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路

瓦莲·英格纳

    写在前面的话：文章的灵感来自于一次随意的聊天，在坊主的一句话提醒下，突然就产生了这篇文的构想，于是趁着周末完结了它，在此感谢@纳兰 坊主的提点（鞠躬致谢   

    午后的温暖阳光下，卡梅丽塔和瓦莲坐在一家酒馆门外的露天桌椅旁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这是个森染难得的舒爽天气，轻轻的微风带着丝许的湿气从泪眼湖上吹来，让人不禁感觉到清爽的气息。

    “能请到你出来喝一杯茶可真是难事。”卡梅丽塔依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仿佛都软了下来，她好笑地看着对面享受着芳香茶水的瓦莲打趣着。

    瓦莲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反问道：“那么请问副团长大人，自从您上任以来，我邀请了多少次您都没有时间呢？”

    卡梅丽塔丝毫不在意好友的反讽，她毫无形象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唔，这里的糕点还是这么的香甜。下午能有时间来这里休息一会真是太美妙了。”

    “伊斯雷团长给你的任务是不是太多了点？”瓦莲也伸手拿起糕点细细品尝，“他是你的后辈吧？没有多关照关照你吗？”

    “跟着这么认真的骑士团长，是有点辛苦呢。”卡梅丽塔努力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微笑着说道，“不过呢，真的是很充实。”

    “你就是个天生工作狂。”瓦莲笑着打趣卡梅丽塔，然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直到一位侍从打断了她们的聊天：“副团长小姐，这是我们的店主送给您的特制小点心，希望您喜欢。”

    卡梅丽塔欣喜地道谢，然后接过那小盘的点心。金黄色的糕点在阳光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卡梅丽塔小口小口地品尝着，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瓦莲看着对方丝毫没有一点骑士团副团长的形象，不由得有点好笑。卡梅丽塔在朋友面前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随意，特别还是这种休息的时间。

    “真是美味的糕点。下次一定要再来一点。”消灭掉那盘特制糕点后，卡梅丽塔回味无穷的说道，随后她好像看到了谁一样，惊异的说道：“咦，那是……安森夫人？”

    瓦莲转头向着身后看去，不远处的教堂前，一位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妇人正站在教堂前的广场上，垂头对着教堂前的女神像祈祷。灰白的头发束在脑后束成一个发髻，但是身材看起来并不像一位到花白头发年龄的老者。

    “安森夫人……”瓦莲也认出了她，其实骑士团大多的骑士都会认识这位夫人，“她还每天都来这里祈祷吗？”

    “据我所知，是的。”卡梅丽塔收起了慵懒的神情，坐正身体，“她每天按时到这里祈祷，期望能看到她的丈夫平安回来。虽然所有人都认为……”

    “已经二十二年了。”瓦莲叹了口气，“我还在团里的时候就这样，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持着这个希望吗？”

    卡梅丽塔站起身，向着那位夫人走去：“不如说是一种寄托。如果她自己都认为丈夫早已经死了，那么一定会立刻崩溃吧。我们过去打个招呼，看看这位可怜的女人。”

    “安森夫人。”卡梅丽塔和瓦莲站到安森夫人的面前时，这位妇人立刻感觉到了然后睁开了眼睛。卡梅丽塔和瓦莲礼貌地行礼问候，对方则报以温和的笑容：“原来是副团长小姐，今天是休息吗？还有这位是瓦莲教官吧？自从您去了海柏军校，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瓦莲点头回礼，仔细地打量着数年未见的安森夫人。虽然头发大多已经灰白，但是她的脸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留下什么太大的痕迹。除了眼角的几丝皱纹，这位美丽优雅的夫人完全不像是已经近五十岁的人。

    “您今天又来祈祷了吗？”瓦莲礼貌的问候，“我们在那边休息刚好看到您，于是就过来问候一下。”

    安森夫人一直很和蔼的微笑着，她点头感谢瓦莲和卡梅丽塔的好意，带着些微失落回答：“是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这里祈祷，希望维卡姆能平安的回来。”

    “您的虔诚会感动女神的。”卡梅丽塔安慰着安森夫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请一定要来骑士团找我。作为骑士的家属，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帮助的。”

    “我生活的很好，谢谢您的关心。”安森夫人礼貌但却坚定地摇头，“就算我有什么事情，也应该找时茵骑士团啊，怎么能麻烦你们呢，毕竟维卡姆是时茵骑士团的人。”

    卡梅丽塔摇摇头，肯定地说：“你们都是森染人，然后才是骑士团的骑士，这点更加重要。”

    打扰了一阵后，卡梅丽塔和瓦莲这才告辞安森夫人转身离开。没有走太远，她们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轻轻的歌声，转头看去，原来是安森夫人在低头轻唱着。

    “这是……‘星路’？”站住脚步倾听了一会，卡梅丽塔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是‘星路’。森染少有的这么柔和的歌曲，期盼远方亲人归来的歌曲。”瓦莲点点头，心里充斥着一种哀伤的情绪，“当年塔菲一战时茵骑士团损失无数，虽然没有人亲眼看到安森骑士队长死在战场上，可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只能认为他是真的在那场战争中死去了。安森夫人一直期盼他回来，也许到死也不会放弃吧。”

    “也许她认清现实会好点？也许会自我了结？谁知道呢。”卡梅丽塔有点落寞地说道，“没有人能为他人做出决定，安森夫人是如何想法我们无法得知。我们只能期盼她能活的幸福些，哪怕这种幸福是在欺骗自己。”

瓦莲·英格纳

　　远京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很少下雪的远京今年难得的下了一场不小的雪，一夜过去，大街小巷都被一层薄薄地积雪覆盖着。孩子们欢快地在雪地中玩耍，一身泥水被大人们呵斥却依旧笑嘻嘻地疯玩着，规矩司的人已经开始在主要街道上将积雪铲除到路边以保证大路的通行和安全。新的一天开始了，远京从深夜的寂静中迅速地热闹了起来。
　　“这可真是难得的大雪。”一大早就拖着弟弟出门享受难得的姐弟早餐的商柳看着被白雪覆盖的远京，怀念地说道，“那一年的时茵，也是下了一场不小的雪啊。”
　　“那么小的时候你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刚值夜回来的商辰显然有些困顿，他下意识地回道，然后耳朵就一把被自己的姐姐抓住，困意顿时一扫而光，“疼疼疼，姐姐你快放手！”
　　“那么大的时候你居然全忘记了？”商柳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的弟弟，她完全不给朱雀卫队的队长丝毫的面子，手上加力一扭，商辰顿时整个人都躬下了腰，“给我好好地清醒一下然后努力的想想自己是不是还记得？”
　　两人在打闹的时候，一阵悠扬的笛声声传入他们的耳朵，商柳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商辰这才挣脱开姐姐的蹂躏。两人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位中年妇人坐在一间小屋前正持着一根笛子吹奏。空灵略带悲伤的笛声在还算安静的街道里回荡着，两人站在原地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生怕打断了这美妙的音乐。
　　一个悠长的音符过后，这首曲子终于吹完。商柳和商辰这才清醒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一起靠了上去，站到了那位中年妇人面前。妇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五官中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美丽的容貌，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身上是一件蓝色的长裙。一种娴静的气质从妇人的身上散发开来，让商柳着实一阵惊讶。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情吗？”妇人看着站在面前的一对男女，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啊。没什么没什么。”商柳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们路过这边，刚好听到了您在吹奏。那首曲子可真美，请问它叫什么？听起来不太像我们朝灵的曲风呢。”
　　听到商柳称赞，妇人开心的笑了起来：“你们喜欢就好。它的确不是朝灵的歌曲，它叫‘星路’，是我以前在阿尔洛学的。”
　　“‘星路’。”商柳默默暗念这个阿尔洛语的名字，“是时茵的歌曲？”
　　“不，是森染的。”妇人摇摇头，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我从小是在森染长大的，后来才跟着去了时茵，最后才又来到远京的。”
　　商辰这时候才插上话：“这首歌，有什么意义吗？我总觉得有一丝的哀伤在里面。”
　　“它是向女神祈盼远方亲人平安归来的歌曲。”妇人好心的解释道。
　　“祈盼亲人平安归来？”商辰默默念了几句，然后疑惑地问道，“难道您有亲人在外吗？”
　　商柳狠狠地拉了一把自己那迟钝的弟弟，可惜为时已晚。妇人听了商辰的问话沉默了起来，满脸哀伤。就在商柳想着怎么解开这个尴尬的局面时，妇人终于开口了：“我在等我的丈夫回来。他已经失踪了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听到这个，姐弟两面面相觑，二十二年前，不正好是大迁徙的时候？难道这位妇人的丈夫在迁徙中失踪了吗？想到路途上的艰难险阻，如果真的是失踪在半路上，只怕当时就已经凶多吉少了。何况二十二年过去了丝毫没有消息，想来已经……
　　“请问您怎么称呼？”两面都沉默了下去，商柳这才意识到还没询问对方的姓名，正好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我叫商柳，这位是我的弟弟商辰。”
　　“你们叫我洛水就好。”妇人带着微笑礼貌地点头致意，一举一动都带着受过良好教养的味道，“谢谢你们能陪我说话，我很开心。平时一个人生活，很少有人陪我这个老太婆聊天呢。”
　　“冒昧问一句，您的孩子呢？”
　　“他去啦，在来远京的半路上。”洛水轻叹口气，“好在走的没有任何的痛苦，也算是唯一的一点安慰了吧。然后我的丈夫也去参加阻击时茵骑士团的伏击了，再也没回来。”
　　“什……！”商柳大吃一惊，她原本以为洛水夫人的丈夫是在迁徙途中失踪了，没想到居然是到了远京后返回参加对尾随追击而来的时茵骑士团的伏击而失踪的。那场伏击让追击的时茵骑士团大败而回，损失惨重。可在骑士团死命突围中朝灵们也是损失不小，如果这样来看，怕是洛水夫人的丈夫早已经死在那片战场上了。
　　“他是不是……”商辰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的姐姐一巴掌拍在背上打断掉。商柳微笑着对洛水夫人鞠躬：“感谢您让我们听到了那么美妙的音乐，我和弟弟还要去吃早点，就不打扰您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洛水夫人礼貌地跟姐弟两道别。商柳一把拉着商辰就走，商辰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商柳狠狠瞪了一眼，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好跟着姐姐快步走向街道尽头。背后，那悠扬的笛声又一次响起，商柳回头看去，洛水夫人依旧坐在那里吹着笛子。朝阳缓缓升起，可洛水夫人被房屋的阴影遮挡，商柳无法看清她的脸色，只有那带着哀伤的笛声在街道上回荡。

瓦莲·英格纳

    圣历三八九年。

    森染骑士团和尼恩格兰骑士团在尼恩格兰的对峙引发了恐慌性的后果。

    虽然尼恩格兰骑士团在得知城市遇袭后迅速回援，但森染骑士团依旧不肯离开，本该是保卫人类和城市的两个骑士团如今在城中兵戎相见。虽然仅仅是对峙还没有真正的爆发战争，但很多尼恩格兰人已经恐慌起来，他们怕一旦战争爆发，还留在城中的他们可能会被伤及无辜。人们开始逃亡，特别是富商们，他们开始携家带口逃往时茵。身为商业城市的尼恩格兰最多的就是富商，大批的商人逃入时茵后，人们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仆人、侍从、卫士，大量的朝灵奴隶随着富商们的涌入而出现在了时茵。这下连时茵的人们都开始恐慌了起来，如此之多的朝灵聚集，会不会影响到圣盾的运行？圣盾会不会失效？随着朝灵越来越多，时茵的人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市政厅和下议院门外，向执政官抗议要求将过多的朝灵驱逐出城，以免圣盾失效引发灾难。怀亚特执政官在没完没了的贵族游说中终于顶不住压力决定驱逐部分朝灵，驱逐采取了随机分配的模式，朝灵人的命运全部压在了一张张小小的纸条上。

    “回来了？辛苦你了。”米娅·安森接过丈夫的外套挂好，然后递上温度适中的茶水，让在寒风中巡逻归来的丈夫暖暖身子。

    维卡姆·安森微笑着接过茶杯，温暖的茶水下肚终于驱散了一些他身上的寒气。他舒服地叹了口气，伸手拉过妻子抱在怀里：“你也辛苦了。我不能在家陪着你，什么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来应付。”

    米娅伸手抱住维卡姆，将头搁在丈夫的肩上，满头的金发垂下盖住了她的脸。年轻的夫妻就这样互相拥抱着靠了一小会以抚慰数日来不能相见的担惊受怕。

    “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温馨，维卡姆露出无奈的笑容转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市政厅制服的年轻人。见大门打开，年轻人礼貌地问道：“请问是安森骑士队长家吗？”

    “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吗？”维卡姆疑惑地看着年轻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市政厅的人会找到自己。

    “这是市政厅的通知，骑士队长大人。您家的仆人单林及其妻儿被抽中，要求在十二小时内必须离开城市。”年轻人掏出一卷纸递给一脸震惊的维卡姆。后者一把抓过那卷纸展开，薄薄的纸上清楚地写着对于自己家朝灵仆人的处置，结尾处执政官的盖印赫然在目。

    “通知我已经送达，请容许我先行告退。”见面前的骑士抓着那张纸陷入了震惊中毫无反应，年轻的职员礼貌地行礼告辞，可维卡姆完全没有注意到。直到米娅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骑士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亲爱的，怎么办？”米娅忧心忡忡地问丈夫，“单林他们在我们家已经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洛水是那么的温柔，陪伴我这么多年，而且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小。维卡姆，是不是想想办法帮帮他们。”

    “我去找怀特曼团长。”维卡姆一把将那张通告塞进怀里，然后将妻子推回家，“你回去关好门先待着，没有我的敲门谁也别开。隐瞒好这件事，不要让单林他们知道。”

    说完这些，维卡姆也顾不得穿上保暖的衣服，就这样一头冲进寒冷的空气中。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米娅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她站在窗口注视着大街，此时大街上已经出现了不安的迹象——不少朝灵人拖家带口在寒冷的大街上行走。他们神情苦涩，有人在低声的哭泣，很多人两手空空，甚至连身上足够避寒的衣服都没有。这些黑发的异族人互相搀扶蹒跚着向出城的方向走去，悲惨的情景让米娅不忍再看下去，她拉上窗帘坐回床上，只能默默祈祷着丈夫能带回好消息。

    突然敲门声响起，米娅吓了一大跳。门外传来了他们的朝灵男仆单林的声音：“夫人。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出去看一看？”

    “不、不用了。”米娅紧张的回答道，“你把门关紧，除了维卡姆谁也不许放进来。”

    “明白了，夫人。”

    沉默几秒，单林应了一声然后离去。米娅才放下悬着的心，她担忧地走回窗户前再次向外看去，街道上的朝灵人更多了，有几个人不停地在队伍中喊着什么，然后队伍改变了行进方向，向着市政厅走去。

    “天啊，他们想干什么。”米娅捂住了嘴巴，吃惊地看着人流，“维卡姆，快点回来吧，事情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瓦莲·英格纳

    “单林，他们这是怎么了？”洛水靠在一楼的窗边，惊恐地看着外面大街上混乱的场面。她的同胞们成群结队地从街道上走过，男女老少都有。她转头看到自己的丈夫正从二楼下来，刚才看到这个情况后他立刻上楼去询问夫人了，现在看来什么结果都没有。

    单林面无表情地摇头，他站到洛水的身边搂住她，看着窗外缓缓说道：“洛水，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刚刚注意到队伍里全是朝灵人。最近从尼恩格兰逃来的阿尔洛人也带着大批的朝灵人，刚才主人接到市政厅的一个通知后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夫人也将自己锁在房里。我怕……”

    “难道、难道他们想赶走我们？”一瞬间洛水就明白单林想说什么，她惊慌地抓住丈夫的衣服，“他们想把我们赶出城市？因为我们的禁魔体质？”

    “我……”单林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有人敲门。他们从窗口看去，刚刚跑出去的主人维卡姆正站在门口。单林连忙去开门，维卡姆喘着粗气进了屋子。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单林和明显脸色异样的洛水，问道：“夫人呢？”

    “在楼上房间，主人。”单林看着自己主人的面色，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的凝重了。

    维卡姆不再多说，急匆匆地向楼上跑去。过一会，米娅夫人从楼梯上叫他们：“单林、洛水，维卡姆叫你们。”

    跟在米娅夫人的身后，单林拉着洛水走进了房间。维卡姆正站在窗口看着大街，听到动静，他转过身，面色沉重地说道：“单林，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过来。”

    单林站到了窗边，维卡姆指着窗外的街道对自己的仆人说道：“因为尼恩格兰的事情，大批的商人逃到了我们时茵，他们还带来了很多朝灵人。从来没有如此多的朝灵人聚集在一起，贵族们担忧你们的聚集会使得圣盾消失引发危险，于是他们向执政官试压，要求将城中的朝灵驱赶出大部分。执政官顶不住压力，同意了他们的要求，这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情况。”

    屋中一片寂静，每个人脸上挂着不同的表情。维卡姆面色凝重，单林只是看着窗外默不作声，洛水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而米娅垂着头一脸的悲哀。半晌，单林才开口问道：“那么，我们也要被赶出去吗？”

    “我刚到家的时候，接到了市政厅的通知，你们被抽中要在十二小时内离开城市，我刚才想去找团长求情，可被告知团长谁也不见。而且骑士团有动员起来的迹象，听说是因为有人号召朝灵人去市政厅前请愿求情。警备队和骑士团将会被动员以防止暴动。”维卡姆看着跟随自己多年并且亲手教导的仆人，心中充满了苦涩，“单林，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你们暂时先离开城市一阵子，等这段时间风波过去了我立刻接你们回来。”

    “我明白了。”沉默许久的单林在听完这些后终于开口了，他没有激动没有悲哀，面无表情，“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主人。但请允许我们带上自己的东西。”

    “当然。我会给你们准备充足的食物和衣服。”维卡姆让米娅带着洛水下去准备行李，他来回踱着步子，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单林，你记着保护好自己。我觉得执政官一定会指定一处地点让你们暂时居住，不然你们大量涌向别的城市也不行。一定要撑过这段时间，等尼恩格兰的危机解除了，那些商人都回去了，自然你们就能回来。”

    单林没有回答，他盯着窗外，目光有些失神。维卡姆喊了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焦躁不安的主人，点头行礼然后走出了房间。

    楼梯下，洛水已经带着几个包裹等在了大厅里，她的怀里是他们刚刚五个月的儿子。米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声不吭，她几次看向洛水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但终究没说出任何话。看到单林走下楼梯，维卡姆在后面跟着，米娅起身站到了自己的丈夫身边。

    “我们走吧。”单林将所有的包裹都背起来，然后从洛水的怀里接过孩子，就这样拉着洛水向门口走去。大门打开的一霎，他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再见，主人。”

    维卡姆张嘴欲言，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就这样看着单林带着自己的妻儿跨出了大门，然后消失在大街上的人流中。

瓦莲·英格纳

    “我们去哪？”洛水紧紧跟着自己的丈夫，紧张地看着周围充满愤慨和怨恨的同胞。单林也有些不知所措，最终他只能跟着人流向着市政厅的方向走去，不管如何安置他们，在那边总能知道些消息。

    市政厅前的道路上聚满了朝灵人，唯一通往湖中心市政厅的道路已经被骑士团和警备队完全封锁，他们贴出告示要求朝灵人按规定前往城外的资源点暂时居住，至于什么时候可以回城，是否有物资的援助，完全没有提到。全副武装的骑士和警备队来回穿梭，警惕地看着越聚越多的朝灵人以防止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单林简单地询问了周围的同胞，请愿、恳求、示威，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完全没有效果。市政厅的命令非常明确而且十分的坚决，他们被驱逐出城已经是无法逆转的事情。这时警备队开始分出人手强制执行出城命令，在压抑的哭泣声中，人群开始缓慢地向着南方的城门走去。

    “我的同胞们！”

    在这沉默的广场上，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单林和所有的同胞一样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湖边的栏杆上站着一位美丽的少女，此刻她又一次大声的喊道：“我的同胞们！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们的亲人走向死亡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看着那位少女继续着她的疾呼：“我们的父母、子女、亲友，此刻正在走向灾难。在这样的天气里，蓝减区是死地。而得以留在城中的你们，心里可安？！”

    “我们就这样，目送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我们血浓于水的同胞！一步步孤独无助地走向死亡吗？！”

    简短但是有力的话语，刺痛了每一个站在广场上的朝灵人。他们有被抽中要被驱逐出城的，有幸运被留下的。但是此刻，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不！我们不！”少女大声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我、织芳！愿与我们的同胞共同进退！自愿出城，互帮互助，生死与共！”

    “你们，可愿同去？！”

    “同去！”

    广场沸腾了，人们高声呼喊，互相拥抱搀扶，在这位叫做织芳的少女带领下推开了不知所措的警备队，昂首向着城外走去。仿佛他们不是被驱逐而是胜利者一般光荣的离开，一路上不时有朝灵人加入这支队伍，而他们的阿尔洛主人只是站在温暖屋子的里面透过窗户冷冷地看着。

    “执政官大人，这样好吗？要不要派人拦住他们。”秘书站在窗口看着下面突发的情况，执政官怀亚特持着酒杯坐在椅子上看书。听到秘书的询问，他平淡的说道：“随他们去吧。那群脑满肠肥的贵族们不是很害怕吗？这样不是更满足他们的愿望？哼！居然敢收买贵族议员要求我们按比例驱逐，这群该死的家伙。”

    他一口喝掉杯中的酒，冷笑道：“这下一拍两散，我看那群愚蠢的混蛋收的钱够不够买回损失的。”

    单林拉着洛水，跟着人群向南方走去。队伍的侧面是随后跟来押送的骑士团，他甚至看到几个平时经常来主人家里做客的骑士，如今他们冷冷地坐在高头大马上，全副武装监视着他们。单林裹紧了衣服，免得怀里的孩子冻着，小家伙正熟睡着，一点也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悲剧。

    被选定的资源点已经远离了时茵城，相当靠近蓝减区的边缘一处被废弃的伐木场。阿尔洛人的恐惧显然已经疯狂了，他们恨不得将这些禁魔体质的朝灵人赶的越远越好。单林向着队伍的最前面看去，那位大声疾呼的少女走在了队伍的最前端，不时地鼓励着同胞坚持。好像一瞬间她就成为了这支队伍的核心，慌乱中的朝灵人在她的号召与鼓舞下艰难向着未知的未来地前行。

    当晚，所有的朝灵人都拥挤在那破旧的伐木场里。老人和妇女儿童都被安置在破损严重的木屋里，壮年男子被集中起来用木料和遗留的工具开始搭建一些御寒的简陋小屋——其实就是一些大木盒子，只要能挡住风和挤进人就可以——并点起篝火取暖，会武技的人披上了御寒衣物在外围做警戒，以防止魔物的偷袭。押送的骑士团早已经回去，现在的安全必须要朝灵人自己来解决。

    忙了大半夜，当所有人都安定下来围坐在火堆边取暖。那位名叫织芳的少女站到了广场的中央，一个简易搭建的木台上。人们疑惑地看着她，但一天下来这位少女已经取得了相当的人心，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她准备说什么。

    一时间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声音，少女深深鞠躬，然后用清脆的声音说道：“我们是朝灵人。黑头发黑眼睛是我们的标志。上古之神创造了我们和阿尔洛人，我们本该平等友善，互持互助，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他们躲在安全的城市里，而我们在这破旧危险的野外担心受怕、忍饥挨饿，不知道是不是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不是我的白日梦。在理魔法还未被发现前，我们朝灵人和阿尔洛人就是在一起依靠互相帮助渡过那黑暗的时代。‘门战争’后，一切都变了，我们从战友变成了内部的威胁，就因为我们的反魔法体质。我们被奴役，作为奴隶在苦难中坚强地存活至今。他们让我们做杂役、侍从、护卫，做一切低贱的工作，然后在我们稍微威胁到他们一点的时候随手抛弃我们，就像今天一样，只是因为一点点的怀疑，就将我们毫不留情地赶出城市，没有食物、没有衣服、不分男女、无视老少。”

    “为什么？”织芳伸出双手紧抱胸前，“为什么？我们抗议、我们哀求，换来的是白眼、叹息和毫不留情。为什么？”

    “因为——我们从未反抗过！”

    少女的声音突然变的铿锵有力，她大声说道：“他们践踏着我们的尊严，羞怒我们的习俗，戏弄我们的历史。禁止我们拥有姓氏，禁止我们使用自己的语言，禁止我们学习自己的文字，禁止我们传颂自己的祖先。只是因为——我们从未反抗！”

    人群逐渐骚动起来，激动的人们站起来愤怒地跺脚。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心中被勾引而出的怒火，只是发出无意识的呼喝声。织芳看着被调动起来的人群，继续着她的演讲：“女神教导我们——所有人均有尊严！我们其实要求的很少。我们只是要一个平等的环境，我们只是要一份体面的工作，我们只是要可以靠自己双手的努力而实现的梦想！这些不是乞求和抗议就能实现的！”

    “我的同胞们。我向你们询问，你们还愿意继续过着以前的生活吗？还愿意回到被歧视、被羞辱、被压迫的生活中去吗？你们还愿意回到尊严被践踏、生命被摧残的生活中去吗？”

    “不！我们不愿意！”在所有人的高喊中，织芳大声的说道，“我们绝对不愿意再次承受如此的痛苦！我们要有一个新的空间，属于我们朝灵自己的土地！为了我们的下一代不再承受和我们一样的痛苦！”

    “东方有一个废墟一样的存在。是的，塔菲。那个充满了恐惧和鲜血的废墟城市。”织芳伸手遥指东方，“但那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我们承受的痛苦和悲哀远比塔菲的疯狂更加沉重！”

    “今夜，我们将让这一切得以铭记！除非在黎明前我们都消失！当太阳升起后，我们向东！”

    “向东！向东！”

瓦莲·英格纳

     执政官办公室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时茵骑士团长米切尔森·怀特曼大步走进了这个奢华的房间。怀亚特执政官抬头看了眼这位高大的骑士团长，继续低头签署手上的文件。

    米切尔森站在怀亚特的面前，耐心等待他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然后才开口说道：“怀亚特，我接到属下报告，资源点的朝灵这两天少了许多。”

    “哦？”怀亚特不紧不慢地将笔放下，丝毫没有紧张感，“也许是受不了饥饿和寒冷，冻死饿死了吧。”

    “那里压根就没有死尸！”

    “那么就是被魔兽吃掉了，或者四散逃走了。”怀亚特只是微笑着安慰紧张的骑士团长，“别紧张，那些奴隶能怎样？他们缺衣少食，翻不了身的。”

    “执政官大人！”怀亚特的秘书在门外敲门然后探进半个身子，“外面有位骑士说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求现在就报告给怀特曼团长。”

    “让他进来！”怀特曼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情立刻又紧张了起来，他不明白到底什么事情居然能让手下的骑士不顾规矩跑到执政厅来找自己。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出现在门口，他看到怀特曼时立刻行礼：“团长！属下有紧急军情要求报告！”

    “说！”怀特曼挥了挥手，让骑士稍息，“什么事情这么紧张，要你跑到这里？”

    “属下是今天负责南方巡逻的任务。我们的小队在路过朝灵资源点的时候，发现里面几乎没什么人了。我们疑惑中四处打探，发现在森林深处有大队的人类向东行进的痕迹，他们甚至拆掉了伐木场大量的房屋做成了车，我们发现了不少深深的车辙印。”

    “向东？他们不向森染逃反而向东方？东边有什么？”怀亚特听到这个消息喃喃自语，还没能等他想通，米切尔森已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巨大的响声让怀亚特吓了一跳，他不满地抬起头看着米切尔森，后者满脸苍白，死命的摇着头，橙色的头发像火一样乱飘，紫色的眼睛露出骇人的神色，他像死命压着一样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塔菲！”

    听到这个名字，怀亚特的脸也白了。当年的塔菲事件实在是太过恐怖，以至于现在人们提到这个废墟城市仍然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怀亚特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道：“怕什么，没有飞艇，通往塔菲只能走商道，可航标已经大多失效，一路上蓝减区和红区交叉纵横危险无数，且不说这群人是不是能穿越红区，就算穿过了就凭几个人能干什么？”

    “我不能放松，怀亚特，塔菲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担当不起。”米切尔森大步向外走去，“我要派人去查探一下。”

    米切尔森回去后就派出了两支小队顺着朝灵留下的痕迹追踪下去，在漫长的数天等待中，米切尔森越来越感觉到不安。他派出的骑士没有任何的消息返回，他们像是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的森林中。到了第四天，米切尔森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个骑士返回，反而是巡逻骑士报告通往塔菲的航标全部失效，而魔法开发机构的魔导士突然上门告知他们在塔菲留守的数名同僚在昨天突然失去了联系，米切尔森终于知道事情走向了他最不愿看到的地步，他一方面通知执政厅，一方面下令所有的时茵骑士集合，准备倾全力追击，在事情还没有彻底无法挽救的时候解决掉。

    米娅帮助丈夫穿好铠甲，又弯下腰将佩剑仔细地系在腰上。忙完这一切，她直起身，下一秒就被维卡姆拥在了怀里。虽然铠甲又冷又硬，但米娅毫不介意地仅仅拥抱着自己的丈夫。每次维卡姆出征，她都是这样亲手为他穿上铠甲，系好武器，更何况这次他是要远征去塔菲。

    “别担心。”维卡姆温柔地抚摸着米娅的金发，“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洛水他们怎么样。”米娅缩在丈夫的怀里喃喃自语，“你会不会和他们撞到一起，如果你们真的打起来该怎么办？”

    “不会的，别想太多。”维卡姆安慰着米娅，可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太多担心，只能好好的安慰她。

    路况很不好，骑士团追随着朝灵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过去。路上不时能看到各种战斗的痕迹，魔物的尸体和朝灵的尸体混在一起，每过一段路就能发现一些。有的甚至整个车子上的人无一幸免，那些用木板紧急做成的粗糙木车被强大的撞击力撞成了不规则的碎片，残肢、碎肉、木片四处散落，在被森林包围的路上变成一个个血腥的路标，为骑士团指明了朝灵人前进的方向。

    “全体休息！全体休息！”传令兵飞快地从队伍中穿行，传达着暂时休整的消息。离开时茵已经三天了，前面就是塔菲城的郊外，眼看天要黑下来了，密切尔森传达了原地休整的命令，打算再次度过最后一个夜晚，明天一早开拔进入塔菲。

    维卡姆依靠在一棵树下，他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剑，身边的属下们也大多如此。他们明白明天可能会发生一场激烈的战斗，每个人都在做充足的休息和武器保养，以及大战前最后的放松。维卡姆借着月光，将剑仔细擦拭后放回剑鞘，他背靠大树仰头看着夜空，深邃的夜空中只有月亮在洒落她的光芒。这一刻，不管是阿尔洛还是朝灵，都沐浴在这圣洁的月光下。

瓦莲·英格纳

    太阳升起的时候，单林已经趴在草丛中有一个多小时了。在他的身边，同胞们握紧从塔菲城中搜寻出来的各种武器安静地隐蔽着。自从伏击歼灭两支从时茵追击而来的骑士小队时，所有人都明白最后的大战不可避免，或者说从那晚决定逃亡塔菲时，这一天就注定迟早来到。

    达到塔菲后的朝灵们在织芳的领导下有条不紊地安置一路艰难迁徙而来的人们，他们杀死了城中守护的几名魔导师，然后彻底搜索了整个塔菲废墟，寻找能用的一切东西，然后安置伤员、老人、妇女和儿童，直到派遣出的斥候回报时茵骑士团已经快要到达塔菲郊外时，他们才聚集所有能够战斗的成年人去郊外伏击。

    伏击的地点选在了一处树林的拐弯处，当初为了尽量减少路上的伤亡，朝灵们选择了较为靠近阿欧穆尔河的道路，时茵骑士团追着他们开辟的道路前来，就必然要路过这个位于塔菲西北郊外的拐点。朝灵们自从计划在这里伏击骑士团后，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这里部下了各种陷阱，森林中材料并不缺少，他们还在塔菲城中找到了大量弓弩、火油甚至小批的海胆石。充足的装备让朝灵们士气大增，面对来势汹汹的骑士团，他们丝毫不畏惧。

    上午十点，时茵骑士团终于进入了朝灵们的视线。密切尔森排出了非常谨慎的队形，前锋的斥候队和中军拉开了不小的距离，斥候们不停地打击着两边的草丛以防止有任何埋伏，但树林内他们却毫无办法。单林死死地趴在地上，信号没有响起，这时候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到骑士团，到时候就功亏一篑了。

    阿尔洛人的前锋毫无发觉地穿过了包围圈，然后中军也过了一半。米切尔森就在中军的中间，他看到前面的队伍已经开始绕过拐弯点，又仔细地看了看两边的森林。这是一个非常适合埋伏的地点，米切尔森多年的军队经验告诉他这里有多么的危险，他小心谨慎的戒备着并让传令兵传达他的命令，可还没等传令兵的跑开，一根弩箭从他的背后射入，直接穿破喉咙，血溅了米切尔森满头满脸。

    “敌袭！！！！！！”

    撕心裂肺的叫声在寂静的森林中突兀地响起，米切尔森在错愕中被副官直接扑倒在地上。中军顿时大乱，数发信号弹从密林中飞上天空，随后嘶喊声从四面八方轰然而起，密集的弓弩发射声在瞬间响成一片，伴随着受伤的痛苦嘶喊和爆炸声充斥着米切尔森的耳朵。

    “撤、撤退！”米切尔森一把掀开趴在自己身上保护的副官，他站起身大喊，“撤退！撤退！！”可入目之处一片混乱，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骑士团被巨大的滚木分成了三段，海胆石的爆炸不停的响起掩盖了一切嘈杂的声音，被分割的骑士们乱成一团各自为战，可连敌人的身影都看不到就一批批地倒在了滚木、海胆石和弩箭下。

    “进攻！”

    随着一声怒吼，单林一跃而起，随着同胞们向着混乱的骑士团发起了冲锋。这一刻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胸膛滚烫，像是被热水浇灌一般。他嘴里嘶吼着毫无意义的音节，不管不顾只是一味地向着前方冲过去。他的头顶上，负责援护的战友射出的弩箭嗖嗖地从天空划过，然后他冲出了森林，直接将面前一个中箭的骑士撞倒在地，他一把打开对手刺过来的毫无力气的剑，然后举起手中的剑狠狠地对着喉咙刺下。血腥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浇了他满头满脸，他终于从狂热中清醒了过来，看着身下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骑士，他趴到了地上没命的呕吐了起来。

    “小心！”一把剑突然从单林的身边伸出，挡下了刺来的长枪。单林感激地看了一眼素不相识地同胞，然后抹了把嘴拔出长剑投入了战斗。刚刚的呕吐仿佛将他的恐惧一并都吐了出去，此刻他只是冷静地出剑，刺、抹、刺，渐渐变得如机械一般只知道杀人。等他将面前最后一人刺倒在地时，他的前面突然一空，单林茫然地向四周看去，原来周围居然已经被杀戮一空，能站立的只剩下自己的朝灵同胞。

    结束了？单林举目看去，原来骑士团已经被杀散，没有被包围的人正结队向来时的方向退去，而剩下的正四面八方向着树林逃去。单林一眼就看到左前方有一个穿着中队长制服的骑士正向着北方逃去，他想也不想就立刻追了上去。

瓦莲·英格纳

    当敌袭的呼喊声响起的时候，维卡姆正低头查看自己腿铠的绑绳。刚才在拐弯的时候一根横生的荆棘将他的绑绳给割断了，就在他低下头检查的一瞬间，一根粗壮的树干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然后啪的一声巨响坠落在他前方不远处，三名躲避不及的骑士就这样活生生的被压在树干下。慌乱从那一刻开始爆发，呼啸的弩箭划破天空如雨般落下，一些带火的箭矢点燃了先前落下的树干，烈火和浓烟笼罩了整个战场。

    维卡姆一下反应了过来，他起身大声的呼喊着试图将队伍整合起来，可惜混乱的战场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队形，朝灵人突袭的时间选择的刚刚好，而且他们的陷阱着实有效，粗大的树干将不宽的道路封的严严实实，队列被切断，海胆石的爆炸和不停落下的箭矢将混乱无限的扩大，指挥官找不到部下，部下也找不到指挥官。然后，朝灵人冲锋了。

    维卡姆毫无办法，他只能拔剑应战。他发现了自己的副官正被两名持剑的朝灵人围攻，他试图去救援，可下一秒副官就被一根弩箭射中头部，然后被两把剑刺了个对穿。成功干掉一个高级骑士的两个朝灵人下一刻就看到了身着中队长制服的维卡姆，他们露出惊喜的表情，立刻围了上来。维卡姆试图释放魔法，可完全无法释放出来，他只得举剑架住两人的攻击。这两人显然没有经过正规的武技训练，想来也不是从事护卫之类的工作，维卡姆得以轻松的抵挡住两人的进攻，可他身边越来越多的骑士倒在了各种攻击之下，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撤退！快撤！”维卡姆大声的呼喊，战场已经渐渐安静下来，这意味着活着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听到维卡姆声音的骑士这才逼退各自的对手向着森林逃去，他们已经暂时不能和大部队汇合，能否逃出恐怖的森林只能看各自的运气。

    维卡姆见到战友已经开始各自撤出，他终于松了口气。现在该考虑的是自己，他拼着自己的左肩被刺了一剑，在铠甲的保护下只出了一个小小的皮肉伤，借着这个机会他合身撞进了对手的怀里用剑刺穿了他的胸口，然后将尸体甩给了另外一个人。对方见同胞的尸体被甩过来连忙接住，维卡姆挑起脚边的半截断枪掷了出去，势大力沉的枪尖穿透了两个人的身体将他们死死钉在了一起。

    维卡姆转身就向森林里逃去，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活着回去才是最重要的。维卡姆飞快地在森林里穿梭，他已经发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显然不会是自己的战友而是追击而来的朝灵人。现在他一个人落单，只能拼命向前跑，希望能逃出生天。维卡姆不停地将身上沉重的铠甲脱掉试图能提升一点速度，可森林里的树木实在是太多，他的速度始终无法提上去，更不要说甩开后面的追踪者，他最终一狠心转身停了下来，想和追踪者来个鱼死网破。

    “单林？！”等追踪者停下的时候，维卡姆大吃一惊，面前这熟悉的面孔，正是他多年的朝灵男仆。

    单林显然也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随便追上一个就会是自己曾经的主人。他张大嘴巴，不由自主的念了一句：“主……！”随后，他就反应了过来，沉默不语。

    “看来，我再也担当不起这个称呼了。”维卡姆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满脸苦笑地放下手中的武器，“那么，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单林还是沉默不语，他的内心在纠结着。直到维卡姆问了一句：“洛水和孩子呢？他们还好吗？”

    一声大吼，单林用力扑上，将手中的剑毫无章法地刺向维卡姆。维卡姆吃惊地举剑用尽全力抵挡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在犹豫的单林突然就像发疯一般全力攻来。两人的剑碰撞了不知道多少下，终于发出两声清脆的声音，两柄剑都断了。

    剑刃断掉，手中一轻，两人同时刺了个空。单林这时候才从疯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一把将断剑扔在了地上，低沉地说道：“托你的福，我的孩子，在路上被冻死了。”

    维卡姆猛然一惊，手上一松，断剑落地插入土中。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提到妻儿时单林会突然的像发疯一般的攻来，他张嘴欲言，可喉咙颤抖了几次也没能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如果、如果你能留下我们……”单林整个脸都变得扭曲，平常看来极为英俊的五官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的狰狞，“如果你不让我们走……如果能让我的妻儿留下……”

    “不！再也没有如果了！”单林一步步走向整个人都傻愣住的维卡姆，咆哮着，“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单林猛地扑过来，将还在傻愣的维卡姆推倒在地，然后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维卡姆反应过来，死命的开始挣扎，见扒不开单林的手，于是维卡姆伸手过去也掐住单林的脖子。两人就这样互相掐着在森林中翻滚起来，什么招式什么魔法什么武技全都没有了，只剩下最本能的攻击欲望死死地掐住对方那最软弱的要害，期望在自己失去力气前对方先倒下。

    两人都经历了刚才的大战，激烈的奔跑，此刻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在大脑渐渐混沌的情况下，他们再也无法控制住对方的喉咙，双双松开了双手倒在地上拼命地喘着粗气、干呕着。多年的训练使得维卡姆得以恢复的更快速些，他率先爬了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的单林，艰难地说道：“对不起，单林。这时候道歉也没用了，可我还不能死，米娅还在等着我……”

    他转身踉跄着向西边的森林里跑去，可没跑两步就被地下横生的枝蔓绊倒在地。借着这个机会，单林从地上爬起来，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向着维卡姆走去。不知道是不是在绊倒的时候扭到了脚，维卡姆试着几次都没能爬起来。看着越来越近的单林，维卡姆悲哀的叫喊着：“不！单林！不！”

    一抹扭曲的笑容在单林的脸上一闪而过，他整个人向前倒去，持着匕首对准维卡姆的心脏刺下。在感觉到自己的匕首刺开维卡姆的胸膛时，自己的胸口也传来了剧痛的感觉。单林低头看去，原来是维卡姆的右手上也握着一柄匕首，此刻已经刺进了自己左胸，只剩下手柄还在外面。两人就这样互相拥抱在一起，刺穿了对方的心脏。

    “真是……想不到是……这样的结局……”维卡姆看着单林那已经渐渐涣散的双眼，感受着自己也渐渐流逝的生命。他抬起头，浓密的树冠挡住了天空，只有那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最终他也只能喃喃地念出最后一个词。

    “米娅……”

    圣历三九零年一月十二日，时茵骑士团大败而回，损失惨重。

    同日，织芳宣布改塔菲为远京，朝灵独立。

瓦莲·英格纳

    “卡梅菈，听说安森夫人去世了？”瓦莲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教堂门口，那边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个穿着淡黄色长裙的身影。

    卡梅莉塔双手指着下巴，有点神色落寞：“是的。前天我们去了她家里送她最后一程，据医生说她的身体其实早已经虚弱不堪，想来再也坚持不住了吧。”

    “真是让人唏嘘的感觉。”瓦莲露出一丝哀伤，“下次和我一起去献上一束花吧。”

    商柳再次来到上次的小巷时，依然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她在屋外徘徊了几分钟，终于伸手去敲门，可许久也没有人应答。直到隔壁一位妇人出门叫住她：“别敲了，那屋里没人。”

    “没人？”商柳惊讶地问道，“那位洛水妇人……”

    “她死啦。”妇人叹了口气，“两天前自杀了。”

    “什么！”商柳吃惊地捂住嘴，那位看起来娴静的女人，居然自杀了？

    “唉，两天前巡夜的规矩司看到她的屋门没关好，就想敲门提醒她一句。可门一下就开了，然后就看到她躺在屋内割腕自杀啦。”妇人连连叹气，“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突然一下想不开了呢？都这么多年了，还是看不开啊……”

    商柳立在原地，有种说不出的哀伤充斥着她的心头。很少人来往的小巷依旧显得那么的寂静，那悠扬的笛声仿佛还在回荡着，只是那个阴影中优雅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

——完——

出场NPC资料：

    维卡姆·安森：金发褐眼，待人和善，森染出生，时任时茵骑士团中队长。圣历三九零年参与时茵骑士团对朝灵的讨伐，下落不明。

    米娅·安森：金发蓝眼，相貌出众。维卡姆的妻子，是位演奏家。维卡姆在战斗中失踪后她就离开了时茵回到森染，多年来依靠教授乐器为生，最后郁郁而死。她和维卡姆并没有孩子。

    单林：维卡姆的侍从，坚韧但沉默寡言，兼任管家和护卫。多年跟随维卡姆，并得其传授一些武技。时茵异变时被驱赶出城，随后携家人远迁塔菲，在伏击时茵骑士团一战中下落不明。

    洛水：单林的妻子，个性温和，作为米娅的贴身侍女随米娅学习了不少声乐知识。时茵异变后随丈夫前往塔菲，路途中亲生儿子被冻死。在丈夫失踪后依靠替人修补衣物为生，生活拮据。最后承受不住毫无希望的生活而绝望自杀。

缇娅

国际惯例先赞美教官惊人的速度与质量并重，吾等望尘莫及T^T只不过一个周末我们去玩了玩的功夫居然又出了一篇文。
这种从两个不同角度不同人物切入同一个故事的感觉好棒好喜欢！
这种时代造就的悲剧真是……两个家庭从此破碎了……
教官真是擅长描写这种悲壮与大场面并重的感觉，织芳讲演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跟着热血起来了呢。
最后小声的说，维卡姆也有难言之隐，单林的仇恨对象似乎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