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扬希 于 2017-1-30 22:09 编辑
Gravity
诸神知他即将死去。
斯基尔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他满是泥灰的食指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抬起来。面对这苍凉土地上的尸体,他可以自得地称自己一句幸运了,然而救援迟迟不来,这份幸运也迟早会变成悲哀。他在魔兽攻击中不可避免地流失了太多血,在太阳的炙烤下,他的脸庞越发苍白可欺,维系生命的水分渐渐蒸发干净,换来嘴唇上干裂的几道伤口。这男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动弹不得。而他所期盼着的救援队伍和希望,在秃鹫的徘徊下渐渐空了。
年轻的商人喘息越发吃力了,他听着自己粗重、费力的呼吸,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
然而这时候在斯基尔特脑子里一帧一帧闪过的,是有关他的弟弟萧•安徒的过往。他是继母带来的拖油瓶,在以前的家庭里并不受到关怀,除了母亲并不嫌恶他,斯基尔特几乎是走哪儿都备受责难;后来他来到了安徒家,克莱蒙德对他关心体贴,弟弟虽然见面就打了一架,可男孩间的友情往往就是不打不相识——他们感情更好了许多。他喜欢这个后组成的新家庭。
直到萧喜欢上一个朝灵。
斯基尔特在听到唐娅斯告诉他这消息时,内心是极为震惊和不满的。他是时茵出身的人,而那城市的阿尔洛总是或多或少地仇恨着朝灵,他们家就从没有使用过朝灵奴隶,若不是因为萧生了重病,他和父亲都分身乏术,无法照顾萧,斯基尔特也不会选择一个朝灵人来服侍萧。在这个刻薄又带着鲜明的种族歧视观念的商人看来,朝灵只是一件物品或者一个象征,而不是作为一个鲜活的人存在。
所以他实打实地讨厌那个被他弟弟爱恋上的朝灵。他一度以为这是朝灵的问题,而不愿问责他的弟弟。后来,斯基尔特发现这对恋人是真心相爱,他也无可下手的时候,轻狂又专制的兄长选择将恋人拆开——名叫文斯的朝灵青年被送往王都的一户贵族家庭,萧则被迫在家安心休养,以便准备返校读书。
萧当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年轻人,他还没拿到都青府的毕业证书,也无权继承父亲的财产,是一个无权无势,虽不好欺却可欺的男孩。萧几乎无法反抗兄长的权威,而他们的父亲为了家族的名声和萧的前途考虑,同样没有插手二人的角斗。克莱蒙德以为兄弟之间的感情不会为此轻易破碎,萧却不管不顾,与斯基尔特划下互不干涉的一条准线。
斯基尔特在那之后就没有单独见过萧一面。他们总是在家族的晚宴上才会并肩出现,挂着冷漠又虚伪的笑容,一人去切鹅肝,一人去等牛排,永不说话。
他越来越渴,像是日光下一条濒死的鲥鱼。
但是斯基尔特从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他的弟弟就算是爱慕同性,也不该委身于还被阿尔洛人奴役着的人民;那被送走的朝灵人在新主人的家里很快结婚生子,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嘴上说说的那么爱着萧,只不过是年轻人的躁动罢了;如此的话还有很多,像是那个男孩相貌平平,没有什么特长,并不值得一个优秀的骑士去爱慕。
斯基尔特的伤口已经从疼变为麻木,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声,被一阵一阵的头痛搅得数不过来。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临死前还在拼命地为自己的过错粉饰太平。
“我没有做错……”男人干裂的嘴唇里反反复复徘徊着这一句话。
就像是鱼上钩后拼命游走时的垂死挣扎,他也在日光下挣扎着求生。秃鹫锋利的爪子试探性地抓破一道深深的伤口,他知道他只需要一个翻身就可以驱走站在他后背与肩上的食腐鸟类,然而他做不到。这个曾经的骑士什么也做不了。
我没有做错。这是斯基尔特坚信的。
无非是在这样或者那样的选择里,他选择了最不该去触碰的,以至于他的弟弟现在连一封信也不愿写下。这并非是斯基尔特最初所期望的事情。
他即将死去。
不过…… 女神在上,三圣灵在上。 目前他知道的最好的消息莫过于,他的尸体将被运回晓光,葬礼上的他必定会被修容师处理得妥妥当当,他在弟弟的心中一定还是那个霸道、冷酷无情又可恨的兄长,他在死前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纠结这样的挣扎,萧•安徒都不会知道。 那就好…… 只有他一人痛苦。 那就……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