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鸲 于 2013-7-1 12:31 编辑
本来是想试试换一种风格来写文,结果可以算是惨败,好艰难凑够了惨不忍睹的3000字……下午就要回家,没有进一步修改的时间了,只能草草收尾……或者年假之后回来再改改吧……T_T PS:哥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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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哥哥,或者说,哥哥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我呱呱坠地那天。 我出生在公历397年11月2日的傍晚,那天远京城极其少见地落了雪,雪不算大,但是绵绵密密,从头一天午夜落起,直到第二日晚饭时也不曾停歇,且雪势不见大,亦不见小,只是不紧不慢地簌簌着,下得极有耐心。 母亲就是在晚饭后散步的时候,被路上的落雪滑了一下,然后……当好几个大夫急匆匆地赶到时,他们看到的是虚弱的母亲,慌张的侍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还有抱着我傻笑的哥哥。 后来常大夫说,当时他看到哥哥一直在打我的脸,嘴里还不停地说:“哭啊,哭啊,哭出来就好了。” 刚出生的小孩子可能会因为无力出声而窒息,这个时候应该打上两下让孩子哭出来,才救得回一条小命。哥哥那年才五岁,这些知识,大概是听身边年长的侍从侍女说的吧。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该打的是小孩子的屁股而不是脸。 后来我一天天长大,到了会臭美的年纪,每次照镜子,总觉得自己的脸左右不对称。即使哥哥反复强调他那天打我的时候绝对是两面开弓,而且力道也用得相差无几,但我坚持认为一定是他下手失当,轻重不一导致我成了面部残疾人士。或许有人觉得这种说法太过夸张,不过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这其实就和女孩子对脸上的青春痘看法一样,在别人眼里是不被注意的淡淡一点红,到了自己眼里就是个番茄,还是熟透了的那种。 记得有位伟大的朝灵诗人曾经说过:青春痘不过是我们漫漫人生之路上的匆匆过客,它在我们年少轻狂时出现,陪我们走过最难忘的一段光阴。你或许讨厌它,但你迟早会怀念它,一如怀念那曾经的青葱岁月。 只要你不用指甲银针一类的东西去招惹它,它早晚都会奋不顾身扬长而去,挥挥衣袖带走所有的痕迹。 所以我从不担心青春痘,我担心的东西远比它们要严重得多。我摸着自己的脸,想象着薄薄皮肤下的骨骼已经扭曲肌肉开始萎缩,心里就像被小刀子在割,只恨不能把这张脸回炉重造。 为此我郁郁寡欢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低芍都不敢在我的房间里放镜子,言语间也尽量避免提及和脸有关的各种词字,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开心,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那时实在是很闲。我从小身体不好,不像哥哥那样被赋予太多希望——没人会把远京城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今天晚上躺下就不知道明天见不见得到太阳的人身上,朱雀殿上上下下没有半点事需要我操心,我要做的只是好好读书好好吃药,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 多活一天,就是赚了一天。 所以不读书不吃药的时候我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而这两者中的前者要看我的身体状况,后者要看我的心情,所以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我这张脸上的问题。越琢磨心里越是难过,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被毁了容,实在是生无可恋。 低芍哄着我,她比我大整整十岁,本来是母亲的贴身侍女之一,脾气好人仔细,武技也棒。十三岁时被调过来照顾我,从此一颗心便全放在了我的身上。这么多年,她一直是个好侍女,好护卫,好姐姐,可是和她的身手比起来,她哄人的功夫实在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以至于一段时日之后,我的心情不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愈见消沉。本来她以为我这样子只是青春期的烦恼,过上几天也就好了。直到有一天,她看着我对着桌上的水果刀发呆,还拿起来对着脸上比比划划的,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觉得我再这样下去恐怕有自残的危险,于是赶紧去把哥哥找来——自从我觉得他是我毁容的罪魁祸首之后,已经有好一阵子都不肯见他了。 哥哥的忙与我的闲是相对的,可以说我有多闲,哥哥就有多忙,他是城主的长子,而且是唯一的儿子,最主要的是他身体倍棒儿吃嘛嘛香,绝对不像我一样刮阵风都要让人担心会不会被掀个跟头,整个远京城都把他当成朝灵未来的希望,有时候我觉得哥哥有点可怜,他也不过才比我大五岁而已。 自从因为毁容事件生气之后,哥哥来看过我几次,都被我赌着气轰出去,后来他来的次数就少了些,来了也只是在门口看看,并不走近我的床边。 这次他直接一步跨进门槛,笑嘻嘻地坐在我面前,不管我对他白眼相向,伸出一只手来捏我的脸蛋,我啪地一声地拍掉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挨打的一方却依旧若无其事地笑,狭长的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开心。我一时怨向胆边生,想着要不要干脆在他手上来一口,就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他举起来放在肩膀上。我尖叫了一声,扶住他的头,身不由己地被哥哥扛出了门。 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是哥哥带着我跑遍了整个朱雀殿,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软尺,带着我几乎量遍了殿里所有人的脸,我们量了低芍的,量了靖书的,量了黑鹫的……就连后院的花狗来福也没放过,虽然它期间一直用悲哀的呜呜声表达了怨念。事实证明所有人……呃,还有狗都是一样的面残,我的意思是说并没有什么生物的脸是完全对称的,相对而言我的脸左右相差程度实在是不值一提。明白这件事的我眼眶微红泪盈于睫,哥哥掏出手绢帮我擦眼泪,问我是不是被他感动了,我老老实实点头说是,哥哥又问我为什么感动,我想了想说:“虽然哥哥你为了不让我自卑而把大家的脸都打了一遍,但是这样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啊……”然后我看见哥哥默默地走到墙角捂住脸蹲了下去…… 很久以后我回想起那天的事,依然觉得那是我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我坐在哥哥并不宽阔却坚实的肩头,手指插在他的头发里,偶尔扯住他的耳朵的时候他会哇哇大叫。我们一起忍住笑欣赏人们软尺缠绕下的窘迫的脸,朱雀殿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我的笑声。 后来呢? 后来哥哥就不见了。 那一年我7岁,在周围人的眼里依旧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从母亲到侍从再到来福,没有一个告诉我哥哥去了哪里,他们也许是不想说,也许是真的不知道,朱雀殿里的空气变得沉滞凝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生平第一次,我开始讨厌自己这种什么也管不了做不了的状态,如果我有黑鹫和低芍一样的好身手,我一定会出去找哥哥,而不是坐在这里对着来福发呆。其实我觉得来福都比我有用得多,至少它可以用它灵敏的嗅觉寻出哥哥的去向。 后来我学会了沉默,其实我在别人眼里一直就很沉默,我日复一日地读书喝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乖巧听话,我想我得让自己好好活着,活到哥哥回来的那一天。 然后哥哥就真的回来了。 那天我刚刚把药碗送到嘴边,暗褐色的汤药漾出一圈圈的波纹,我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抬起头就看到哥哥笑盈盈站在门口。 我放下碗扑过去,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哥哥的个子高了,皮肤黑了,头发长了,他的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也夹杂了陌生的味道,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像鼓槌在敲,我的眼泪流下来。 哥哥把我抱起来,亲我的脸,帮我擦去泪水,他的手指拂过我的睫毛,痒痒的,我一直看着他,牢牢抓着他,就像怕他会突然间消失。哥哥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 然后我开口说:“哥哥……” 哥哥笑眯眯地问我什么事? “你好像长胡子了。” 哥哥默默地把我放回地上,又一次捂住脸走向了墙角…… 如果和我一样喜欢看渥里希·韦恩的童话,或许你会认为我接下来会用“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来概括我和哥哥今后的生活,但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现实总是残酷的,很早以前我就认识到了这一点,最显著的表现是每次喝药的时候哥哥都会先喝一口,然后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这次的药不苦,而且喝下去我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可以出去骑着来福满院跑或者和他一起翻墙爬树掏鸟蛋什么的……每次我都相信哥哥,然后无一例外地被苦得眼泪汪汪,而且更糟糕的是身体依旧弱不禁风。一来二去我就成为了一个悲观主义者,我觉得这应该算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能让自己在受到打击的时候不至于太过难受。 所以在之后的几年,当哥哥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敷衍的时候,我也只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抿嘴笑一笑——哥哥曾经说过我这样笑是最好看的——然后低下头继续读我的书,或者喝我的药。 白云悠悠,岁月绵长。只是不知道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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