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未央【3.17完结】

伊斯雷 · 发表于 2013-3-3 21:15:42

本帖最后由伊斯雷于 2013-3-17 21:31 编辑

活动以外的第一篇正史，讲述了一个由森染骑士团抗击魔物所引发的小故事。

[一更时会有哥哥精彩的出场秀，有个当执政官的哥哥真是太好了！]

[3.7更新，利亚姆出场]
[3.11更新，情节推进，阿尔卡纳家族史逐渐展开]
[3.14更新]
[3.17完结] 最后一次更新，我似乎让伊斯雷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幸好有哥哥帮忙收场。

时雨未央

Prologue

睁开双眼时，目之所及惟有自己略显疲惫的倒影，以及在那之后滞重如铅的深灰色云层。

伊斯雷·阿尔卡纳轻轻转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脖颈。睡了多久？一刻钟？半个小时……？他眨了下眼，闭阖的眼帘中所残留的景象还是喀勒查大裂谷无尽绵延的仓促破碎的轮廓，以及其下既无风浪、亦无波光，仿佛永恒静止一般的深蓝狭海。他长时间地凝望着那尖锐狭长的海面，不觉睡去。及至醒时，森染以一场薄暮的时雨迎接他的归来。

事实上，正是这潮湿微腥的气息唤醒了他——即便相隔密封的玻璃舷窗、置身数十公里的高空之上，他仍能感受到雨洒落在这片土地上的气息。

他接过侍从奉上的温水略漱一漱，起身打开通向舷梯的舱门。伴随几下剧烈的震动，空艇终于冲破重重云层，弥漫的灰雾奔流消散，眼前是烬月森林如厚而致密的绒毯般依附山势自地平线的彼端铺展而来，时而绀碧，时而在某片雨云的遮蔽下变得苍郁深邃，细长的冰节江逶迤陈于其间，呈现出一种金属质的苍白色泽，支流则断续如珠散落；在空艇下方山势将尽的平缓地带，碎心、泪眼的湖水像被两片打磨光滑的贝壳嵌在绿茵上，与它们相隔不远的森林边缘，可以清楚看到森染鳞次栉比的深色屋顶微缩如粒粒石子，在微雨和氤氲成片的炊烟里闪着细碎迷蒙的光。

伊斯雷在潮湿的劲风中微微眯起双眼。置身云端，很容易产生某些幻觉，比如这广袤无垠的绿野真如所见般宁谧，温柔地将伶仃的森染拥入怀中……他想起童年常见的一种礼物：带底座的玻璃圆球，里面安放着精致的尖顶房子，还有花草树木围绕——一个安宁、圆满的小世界，罩在剔透的玻璃罩子里，隔绝一切烦忧……

他想着，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

I

低悬已久的雨终于落下。

如丝细雨抑不住升腾的烟尘和血腥气息，反而使它们变得粘湿，渗入皮肤和鼻腔之中。莱维·库尔茨强忍呕吐的冲动，小心翼翼从掩蔽处探出头来，视线刚刚越过土墙的侧缘，一股热浪自头顶心上呼啸掠过。他急忙再次扑倒在地，脸挨上粗砺地面的同时，不远处炸响剧烈轰鸣和魔物凄厉的嘶嚎。腥气更浓。他掩嘴欲呕，胳膊却被一把抓住——刚刚释出爆裂术法的女骑士已经掩至他身边。她以剑拄地厉声道：“您怎么还待在这儿！？到后面的值班室去！”

库尔茨指着自己的左腿，摇了摇头。

红发的女骑士低啧一声，拉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架到肩上。摇摇晃晃起身时，身前的土墙一阵剧烈抖动，随即轰然崩裂。紧随其后的剧烈冲力将他们双双掀倒在地。库尔茨在弥漫的土灰中挣扎翻过身来，颤抖着张大了嘴：

站立在他身前的是一头幽蓝色的壮年隼鬼，足有两米多高，正扇动着坚硬如铁的双翅，粗壮覆满羽毛的脖颈向后拱起：这是攻击的前兆，下一个瞬间，那短而锐利的血红尖喙便会像闪电一样击碎他的头颅……莱维全身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惊恐哀号传入他的鼓膜——还有女骑士低沉的怒吼。她纵身而起直向隼鬼冲去，压上冲刺的速度和全身重量用手中长剑深深贯穿魔物的侧腹，一路踉跄将它向北顶去——那是主要战团的方向。受到重创的魔物振翅厉嗥，转颈深深啄入女骑士的后肩。在喷薄而出的血雾中，库尔茨依稀看到她的身躯剧烈抽搐了一下，手中长剑奋力横切，将魔物拦腰半斩。她像一捆稻秸一样倒在了一旁。那只隼鬼拖着濒死的长嗥又向后跌退了一段距离方才轰然倒下，扬起的烟尘遮没了女骑士的身躯。

库尔茨深深吸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太可笑了，这一切明明是他亲手造成的……是他从老塞莫手里接过那东西，趁夜将它浅埋在矿场北边的入口处……现在它们果然来了……骑士们有好一场硬仗要打，而矿上的人都躲在值班室那三间土屋里瑟瑟发抖……他沿着半坍的土墙匍匐爬进仓库，扑上整齐堆叠的一堆帆布口袋——粗砺强韧，严封实蜡，里面装满了经过高度精炼的祈理石的结晶。他离成功已经不远了，这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把这些袋子丢下南面围栏的山坡，老塞莫早带着人等在那里了——不用全部，只要搬上四五袋，他的人生将会焕然一新，再也不必逃避，不必惊疑……刚才的凶险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代价！他一左一右夹起两只口袋，掩到仓库门口，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北面五十米开外，十数名骑士与大群隼鬼厮杀正酣，呐喊、嘶嚎和夹杂着白光的爆裂此起彼伏，附近的一片树林燃烧着，冒出滚滚浓烟。在东侧，值班室静悄悄一无动静，甚至没有人敢于凑近窗边瞄上一眼。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人、或者像刚才一样离群的魔物注意到自己，而倒在不远处的那个女骑士也不会再站起来——她死了吗？

不，这不重要……

他咬了咬牙，夹紧那两条口袋，低身向围栏直冲出去。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冲过去、扔掉口袋、再跑回来，一趟用不了半分钟……！不过这两口袋石头真的挺沉，才跑了几步，他已经气喘吁吁，心脏好像要烧起来一样……库尔茨粗重地吸着气。他闻到一股浓烈的皮肉烧焦的臭味。

他一边奔跑，一边下意识地循着那味道低下头去。他看到自己的胸口有一个焦黑的拳头大小的洞，没有血，只有一阵白烟自那里面袅袅飘出，消散在细密的春雨中……

莱维·库尔茨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手臂一松，肋下的两袋晶石掉落在地。他仿佛醉酒似地踉跄着转过半个身子，像只空口袋一样慢慢地萎顿，倒地。烟消尘散，他逐渐失神的眼瞳映出红发女骑士斜斜撑起上半身，脸上满是惊怒，高举的手中有祈理纸的碎片纷纷飘落。

*隼鬼

一种游荡在平原和山地之间的魔物。隼头人身，上肢是幽蓝色的硬翅，脖颈直胸口也覆满蓝色羽毛，以下则是角质化的无毛硬皮，下肢十分粗壮，壮年雄性高度可达250公分，雌性通常也在190公分以上。主要攻击方式是短粗而尖锐的硬喙，翅膀和脚爪也十分有力，被扇到或踢到均可能导致重伤，但攻击动作迅速，但移动速度较慢。性情凶暴，极具攻击性且报复心强，但仅捕食人类、动物和较弱的魔物，并不会破坏无机质的设施。总是群体行动，但没有固定的栖息地，因此无法把握其出没规律，相当令骑士团头痛。

隼鬼十分护雏，在群体外出觅食时并不会带未成年的幼体同去，而是将它们安置在落脚处，并留下一两只成年隼鬼担任护卫。

II

饰有森染骑士团纹章和阿尔卡纳金枝族徽的小型空艇缓缓在专用泊位降落时，空港钟塔古老的青铜指针正指向六点二十分。骑士团副官卢佩安早已守候在特员专用出港通道处，带着轻松的笑容，和三个厚厚的卷宗。他有着森染典型的黑褐色硬发，而眉毛的线条却十分柔和，配上微胖的光滑白皙的脸庞，使他显出一种快活而温厚的气质。他的家庭从祖辈起就以各种形式为阿尔卡纳家族服务，而他是无疑是其中最勤勉、周到、无微不至的一个。看到长官走下舷梯，他快步迎上前去。

“您比预定晚了一天。”他行了个军礼，接过团长卸下的斗篷。

“抱歉，私人事务比想象中费时间。”伊斯雷拍了拍副官的肩，阔步走向停在出口的马车。身材稍矮的卢佩安加快脚步紧随其后。“您先去总部，还是市政厅？”

“之前遭袭的祈理石矿怎么样了？”

“又来了一次。加派了一个小队，现在是两队人在那里驻守，看样子这一拨还得耗上一阵子。”

“先去那儿看看。”伊斯雷登上马车。卢佩安跟着上车坐在他对面，把一直抱着的卷宗递到他面前：

“那太好了，您能在路上把这三个全看了。”副官笑眯眯地说。

与置身空中所感受到的飘渺相比，脚踏地面带来的坚实感究竟是真实，抑或幻觉？至少在行经其间时，这个城市是井然繁华的：宽阔平整的青石板路面积着方才的雨水，映出道路两旁露木建筑黑白分明交纵的美丽墙面，那些石造的拱廊和碑塔则在风雨和青苔的侵蚀下呈现出墨绿色的斑驳，夕照和煦，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新芽的芬芳……所有这些平稳的日常景象在这个初春的傍晚都仿佛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而自城中心崛然而起、直指天际的苍灰色的圣盾塔，更昭示着恒不可破的安定。熙来攘往穿流于其下的人群，他们的祖先以鲜血浇灌这块土地方于此生根结果，以使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不再曝露于那未知的荒野。

而未来——不远的未来，我们的血是否足够？

这是一个艰难的问题。在那未知的荒野之上，你永远不知道付出的代价是否足够——比如眼下这处祈理石矿：骑士团花了两年半的时间反复清理周边，以为终于大功告成的时候，一个新的族群却长驱而入，把这个没有竞争对手（之前栖息于此的魔物已经被消灭），而食物又足够充裕（上百个人类！）的区域当成它们理想的新地盘。骑士团当然怀着功败垂成的愤怒对这种近乎嘲讽的进犯迎头痛击。但迁徙型的魔物比那些定点栖息者更具危险性和报复心，它们会不断纠集新的同伴，发起一次又一次冲击，直到它们之中的最后一个也在理魔法的轰鸣中粉身碎骨……这样的厮杀还会持续至少几个月。

然而这没什么值得抱怨的。无论如何，诛杀魔物总比杀人要好上太多。

四十分钟后，站在一片狼藉的矿场上，就连快活乐天的卢佩恩也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看了看他的长官——那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坚朗面庞上毫无表情。卢佩恩又看了看列队在面前的、还能站得起来的十六个骑士：满身烟尘和血污，头部、腿上或手臂仓促地扎着绷带，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忧虑和余怒混合而成的神情。

他们尽力了，这不是他们的错……卢佩恩想，目光转向陈放在值班室墙下的、被墨绿色披风覆盖着的尸体。他叹了口气：“那么……萨特兰队长，请您就这次不幸的事件报告一下。”

被点名的米哈伊尔·萨特兰小队长出列立正，勉力抬起受伤的胳膊行礼，精悍的古铜色脸庞一阵抽搐。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也被绷带包裹着，还有殷红的血在缓缓渗出。

“这是一次意外，长官。”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并不是因为疼痛的缘故：“酣战中他突然冲出来……他应该和其他人一起在值班室躲得好好的。夏拉一定是把他当成了落单的魔物！”

卢佩恩微微点头——这是合情合理的。最好是这样。他扫视队列，没有发现红发女骑士的身影。“她伤得很重？”

“她是伤得最重的一个，长官。女神保佑。”萨特兰涩声道：“她的右肩骨被隼鬼啄穿了。医生也说不准她还能不能醒过来。”

卢佩恩转过身来，用目光请骑士团长的示下。

伊斯雷上前两步，行了一个军礼。全体骑士，包括卢佩恩，都立正了。

“诸君辛苦了。”他朗声说，目光逐一在骑士们的面庞上停留，声音坚硬干燥如冬日晴空：“感谢你们捍卫了森染骑士团的责任和荣光。你们的坚韧和勇气是森染的骄傲。”他停了停，看着他们的眼睛逐渐亮起来，接着说：

“成功歼灭数量远超预期的魔物，我知道诸君都付出了超乎寻常的艰辛努力，但我希望你们能够再将你们非凡的毅力和勇气多坚持两个小时——在换防的部队乘空艇抵达之前，请你们不要放松警惕，坚守自己的岗位直到最后一分钟。”

负伤的骑士们整齐划一地敬礼。骑士团长举手还礼，然后转向身边的卢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