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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 冥灯祭•第五盏灯,惑狐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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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隶属于律命长老的明镜司乃是负责审理远京重大案件的地方,一旦有事便是十万火急,往日没事时倒也清净肃穆。圣历411年的初秋某日,闲来无事的夜霾在庭院内与钧墨徒手过招,元宵则在一旁支着下巴,满脸憧憬地注视着两人敏捷矫健的身手:“什么时候我也能达到那种境界就好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对话声,其间尖厉而高亢的女声格外清晰,三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不消片刻,只见门外值守的见习镜司察手足无措地带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规矩司巡衣说有事找镜司察。” 钧墨顺势望去,一时间错愕得不知如何应对,为首的来者正是他认识多年的碧羽没错,但以两人的交情,他从未见过成年后的小碧如此狼狈不堪的形象。向来规矩束起的长发乱作一团,一贯整洁利落的巡衣制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娃娃脸上一副无奈加悲愤的表情,话语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似的:“有人失踪,要转由明镜司处理。” “失踪?“钧墨这才将注意力转向拽着碧羽衣袖不肯松手的少妇,她看来很是年轻,五官也称得上清秀,但哭得红肿的眼睛和惨白的脸庞使她看来分外憔悴。不用吩咐,元宵已手脚麻利地扶着少妇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来,夫人请您慢慢说。” 少妇神情愁苦:“我丈夫……消失一整天了……”话音未落,她又抽泣起来,元宵无奈地耸肩,将探询的目光转而投向钧墨,后者则立刻扭头看向碧羽:“怎么回事?” 碧羽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抻平拉整:“和同僚惯常巡视路过梦花坊时,这女人冲上来说她丈夫失踪,我们把她带回规矩司问话,但她哭闹不休,硬说她丈夫一定是被人谋害了。”“所以你只好把她送到明镜司来?”钧墨端出一副公事口吻,但内里却忍笑得十分辛苦。碧羽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夜霾:“谋杀案转由明镜司待办,公文正在准备,稍后便会送来。” 夜霾略略点了点头,踱至少妇身侧坐下,声音很是冷淡:“想救人就别哭了,讲清经过。”然而不管是元宵的殷切周到还是夜霾的老道狠辣,在这少妇面前尽数失效,她始终哭泣不止。四人听了半晌才勉强理出个大概来:她丈夫,今年23岁的胥毕,自昨日傍晚出门便再也没回来,夫妇二人新婚不过两月,丈夫之前从未出现过彻夜不归的现象,至于所谓疑凶,则有可能是其他几位女人。 眼见一出家庭闹剧居然扯到明镜司来,夜霾额角的青筋不免跳了一跳,然而终归还是客气周到地吩咐元宵连带另外一个值守将少妇送回去。目送一行人走出院门,他立即沉脸道:“碧羽巡衣,这简单的家庭纠纷还没必要劳烦明镜司出手吧?你最好给我个解释。”此时碧羽已将仪容大致整理完毕,灌了口早已冷透的茶水才开口:“她在规矩司内嚎啕不休,根本不给任何人询问的机会,只一口咬死丈夫定是被其他女人谋害,无奈之下我才带她到这里来问清经过的……其实并未准备公文,冒昧借用明镜司的名号,还请前辈见谅。” 对方说的合乎逻辑,更何况夜霾本人也赞成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因而神情舒缓下来,转而放柔声音:“听那女人的口气,这胥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现下被卷进什么麻烦也未尝可知。防患于未然,钧墨和你一同先去探查情况再说。” “就是,这几天明镜司正巧没什么事,我都快无聊死了!“现下没了外人,钧墨原形毕露,就差蹦跳起来一把搂住碧羽。夜霾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石桌:”既是这样,我听说城政长老那边正愁修筑城墙人手匮乏呢?你要不要借调过去先忙几天?“ 钧墨哀嚎一声,连忙拖了碧羽一同奔出门去。碧羽不动声色地甩开他的手:“我们先去梦花坊?“”当然!从神息广场一路探查下去,等到了中午正好去坊主那边用午餐!”钧墨兴高采烈地将安排说了出来,碧羽稍有为难,总觉得当值时日前往丝绸工坊享用午餐太过松散,但最终不敌美食诱惑,到底投降:“好,就依你。”
胥毕家住梦花坊古参里,两人一路打探下来,面色渐渐凝重——这胥毕在街邻之间的口碑极差,据说当初他父母携三个孩子迁徙至远京,途中其他两个孩子都不幸夭折,唯独他活了下来,失子之痛令这双父母对胥毕十分宠溺,以至他现在都游手好闲,从不劳作。按邻居们的说法,孩子不善手艺倒也罢了,偏生胥毕很有几分歪心思,花言巧语很会哄人,总与若干姑娘牵涉不清。两人暗自思忖,看来上午前来报案的少妇担忧不无道理…… 很快便到了中午时分,钧墨熟门熟路地走进丝绸工坊:“师姐,今天中午有什么好菜?”“烤鸡、豆腐鱼汤、蒸蘑菇、清炒豌豆尖。”将长发绾在脑后的纳兰似是早已习惯他这种毫无预兆地突然来袭,“今日不是当值吗?怎么有空过来。” “查案路过呗。“钧墨取出自己惯用的茶盏倒了杯菊花茶,一口饮尽之后兀自钻进厨房预备端菜。碧羽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发窘,正经专注如他总觉得工作时间享受一顿耗时颇久的美味午餐着实不妥,但又觉得拂袖而去不免令纳兰难堪,故而只得自己微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坐着。 席间三人闲谈中无意间提起上午发生之事,纳兰听闻竟然挑了挑眉:“那个住在梦花坊古参里的胥毕?“ 钧墨这才意识到纳兰家也住梦花坊:“你也知道这个人?邻居们对他评价都很差!“纳兰点了点头:“嗯,这人油嘴滑舌的,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经常来丝绸工坊买些小物件哄姑娘家去。去年他订了件很费工的金贵衣服,末了却没钱想赖账,我本来要告到规矩司去,后来是他父亲上门还账道歉才罢手的。” “居然要父亲上门还账?”钧墨愕然,莫说经过大迁徙的那代人,纵算是远京新生代,顽劣调皮起来也是有个限度的,成年男人还要父母还账在远京是要被人耻笑的!纳兰轻叹口气:“他父亲是编竹为生的,手艺不错,当日除却还清衣钱还额外送了我两张青竹席,看老人家一副哀求道歉的样子我也就没再追究了……” “那这个胥毕和其他店家这类纠纷多不多?”碧羽直接切中要害,纳兰回忆片刻:“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给人感觉十分不可靠。对了,商辰哥哥似乎也认识他,你们不妨去问问。” “女生都是听觉动物,赞她们一句美丽比给她们提十桶水都有用!光凭几句顺耳话,真闹不清那些姑娘怎么会喜欢他。”钧墨若有所感地嘀咕着,临了又连忙补充,“当然聪慧如师姐绝不在此列!”纳兰眼波流转,神情颇带几分妩媚:“纵算是事后弥补也比彻底说错话强,小墨你越来越清楚怎么和女孩子相处了嘛。“ 碧羽嗤之以鼻:“他根本是为食所迫,没办法才学会的吧?从小就在各家各户蹭吃的。”“你根本是嫉妒吧?街坊四邻的姨娘婶婶们就是喜欢我!”钧墨得意地挺胸抬头,碧羽瞥了他一眼:“我会自己煮粥。“ “我还会自己下面呢!“钧墨反驳。 碧羽不甘示弱:”我还能蒸蛋羹!“ 收拾碗盘时两人一路对峙着列举自己为数有限的烹饪,纳兰在一旁端着茶盏,望着秋日明媚的阳光在窗棂上起舞,心里对于案件的结果倒是隐约有些猜疑的,期望不要搅扰了现下的宁静才好:“真是平和的好日子啊……“
用餐过后的两人回复工作状态,一路直奔朱雀殿而去。听明来意的商辰蹙了蹙眉,一贯温和的表情明显不悦起来:“要说那个胥毕,我倒确实认识,我们因为某些纠纷打过一架,是远清药师替他诊治的。“ “什么纠纷?“碧羽很是认真,但凡涉及到工作范畴,他都相当执着。商辰皱了皱眉,隔了许久才说:“几年前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年少气盛之类的吧。“ “那你们之后还有没有发生过其他争执?”碧羽又问,商辰摇了摇头并未开口。碧羽总觉得对方隐藏了些什么,然而钧墨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追究。两人道谢后离开,碧羽一脸不满:“就算你信任他的品性也不能随意徇私,若真是漏查什么线索就是我们的失职了!“ 钧墨瞥了他一眼:“我好歹也是镜司察,这些事不用你来提醒的——商辰这个人看来随和,实际上相当固执,他不打算答复你的话怎么问都没用的。“碧羽默然不语,迟疑片刻之后抬头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去问远清药师?” 当他们赶到医馆时,恰巧赶上远清刚送走一位前来问诊的病人。钧墨张口询问后,药师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哎呀,这种事情可不好在门外讲,你们要不要进屋喝杯茶?”于是两人走进弥漫着浓郁药草气息的房内,远清倒了两杯花茶出来,支着腮笑问:“你们是想听这故事的详尽版呢还是简略版?“药师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慵懒闲散,却有着说不出的蛊惑意味,两人相视一眼,颇有默契地回答:“详尽版!” 远清为这预料之中的答案微微一笑,浅啜了口茶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这事恐怕要从好些年前说起了,辰辰少年时长得和同胞姐姐很是相似,早些年别说样貌就连身形都不好分清。而那位不长眼的胥毕,早些年没分清姐弟俩,硬是把辰辰当姑娘调戏了一番,结果被商辰痛揍一顿……真是下手好狠啊,我记得还断了根肋骨。“ 难怪商辰怎么都不愿讲出当年的恩怨纠葛,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碧羽和钧墨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果然是说不得的事情!远清仿佛回忆起什么似的啧啧赞叹:“说来也是,当年辰辰那细柳小蛮腰确实吸引人,真当是如花少年时,偏生现在越来越像男人了,令人扼腕呀。“这话令碧羽着实不知如何接口,惟有将求救的眼神投向钧墨,后者甚为无辜地挠挠头:“那个……药师,你也知道我们是在查案,那后来胥毕还有继续纠缠商辰吗?” “那我倒是没听说,不过被打得差点连亲娘都认不出来还会凑到跟前去……我估计那胥毕也没这心思。“远清摸了摸下巴,略略收敛起笑意,”既是查案,有关那个胥毕,我倒有几句话要说——这人的确喜欢东游西荡,性格也挺欠抽,但我却觉得他并非会是被人记恨到要杀之人。“ “愿闻其详。”碧羽神情很是严肃,远清仍是一副闲散表情,口吻却很是慎重:“撇开做事缺乏恒心不谈,他还算个孝子,之前他母亲犯旧疾在我这里诊疗,他持续一年多隔三岔五便陪母亲前来。依我看,这孩子只是欠调教,倒不是坏人。“ 药师平日阅人无数,如今特意讲出这番话来自是有其依据的,即便与这案件没有直接关联,知道这些情况也算是收获。两人道谢后离开,只觉得思路乱成一团,本来他们几乎认定这胥毕不过是个轻浮无聊之辈,接下来只需按他妻子提供的名字挨家盘问过去就算大功告成了,未曾想横生枝节,一时也不知怎么判断。虽说品性好坏与今次是否被谋杀并无特定因果关系,但明了胥毕并非恶徒之后,两人不免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第二天,胥毕依然没有归家的消息。挨家盘问过来的钧墨与碧羽更为困惑,案情一时陷入胶着。然而就在这天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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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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