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卢斯恩 于 2013-6-9 21:02 编辑
半夜里架起的火堆还未燃尽，天灯星却已跃跃欲试，急不可待的现身于将将泛白的天际。这颗光明的使者悄悄地，向晨霭中，寂静大地上的万物告示着它的主人随后驾临的消息。我仰头凝望着那天上仅存的一点星光，心里默默为它的生命做着倒数。它独自降临的时刻那么短暂，在我默数了几个数后，就和夜晚的兄弟姐妹们一起被更明亮的天光迅速吞没。
那是因为，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太阳披着光明和温暖的战袍现身寰宇，将这世间的黑暗与严寒驱逐殆尽。飞鸟走兽、翠柏青草等众多生命都臣服它，爱戴它，甘于被其主宰，高歌其为生命和希望的赐予者。似乎没有它不可照耀的角落，没有不敬畏它的生物。它从出生就一副恢弘壮阔的姿态，光芒万丈，普照四野。
可是在天灯消失，太阳降临之前，还有一小段时光。那是被神遗忘的时间，汇聚了万籁俱寂和寒冷无助。不是空地上的那一捆柴火燃起的火焰可以扑灭的。就像自创世以来的所有孤独、惊慌、无望、不甘和恐惧都在这一刻齐聚一堂，无比热烈地欢庆它们对世界突然的统占，还有即将到来的毁灭。
它们，此时，就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
夏佐被屋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睡梦。随着马蹄声远去，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可能是睡前他忘记把窗户关上，所以现在不只有声音，还有风正顺着窗口吹进屋来。带着水汽的风将驼色窗帘带起，伸展开来。夏佐从那没有窗帘遮挡的一角可以看到外面乌云密布，昏沉灰暗的天空。
这是雨势将至的讯号，有即将要倾盆大雨、积水成河的趋势。夏佐觉得如果在这样的天气出门一定是给自己找麻烦，所以他又躺回宽大的四柱床上，拉紧床单，准备闭上眼再继续刚才的美梦。
梦里他还要年轻些，日子过得很逍遥，他自在的周旋于贵妇和勋爵小姐之中，夜夜笙歌，而不用陪菲奥娜夫人玩纸牌游戏来消磨时间。
他还梦到了妹妹赛拉和妹夫埃利诺，那时他俩还没有结婚明确关系，正在暧昧地交往。夏佐借此发挥随意调戏埃利诺。这个长相精明的年轻人却意外地忠厚老实、不善言辞，每每都被戏弄地满面赤红，这让夏佐觉得更加可笑。可是如果笑过了妹妹赛拉一定会从酒吧吧台后冲出来，护在埃利诺面前，对他这个兄长毫不留情地指责一通。
虽然赛拉还不是埃利诺的合法妻子，却开始为其维护，悉心照料了。
夏佐不明白自己这么一个聪明人怎么会有像赛拉这样毫无心计，热衷付出的妹妹。不过也许女人都天生如此吧。他随即想到菲奥娜和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女人们，她们为了吸引他，付出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花尽心思就为换回他的柔情蜜意。有的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要为他解除婚约，在这个一开始就知道都是虚假的爱情游戏里越陷越深。
不，这些都算不上爱情吧……在沙龙里，只是她买他卖的交易而已。这么想着，低落的心情开始慢慢占领夏佐的胸口，这可不是他喜欢的感觉。阴天伴随不利，夏佐觉得他不应该有这么细腻地感触，像个姑娘，这一定是因坏天气而起的。
夏佐刚打算忽视心头不快，闭眼休息，就又被房门打开的声音给打断了。
可以在本迪克特子爵府随意闯入的人，除了菲奥娜·本迪克特子爵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夏佐回头就看到了菲奥娜夫人。
这位新晋的寡妇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漂亮的枚红色长裙，但是夏佐却并没有立即开口夸赞她的品味和大胆，虽然她很喜欢这样的赞美。因为夏佐看到向他走来的菲奥娜脸色苍白，双眉紧锁。这副模样的子爵夏佐并不熟悉，但他敏锐地察觉出那并不是她在遗失了最爱的珍珠首饰或因大雨而被迫取消茶话会时显露的那一点小失望，而是比那些更让人感到忐忑和苦楚的表情。
菲奥娜先坐在夏佐身边，然后递给了他一个信封。信封已经开启被人阅读过了。
“打开它吧。”菲奥娜轻声地说道，“这是刚被送来的。”
夏佐打开后，发现那是一张骑士团的阵亡名单。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百来号人的名字，但他还是很快地，一眼就看到了埃利诺的名字：“贝莱小队队长埃利诺·贝莱”“这是什么？”夏佐问菲奥娜，但是眼睛并没有离开那张信纸。信的开头大致标注了一下塔菲事件。
就像菲奥娜说的那样：“为了庆祝塔菲第二层修建完成，他们办了个庆祝典礼。但没人知道那时圣盾突然失效，城外的魔物就全涌进了城中。骑士团奋起抵抗，全力保护城里民众，可最后还是……全团阵亡……”说着菲奥娜就说不下去了。从那些牺牲的塔菲骑士团的团员名单里就可以窥见当时血流成河的悲壮景象。这不仅仅是整整一团骑士的名字，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夏佐一开始是不信的。没有人会随时做好某天醒来就要面对亲人离去的准备，更何况这个亲人上上个月还给他写了信，还刚刚出现在他梦里，和他饮酒聊天。夏佐觉得埃利诺上了阵亡名单这事听起来有点搞笑。虽然信上盖着上议会的印章，但肯定是哪里出了错：“什么时候？攻击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个月前的庆祝典礼上，”菲奥娜说。
“一个月？怎么我们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
“因为上议院一开始就封锁了所有关于塔菲的消息，从森染通往时茵的路也被封锁了。东边什么样没有人知道，直到今天才能拿到一些大概的信息……”
“那怎么能确定骑士团没有生还者那！”夏佐激动地从床上跳起来，没有消息不能代表死亡，他不相信埃利诺就这样死了，悄悄地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了死了，“现在组织救援也许还来得及，我去找萨津·奈特，塔菲是他儿子的团他一定会想尽办法……”
“夏佐，你冷静下！”菲奥娜拉住连衣服都没穿就往外走的夏佐，“这事，奈特伯爵也办不到。”
“不可能。”
“真的，我能得到这消息是因为上议院昨晚做了最终决定。”
“什么决定？”
菲奥娜先把夏佐带回床边，让他坐下后，才说出刚刚被传令官告知的上议院的决定：“放弃塔菲，力保时茵。”
“放弃塔菲？怎么可能？”夏佐不能理解，虽然占领塔菲的具体情况他不知道，但是期间的艰辛却一直被传扬。随便就放弃的决定这对于上议院不会太轻巧了吗。
“是的，就是这样了。奈特伯爵也无异议，他们已经组织为塔菲骑士团的悼念活动了。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如果还有人活着那……”夏佐问菲奥娜。
“不会有人活着的了。他们都认为不会有人活着了。就算躲过了那晚的攻击，也穿不过那么远的警戒地区。将西边所有的魔物加起来都不如从时茵到塔菲之间那段路上的魔物，那可是用鲜血铺开的道路。而现在它又被鲜血淹没了。”这句话说完，屋里就陷入了一种寒冷的沉默里。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雨点迅速紧追上来，无情迅猛地拍打着窗户。
良久，夏佐才从嘴里狠狠地挤出两个字：“混蛋。”
菲奥娜常听夏佐提起那个进入塔菲骑士团的埃利诺，他们因赛拉的关系而成为了最亲密的兄弟，所以过去提过回想过多少次，现在收到的伤害就有多深。她默默握住夏佐那双冰冷的手，亲吻，呢喃。想借此慰藉于她的小情人。而夏佐也立刻用力地将她的手紧紧回握住，就好像此时夏佐心里的疼痛通过双手传达给了她，分担给了她。
不过夏佐却不这样认为，他想毫无顾忌地大声嘶吼出来，那声音一定像暴风骤雨一样震动凄厉。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能把这种冲动紧紧压抑在胸中，任它们肆意涌动。这是对现实彻底而无力的妥协，他的悲愤无人可及。
夏佐还记得埃利诺离开夏维朗调往赛拉斯·奈特带领的塔菲骑士团的前一晚，他俩去了棕榈酒吧喝酒。埃利诺同他碰了一下酒杯，然后真诚地向他道谢：“夏佐，谢谢你为我调动到塔菲骑士团做的事。新的城市机会更多，等我晋升成功我就请调回夏维朗。我和赛拉商量过了，应该不会太久的，三年，最多不会超过三年的。”说完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太猛有些呛到，不停咳嗽，并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夏佐对着埃利诺窘迫的大红脸哈哈大笑。
后来埃利诺在分别时又抱住夏佐说了一遍谢谢。夏佐觉得埃利诺一定是喝多了，他竟然非常感性的谢谢夏佐那么信任自己，愿意把那么美丽温柔的赛拉交给他。夏佐想埃利诺这个傻小子真是太善良了，这么说应该是他感谢埃利诺愿意接收她妹妹，赛拉对他来说哪有那么宝贵，在他心里还不及新情人菲奥娜·本迪克特子爵。
可是现在埃利诺死了。在他们谁都不知道的时候，被某处的土壤掩盖了尸首，难觅踪迹……那赛拉怎么办？还有赛拉肚子里的孩子……
两周后，对塔菲骑士团的悼念仪式在中央广场举行。夏佐代替刚生产完的身体虚弱的妹妹赛拉前来观礼。在得知了埃利诺的消息后赛拉情绪一直很不稳定。仪式结束后，夏佐就立即买了一束花，坐上马车前去看望赛拉。他希望这束赛拉最爱的红玫瑰能安抚她一些。
在从花店前往赛拉居住的街道的路上，经过夏维朗联合公墓时，夏佐看到一座高大崭新的白色石碑矗立在公墓中央。这是经由萨津·奈特提议，特意为塔菲骑士团铸造的纪念碑，上面有所有阵亡骑士的姓名。埃利诺·贝莱这个名字一定也在那些雕刻的名字里。因为没有尸首，所以这最终成为了埃利诺活过的最终纪念。也许有很多人会赞颂这是最高级别的荣誉，但这上面的字迹对于一些人来说并不光彩夺目，它们是一道道被鲜血侵染，被痛苦铭刻的疤痕。如果可以选择他和赛拉一定会将这荣誉送上，以此来换回他们的朋友和丈夫的回家的。
想到这里夏佐忍不住低头，把脸埋在手中。发出了一声压抑许久的、痛苦的呜咽声。
夏佐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埃利诺就是在棕榈酒吧里。那个棕色短发，身材挺拔的年轻人拉着赛拉的手有说有笑地走进酒吧，他的脸因为被外面烈日炙烤的有些发红，但却显得很活力精神。“您好，我是埃利诺·贝莱。”年轻人脸上扬起的羞涩笑容和那句略显局促的自我介绍，夏佐一直记得。
人的生命如果像这片天空多好。从来没听过太阳烧尽了，月亮破碎了，虽然日月更迭，一升一落间时光流转。但第二日又会如常再来一次，永不停歇。而人，只有一次，也许会伴有微弱的起伏，但更多的大起大落都能令我们再难从头开始，甚至殒命。
其实我平时很少产生这样的羡慕。因为每当我环顾四周时，想到我比那些早就牺牲的兄弟们又多活了一天时，就会感到满足。是好运把我带的更远，我离胜利越来越近，比他们很多人。所以我总是在感恩中，想下次战斗时我要更加拼尽全力，不能可退怯，哪怕死了也是活的值了。
但是我现在非常恳切的希望与这天空换一换，渴望拥有它一样无尽的生命。也许是因为我终于深刻感受到生命从我的伤口中流窜出去，永不回头吧。死亡的阴冷并没有随着阳光的出现止步。
我无力地闭上双眼，侧耳倾听到它逐渐接近的充满恶意的脚步声。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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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NPC】
父亲：埃利诺·贝莱 (Eleanor·Bailey）男。SA355年—SA380年8月。棕发碧眼，高大英俊。原塔菲骑士团贝莱小队队长，阵亡于“血腥狂宴”。
母亲：赛拉·贝莱 (Sarah·Bailey）女。SA357年—SA407年。褐发褐眼，甜美娇小。自从得知丈夫阵亡后身体孱弱，精神状况不太稳定。
舅舅：夏佐·赖瑞 (Chasel·Larry）男。SA354年—至今。褐发褐眼，俊美瘦削。和妹妹赛拉长相相似，但性格略有不同。年轻时经常出入各种沙龙，勾搭贵妇和小姐。现在似乎只有菲奥娜·本迪克特一位情人。
菲奥娜·本迪克特 (Fiona·Benedict) 女。SA349年—至今。金发蓝眼，气质端庄。因为是独女所以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成为了夏维朗社交界比较出名的一位女子爵。性情开放，不愿受世俗观念的束缚，在前夫身亡后，和夏佐·赖瑞一直维持着情人关系，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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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9 02:5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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