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之女神祭（完结）

杜兰 · 发表于 2012-12-6 13:30:13

本帖最后由杜兰于 2012-12-10 23:41 编辑

引子

401年的初夏与往年并无二致。终于回到星芒圣域这片熟悉的土地，杜兰心中除了对家乡和亲人的怀念，也饱含着深深的解脱。

女神在上，他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答应别人做那种可怕的事。

杜兰推开了星士宿舍的门。莱茵正躺在床上无聊地把玩一只羽箭，半长不短的发丝从他的耳边流泻下来，铺了一枕头。

“真慢，我中午就到了。”

杜兰放下行囊。“在尼恩格兰多待了一会。”他将手里一直拎着的蛋糕盒子放到床头柜上。“带给你的。婚礼如何？”

“很盛大，姐姐的结婚对象看起来也挺靠谱。这回完全没有牵挂了。你呢？给我讲讲你回家以后遇到的有趣事。”

******

夕阳照在窗上，折射的光线有些晃眼。占据了大半天空的，是火红的晚霞。

庭院里的接骨木正繁茂地开着细小的花朵，甜蜜的气息隔着铁制的栅栏门也能轻易嗅到。薰衣草尽管已经萌蘖出繁茂的绿叶，却还要很久一段时间才到花期，短时间内无法见到开花了。不远处的房屋在夕阳中投射出斜长的影子。

铁栅栏门外，抱着怀念的心情停留在原地的，正是杜兰。

坎特伯雷家的庭院，依然与记忆中的景色毫无二致。真不敢相信已经有六年的时间不曾回到这里。

托莱茵被接去夏维朗参加婚礼的福，自己也有了数日的假期。但这样毫无预兆地回家，会不会给多年不曾见过的兄长带来麻烦？杜兰有些不确定地思索着。

精致的雕花铁门只是虚掩，却不敢轻易地推开，生怕惊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

就这样站在门口发呆，直到有人从房屋中走出来，踏着匆忙的脚步向门的方向走来。霞光披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一层金红色。就算是六年不曾见过，杜兰依旧可以第一眼就认出那是谁。

门被打开，下一秒，年轻的星士被紧紧地箍在同胞兄长的怀抱里。

怀抱中的温度与儿时的记忆重合，驱散了杜兰的所有不安。

纵然时间流逝再久，有些事物也不会改变。

几分钟后，两个人已经面对面坐在房间里。

“今天早晨起床时，我就觉得会有好的事情发生，”兄长看着杜兰，“结果你就回来了。”他非常仔细认真地打量着杜兰，摆出连一根发丝的变化都不准备放过的姿态。

两杯红茶摆放在小几上，袅袅地散发着温暖的香气。

杜兰被盯得非常不好意思。无论面对别人时可以摆出怎样成熟稳重的面孔，但在面对将自己一手养到十岁的哥哥时，杜兰总会有种瞬间被当成儿童的错觉。

“本来正打算再给你写封信，看来可以节约几张信纸了。”兄长有些雀跃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失去了平素的稳重，“晚饭还要再等一等，我先去给你拿些姜饼。”

杜兰慌忙拦住了兄长。“我还不饿。”

“真的不需要？”兄长露出明显遗憾的表情。

或许，有些东西并不是错觉。

从六年前的离别开始，兄弟两个细细地讲述着彼此发生的事情，连吃饭时也没有停止交谈。

洗过澡后，谈话的地点就改在了露天的阳台上。兄弟分坐在两把乳白色的摇椅中。这时间大部分居民早已休息，四周非常安静。风将夜莺的歌声送到两个人的身边，月色很好，整个庭院都被照得雪亮。杜兰向南方的天空眺望过去，入眼是繁密的星空。
兄长脸上带着笑容，愉快地看着杜兰在摇椅上舒展身体。“既然你回来了，或许明天你愿意陪我去拜访一个人。”

“是谁？”

“朱丽叶•海因斯特。你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么？”

“是以前和我们做了好多年邻居的那个朱丽叶？我还记得她。尽管个子不高，但在打架方面非常有天份，堪称这片街区的小霸主。当年在一块玩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应该去读骑士学校。”

“就是她。虽然最适合她性格的地方是骑士学校这点我很赞成，但是相当可惜她没有理魔法方面的天赋，所以最终考进了晓光学院。”

“那不就是你做讲师的学校……”

“说得没错。再过两天就是女神祭，晓光学院按惯例也会有一只游行队伍，朱丽叶正是游行的策划者之一。”兄长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作为教师代表，也参加了。明天我要去她家里，商量一下细节方面的问题。你来么？”

杜兰点了点头。“反正回来也没什么事做。六年不见，不知如今她是什么样子。”

“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兄长没有掩饰笑意，“或许应该说，她比从前变得更活泼了。尽管你走后不久她就搬家去了城市的另一边，但是她依然还记得你，经常会向我打听你的状况。相信明天见到你，她会很高兴。”

******

翌日下午。

在海因斯特家的会客厅中，杜兰重逢了童年的玩伴，相对应地，也遭遇了自回到晓光以后的第二次怀中擒抱杀。与童年记忆中的那个假小子相比，少女的轮廓并没有很大改变，唯二不同的是稍微长高了的个子和总算被认真留起来的长发。假如她能老实地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温柔娴静的美女一名。

当然，以女神的名义，不说不动对朱丽叶而言是不可能的。能够再次见到杜兰，少女的惊喜溢于言表，假如不是坎特伯雷家的兄长提醒今天的正事，她可能已经拽着杜兰直接跑出去参观街道和古迹了。

——以女神的名义，杜兰觉得朱丽叶忘记了他也是在晓光出生和长大的人……

“但是，我真的不觉得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坎特伯雷老师。过一会儿杰德就会把定制好的服装带过来，我们试穿一下就足够了。真正费脑筋的设计工作，不是在那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么。”

“什么服装？”杜兰忍不住插嘴问一句。

“什么什么，你居然不知道？！”朱丽叶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从椅子上跳起来，“天啦，真不敢相信！”

“就算是这么说，我依然很迷惑……”

朱丽叶向坎特伯雷兄长投以谴责的目光。“是这样哦，游行的队伍里，最重要的部分是三圣灵的花车。一般而言，花车上的三圣灵，都是真人出演的。”

“……这种常识性问题不用解说我也知道。”

“可是你知道今年的三圣灵都是谁吗？！”朱丽叶笑盈盈地指了指坐在杜兰旁边的兄长，“贤者大人！”又带着自豪地表情以对女孩子而言相当豪迈的手势用拇指比自己，“女神大人！”

“那……骑士呢？”

在一边笑得把腰也弯下去的坎特伯雷家的兄长替朱丽叶做了补充。“就是等一会要带服装过来的杰德，顺便一提，他也是朱丽叶的男朋友。”

“喔~~~~~~~~”恍然大悟。

朱丽叶的双颊泛起两片红晕。

杜兰大为惊奇。“真想不到你也会害羞呢，朱丽叶。”

“是啊，真想不到交往了两年之后你还会对这个问题感到害羞。”

“你们够了！坎特伯雷老师，这是一个老师应该讲的话吗？！”少女炸毛。

******

杰德在三点半准时出现。他带来了一大堆东西，甚至还带了两个帮手来帮忙抬箱子。在之前的闲聊中，杜兰知道这个金发碧眼的英俊小伙子是富商杜维尔家的长子，很受到重视，作为对儿子的支持，杜维尔先生掏了一大笔赞助费给学院采买游行道具。

帮忙整理的过程中，杜兰颇为奇怪地发现有两套铠甲。

“怎么贤者也要穿盔甲？”

“不，其中一套盔甲是朱丽叶的。”杰德为他解释，“尽管大家都觉得女神的形象大概就是很温柔的穿裙子的女士，但是我们觉得说不定女神是一位身穿盔甲的女骑士。在战场上，率先举起利剑冲向恶魔的女神，不是也很棒么？”

这种对女神形象的理解有些新鲜，杜兰第一次听说，尽管他私下里觉得女神可能并没有穿盔甲，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女神的样子……谁知道呢。

“当然我们也有根据礼服的性质对造型做过修改……可能在实战的时候这种盔甲的防御性能不会太好，但是穿在少女身上，它绝对非常美丽。”杰德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家族可是做服装生意的，我从八岁起就设计衣服了，请务必相信我在这方面的能力。”

杜兰汗笑。“我并没有怀疑这个……”

在交谈的时间里，朱丽叶已经先行抱着女神的套装回房间去换，留下三个男士在客厅里互相折腾。

杜兰有参加正式典礼的星士礼服，也见过星使和神使的刺绣袍服，在帮忙的过程中，他不得不承认，就精美程度而言，杰德带来的这几件服装，已经可以和主教的礼服相媲美了。柔滑的布料，细密的绣花，金丝镶边，宝石衣扣……真是……财大气粗的表现。更夸张的是，盔甲上还有手工敲打出来的花纹，幸亏这只是薄铁皮造的样子货，若是真的造这样一套盔甲出来，只怕没有骑士舍得穿它上战场——太昂贵了。

穿上长袍，手持镶嵌宝石的法杖，坎特伯雷家的兄长看起来确实有贤者的气质。杰德这个高大壮实的年青人套上铠甲也很像那么回事。

“就等朱丽叶了……”

杰德的话音刚落，朱丽叶已经推开客厅的门进来了。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刚刚的裙子。

“尺寸不对。”朱丽叶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擅长于她相处的男友看出她处在即将发脾气的边缘。“尺寸哪里不对？”

“衣服做大了。”朱丽叶踏着非常重的步子到了杰德带来的箱子旁边，翻找到了服装的尺寸单。在仔细浏览了一遍上面的数字之后，朱丽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瞪向自己的男友。“身高180公分，开什么玩笑！比我的身高整整多了20公分——能合适才怪！”

“……我明明在单子上写的是160……”杰德有些慌乱。

“数字6被弄脏了，有人又重新勾了一次，变成了8！”朱丽叶抓狂了。“难怪我刚刚怎么试都没办法把衣服好好地撑起来！”

“如果只是有些大，改小一些应该还来得及。”坎特伯雷家的兄长试图安慰朱丽叶。

“来不及了，”朱丽叶崩溃地捂脸，“整套衣服上的装饰和刺绣都太多，一旦尺寸改变了整体效果都会跟着走形，而且盔甲部分更是没可能在明天一天之内改好。啊啊啊怎么办？！女神如果听到我的祈祷就请让我在一天之内长高20公分吧！”

“如果……”杜兰问，“我只是提个建议，如果朱丽叶你不介意的话，找一个180公分高的人来穿这套衣服如何？”

朱丽叶放下捂着脸的手，严肃地走到杜兰面前，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杜兰，作为策划者，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不介意换人来扮演女神，穿这套衣服——”她加重了语气，“所以，请把你认识的身高一米八，腰围两尺以下的漂亮姑娘全部都介绍给我！”

“可是我不认识那样的女孩啊……”杜兰被朱丽叶问得有些发毛。

朱丽叶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也不认识。”

“……”

“我觉得后天的女神祭游行要砸了，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亲自跟进制衣那边的。”朱丽叶沮丧地低头。

杜兰正打算安慰她，这时朱丽叶却缓缓地又把头抬了回来，一扫刚刚的沮丧，两眼光亮到有些骇人。

不太好的预感。

“杜兰，你现在已经是女神的星士了，对吧！”

“是的，刚刚见面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

非常不好的预感。

“星士都是女神最眷顾的人，对吧！”

“……是……”

越发变得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获得了这么多眷顾的你，为女神做出些牺牲是应该的，对吧！”

“……朱丽叶，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神啊我可以逃跑么？

“杜兰，到如今这套衣服只有你才能穿上了！”

“朱丽叶，醒醒！你搞错性别了！我是男的！”

“那种事情我不管！我只知道你身高至少有180公分，腰围和脸也都很合适！”

“但我是男的！”

“你忍心让晓光学院的游行花车因为女神这边的问题被人笑话吗？！你忍心看着你哥哥身边站一个歪瓜裂枣的女神吗？！”

……女神救我……

******

时间过得飞快，女神祭那天很快就到了。

总体而言，杜兰是怀着自暴自弃和为了女神这两种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被套上那身定制女神铠甲的。不过，与其说是那是铠甲，不如说是件带有铠甲元素的礼服，为了突出少女美好的曲线，只有胸前、手腕和膝盖以下的部分有盔甲设计，还被镀了金。飘逸的裙摆上不知镶嵌的是什么，也会反射光线。在之前一天的实际测试中，穿上这身衣服的杜兰站在阳光下，仿佛整个人都被镶嵌了一层光圈，晃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这样真的合适么……？”杜兰非常不自信。

“完美极了！”朱丽叶回答他。

女神祭的当天，杜兰和兄长在凌晨五点起床，一起到了朱丽叶家里，换衣服，化妆。兄长和杰德做的还多了一项：围观朱丽叶给杜兰化妆。

“感觉如何？”朱丽叶愉快地拍了拍杜兰。

“我……觉得肩膀有点冷。”无论如何还是没办法习惯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的感觉。与这个比起来，胸口被塞了两团棉花，头上被挽起发髻还画了妆之类的事情反而显得没那么严重了。

“别担心，外面一点都不冷！花车到我家门口了，快走快走。”

杜兰认命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希望女神祭这一天快点过去。

******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排除掉杜兰一边向下面的人挥手，一边向女神祈祷并努力挤出笑容的部分。

感谢女神，眼看快到中午，游行也逐渐接近终点的市中心广场。

快结束，快结束，快结束……手臂挥到麻木，脸笑到僵硬的杜兰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杜兰不是很确定在那种情况下，算不算女神听到了自己的祈祷——实际上，他也真的不太愿意对这段算得上是黑历史的经历进行回忆。

一切的源头都来自那个从天而降的花盆。或许是一阵风把它吹下来的，也可能是哪个趴在自家窗口看游行的人过分激动不小心碰下来的，再糟糕一点也可以假设是某个坏心眼的家伙专门扔下来想要砸到谁的脑袋的——

看在女神的份上，花盆没有砸到任何一个人，不过是掉在了一匹拉车马的旁边，把它惊到了而已。

谢天谢地。那只不过是拉着花车前行的两匹马中的一匹而已。那匹马也只不过是在惊吓之中乱跳乱蹦，连带着让花车也跟着忽东忽西而已。

负责驾驶马车的也是来自晓光学院的年轻学生，显然他缺乏应对这种意外的经验，已经完全处于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状态。

人群潮水般退开，训练有素得像是接受队形排练的骑士，当即在有点狭窄的街道中间空出了一片场地。

按理说这种状况挺让人放心的。

……假如那匹马没有越蹦跶越起劲眼看就要再往人群里冲的话。

看来得抓紧时间制止骚乱的进一步扩大。这样想着，杜兰在人群的惊呼声中跳到了马的背上去。

被人突然骑到背上的马嘶鸣蹦跳着想要摆脱突然增加的负重。

有点麻烦，并没有学过怎么快速安抚惊马……不过打晕应该就可以了吧？虽然之前并没有打晕马的经验，但估计跟打晕人差不多吧……

不管了，手起拳落。

马匹痛鸣了一声，扑通摔倒。杜兰安全地跳下马背，总算舒了口气。身上缠绕的绸带让他感觉有点束手束脚，还好麻烦顺利解决了。

……或许还没有。

人群一片安静，大约谁都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很娇弱的少女能够从花车顶飞身跳到马背上，还轻松干掉了一匹高头大马。不知道哪个好事的家伙在人群里高喊了一声：“是女神降临了——！”

糟糕。

这会兄长和杰德两个人也已经从花车顶上跳下来，到了杜兰身边。

“还不快跑！”年轻的坎特伯雷讲师低声提醒自己正在愣神的弟弟。亲眼目睹“女神”制服惊马的人们正双眼贼亮地看着他，眼看就要扑上来了。

杜兰迅速醒悟过来。

于是，冲过来企图与“女神”进行亲密接触的人们看见，周身散发着耀眼光辉的“女神”飞身跳上了屋顶，转眼就不见了。

一路跑回家，迅速换衣，洗脸，放下头发。总算逃脱被人当成女神降临来膜拜的窘境。

******

“喂，不要站在那发呆，倒是给我讲讲你的探亲之旅啊。”莱茵不耐烦地催促。

“就过程而言，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尽管这么说有点心虚，但是——

杜兰想起早晨朱丽叶在空港送行时完全没有试图去掩盖的幸灾乐祸。

“……事后大家想要寻找那个被女神选为降临对象的紫色头发的少女，居然发现晓光学院里压根没这么个人，都惊讶得不得了呢……不过别担心，这种事情最多也就是变成晓光城市奇闻的一则而已，时间久了就会被忘记了。太遗憾了，我多想告诉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这一点都不遗憾。

女神在上，杜兰发誓绝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