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扬希 于 2017-4-3 14:34 编辑
潋滟 01. 克雷尔•霍克抓住斯卡蕾特的手臂,他能感受到这女孩正在发抖,也许她是太害怕了,毕竟异端是十分严重的罪名,她又有踏踏实实的证人指控,为此害怕也是应该的。女孩跟着法祭走出房间,忽然又停住脚步,说自己想带一点东西出去。克雷尔思虑过后礼貌地为女士掩上了门,过了一会儿,明显化了妆、换了衣服的斯卡蕾特走了出来,她没带上心爱的披肩和斗篷。 “弄脏了就不好了。”她跟着克雷尔下楼,似乎在解释这个问题,然而其中喃喃细语,真意唯有她一个知晓。她手臂上搭着一件白外套,像是做护工的时候穿的制服。 “别担心,扬希,”斯卡蕾特路过骑士身边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出言安慰,“我会活着回来的。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骑士的眼神内敛深沉,他看了看二人,转向克雷尔:“舍妹给您添麻烦了。” 斯卡蕾特顿时笑起来,只不过落了几分刻意:“我们什么时候是兄妹过?别拉关系啦。”她握住扬希的手,悄然把那枚异端徽章放在骑士的手心里,然后露出甜美的笑容向扬希挥了挥手,口型是在说“再见”。他立即知道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全须全尾地回来。世俗的罪不会连坐,但谁又能保证人心呢? “再见,斯卡蕾特。”扬希平静地目送几位法祭押送斯卡蕾特离开,然后轻轻关上了门。他靠着门,身体慢慢滑落到地上,十分脆弱颓唐的模样。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妹妹。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想着往事,一手紧紧握住刀柄,掌心流出滑腻的汗水。 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妹、妹。 这个人一字一顿地想着,他握刀的手更加用力了,似乎在借此宣泄他的紧张不满。 所以萧一见扬希便知道他的来意。这位先生轻飘飘地请扬希喝茶、吃曲奇,似乎并不在意扬希的匆忙拜访是有什么要紧事。直到扬希忍不住开口,他还截断了这青年的话:“先生,我是说,我泡的红茶不合你的胃口吗?为什么一杯茶也不愿意同我喝呢。” 扬希只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发现茶里已经按他的习惯放了两块方糖,甜度恰好合适。他讶异地抬起头看了看萧。 “我每年都会以我的孩子们的名义向教会捐款,”萧看扬希被吊足了胃口,这才准备说出他的打算,“这十年下来也是不小的数目,足以证明她对教会之虔诚恭谨。加上你那位姐姐,请她帮忙伪造一些常去教会帮忙的谎言,比如说帮唱诗班弹弹琴啊之类的,你姐姐也做了七年司祭吧,有她担保,斯卡蕾特应该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扬希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此行没有来错,也徐徐说出自己的计划:“斯卡蕾特行事很周密,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可能只是有人怀疑罢了。我也刚刚向教会以斯卡蕾特的名义捐款,请我姐姐帮忙记账到去年的时候捐助,也算是尽一份力了。您很了解我?”他最后有点不快地问。 “请原谅一个父亲的自私,”萧举了举茶杯,“我和斯卡蕾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我们既然已经是法律上的父女,我总要对她有所担当。我们家的方糖不太甜,我还担心两块方糖是不是放少了。” 扬希镇定地喝下一口,微笑着摇了摇头:“刚刚好,萧先生。” 02. 在萧不断地请托和斯卡蕾特确凿的信仰证据之后,这女孩总算在去宗正省接受审判的两周后回到了家。她进门就跑进了浴室,扬希已经为她准备水温正合适的热水,待女孩梳妆打扮结束,将原本脏兮兮油腻腻但好打理的一条麻花辫分成双马尾,擦净手、脸,坐下来捧着一杯热可可,随意地斜靠在沙发上。她从进家门到现在坐下来,没有说过一句抱怨,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只是向扬希伸出了手。 扬希自然地把那枚异端徽章递回给她。 “谢谢。”斯卡蕾特轻声说,“保护得还挺好的——”她大拇指和食指摩挲了一下这徽章,转手放进了带这锁扣的口袋里。她仍然很珍重父亲的那份情谊。 “萧先生和汉丽都出了力,改日你自己去谢谢他们吧。”扬希叹了一口气,“幸好萧先生有每年替子女捐款的习惯,不然怎么捞你出来,还让人一头雾水呢。你还好着吗?” 斯卡蕾特虽然刚刚洗漱过,但面色蜡黄发青,并不像是受到了什么好的待遇,想想也是,她毕竟以嫌疑人的身份抵达了圣域。扬希回她房间替她拿了最好的一条披肩下来。他什么也不问,她什么也不必说,两人之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虽说还只是同一个屋檐下萍水相逢的躲雨人,但他们二人的关系的确更亲近了一步。 “我很好。”斯卡蕾特裹紧披肩,打了个哈欠,“等会儿吃完午饭我就去睡觉,今天的午饭是什么?我闻到了肉类的香气。” “Sugar Mountain买下的海鲜汤,清炖排骨、煮生菜和白面包。”扬希说,“我新买了一款草莓酱,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味道的。我先把汤端出来,你喝一点暖和暖和吧。”他就像是任何一个平常的日子,招呼自己的妹妹吃饭。在斯卡蕾特被逮捕关押审问的两周里,扬希几乎每天都会抽空去萧家里询问情况,毕竟他是贵族,这方面更好打探消息一点;在斯卡蕾特彻夜不眠的时候,扬希也没有安分地睡觉休息,和埃尔加的生离死别是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痛苦最不可原谅的一件事,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妹妹。 斯卡蕾特吃得很专注,草莓酱被她吃掉了半瓶。 “果然很美味。”斯卡蕾特说,“是从哪里买的?”因为物色不到好的酱料,又不好意思次次麻烦点心店,他们二人一贯不喜欢抹酱。这回却十分好。 “我自己调制的。”扬希笑着说,他没说他吃了好几斤的失败品,都快吃成草莓酱了。 斯卡蕾特微微睁大眼睛:“你这么厉害啦?” 扬希拍了拍她的手:“是啊,为了妹妹,当哥哥的肯定要厉害一点啦。” 03. 狭窄、安静的小间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氛围。汉丽•道尔敛袍坐在一角,长长的头发被她绾成一个发髻,整个人却很没精神地靠着,并不如以往一样挺直脊背。她的灯笼袖也没精打采地垂在身侧,细腻、平滑的双手显得有点粗糙。她不像以往素净,随身带了一盒脂粉,在这三人都没有说话的时候,默默取出来在脸上晕开。 “你哭啦。”斯卡蕾特站在另一边,乌黑的头发拢成一条马尾辫,俏皮地垂在肩前。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嗯。”汉丽答应了一声,仔细地往眼下的乌青上涂脂抹粉,“死了心爱的人,谁不会伤心呢。” “可是明明是你举报了薇拉……”斯卡蕾特把恶毒的话梗在了喉咙里,她攥着披肩最外的一圈兔毛,平心而论,斯卡蕾特觉得薇拉是个好人——好恶魔,她反对虚伪的教会,推行真正的信仰。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汉丽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斯卡蕾特,让小姑娘在这安静、祥和乃至太安静、太祥和让人感觉毛骨悚然的眼神里不知所措。她知道这次被捕,让她的兄长和养父担心了好一段日子,但她却也没怎么觉得自己做错了,更自觉一切组织的败落都该归罪于汉丽。 “薇拉还只是个小孩子呢,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周全。如果不是我假意遮掩了几次,估计早也被宗正省察觉了,可直到最后,实在是瞒不下去了,薇拉便劝我向上举报,毕竟谁都知道我们交好,我脱不了干系。”汉丽轻声说,“这算是……最后一点点爱情。” 斯卡蕾特就一下子不说话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声音,汉丽警觉地放下手中的随身镜,那一片小小的彩色琉璃衬得她脸色越发不好。然而汉丽打开门后,只看见祷告室外的年轻司祭,轻快地问她:“汉丽姊妹,你这儿结束了么?” “还没有,索菲亚姊妹,让我和我的弟弟再说说话吧。”汉丽道了谢后重新关上了会客室的门。 “也许只是你听错了。”扬希怀抱着刀靠在墙边,“回来继续说吧。” 汉丽坐回原位:“也许吧,在教堂聊这些事情真是不太安全,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后不要来和我纠缠这些事。” 谁知道她的“爱情”是不是一场谎言。 斯卡蕾特疲倦地靠在兄长的手臂上,布料摩擦得她面部发热,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才好。她不喜欢这个司祭,并非是因为她对着教会中人有着什么超越身份的歧视,而是因为她觉得汉丽目中无人——或者该换种说法,汉丽谁也不在乎,她一切都可以抛弃,一切都能轻描淡写地遮掩掉。 明明汉丽也知道……斯卡蕾特想起在宗正省遭遇到的待遇,白齿冷漠地咬紧下唇:“你分明还有别的方法遮掩……” “你还想回那个组织里去吗?”汉丽不满地一回头。 “我不想回去,可分明教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如跟随在恶魔的身后……”斯卡蕾特慢慢松开已经握紧到一阵痉挛抽搐的手掌,“恶魔总比假惺惺的人类要好。” 汉丽只是翻了翻眼皮,并没有回话。 扬希的手温柔地搭在妹妹的肩上,他一直一言不发,似乎是在为此时的开口做准备:“算了,姐姐,斯卡蕾特最近心神不定,不太舒服,我带她先回家休息吧。你在这里要一切平安,好好照顾自己。” 04. 这本是无辜的一日,风清日和、平安喜乐。除去之前在汉丽房间内所密谈的几句话,斯卡蕾特很是轻松的。她与扬希在路口分手,独自一个人去买了书再辗转回家。 斯卡蕾特抱着书走在一条偏僻的路上,她有点累了,手臂被知识的重量压得发酸发麻,因而选择了一条近却阴森的小路。平常她也常走这里,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甚至她还会善心大发地给这里的流浪儿一些黑面包。 今时今日却不一样,有一个阴郁、修长的身影在阴影中靠近了斯卡蕾特。艾米莉娅如血如红玉的眼瞳闭上,系上圣眼,一把抓住斯卡蕾特的披肩,在女孩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说着意味不明假装俏皮的“欸姐姐你……”之类的话时,将手放在了斯卡蕾特的额头上。她漠然道:“不要动,一会儿就好了。”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 斯卡蕾特握紧口袋里存放的祈理石,一个弦力后跃躲开艾米莉娅的测试。 “……随意摸别人的头,会长不高的,大姐姐。”厚重的书籍散落一地,溅起点点泥腥味的脏水,斯卡蕾特没有在意,迅速甩开了高跟靴向前方逃窜,并且又用了两三次弦力,按她的估计,祈理石中的理大约已经少之又少,她的理魔法又修习并不到位,此刻也想不出来有什么方法。 只有逃回骑士团,外人不能进入,她也能暂得安全,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待着危险。但斯卡蕾特有强烈的直觉,让她不想顺从目前这女性。她攥着口袋里那枚父亲的异端勋章拼命奔跑,直到撞上一个穿着蓝色衣服——哦,那是尼恩格兰骑士团的制服,她顺着肩章向上看,看到了自己兄长有些疑虑、焦急的面容。 “跑成这个样子是怎么了?”扬希惊讶地说,他可从没有见过斯卡蕾特如此疲于奔命的模样,连鞋子都不顾了。 “有人在追我……!”斯卡蕾特喘着气说,“我快跑不动了……”女孩按住自己的腹部,她刚刚拼了命地逃走,以至于呼吸不太顺畅,肺部像是火烧一样的怪异地难受起来。 艾米莉娅在她身后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银白色的长发如瀑似雾地垂在胸前,她两手握着锁链,面容阴冷得像刀光。扬希还有点吃不准她到底是什么人,只是按着斯卡蕾特的肩膀,慢慢把她保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然握住刀柄。 “请问您是?”扬希的上半身略略前倾,这不是行礼,而是一种备战的姿势,“星士?”他瞥见那身衣服,虽说他看着陌生,但倒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尼恩格兰可是连接着圣域的城市。扬希的另一只手揽住斯卡蕾特单薄的肩膀,“请问舍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扬希警觉地想到之前斯卡蕾特被教会带走的事情,虽说因为汉丽的担保、长达十年的捐款记录(大部分都是萧或者扬希以斯卡蕾特的名义捐赠的),使她免除刑罚,只用多去教堂转一转做礼拜,但扬希心中总是惊疑不定,怀疑这事还有别的结局。 “我怀疑她与恶魔有关,请配合。”艾米莉娅道,她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动。扬希在心里暗道一声果然。然而扬希却不知道,这不过是因为艾米莉娅在杀死薇拉后折返教会,表明身份调查汉丽时不经意以增强的听力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内容罢了。这是一次私人的调查,同封魔省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倒也无妨,幸好斯卡蕾特本就与恶魔无关。 “舍妹年轻不懂事,但也不可能同恶魔有所交集。”扬希不动声色说着假话,他知道做事扫尾绝非十全十美,尽管抹去了在当初的反教会异端组织的记名,但难免有人指认出斯卡蕾特,只希望当时帮助他们的法祭菲利希雅小姐能安然无事——从上次见面的情况来看,这倒是没什么可担忧的,“斯卡蕾特,你绝非恶魔,那就让这位星士检查一番?” 激烈运动留下的两团红晕仍在少女白玉如脂的面容上挂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握着异端徽章的手越发用力,那棱角一定磨破她的掌心了,可她紧张、害怕得不愿松手,斯卡蕾特讨厌着教会,毋庸置疑。扬希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淡然地向艾米莉娅解释:“对不起,舍妹胆子太小了。请允许我劝劝她。” 骑士低声告诉斯卡蕾特:“不会有事的,只要你不是恶魔,其他的事情想必她也不太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的怀疑上了你。没事的。你是个信仰女神的好孩子。” 而斯卡蕾特神经质地抓着扬希的袖子,她快要茫然地哭出来了。 “别怕。”骑士回握住妹妹,“你还记得吗?一切都过去了。” 斯卡蕾特拼命地摇着头:“没有、没有……”像她父亲一样的悲哀,永远都不会过去。 扬希肯定他的妹妹不是恶魔,因而在她肩上微微用力,以方便星士行事。他们隔着圣眼凝视对方,眼神交汇而过,骑士慢慢低下了头:“请吧,给您添麻烦了。” 艾米莉娅伸出了手。 Fin. *稍微解释一下,妹妹不让星士摸头杀(x)是因为不信任教会而且有心理阴影,前文已经提及。 *最后斯卡蕾特不是恶魔,因为写不下去了,留了一个半开放式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