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法泽雷尔 于 2013-3-20 13:46 编辑
莉茨·凯尔特 在所有那些有着剑啊龙啊王冠阿讨伐恶魔啊唬人玩意儿的故事里,牧羊姑娘总是出现在和羞答答的大胸脯啊,床单下有好多双脚啊以及诸如“为什么很多年后有个乡村男孩长得意外像某个贵族老爷”这些事儿之间。
就好像那些姑娘不用花时间去打理羊圈,收集羊粪,去给羊剪毛,去赶走狼群一样。噢,好吧,大多数牧羊姑娘都这样,但这世界上总有些人与众不同。眼下,在夏维朗王都高大的皇室城堡里,就有那么一位。
莉茨梦见自己正在努力给一头绵羊褪毛,手法娴熟,因为是春季,羊们都一脸暴躁地等着把这身棉袄脱下来——她虽然才芳龄15,但一旦操起剪刀来,你知道那玩意儿,尖尖两个头,咔嚓咔嚓没个准儿,晃晃悠悠特别危险,没错,那姑娘操起剪刀来手法凌厉老辣,堪比校场比武的冠军骑士,她熟练地把羊的四条腿捉住按在膝盖下,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就剪裁下一丛丛羊毛。羊才不会乖乖待在这可怕的钢铁下,一般它们都会发出抗议,但是莉茨对使用自己的膝盖和力道这类事儿比较有心得,她总能用自己的膝盖窝找到对方的软肋。
“呃啊啊啊啊!!”正当牧羊姑娘莉茨有模有样赶着剪羊毛的时候,她被一阵尖叫吵醒了。 “你戳着我鼻孔了!!”和她睡一张通铺的另一名姑娘生气地在她身下这么说,“还有你的膝盖!” “呃啊!对……对不起!”乡下姑娘莉茨低头一看,自己的膝盖窝牢牢正压在对方的肚子上,后者正用三天没出大号的表情憋屈地看着自己。
她立刻挪开身子,躺回去,周围鼾声四起,这会儿估摸着天还没亮,但她早就睡不着啦——春季时间紧,她在家乡的村子总是起得很早就开始去羊圈里叉羊粪。这会儿她和其他十六名姑娘挤挤挨挨一起睡在一间小破屋子里,这间屋子位于宏伟的王宫地下——大多数仆人都住在这里,洗衣妇,帮佣,下厨,低等侍童。
她是前天才进来的,本来还在故乡的小石头屋子前好好地放羊,但是梅格姑妈——那个他们家在城里的亲戚,在宫里当差好多年头了——她是个老女佣,还算能管一些事儿,说皇宫里洗衣服的姑娘还缺人手,她就想起自己在乡下的这个金棕发色的侄女了。
宫廷总管当时只是看了一眼莉茨,这姑娘跟着自己的姑妈,只带了几件贴身衣物——反正剪子,甘草叉,剃毛梳在这里她也用不上了——莉茨只是打包了几件衣服就随姑妈进城了。甚至她都来不及多看一眼市集。
那总管就略略扫了一眼小姑娘。他身上有股味儿。莉茨差点打喷嚏。那种味道比春天的甘草还要浓郁得多,通常还和某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词汇联系在一起。后来姑妈对她说,在城里,特别是王都,当面说别人有股味儿是不明智的。
“你爹把你交给我,我就要负责把你教成城里姑娘。你也不小了。要开开眼界。”姑妈一边带她下了好长的楼梯一边说。 “可是俺想当骑士。”
梅格姑妈不满地扭头瞥了她一眼。“净胡说。你只是个乡下妞儿,只会放羊。在这里工作起码可以每天有个铜板儿。” “可是姑妈——” “都怪你们村子里那个司祭,他叫什么来着,我看他神神叨叨的一个老头子天天就和你讲些什么女神啊,恶魔啊,龙啊,骑士的故事。你爹临走和你说什么来着,‘去见见世面’,甭整天做梦,懂吗。” 莉茨乖乖闭嘴。但心里还生着闷气。她在家乡的时候,和别的姑娘不同,在大家都研究如何和男孩子亲嘴的时候,她满脑袋瓜里装的都是龙啊骑士啊的东西。放羊的闲暇时候,她就拿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村里的老司祭那里有好多,他还教她认字,读经书,但她每回都借那几本轶闻故事——羊群悠然吃草的时候,她就坐在草地上,抱着一只羊羔一边读这些故事。有好些个她都看好几遍了,看得每句台词都能倒背。但是她每次读还是那么高兴。 累了的时候就仰天躺下,看着天空的云层。有些是骑士,有些是恶魔。
也好。好歹是进了王宫。莉茨想。这里好歹是王宫啊。有一两颗龙蛋。或者附着上古魔法的剑什么的。我是说,总不稀奇对吧。
这天是牧羊女——现在的新任宫廷洗衣女仆莉茨第一天工作。天才蒙蒙亮,太阳羞答答地不肯露脸,好像它自个儿还是个大姑娘似的躲在黑夜的边缘偷看。仆人们已经开始忙开了。莉茨已经在前一天由姑妈带着在下面参观过了,此刻她正提着两只装满换洗下来衣服的木桶随大家一起去地下水渠。几个猪倌赶着一批猪猡跑过他们身边。底下厨房的火炉已经烧得亮堂起来了,一股热浪扑向每一个经过厨房的人。
但是宫廷里的大人们这会儿还在酣睡。莉茨知道就在她头顶上的某个地方睡着这个国家的国王,王后,还有王子们。 还有那些达官贵人,宫廷艺人,高贵的骑士们。 想到这里,莉茨来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块水渠前的空位,然后她看了看自己今天领到的工作。
这可真够瞧的。一堆红色橙色绿色蓝色紫色蹦跶出来。全部都亮晶晶,有些还有好闻的味道。牧羊少女从来没在自己的家 乡见到有那么些颜色的衣服。而且——总觉得它们比她见过的衣服都要薄好多。她拿起一片透明的…… “他们穿这些不冷吗。”她看了看这片透明的,撒发着羞答答感觉的布料,不知道这算是内衣,还是衬裙?
“唉算了。”莉茨想起每天一个铜板。说不定她可以在这里凑够钱,然后独自出发,买一张船票,去骑士学校报名呢。——她爹是个头脑古板但是好心肠的老羊倌,对女儿闹着要去当骑士这件事一直当成是好比自个儿家的羊总有一天会结出黄金羊毛那样的荒唐事儿。
她爹是个实在人,一生勤勤恳恳和自己的老婆养大了三个孩子,他一生都致力于把和石头那么实诚的想法塞到自己孩子们的脑瓜里,“你想要一群羊得先要有一只公羊和母羊。记得。不要两只公的。”她爹这么说过。所以莉茨也继承了这个老羊倌诚实质朴的好品德,她决定在这里好好干,多挣一份路钱,这就是我的公羊和母羊,然后我要用它们孵出一大片羊来。她边想边勤快地拿起另一条细的简直令人有些焦躁的不知道穿那里好的绸布带子。
这天她洗完衣服后还有件工作要做。太阳升起来之后,城堡里变得热闹起来。她拿起已经洗干净的衣服,分别要去上层的几个房间把干净衣服送进去。这工作本来很简单,直到她从某个大得不像话的房间里出来,拐过长长的一条走廊——那里都挂着一些穿着闪闪发亮好当镜子照的盔甲,然后她打算抄近路走一条僻静小道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独自站在窗台外石像鬼上面的人。
先不论那头银发让她想起了故事书上的“骑士”,事实上这姑娘下一眼就嫌弃了自己的眼神——眼下这男孩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但身形透露着一股子柳条味儿,好像风和膝盖骨和他特别有缘分似的。和传说中威武高大,伟岸英俊的骑士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有那眼神。她太熟悉那种眼神儿了。就和她家的羊第一年被剃了毛,闷闷不乐生闷气的眼神一模一样。外面风正大。这男孩裹在一堆金丝银丝衣服里,一脸忧郁地坐在石像鬼上,长袍随着风在凄凄飞舞。好像天生谁欠他十万金币。
“喂!那里蛮危险的。”她好意提醒对方,这一串忧郁的膝盖骨组成的身形指不定会掉下去。
对方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蛮像是刚起床被人吼了一嗓子,满脸不高兴,还带着那么点儿高贵的……怒意。“你走开。”他冷冷淡淡地说,语气活像是一位艺术家驱赶小孩子。
“俺得在这看着你。”牧羊女忠厚老实地回答,“你是不是想跳下去?从这儿?” “走开,让我一个人待会。”对方嘟嘟囔囔。 “俺觉得这里跳不死人。”少女溜溜达达走到男孩边上,往下瞅了一眼,“俺爬过比这更高的树,这里绝对跳不死人。” “我没想寻死……”对方满不高兴地看了一眼,“你打哪儿来的?”
“‘日屁股’。”她托腮看了看男孩。“俺们村的名字。那里比这里好玩儿。当然这里也蛮好玩儿的就是没人认识……”
男孩露出几秒呆滞的表情之后一脸扫兴地扭过头去。随即他身子一歪——那堆膝盖骨就要骨碌骨碌摔下去的时候,夏维朗乡村百米冠军兼男女混打单挑王的牧羊少女立刻扑了上去抓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膝盖骨——的腰。
“别想不开啊!俺爹说死掉的人要下地狱的”其实不是她爹说的,她爹说的是,自杀死了以后一百只绵羊舔你脚掌,但她觉得这样的贵族小少爷大概连羊有几条腿都分不清总之先稳住他。
“放开我!”对方挣扎起来,还略显尴尬和僵硬。“我只是不小心——!”
他的重量大概还没莉茨家那头大公羊重。对于习惯了制服大绵羊和狼群的少女来说这男孩实在是太轻了。少女觉着这男孩的骨头都快要把自己的脸给磕青了。得赶快把他弄进来。他身上还有股味儿,害得她只想打喷嚏。 但她爹说过看到寻死的羊不能不救。再说谁也不想工作第一天就见着个人死啊。
二话不说她就把这个还没羊重的家伙捞进了窗台,期间她用力过猛,只听到头上传来“咚”一声,随即是一声惨叫。 石头房子就是这样不好,走哪儿都磕着。她把闷闷不乐的男孩丢到地上的时候,对方脸色惨白得好像鱼肚皮,还喘着粗气。“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少女看了看他,一身整洁一看就是高档货的绸布袍子,一张小脸上都是冷汗,似乎对于自己刚刚被个大姑娘抱进阳台还心惊胆战——嗯,那年夏天,莉茨在烂泥巴地里把高她一个头的“灰鼻子”沃尔夫一整个抱起来然后倒栽葱一样插进地里的时候,其他男孩也是这样的表情,她早习惯了。这些只知道撩姑娘裙子的男孩,她向往的是当一个和故事里一模一样的骑士,而那些英俊的骑士肯定也和眼前这些男孩是两种生物。她猜测。就像山羊和绵羊之间的差距那么大!总之她搞不懂男孩子,尤其讨厌某些蔫不拉几的男孩子。而眼前这位,显然颇有几分在惹她生气边缘的天赋。
于是少女点点头,“俺觉得你应该多吃点蔬菜。”
“什——” “你看起来瘦不拉几的。”少女直言不讳地指出,“俺们那里的司祭说强壮的身体才能有强壮的灵混。” “……是灵魂吧。”对方露出一脸纠结又烦躁的表情提醒道。 吊书袋失败令莉茨有点着急,这些讨厌的城里人,她想,“总之男孩子要有点男孩样。”她娘常说姑娘要有姑娘样。所以她依样画葫芦地对眼前的少年说,尽量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然后在对方瞪大的眼睛前拍拍裙子转身走了。
“喂!!你叫什么?”从她身后传来那男孩的声音。 俺是乡下来的没错。但俺可不蠢。 “放羊的!” 少女头也没回嫌弃地说。
这就是牧羊少女,也是之后大皇子格尔希因殿下的侍女第一次遇到自己主人的情景。总的来说,双方都不太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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