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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413.3.16 从黄昏到月明
这天傍晚，吉末独自驾着马车，等候在尼恩格兰城郊一处山道旁。云中响起飞艇的尖啸，山风被鼓鼓荡荡的气流排开，压低了一地野草。
舱门打开了，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下舷梯。
打头的那人身穿长款黑风衣，头戴礼帽，光洁面庞无有一根髭须，亦不见寸缕毛发，只用妆笔精心描绘了眉形。他身后是一个更加高大的人影，漆黑斗篷严严实实裹住全身，大半张脸被兜帽遮住，隐约可见森白的颔骨。
吉末解下头巾与面具，脱掉厚沉的大衣，细长发辫轻巧落至肩头。从城门离开时，她的模样还是个佝偻驼背的农妇，转眼已成了一名面如满月、窈窕挺拔的朝灵少女。
她跳下车辕，大步朝那二人走去，一直走到戴礼帽的男子面前，在及膝的野草丛中单膝跪地。后者吓了一跳，赶忙弯腰扶住她。
“别这样，我的孩子，”那人温声劝道，“起来，别在这儿说话……唉，真不敢相信发生了这样的事。”
“后来你们就上车了。”红棕鬈发的青年说，“你带他去看了老头子的遗体，是吗？”
少女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双手托腮，目不转睛盯着他。二人之间隔了一方矮几，密密麻麻堆着各种文件。壁炉中有木柴噼啪燃烧，火光映亮了他们的侧脸。
“他需要知道爷爷的住处。”吉末说，“将来也是他的住处。”
“那可真是光荣……”雷克托尔轻轻哼笑，指尖烦躁地敲打羊皮纸，蓝眼半垂，并不与她对视，“同时继承克里根的个人财产和总会长的职位，这种天上砸馅饼一样的好事，谁会拒绝？”
“并不是天上的馅饼，”吉末说，“爷爷把协会托付给他，是因为没有更可靠的人选。”
可靠。雷克托尔想，什么是可靠？克里根·麦恩波临去世已经六十二岁，听说从前年就站不起来了，早便在筹备退休的事，却一直到死才勉强交出位置，在他眼里，显然任何人都不够可靠。而葛拉派尔·维伦呢？在被提拔为时茵分会的负责人之前，除了不为人知的那位“老朋友”，可谓一无所有。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离开克里根的庇护，一旦协会维持不下去，以往所得不过一场浮云。其人之可靠在于立场。换作别人，退路更多，更不足信。
“确实，”他叹了口气，左手捋过一缕鬈发，“这样的安排很好，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想……你向维伦提过了吗？只要他愿意，我们可以见个面的。”
葛拉派尔·维伦将礼帽按在胸前，郑重对吉末鞠了一躬。
他们身后是一所宅院，紧挨着山羊湖粼粼的碧波。夕阳染红了水光，原本怡静的风景，此刻却笼罩在肃穆中。
“我今天上午才接到信。”拿礼帽的男子说道，“十多年来，他总以各种方式给我寄信，万万没想到，这竟是最后一封。”
“爷爷上个月就写好了。”少女回答，“本来前天就该送去，一时找不到飞艇。可是昨天下午出发，隔夜才将信交给您，送信的那个人实在太慢了。”
维伦笑了笑。
“信上只说绝笔，却未道明何种缘故。恐怕他自己也想不到，虔信多年，到头来要以这种形式为她献出生命。我不知该为老朋友难过，还是高兴。”
“您会答应他吗？”吉末问。
“唔……”
维伦的妆眉耷拉了几分，光洁面庞露出难色。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推辞，只是……总部其他人的想法呢？”
“任命书要等葬礼之后才会公布。”少女说，“现在嘛，大家都觉得贡迪书记肯定是下一任，毕竟爷爷这几年卧病在床，许多事务都是交给他直接处理，而且他人缘好。”
她说完便笑了，率直地盯着维伦。后者面色不变，亦微笑回应：
“那么，我是不受欢迎的了。”
“我可是站在您这边的。”少女说，“除了我还有一个人。”
“深感荣幸。”
“他叫雷克托尔，不知您是否听过这个名字？”
“当然。在晓光时，我也曾经承蒙弗莱克西斯少爷关照。”
“啊——”吉末拍了拍手，“自从他来尼恩格兰，我听了不少他的坏话，只有您说他好。您真是个场面人。”
“……他实在也不容易。”
维伦笑着摇头，眨眨琥珀色的小眼睛，抬起脖子朝远方望去。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湖面霞光已经差不多快要褪尽了，浓墨沉入水平线，又顺云脚往上蔓延，满天铺洒的是深深浅浅、大片大片的灰与青。
“吉末小姐，”他温声道，“只有我们几人，怕是拗不过众意啊。”
“咦？”
“为了经营协会，克里根这些年付出多少心血，我非常明白，协会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肯信任我，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我，我自然是欢喜的。可是——”
维伦又望向她，眼里仿佛漾了水光。
“贡迪·弗拉尔书记，很早以前就是克里根的二把手，虽然他没有正眼瞧过我，但我一向欣赏他的魄力。此人若当任，乃众望所归。换成我呢？又有多少人会真心为我工作？那么多的骨干、元老，要因为我一个人，通通将他们放弃吗？”
“啊？”
“何况我势单力孤，做不了这种事。”光头男子无奈一笑，重新将礼帽戴回头上，“能在老朋友下葬前见他一面，我已经非常知足。请转告弗莱克西斯会长，葬礼之后我就回时茵去，改日他来拜访，在下必当款待。”
少女瞠目结舌，黑玉般的眸子瞪得贼大，连眨眼都忘了。
“搞不懂他。”
直到深夜，吉末才离开，临走时抛下这么几个字。雷克托尔至始至终埋头案几，没有起身送行，也没有别的表示。
待她一走，落难的晓光分会长便将手里的羊皮纸揉作一团，狠狠砸在了地上。
什么“势单力孤”，什么“葬礼之后就回时茵去”，分明是说给他听的！可恶的秃子！
葛拉派尔·维伦看穿了他的处境……是的，虽然不得已从晓光撤离，但他绝不肯放弃。晓光分会被烧毁了，烧毁了还可以重建。他之所以来尼恩格兰，一方面是转移起火时抢救的重要资料——其中一部分丝毫未损，作为晓光分会的负责人还不至于太失职——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争取总部的支持，尽快让重建的晓光分会恢复到以往规模。
眼下什么都缺，人、钱、各种资源——非得让总部援助不可。
私艇离开晓光，飞往尼恩格兰时，雷克托尔拼命思考如何才能说服克里根。结果没过几天，老头儿就撒手人寰了。
吉末似乎对他很中意，有什么用呢？乳臭味干的小丫头，有几分本事，也不过是杀杀人，做点儿见不得光的杂活……像个劣化版的“格尼瑞安·怀特”。
他又想到吉末做出的描述，与维伦同行的是一名身材高大，披漆黑斗篷，面如骨骸的男子。
“哼。”
秃子有备而来，总会长的位置，他根本势在必得。只不过，刚巧自己在这儿，对方便有了浑水摸鱼的念头，仿佛连双手都懒得弄脏了。
贡迪·弗拉尔是决计不会支持晓光分会大规模重建的，雷克托尔知道他对自己看不顺眼……这世上有些人天生难以共存，就好比魔物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红棕鬈发的青年需要维伦上位，至少他与那位时茵的墙头草还能虚与委蛇，谈谈条件与交易。
而时茵的墙头草毫不客气，开口便是无礼的要求，竟想躲在一旁，让雷克托尔替他清除以贡迪为首的所有阻碍。否则“葬礼之后就回时茵去”，反正升不升职，对他并没有那么打紧。
混账之至，太瞧不起人了！
青年像一只困兽，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冷笑一声。
他要谈条件，很好。自己就教他如何去谈。
浓云被风吹散，露出一轮圆月。
天狼坐在房顶，手里捏着一片叶子，在唇边吹了又吹，却无论如何吹不出完整的音节。
是因为手指不灵活吗？还是肚子伤得太重，没法顺畅地吸气、呼气？
他浑身上下，到处都缠了绷带，只有脸还好——他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但如果不把脸上的包扎扯掉，师父就认不出自己了。
雷克托尔刚刚联系他，说岁魈已经来到尼恩格兰。
“不出所料。”——那家伙是这么说的。
哼，这么厉害，怎么不算算师父会落脚在什么地方？
算了。
朝灵少年听师父提起过，光头维伦其实是在尼恩格兰长大的——论起对这座城的熟悉程度，无论自己还是雷克托尔都远远不及。
不过，自己竟然会和那个卷毛合作……放在三天前，他绝对不会相信。
三天前，他和子墨接到委托，要参加阻击星士的行动。雷克托尔给出的报酬是，完事就送他们去森染。
听起来不错，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等来的敌人会是阿尔。
而且不知怎么搞的，阿尔不能被封魔。结果那成了一场苦战。他拼尽全力才活下来，待得睁眼，已经是今晨黎明。
他一睁眼就去找雷克托尔，可恶的卷毛却告诉他，子墨早两天已经带姑娘全家离开，雇的不是别人，正是开货艇的弗莱，目前谁也没消息，搞不好都在森染定居，乐不思蜀了。
因此眼下没有飞艇可用——另一艘小型私艇被骑士团征去，坠在了混战中。天狼要么等弗莱回来，要么等他筹到新飞艇——至于什么时候能筹到？那可难讲……
朝灵少年虽然伤重，要狠狠揍这家伙一顿还是绰绰有余。
但他忍住了。
不能生气，要冷静。这家伙千方百计要把自己留在尼恩格兰，为什么？
这么想的话，和晓光的时候相比，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不是有点小？连窗户都没有，是因为钱都被烧了，变穷了吗？
还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故意藏在这里？
也许雷克托尔这次没有骗他。真的没有飞艇，也付不起报酬了。
不过既然肯与自己见面，多少还有能拿出手的筹码吧？
真是可恶啊！不管发生过什么都不能再计较，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能错过任何一点机会了。
他可不想等对方开条件，一个一个筹码往外丢！他必须拿出对等的交换物，逼对方不得不将自己视作同盟，而不是鼻尖吊块胡萝卜，甩甩鱼竿就能跟着跑的傻驴！
少年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拿了出来，包括伊斯雷和『门』，还有格尔希因和『骑士』的事。
当他原原本本讲完在时茵与师父失散的经过，鬈发青年面色煞白地告诉他，岁魈必定会与维伦同来。
他望向天上的月亮。
师父笃定他还活着，所以才主动找他，尼恩格兰总部有最新最全面的猎人活动记录，师父非从这里查起不可。
如果维伦能当上总会长，就更方便了。
天狼又将叶子送到唇边。
可是，既然自己在这里，就不需要维伦了吧，师父……
◇关联情报◇
克里根·麦恩波：赏金猎人协会总会长，信仰虔诚，由于年老体弱，经受不住发疯的女神对信徒的精神压力而病故，享年六十二岁。
吉末：十四岁的朝灵少女，总会长身边最有实力的暗杀者护卫之一，自幼被克里根养大，两人感情亲密，爷孙相称。
葛拉派尔·维伦：时茵赏金猎人分会负责人，因幼时疾病，头部没有毛发，曾经扮小丑供人取乐，实则为克里根信任的手下。
雷克托尔·弗莱克西斯：晓光赏金猎人分会负责人，晓光分会被大火焚毁后，不得不携重要资料回尼恩格兰述职，想争取支持重建晓光分会。
贡迪·弗拉尔：尼恩格兰总部二把手，被普遍看好为下一任总会长，性情豪放不拘小节，个人魅力出众，十分看不惯雷克托尔。
岁魈：为寻找天狼的下落，与维伦同来尼恩格兰，准备帮维伦取得总会长的位置，以换取调查协助。
天狼：参加了对星士的战役，重伤昏迷一天两夜，决定与雷克托尔合作，让岁魈找到自己。
◇关联事件◇
SA413.3.13 墙外与远方
◇NPC人权保护协会申明◇
角色扮演请用其他颜色字体明确标注；非扮演发言请和谐讨论，谢绝嘲讽、攻击及过激语气。
◇BGM：《After party - 中川幸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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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6 20:23:08
双倍卡
沙发卡
发表于 2019-4-26 23:03:18
发表于 2019-4-27 21:58: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