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凛子 凛子好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当吉人第一次问她名字的时候,她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眼睛无辜而冰凉。问了2次都得不到应答以后,吉人只好苦笑着在空中笨拙地胡乱比划,并递上了小纸条:“你的、名字?” 她慢慢看向窗外那被人们等候了许久的雪,缓缓的说道:“凛子。” 吉人笑了笑说,真是和今天的雪片一样美丽的名字呢。 凛子确实不怎么喜欢说话,她总是默默地在吉人回家前收拾好房间,准备好一顿平实而不乏味的晚餐,又在每一个清晨,为他准备好外出工作时的午饭。如此佳人,得之幸矣。 这一月的集市开在这个冬天最大的一场雪里。随惯例,吉人扛着新打的一头小野猪前往集市换些吃用品和零钱。对于经济相对比较落后的远京而言,集市开业的日子就仿佛一个小型节日一样,家家户户都会派人前去交换物品或是些小钱。他扛着猎物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肩头虽沉可脚步却很轻快,因为家中有人等他,这是他心中所有的事。片片大雪落下,不少摊位的顶棚都积起了雪,可这并不影响人潮的热情,琳琅满目的摊位前都挤满了人,摊主卖力的吆喝声,物品碰撞的叮当声,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热闹非凡。吉人用猪肘子换了2壶酒之后,又用猪肚和猪耳换了隔壁的手造花瓶,满心欢喜的想着等开春的时候,能在凛子的梳妆台前放上美丽的鲜花。 行至集市尾端的时候,一个小摊吸引了他的注意。各色的织布整齐地排列在摊子的最前头,往里面望一些,还有手工搭的简易架子,上头放了各种丝织的绸缎,泛着迷人的光泽。吉人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站了半响,里面一个小姑娘探了头出来:呐,站好久了,腿不酸么? 吉人晃过神,挠了挠头,指着架子最上头的银白色绸缎,怯生生的问,“那匹……能不能换?”摊主支手拖着下巴,清甜的声音带着半点打趣般地问吉人,“你瞧瞧,几年一次才那么大的雪,我跑这来摆摊,不是来做生意难不成还是来卖唱呢?”望着呆头呆脑的吉人,小姑娘饶有趣味地问,“好啦,告诉我,你到底要拿什么来换?” 吉人挠了挠头,利索的解开了肩头的麻绳,包袱皮跐溜一下散开,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山猪脸,两颗突出的眼珠直勾勾地对上了姑娘凑上来的笑脸,吓得她一声娇咤蹲了下去,瘫坐在了柜台后头:“你……你这是来吓人呢!”粗莽的青年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连忙将那头黑猪搬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姑娘,你……还好吗?”小姑娘皱了个眉,捏起自己的鼻头嘟起了嘴,“我们家又不是开宰场的,收不了这么粗糙的玩意儿。”听了这句,吉人的眼里刹那间充满了失落,纵使满目皆是闪着光的绸缎,却也点不了他眼中的半点光亮了。见此状,掌柜姑娘歪了歪脑袋,眼里满是笑意:“真是真是……处理一下我就收了!”说着,她朝另一个方向努了努嘴,“让那边的屠子切碎了,只要红肉,不要白花。我这半匹银缎就给你了,宰肉的钱也算我的好了。”望着吉人的脸刷的一下子阴转了晴,她还是没忘了江湖规矩:“裁衣服的钱可得另外算。嗯,今年可真冷,我呢缺一尾貂皮围脖,改明儿打了送我店里来。我可要雪白的那种,一点儿杂毛都不能带哦。”吉人连连允诺,心里满是凛子的新衣,高兴极了。
4. 新衣 此时已是深冬。 吉人把皮靴上的绑带紧了紧,戴上了鹿皮帽和护手以抵御寒冷。他把铁弓放到炉边烤了烤。跳跃的火光映出了他背后的美丽准新娘。凛子从背后环抱住了他,轻声问道:已经这么冷了,还要出去打猎吗? 吉人握住搭在他肩头的那双细如白雪的手,“嗯,天黑前就回来。”凛子低低地把头枕到了吉人温暖的后背,说道:“家里还有些存粮,我可以好好安排,度过这个冬天,你就别去了吧。”“我当然知道你能安排好一切。”吉人笑着转过身,将她一把搂在怀里,“你看,你的手摸上去总是那么冷,我去打只兔子给你,把上回给你定做的袍子镶上绒边,这样你就会暖和很多了。”凛子浓长的睫毛低垂,她听着吉人形容着前先天在集市定做的美丽衣衫,却并没有正视他。可她的声音却依旧绵软如一:“那答应我,你要早些回来。”“嗯,天黑之前我就回来。”说完这句,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外,渐渐隐没在了皑皑的苍茫之中。 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地在梅林里行进。虽是深冬,可潮湿的气候没法让这片土地积起厚实的雪来,反而是雪刚积起了点便化在了地里,甚是泥泞。而处处覆着的那些纸一般薄的冰片,更是让方圆百里的林子变得异常不好走。吉人很想让自己的脚步更加灵巧些,可事实上能稳稳的行走已是不易,这天冷得大概连魔物们都不愿意出来了吧。吉人苦笑着,边走边留心着周围的响声。寒风在林间穿行,带着凛冽的寒气穿透吉人渐渐浸湿的棉衣侵入骨髓,使得他不由得感叹了这如汪洋般浩瀚的寒梅与那些常青的灌木,无论在多恶劣的气候下都决然屹立,仿佛傲然遵守着一个世纪的诺言。 簇的一声,一道影子闪过,这让吉人兴奋了起来。他渐渐握紧了手中的弓,屏息倾听——随着另一道声音掠过,他确定,那只有着美丽皮毛的猎物就在附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那里并不是什么期待中的雪兔,而是一只雪狐。好吧,他心想,如果今天运气不够好,遇不到掌柜要的貂也遇不到我自己想逮的兔子,那么狐狸的皮毛似乎也不错。他极慢地,蹲下了身,希望自己不会被这个小东西发现。可狐狸是多么机敏的物种,吉人的腰刚弯下,那只白色的狐狸摆了摆蓬松的大尾巴,就立即跑开了。我们的猎人只得慌忙抓了把梅花揉碎,边跑边撒在沿途的脚印和自己身上,企图掩盖气味,他恨不得自己能化作这梅林的一部分,好让猎物乖乖的送上门来。 喘气声越来越大的吉人,在追逐猎物2个时辰之后,终于遇见了它。 那金色的眼睛映着梅花的鲜红,在这幽邃的林海里格外醒目。 它转过头,正视着上气不接下气的猎人,反光的双眼无比明亮——吉人终于看清了,那是……影狼。(注:低级魔物的一种,见纳兰坊主的文《胭脂扣》。)在看清对手的一刹那,他立即转头就跑。通常影狼不会独只出现,它的伙伴一定不远——长辈们的诫言犹在耳畔,却在此刻被他脑中的蜂鸣声全然掩盖。他只能不停的跑,不停的跑,用尽全身的力气往身后跑去。汗水渐渐模糊了双眼,他感到气力几乎耗尽,而狼的喘息声却仿佛一直死死跟在后面,好像一回头自己就会被吞食一样,他能感到身后狼群的口水贪婪地嘀嗒在土地里,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被撕成碎片的样子,他不敢回头。在一道白光冲击了视野以后,叠水出现在他眼前。他一阵晕眩,一咬牙,纵身跃下。 寒凉的叠水很快湮没了他的意识。那一晚,吉人没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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