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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染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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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5 12: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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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克劳迪娅 于 2017-10-5 22:41 编辑
※※※
那一匹身配精雕细琢华丽辔头的白马打了个响鼻,不耐烦地在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上原地跺了跺脚。守在门边的朝灵马僮握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见那匹并不属于他主人家的骏马重新安分了下来,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圣历四一二年十月三十日上午,秋高气爽,天色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作为滨海城市,晓光的半空中总是弥漫着氤氲的水汽,这般湛蓝到令人恍惚的天空着实少见。马僮在青空之下的暖阳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柔的风拂过他的面颊——
他嗅到仍然盘桓不去的腐朽污秽的味道。
若非如此,这还真是一个足以令人遗忘五日前那场生灵涂炭的灾难的好天气。
放在以往,这样的一个大好晴天里,街上定然已经充斥着熙攘行人的欢声笑语了:精力充沛的孩童们会在中区平坦而宽阔的道路上喧哗着追逐打闹,提着野餐篮相携而行的成年人则会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之中交换彼此近期的见闻。偶尔会有满载着货物或者装饰华丽的马车隆隆地驶过,车夫的吆喝声和马鞭的噼啪声会暂时在街面上开出一条无人阻拦的空旷道路来,随后马蹄与车轮从这道路上碾过,在泛着些许是以的泥土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这些痕迹在大路上蜿蜒伸展,仿佛有生命一般通往晓光的每一个角落,而最后总会有那么一两道向着马僮身后的宅院里逶迤进来——每当这时候,他便该开始工作了。
而现在呢?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街上只有几个行色匆匆、神情麻木的行人,也不再有隆隆作响的马车驶过他的面前、驶进那扇高耸着的大门。甚至于,天空中不再有鸟群飞过,朝灵马僮只能借由盯着地面上半死不活地爬行着的蚂蚁打发时间。
半大的孩子还不懂得什么世情,年仅七岁的马僮只知道现下里自己手中握着的缰绳是这五天来他的头一份工作。铺天盖地的巨浪没有打倒格里高利宅邸的头上,但在那之前的地动却对大屋造成了可观的破坏:栅栏歪倒下去,连带着原本在一个孩子看来足够雄伟端庄的铁艺大门也被撕扯得变了形; 庭院中那棵后移栽过来的冰云桑树又向着左边倾了一点;格里高利先生用砖石垒砌而成的楼房也变得有些摇摇欲坠,至少有一半的房间变得不能住了;而对小马僮来讲,最可怕的事情,则是那一场地震让整个马棚都塌了下去,格里高利先生的三匹马全都被压死在沉重的木头横梁底下:这让他认为自己很快就要被现在的主人卖掉了,因为他的工作就是照料马匹——大多数时候是主人家的,有些时候也包括前来拜访的客人的。而现下里,主人家的马全死了,连废墟与尸体都已经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即便他目前被禁止离开格里高利的宅邸,也感觉得出,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客人再前来拜访的。
这一次不算。即便是对他的主人来讲,骑着这匹白马的客人突然来访也是一件非常令人惊讶的事情,况且,那位穿着华贵的先生也显然没有久留的意思。这间倾颓了一半的屋舍的所有者,哭丧着一张脸、圆球一般从仄歪的门框中滚出来的弗雷德里克·格里高利,甚至都没能将来客请进自己的房门。中年发了福且谢顶的男人和年轻挺拔的,有着一头茂密金发的先生就站在一团糟的院子里交谈,朝灵马僮在百无聊赖中悄悄地转回头去,透过铁艺大门扭曲了的栅条窥视。他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的主人不停地向那个年轻人鞠躬,又拿出手帕来擦拭自己的眼角。他的表情抽搐着,肥肉的褶皱之间能见到些许晶莹地反着日光的泪滴。
这景象令小马僮感到困惑,他花了一段时间才隐约意识到,他的主人可能是在害怕。
对他来讲这是很难以理解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晓光的盐商格里高利先生没什么可怕的。他所经营的盐场和商铺都是属于贵族的产业,鲜少有人敢在商业上为难他。那些血统高贵的老爷太太们恩准他在经营之余从中分一杯羹,还是一杯相当丰美,漂浮着能吹涨格里高利先生身上肥肉的油花的羹。步入中年的商人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一根笔直的脊梁骨,当客人来访时,他不是从胸腔中发出雷鸣般的豪爽笑声表示欢迎,就是敢于直白地表示自己的不满,甚至能够挥着皮鞭厉声将目的不纯的来访者斥退。
这样的格里高利先生为什么会害怕呢?
小马僮没有得出结论,以他随着人贩子流离失所、来到这一方小小的庭院里,再之后便足不出户的贫乏人生经历来讲,他也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
这一次的来访者真的没有待很久。约摸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过后,格里高利先生便以一种遗憾而谦卑的姿态作出了“送客”的肢体语言。小马僮连忙收起目光转过身去,将自己的身影掩藏在大门左侧石砖参差的高墙之下,紧紧捏着马缰。
白色的马轻轻喷了一口气,偏着头看向庭院的方向。朝灵孩童猜想它正在看着一点点接近过来的主人,他自己也听得出皮靴在地面上落下时发出的踢踏声正逐渐接近。他不甘不愿地蹭到了墙根边上,深深低下头去,想要凭借自己半长的黑发和对方自上而下俯视的观察角度遮掩住自己左侧的面颊——
“苏穗,抬起头来!”格里高利先生洪钟一般、自腹部发出的巨响斥责道,“太失礼了!”
于是,小马僮只得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在自己主人“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朝灵孩子不懂规矩”的致歉声中双手递上那位贵客的马缰。
来访者的相貌与朝灵孩童只能看到他背影时所猜想的稍有出入:英俊潇洒有余,凛然自傲则略欠。阿尔洛青年的面容上找不出愠怒的迹象,湛蓝色的眼睛在纵贯了马僮左侧脸颊的狰狞疤痕上停留了一瞬间,但也只有那一瞬间,便体贴地移开去了。他用佩带着纤尘不染的群青色手套的手接过马僮手中的缰绳,然后,可能是习惯性的,在孩童的掌心里放了一枚铜板。
得到了意外收获的小马僮维持着伸手的动作僵住了。从没有人在自他的手中接过缰绳之后还会给他一点打赏,他只听说过那些在餐厅里工作的阿尔洛侍者会得到这个。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是收下这枚铜板并且道谢,还是将它还给递给他的那位先生,抑或是交给自己的主人呢?七岁的孩童在三个选项中举棋不定,只得惶然地将那枚铜板举在半空中。而他的主人忙于迎来送往,赏赐他铜板的那位先生则已经直接翻身上马了,没有人甚至肯分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抛开那枚多出来的铜板不谈,这就同以往主人送客时,他牵出客人的马匹任何一次一样。直到骑着马的来访者离开这条街,马蹄哒哒的声响向着北港的方向远去之后也是毫无变化的。
一反常态地对这次的这位客人涕泗横流的格里高利先生又拿出了一块手帕,在自己脸上胡乱地一抹,又吹小号似的擤了擤鼻子。那块白色的织物再次挪开的时候,那张被肥肉堆砌的脸上原本愁苦的褶皱全都换了一个方向,变得欢欣鼓舞起来。弗雷德里克·格里高利的神态一扫之前的阴霾,商人转过身去哼起了一支欢快的小调,他没有理会依旧茫然着的小马僮,只自顾自向着大屋的方向走去,步伐轻盈,连身上体积庞大的脂肪看起来都不过是些毫无重量的云朵一样。
“老爷,格里高利老爷。”惶急的小马僮捧着那枚铜板叫道,就好像捧着一颗从天而降的璀璨钻石那样不知所措。然而他的主人只是满不在乎地回头瞥了一眼,随后对他说:“那是安德尔森大少爷赏你的,你就自己留着吧。”
朝灵孩童迷茫地看了看自己手中铜板上那个陌生阿尔洛人的浮雕头像,又迷茫地看了看几乎是大喊着“阿曼达!子爵老爷宽限了我们交付年俸的期限了!”飞进门去的格里高利先生,然后又困惑地看了看那位不知名来客离去后便空无一人的街道,最后好奇地轻轻摸了摸铜板上的雕花,珍而重之地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
玛尔钦·威斯普尔斯疾步走在北港区的街道上。
自他进入星芒圣域,成为正式法祭之后,又已经过了六年的时光,这也证明他与这座城市也阔别了同样长度的时间。应该将一切奉献给女神的神职人员假期总是很少,出身于晓光工匠家庭的年轻人在保证自己有充足的体力工作之余拼命地积攒,但那些零碎的日子即便凑在一起看,也依旧不过是可怜巴巴的几天而已。他本没有将返乡的日程规划得如此之早——如果再过上半年,他积攒下来的假期就足够他在自己的家里舒舒服服地待上整整一个月了。届时,他大可以优哉游哉地走亲访友,在那些为数不多的肯向他敞开大门的家庭里和故人漫无目的、毫无重点地聊聊天,然后安安心心地蹭上一顿饭或者一顿下午茶(如果他们有这个习惯的话)。甚至他还想过自己可以不顾自己妹夫的脸色,光明正大地赖在表妹艾维的家里开心地白吃白喝白住几天——但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不可能真的那么做的。
然而事实上,他在这个时间点里被星芒圣域指派回晓光,当然不可能是闲着度假的。空艇落地,迎接他的并不是亲友的嘘寒问暖和表妹的如花笑靥,而是污浊的空气与水、状态有好有坏的伤病员、关于赛兰圣教的传言,以及微弱、但是绵延不绝的呻吟与啜泣声;每日的餐桌上也没有美味的蛤蜊与龙虾或者裹着烤熟的冰云桑葚的简单点心,他们用来果腹的干粮只有发干发硬,咬下去时就像是在啃石头一般的黑面包,或者同样像是石头,但咸到只要空口舔一口就会开始怀疑人生的风干肉条。在他们那位擅长化腐朽为神奇的领队得空时,倒是有机会改善伙食,只可惜机会总是转瞬即逝的——难得好吃的食物必然遭到哄抢,至于能不能抢到,就得看当天女神是否垂青了。
或者他也可以舍掉自己的那几分一文不值的薄面,央求掌勺的大厨看在他们同窗之谊的份上,在心情好的时候多少留给他一点足以勉强果腹的量。但实际上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心理,他暂且还没这么做。女神对晓光降下了严苛的考验,而她对她仆从们的考验则更为严格。自星芒圣域前来的法祭与法卫与本地的司祭、主教一同倾尽自己所能地救助灾民,而于他们来讲,一口热汤都是奢侈品。
对玛尔钦来讲,唯一一件幸运的事,就是在本次赈灾任务中被任命为领队的法卫阿德利诺·凯东不是一位苛刻的人。他们恰好是同期,因此多少有一些不算深也不算浅的交情,但这也就足够了。凯东是个好心人,在工作没有那么多,而人手又有富余的时候,他会对目前归属自己管辖的那些神职人员们是否在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那些出身自晓光的人们。只要事前请假或是事后拿得出成绩,他便不会在“你到底去了哪儿”这种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银灰发色的年轻法祭现下里真的非常需要这样不成文的宽容,繁重的工作、将死之人的呻吟和赛兰圣教信徒对女神不信任的声音都让他身心俱疲,而亲人的关爱与鼓励却能很好的慰藉他,让他能够打起精神,继续完成自己应尽的职责。
这样的机会终究不算多。他刚刚去探望了自己的表妹艾维,他的女孩在海啸刚刚发生不久时受到了点惊吓,她的丈夫也因此受了点轻伤,但是不严重。玛尔钦在得知此事之后认为自己应该送上一些迟来的宽慰,然而在这一场短暂的会面结束后,他们很难说清到底是谁安慰了谁。年轻的法祭在自己表妹的家中耗费了三个小时的时间,随后他便不得不离开,因为他必须在中午之前回到自星芒圣域前来的神职者们驻扎的诺森教堂之中去。凯东先生在他离开前这么说的,玛尔钦直觉上意识到,如果他还想要在闲暇时从他们的驻地溜走的话,最好还是听从这个语气并不算是强硬的建议。
现在的时间已经稍微有些晚了,但即便是北港的街道上也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行人。法祭先生曾对原本门庭若市的商业街变得如此寂寥感到惋惜,但现在他却又非常庆幸事情变成了这样:他完全可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根本不用担心在此处没有中区宽广的狭窄街巷里撞到行人。
这样他就能专心走路了——前提是,不会有人突然用全名将他叫住。
“玛尔钦?维斯普尔斯阁下?”
一个青年人的声音迫使法祭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在转过身去,面对着声音的来向时有些迷茫:有谁会称呼他为“阁下”呢?怎么会有人称呼他,医生与工匠的儿子,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法祭,为“阁下”呢?
会这么称呼他的人正骑在马背上,刚刚从另一条街里转过拐角。那是个金发、穿着华贵得体的青年人,见他停步了,便催马上前又略走了几步,然后便试图从马上下来。玛尔钦看着那显然应当属于上流社会的身影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还在质疑自己怎么可能认识这等人物,而在来者走近之后,他却在一种带着惊讶的恍然大悟里认出了这青年的面容:
拉尔夫·安德尔森,子爵家的长子。他们在少时因缘际会,拜晓光并不是一个等级分化严苛的城市所赐,也曾有过一段关系亲密的时光。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玛尔钦前往星芒圣域钻研神学,而拉尔夫依然留在晓光专心经营他的继承人身份,二人因此不得不分开,但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过于遥远的距离也并没有阻拦他们二人相互交流:他们相互寄信。玛尔钦还记得当初自己不停地向导师打邮递申请,差点被怀疑与什么人发生了“世俗情感”而被停学观察。他没有将这件事写进信里,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抱怨,但下一次拉尔夫来信时,却仿佛什么都知道一般建议他可以在闲暇时前往尼恩格兰寄信,信封里还放着一个沾了点墨水的银币。
他还记得自己吓得差点把那枚银阿斯方吃下去,但那终究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拉尔夫不再在来信中怂恿他违纪,甚至于他的信件也越来越少;而与之相对,近来玛尔钦在摊开信纸之后搜肠刮肚,最终也还是很难在一片空白之上落笔。
他们有多久没互相通信了?三个月?还是半年?
他们又有多久没真正面对面过了?六年?还是八年?
玛尔钦发现自己数不清这些仿佛很长、又似乎很短的日子,但他们生疏了,这是肯定的。贵族少爷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也逐渐泛黄褪色,然后和现下他眼前的这位长成了的青年人逐渐重合起来,有些地方对得上,而玛尔钦不确定另一些对不上的细枝末节到底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产生的,还是他曾经的友人确实与从前相比不太一样了。他们分开了太久——何况,瞧瞧吧,拉尔夫称呼他时都要在“玛尔钦”后面补上一个“维斯普尔斯阁下”了。
“日安……”法祭在到底是像从前一样直接称呼对方“拉尔夫”,还是鉴于对方叫了自己“维斯普尔斯阁下”而采用更正式些的称呼这个问题上卡了一下。这是个没法在短短一两秒钟内得出结论的复杂问题,于是他干脆选择将人称模糊了过去,直接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在这儿见到您实在是令人惊讶。”看看,他开始用尊称了。另外这是适用于与旧友重逢时的一句合适的开场白吗?玛尔钦很想立刻躲进没人的地方给自己来上一拳,或者祈求女神将时间拨回到他开口说这句话之前,但这都不可能,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这里离污染区已经很近了,无意冒犯,但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您真的不应该来这儿……”
拉尔夫笑了笑。玛尔钦觉得那笑容有些局促,但也可能是他的错觉。年轻的贵族继承人交握着自己戴着手套的双手:“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不是吗?而且那场灾难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想——我再不在那些打理安德尔森家产业的人们面前露个面就显得不太合适了,鉴于父亲难得的在市政厅抽不开身了。”
——他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个。玛尔钦从对方不自然的面部表情上感觉得到。拉尔夫在说违心的话时仍然保留着那个撇开眼神的小动作,只是现在更隐晦了些,显得更自然点,就好像突然发现了视线之外的某种令人感兴趣的物体,向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一样。
但法祭仍旧捕捉到了那个变得圆滑的肢体动作所表达的暗示,并且据此怀疑对方是否也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紧张的心情。他应该快些结束谈话的,凯东先生恐怕还在教堂之中等待所有的法卫与法祭集合起来,不过——这是难得的旧友重逢,玛尔钦的一部分实在是不想匆匆几个句子便结束了谈话,即便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然,他还有最终绝技“你最近过得好吗?”可以拖延一轮到几轮的时间。但那太敷衍了,而且可能会令对方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起码现在,玛尔钦宁可让空气尴尬地沉默着,也不想问出这个问句。
“……所以,你现在的确是个法祭了。”拉尔夫看着自己年少时友人身上平整的制服,说道。
这完全属于没话找话,但六年前就已经成为法祭,并且将此事向所有亲友广而告之的灰发青年也乐得配合:“嗨……是啊。成了法祭,大多数时候就只能待在星芒圣域,所幸平时的工作也不算多……”
“但你现在看起来可不太好。”即便在灾区也依旧显得保养得宜的贵族大少爷用手指在自己眼睛下面比划了一下,提醒自己的旧友他脸上的黑眼圈已经很重了。这令玛尔钦有些惊惶:什么?我就是这么去见艾维的吗?
“唔……”法祭毫无意义地揉了揉眼睛,心不在焉地回答,“像这样的突发事件毕竟不算多吧。平时我们还是挺清闲的。大概——你近来还好吗?”
这话一出口,他就又想给自己一拳了。按拉尔夫没生气,只是又笑了笑:“我?直到前一阵为止还是老样子,酒会,沙龙,看看账本,和未婚妻约会……”他的笑容有些发苦,“再然后……你也看见了,谁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待在家里。”
他的目光向着北港倾颓的屋舍扫过去,轻轻叹了口气。
“你回家去看过了吗?”贵族青年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的双亲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
“嗯,我……我回去过了,虽然没能久留。”玛尔钦有些急促地打断了拉尔夫的叙述,“事实上,我才刚刚从我表妹那里离开。”
“哦,是的,应该是这样。”贵族少爷的眼神又撇开去了,“这样也很好。”
拉尔夫的喉结动了动,但是没说话,等待他开口的玛尔钦也没有。他们因此都沉默了一会儿,让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升起的微弱喧嚣变得极为明显。
“说到家人——”
“你是不是——”
然后,他们同时开口了。
这实在是有点太尴尬了,尴尬到令人发笑。事实上他们也的确都因此笑了起来,原本凝重的气氛也显得轻盈了不少。
“来吧,就像以前一样,你先说。”空气重新流动起来之后,玛尔钦反而能像从前那样对着自己的朋友以轻松的态度说话了。这一点对拉尔夫来讲显然也是一样的。
金发的青年摇了摇头。那种明确属于贵族的距离感正从他的身上迅速地退去,抛开那身做工精良的行头不谈,现在他看起来就只是一个与玛尔钦年龄相当的普通青年友人。他的语气里也不再隐约地带着严肃的感情色彩,而是放松随意地说:“我只是想问问你在之后是否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你看起来有点着急。”
“有是有,但说一两句话的时间还是不缺的。”法祭以同样轻松的态度回应道,“说到家人——你知道克劳迪娅小姐已经随森染骑士团的支援队伍回到晓光了吗?”
然后他敏锐地注意到,拉尔夫脸上的表情有些发僵。
“呃……”普通的青年友人正在迅速地变成忧郁的青年友人。他紧了紧自己交握在腹部前方的双手,吞吞吐吐地开口:“其实我知道……我本来就是为了……但是……你知道,自从她在森染骑士团入职之后,我们的关系就一直不太好……”
“你肯定没去看过她吧。”甚至不需要提问,玛尔钦就可以如此断言。
“她也没回家来看看。”拉尔夫抱怨,而这让他的朋友叹了口气。
“那你也应该去找她——她正在做的工作可能要比我做的还要危险、劳累,做哥哥的不应该不闻不问。”玛尔钦忍不住在这个说得很快的句子里带上了一点训斥的意思,他不能想象为何一个人能与自己的妹妹生疏至此,“或许你们之间有些一时解不开的结,但你们要是一直不见面,这个结恐怕永远都解不开了,不是吗?”
拉尔夫有些困顿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你叫住我时想到了该对我说什么吗?”玛尔钦又笑了笑,放缓了语气,安慰的意义居多,“别太担心了,船到桥头还自然直呢,兄妹之间的嫌隙也肯定能很快弥合的。”
拉尔夫仍旧显得有些困惑与愁苦,想不出自己还能对他多说些什么、也的确没有说更多话的时间的玛尔钦只能鼓励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实在不能久留了,但要是再过几天我还有空的话,是一定会再去你家叨扰的——别叫门卫把我拦下了。”
拉尔夫没说话,但是也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法祭也因此转过身去急匆匆地向着诺森教堂的方向走去。太阳高挂在空中,时间的确不早了,但走出几步之后,他又回过头去:
“去看看你妹妹!我再去找你时可要问你们说了什么的!”
牵着马的拉尔夫叹了口气,对着自己的法祭朋友挥了挥手,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当你过来时,我会准备好酥皮小甜饼的。”
注释: 弗雷德里克·格里高利:受雇于安德尔森子爵的晓光盐商,负责经营、管理安德尔森家族位于蓝减区的海盐场,生产、运输,售卖一条龙。正因为海啸过后盐场必然遭受的严重损失而焦头烂额。
苏穗:格里高利家的朝灵马僮,流落到人贩子手中的逃奴之子,被当作商品养大。左侧脸颊上因意外被划了一道疤。五岁时被人贩子低价出手。目前正在担忧自己会不会被主人家再次卖掉。
玛尔钦·维斯普尔斯:圣域法祭。同样出身于晓光,因此成为了星芒圣域派往晓光执行救援赈灾任务的增援之一。年少时与便拉尔夫相识,常有书信交流,但近几年来二人的关系有所疏离。
拉尔夫·安德尔森:晓光本地贵族,安德尔森家的长兄,亦是法定继承人。经受过一段时间的骑士教育,但被家长认定不适合这个职业。性格与身份不符,十分优柔寡断且怯懦,经常在犹豫不决。
诺森教堂:晓光北港区的一座教堂,濒临污染区。因其规模所限未设置地牢。目前,其中关押着一些赛兰圣教的信徒。(具体可见心澜(by: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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