较好。”
那样比较好，那样就不会失望，虽然毕竟免不了悲伤。伊斯雷的声音像洒落的时雨，轻，清楚，干脆，没什么可多说——即便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又有什么可说？他们之间本就不需要剖白。对面的人没有变，但是想要握住他的手也已经不能够——两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点。他们只有立在那里，立在他们竭力挽留而无可挽留的过往的遗骸当中，茫茫然呼出自己的——并且吸入对方的——慰藉，还有心哀。
“我从拜维猊下那里来。他说，你拒绝让森染骑士团加入联军，除非以我为新的皇帝。”格尔希因说，盯住挚友的脸，“这一点也不好笑，伊斯雷。一点也不。”
伊斯雷确实在笑,相当开心。“可伊奇里特·拜维非常当真，不是吗？除了你，没人会拿这当说笑。只是我以为你已经受够了他，没想到你还会去见他。所以你是来为他说项？哦，等等，”他严肃起来。“——你想吗？那也不是不能够安排。”
“够了。"格尔希因真要生气了。
伊斯雷一笑，望向树桠间迟迟的铁锈的落日。
“我知道你选择了你的路。”他说，“我也是如此。让我拿你当一次藉口，好吗？”
格尔希因看着伊斯雷的侧脸。在夕阳下那张脸那么苍白，那双深绿眼睛里有血的颜色。
“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他说，“我得到了『骑士』的记忆。”
“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伊斯雷飞快截断，仿佛猝不及防被人刺了一刀。但是格尔希因顾不得。“我必得告诉你不可。”他坚下心固执说下去，“我得到了『骑士』的记忆，因此了解到这个世界，我们的历史，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啊。”伊斯雷惨然、茫然地应了一声。过了很久，才有一点白气在他脸前弥漫开。
“所以你想要告诉我吗？真相？”
格尔希因迟疑了一下。
“我不知道……那些是你一见之下只想将它再次掩埋的东西，就像教会——圣灵所做的那样。”他说，“但是对你我没法那样。对你我不能撒谎，不能隐瞒。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我们非得解决不可，”他说，“就是你正在做的这件事。”
“我在做的事。”伊斯雷说。
“——『门』。”格尔希因说，“你要打开它，对吗？”
伊斯雷又笑了。“这也是『骑士』告诉你的吗？”
“『骑士』的知惠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我了解你，伊斯雷。”格尔希因说，“你为什么拿我向教会作梗？你不会罔顾我的意志一厢情愿地要把我推上皇座；你也清楚二弟有足够的器量肩负起这个国家，于情于理你应该支持他。你为什么一直回避、一直有所保留？我不相信你是真的要挟兵自重——你当然也不是怕牺牲。你是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必要，对吗？因为你觉得有‘更好的方法’，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会颠覆，因此一切都会解决。”
“你把我想得这样好，”伊斯雷说，“我实在很高兴。”
“我知道阿尔卡纳祖祖辈辈都是使徒。”格尔希因说，“我知道你找过乔伊斯·弗塔涅，还有麦尔瑟提斯，他们也曾是使徒。还有爱默生。我去过商籁遗迹和黄昏遗迹，里面的两份文书都不见了——是你拿走的，对吗？还有No.8——”
他顿住了。一瞬间伊斯雷的脸上变得没有表情——不是他曾经用来驱离他的那种刻意的冷漠，而是一种平静——静谧，像被雪覆盖的，无人得见、无人抵达的荒原。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他说，“想要开启『门』，不止需要使徒，还需要强大的能量——远超圣盾的能量。要召集大量的魔导士。要开辟举行仪式的场所，还要制造堪比圣盾反应装置规模的特殊的魔导器——我不确定它的正式名称，目前为止我们的韦森特大师叫它‘小蜥蜴’。”他笑笑，“要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准备这一切，我们做的还不错，对吗？”
格尔希因看着他。“伊斯雷。”他轻声说，“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我利用了所有人的希望。”伊斯雷说。“从来没有第八城市。所谓的S点反应，还有『阳炎』，都是布局。No.8不是新的乐土。它是祭坛。我以我之一躯，以及所有被我欺骗、利用的人们的希望献祭，无论如何也要实现，”他说——
『贤者』再临。
格尔希因沉默了很久。他并非没有料到这个答案，也并非没有预想到伊斯雷的决绝，然而他从来不知道要如何说服他，如何抚慰他，如何让他感到幸福和安宁。
“伊斯雷，你为什么绝望？”终于他开口说。“你为什么这样绝望？”
“因为我希望当人们流血，”伊斯雷说，“当我们流血，我们的血是浇灌了子孙后代的土地，而不是粉饰权谋者的冠冕，或者成为恶魔的食粮，而苟且活着的人只是饱食终日在他们自以为的安乐中逐渐劣化走向灭亡。”他说。“既然本应指引我们的『女神』甘于堕为野心家的工具、只飨于那一点香烟似的虚名，那就让『贤者』再临吧，即便这意味着『门之战争』的重演。『贤者』会指引我们。『贤者』会唤起力量——只有到那时人们才会再一次明白，什么是力量，什么是荣光。”
“你不能把历史当成可以倒回去重来一遍的东西！”格尔希因说，“这四百年的和平不是虚幻，『贤者』的牺牲也不是徒劳！这不是你或我或任何人有资格裁决的事！”
伊斯雷的眼中掠过一丝凄然的笑意。
“你要知道，格尔希因，我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有这个资格，而是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去做这件事，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他说。
一时仿佛有雨洒落，又像风吹过树梢，那冥冥之中的波涛声。
格尔希因慢慢将手放到剑柄上。
“我知道我没法说服你。”他说，“但是我必得阻止你不可。”
伊斯雷也按上佩剑。
“格尔希因，听到你平安无事，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他说。“如果到那里为止就好了，如果没有再见面……”
他拔剑。『涅槃』的寒芒斩断了诀别，迎向格尔希因的剑光。历史将向他们分别索要代价，而这世上并没有一片能永远一同仰望的天空。只是当剑刺入肉身，当痛苦成了唯一的意念，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的并不是血色，毕竟，还是，他们曾经竭诚想要挽留的绀碧的瞬间。
……………………
“…………林！！格林！！格林！！！”
黑发少年一连声地叫，拼命拍那张苍白的脸，蓝晶色的眼睛没有完全闭上，但光彩已经几近消失了。
他顿住动作，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人，那正是造成格尔希因如今状况的元凶——尽管对方的状况并没有更好……如果少年想为朋友报仇，现在的伊斯雷·阿尔卡纳，在失去知觉的情形下，可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然按住他的肩膀，身后的男子用不容置疑的声音淡淡命令：“上药。”
少年一把抄住对方扔来的小布包，耸耸鼻子，不甘心地嘟囔：“金菊草灰？用这个能行吗？”说话时，他的目光错也不错，仍然紧紧锁在另一名伤重者的脖颈。
肩上的重量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嗤。少年赶忙抬头，只见面覆骸骨的男子抱起双臂，幽幽回答：
“尽人事，听天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可要想好了。”
“……哼！”少年把药粉一股脑儿倒在格尔希因的伤口上，两下把斗篷撕成布条开始包扎。“都怪格林，说什么非要单独来，要不是我们偷偷跟着，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他又啧了一声：“还断了两根肋骨！不行，我要把伊斯雷的肋骨也打断，不然太便宜他了！”
“肋骨不碍事，死不了。”骨面男子扬了扬头。“那边断了左腿、右肩，侧腹也在大出血。彼此彼此吧。”
“我们把伊斯雷丢下！不管他！”少年气鼓鼓地嚷嚷。
骨面男子看了一眼深幽的林间。“本来就不用你管。”
树枝轻响，一只手伸出来招了一招，算是寒暄，接着一个人走出来。他掸着自己新绿的短发，走到横卧在地的伊斯雷跟前，蹲下来，端详了一下那张死灰的、然而恬静的脸。
“女神在上，”第六星士苦笑，“我到底为什么要管你。”
◇关联情报◇
伊斯雷·阿尔卡纳：掌握『门』之钥匙的十一使徒之一。目睹恶魔祸乱，女神无所作为，而理魔法频率日趋衰退的人类却全无警醒、只安于圣盾的庇护，为了一己私欲而倾轧攻讦不止的世界，认为只有使『贤者』再次降临这个世界，才能带领人们拨乱反正，避免灭亡的命运，即便那会造成莫大的牺牲。
格尔希因·奈特：背负『骑士』之记忆的前皇子。从阿斯特利处得知伊斯雷意欲开启『门』的消息，又亲自前往曾经保存商籁文书的古神遗迹，确认了这一事实。虽然理解伊斯雷的忧虑，但仍对人类抱有信心，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挚友的计划。
岁魈：格尔希因的同伴。秉着“观察”格尔希因的宗旨暗中跟随，但尊重格尔希因的意愿，并不出手干涉他与伊斯雷的问题。
天狼：格尔希因的同伴。跟随师父而来。
阿斯特利·巴布莱克：第六星士。最先意识到伊斯雷真正计划的人。暗中跟随伊斯雷来到此地，确证了自己的怀疑。虽然对伊斯雷心情复杂，但还是救助了他。
◇关联事件◇
SA413.1.9 云上行路
SA413.1.17 围堵
◇NPC人权保护协会申明◇
角色扮演请用其他颜色字体明确标注；非扮演发言请和谐讨论，谢绝嘲讽、攻击及过激语气。
◇BGM：《掟ニ囚ワレシ神 - MONA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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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7 21:37:49
双倍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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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7 21:53:13
发表于 2016-12-7 22:04: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