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406 困兽[7.29 End]

缇娅

前情请接第一部S.A.398 幼兽
多古拉伯爵家的爱恨情仇请见当事人的文章晴天

这是一个萨那还没长歪时的故事，嗯。

困兽

序

        406年，秋。

        萨那特斯·多古拉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身后是力竭倒下的同僚与瑟瑟发抖的平民，周围横七竖八堆积着十几具魔物尸体，面前有更多魔物虎视眈眈。那是一种名为疾风狼的魔物，经常成群结队出没在晓光附近的蓝减区，因速度迅捷如风而得名。它们由平原狼变异而来，保有狼群习性，素来喜欢突袭资源点，咬伤人类再进行分食，是一种十分具有威胁性的魔物。单只疾风狼并不危险，稍有武力的人便可将其解决，但它们从不落单，永远和族群一起行动。成群的疾风狼就变成了一种灾难，懂得利用速度和数量优势令猎物猝不及防，再伺机攻其不备。如果不幸遭遇狼群，逃跑是断然行不通的，没人跑得过疾风，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发出信号弹向巡逻骑士求助，然后躲起来祈祷别被狼群嗅到味道。萨那特斯所属的小队就是接到了这样的求助信号。

       他们赶到时，资源点已是满地狼藉，到处可见斑斑血迹，凶残的狼群钻进附近树林继续追捕猎物，隐隐能听到远处的狼嗥与人类呼救。小队长戈拉夫特·多古拉将手下骑士分为若干组，分别从各个方向深入森林搜救，行动前他再三强调：“遇到狼群千万不要冒进，第一时间发出信号，其他组会立刻赶去支援，千万不要单打独斗。”

       萨那特斯和两名同僚依言照做，支援却迟迟没有赶到，为了救下被围攻的几个平民，他们不得不与狼群开战，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三人奋力斩杀了十几只疾风狼，却引来更多它们的同类。伤痛与疲劳使其他二名骑士失去了战斗力，萨那特斯只能孤身作战，他没有任何退路，只要他倒下，狼群会立刻扑过来撕碎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该死，好像断了两根肋骨，也许是三根。萨那特斯暗自估量伤势，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脱力感像电流一般漫过全身，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他用力握了握剑柄，确认最后的依靠仍在手中，可以抵挡狼群新一波攻击。一只疾风狼率先扑咬他喉间，萨那特斯举剑将其斩毙，又有其他几只狼从左右同时扑过来，撞得他趔趄着后退了一步，几乎站立不住。他狠狠将剑插入泥土中稳住身形，顺势丢出一击鸣破，拦腰斩断一只想越过他去袭击平民的恶狼。看准他此时再无暇防御，狼群中最大只、疑似狼王的家伙骤然疾冲，一击得手，利爪刺入萨那特斯腹中，鲜血汩汩涌出，很快在脚边聚集成一小滩。狼王舔食着爪上温热的血液，仰头发出一声清厉长啸。受到血腥味刺激与狼王的召唤，原本有些疲惫的狼群再次蠢蠢欲动。

       萨那特斯大口喘息，竭力不让自己倒下，体力随着血液迅速流逝，不知是否还能挡得住狼群的下一次袭击。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再多坚持一会，也许只要十分钟，哪怕五分钟也好，说不定就能等到支援。于是他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放出魔法点燃魔物尸体。强行聚集魔力加重了眩晕感，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再无气力支撑身体。火很快烧起来，为他们树起天然的防御屏障，出于动物天性，狼群本能地惧怕火光，纷纷退后，低声嘶吼着等待时机，不敢靠近半步。

       火光熄灭之时大概就是他的死期吧。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一章

       “哎呀你能恢复意识真是太好了，我亲爱的侄儿，身体恢复得如何？”戈拉夫特·多古拉一双小眼睛眯缝在一起，面上挂着的担心看起来没有半分虚假。大概是常年挥霍钱财沉迷享乐的缘故，他看起来并不像个骑士，反倒带有几分市侩气息。时常被人追债的生活又使他习惯唯唯诺诺，关切的话说出来也掺杂那么一丝讨好的意味。

       “多谢堂叔挂念，已无大碍。”萨那特斯端端正正地回答，虽然口中这么说，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到他身上多处地方还打着绷带，脸色仍略带苍白，显然是伤病初愈，元气大伤。

       “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怕伯父受不了这个打击。”不知是不是错觉，萨那特斯觉得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放心，反而带着那么点……遗憾？

       他按下这个想法，说明来意，“劳堂叔挂心。我今日来堂叔府上叨扰是来提交归队申请。”

       戈拉夫特楞了一下，一瞬间表情有些呆滞，“已经可以归队了？再多休息几日，好好调养调养嘛。”

       “我近日就可以归队。“萨那特斯坚持道。

       “关于这一点呢，堂叔要以上司的身份好好和你谈一谈。来，先喝茶。” 戈拉夫特拍拍手，女仆应声端来茶具与茶点，他殷勤地亲手为侄子斟满茶杯，“今年上等的火枫茶，尝尝怎么样。”

       萨那特斯嘴上应着，实则完全没注意堂叔说话的内容，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女仆吸引了。她穿着常见的女仆装，系围裙，一头红发绑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肩头，一副低眉顺目、恭顺乖巧的样子。从这个女仆一出现，萨那特斯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虽然发色发型都完全不同，脸型也有微妙差异，他还是越看越像某个他熟识的人，嗯，个头看起来也差不多。女孩子只要换换发型，给人的感觉就会截然不同。他脑海里突然跳出这句话，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正为茶点摆盘，突然听到他询问，吓得手抖了抖，手中的盘子掉在地毯上，骨碌骨碌滚到一旁撞到凳腿，碎成几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她一叠声道歉，手忙脚乱地拾掇碎盘子，顺势背对萨那特斯，藏起面孔。

       “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钱从你这月工钱里扣！”戈拉夫特大声斥责，“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下去！”女仆如获大赦般的鞠躬退下，他又满脸堆笑地转向萨那特斯，“这个月新来的女仆，叫莎莉，总是笨手笨脚的，不过工钱要的低。

       家务能力差这点也很像某人的风格，他几乎可以断定莎莉就是那个人。那丫头前段日子一直借住在他家，几日前突然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他正担心不已，不想今日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萨那特斯的心情一时间十分复杂，难以言表。

       戈拉夫特显然误会了侄子微妙的表情变化，试探性地问道，“萨那你喜欢这种类型？”

       “只是随口问问。”萨那特斯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掩饰过去，茶叶经过完全发酵，口味甘醇，却是好茶，只是泡茶手法着实不佳。

      

       “你喜欢就带回去，跟堂叔我不用客气。”戈拉夫特大手一挥，难得爽快地说。

       萨那特斯呛了一口茶，咳嗽两声，急忙拉回话题，“堂叔你刚才说要和我谈什么？”

       戈拉夫特再顾不得女仆的话题，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按说你这次受伤呢，堂叔我身为小队长实在难辞其责，要是我能早一点带人赶到，你也不至于……唉。”

       “堂叔言重，我知道您一定是被其他事情拖住了。而且，身为骑士就应该以保护市民的安全为己任，我们都只是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罢了。”

       “你能这么想我真是太欣慰了，我还怕萨那你误会我，我们叔侄之间会产生间隙。”戈拉夫特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那上头问起来……”

       “我会如实汇报。”

       他如释重负，笑得眼睛完全眯成一条缝，“不过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因为这次的优异表现，得到去马尔蒂尔进修的机会。”

       “马尔蒂尔骑士馆么……”萨那特斯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能去马尔蒂尔进修也就意味着他被推荐晋升队长级别，只需进入马尔蒂尔骑士馆进行为其三个月的进修并取得考核合格，就可以创立自己的骑士小队。

       戈拉夫特喋喋不休的声音仍响在耳畔：“既然你可以归队了，回去收拾收拾，过几日就去夏维朗报道吧。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堂叔我。”

       “一定一定，全靠堂叔栽培。”

       叔侄二人又叙了些闲话，萨那特斯便起身告辞，戈拉夫特也不做挽留，只唤来女仆送客。仍是那个叫莎莉的女仆为他拿来外套候在门廊处，许是经济状况着实不佳，多古拉小队长府上并没有几个像样的佣人。

       萨那特斯见四下无人，悄声说道：“莎莉这个名字真不适合你，小缇娅妹妹。”

       女仆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多古拉小少爷，您一定是认错了人。”

       “水没烧开就拿来泡茶这种事情，我觉得没有第二个人会做。”

       女仆翻起眼睛望着天花板，权当默认。

       短暂的逗留引起了主人注意，房间中传来戈拉夫特的声音，“萨那，怎么了？是不是莎莉又笨手笨脚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堂叔，我卡住个纽扣而已。”他朗声回答，又压低声音匆匆说道，“你来这干嘛，别胡闹，快回家，被认出来怎么办。”

       “来调查一些你不相信的事情。”女仆换回他熟悉的腔调，“再说我易过容，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啦。”

       “都说了堂叔不会对我……”他的话尚未说完，她就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出门外，“别管我，你快走啦。”

       会客室内，戈拉夫特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时咬牙切齿地挥舞手臂，“那小子居然很快就要和我平起平坐了，简直不能忍。看来要提早动手。”他呼唤女仆，“莎莉，重泡一壶茶，马上还有客人要来。”

       “是，老爷。” 扮成女仆的缇娅温顺应道，默默将一切看在眼中。

缇娅

第二章

        萨那特斯呆立在门外，思考半晌也想不通她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猛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去，却是缇娅的师父林恩。

       “哟，多古拉家的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林恩仍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从不梳理的乱发，下巴满是胡茬，年纪轻轻看起来就像个大叔。

       “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萨那特斯敏锐地指出问题关键，这里毕竟是他堂叔，也是顶头上司的家，他来拜访自然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林恩一个赏金猎人会在附近徘徊。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林恩爽朗一笑，“还不是担心那小妮子闯祸。”

       “这么说你知道她……”他寻找了一下措辞，最后放弃了，只是用手指了指堂叔的府邸。

       “你还不知道她，小丫头倔得很，拦都拦不住，只好由她喽。”林恩挠了挠头，颇有些无奈。

       回想起缇娅平日的作风，萨那特斯觉得十分能理解林恩的心情，只不过他还是不懂她这是闹的哪一出。

       “说来话长,”林恩回答，“正好我闲得无聊，就好心告诉你吧。”

===========================================

       数月前，晓光墓园。

       维奥拉·卓瓦歌S.A. 380——S.A.416

       大雨如注，缇娅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浸透头发衣衫，淌得满头满脸。她久久伫立在墓碑前，注视着那行冰冷的篆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再也见不到妈妈的笑容了。

       维奥拉的葬礼于一个月前举行，由于非婚产子的缘故，葬礼办的并不隆重，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简单，只有少数亲朋好友参加。整个过程中缇娅都是恍惚的，司祭诵读些什么，舅舅又说些什么，她一概不记得。每个人都来和她说话，摸她的头，安慰她节哀顺变，她机械地向他们点头致谢，表情呆滞，内心空洞麻木，没有一丝一毫波澜，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将悲伤抽离出去，站在这里的只是个没有感情的空壳。

       可是当事后，夜深人静之时，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开始一点一滴地啃噬她，虽缓慢，却致命。她本就没有父亲，现在又失去了母亲，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无根的浮萍。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那个比任何人都要温柔，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与她朝夕相处、至亲至爱的亲人，再没有人微笑着为她擦去嘴角的食物碎屑，容忍她的孩子气，斥责她的懦弱胆怯，教育她女孩子也要勇敢坚强，她的心就隐隐作痛。胸腔中好像突然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冰冷空虚，吞噬了悲恸以外的一切情感。

       “妈妈，你能听到么？我好想你。”倾盆大雨中的墓园空荡无人，少女在雨声掩盖下孤身倾诉着哀思，她头垂得极低，头顶碎发落下来遮住表情，“妈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先回家再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黑发紫眸的青年将一把伞遮在她头顶，“看你淋得像只落汤鸡。”

       “萨那哥哥，我没有家可回。”缇娅仍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妈妈……不在了……”

       “回你舅舅家，他肯定很担心你。”

       “可是舅舅不让我去找爸爸，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萨那特斯有些无奈，“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特别喜欢玩这招。”

       缇娅闷声不语，半晌才讷讷道：“我只是想去找爸爸，问问他……为什么。”

       “想找就去找呗。”

       “舅舅封锁了消息，我，我不知道从哪里找起……”雨势滂沱，她的声音听起来单薄而无助。“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并不是没做过尝试，但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涉世未深，去过的地方、认识的人都及其有限，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舅舅用金币打点了一切她可能问到的地方，所有人都对她讳莫如深。

       她一气之下离开家，打算先从经济独立开始，存一些钱，再去稍远的地方打听消息，至于稍远有多远，她从未离开过晓光，至今还没有概念。她去了各式各样的地方，央求人家收留她工作，她什么活儿都愿意干。可是她长了张娃娃脸，身材又瘦小，在家从没做过粗活，一看就是个吃不得苦的，人家不是嫌她太小，就是嫌她没有力气。好不容易有一两家餐馆好心收留她，让她做些洗碗扫地的杂事，不过管个食宿而已，她又做得一乱糟，不知打坏多少碗盘，再没脸赖下去给别人添麻烦。她又扮成男孩混进码头搬货，咬牙坚持了几天，手不知道磨出几层血泡，后来还是因为手脚不够麻利被赶出来。

       短短一个月，她经历的比过去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多，疲于为生计奔波的艰辛多少也缓解了一部分丧母之痛。缇娅这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有多无力，一直以来被家人保护得多好，脱离家中保护，她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别说离开晓光去找爸爸，连基本生存都成问题。介于她现在的状况并不比流落街头好多少，过去所受的那些嘲笑奚落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回去，一切不就解决了。”萨那特斯趁机劝说她。

       缇娅不作声，只是拼命摇头。“要去找爸爸”大概已经变成她生命中的一个执念，一个美好的希冀，仿佛只要寻找到那个人，她的存在就再次有了意义。在眼下这个时间点，这个念头更是她用来麻木自己不去思考“妈妈已经离开”这个事实的良药。况且她本来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性子，熟悉的人都了解这一点。

       “先来我家吧，”作为熟悉的人之一，他只能叹气，“我帮你查查有没有线索。”

       缇娅猛然抬起头，萨那特斯这才看到她一直隐藏的表情，那是一张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沮丧的脸，一点不像她平时的模样。

       “伤心的话还是哭出来比较好吧。”萨那特斯把伞柄塞给她，转过身，“我什么都没看到。”

       少女的泪水终于倾泻而出。

萨那

时间是把杀猪刀啊……想当年我还没像现在这样人贱人爱……

姬莉

楼上你也有那么正直的时候，果然是还没长歪的时候啊_(:з」∠)_

寒鸦

好像破坏了评分队形不好意思！
----------------------------------------------------------
“伤心的话还是哭出来比较好吧。”萨那特斯把伞柄塞给她，转过身，“我什么都没看到。”

少女的泪水终于倾泻而出。
------------------------------------------------------------------------
这一段有一种强烈的……很搭对的感觉！！！仿佛看到了纯情故事里经典的雨中军服青年和双马尾少女（等等）
把妹技能S！！！少女情怀总是诗！！！（被揍

缇娅

第三章

        数周后，多古拉伯爵府。

       林恩大概从没想过，有生之年还有机会收徒，更没想过自己有有一天要为这个徒弟当奶爸穷操心。当年那个丫头明明很听话的，为什么现在这么难管呢，他恨恨地想，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教育方针具有不可推卸之责。

       彼时缇娅刚师从林恩学武，只是个八岁的女娃。林恩是个没耐心的人，嫌教小孩子麻烦，尤其是一碰就会哇哇哭的女孩子更是麻烦中的麻烦，本想敷衍敷衍骗点学费，让她知难而退也就罢了，便谎称测试她的资质，要求她静坐冥思，美其名曰感受魔力的波动。他郑重叮嘱女孩，“这是一场试炼，记住在我说可以之前都不许动。坚持不住的话随时可以回家，当然学费我是不退的，吃进来的钱哪有吐出去的道理。”虽然有一些词听得不明其意，女孩还是乖巧应下，大致上明白就是要她盘腿坐下不许动。切料这一坐就是一整天，林恩装模作样地监督她片刻，自己先耐不住无聊，溜出门去闲晃，没多久就把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心想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天性又好动，过不多久绝对会自己跑回家，这笔钱赚得还真容易。

       待夕阳西下，林恩转悠回家，发现缇娅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他躲在暗处观察片刻，女孩当真一动不曾动过，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专注认真地思考感受。林恩不禁有种无力感，好久没遇到这么老实被他骗的人，同时也有点新鲜，这小姑娘居然如此有韧性，他不由得萌生出真正教她一些东西的念头，同时也想继续观察，看这块纯净的璞玉会被沾染到何种程度。

       “恭喜你合格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林恩的首席弟子。”赏金猎人故作正经地对雀跃不已的小女孩说，“来来来，为师先教你怎么骗人。”

       “咦，可是缇娅要学的是魔法呀？”虽然很高兴能开始学武，小女孩还是提出疑问。林恩大言不惭地回答她，“记住，老实人是学不会魔法的。”

       许多年后，缇娅才明白当初是被林恩诓骗，然而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吃，师父既已认下，武艺学成，连哄骗威吓的本领都学得七七八八，自然没有反悔的余地。

       林恩显然比她更后悔，他本来是多么洒脱自在、无拘无束的一个人，自从身后添了这么个跟屁虫，就没一天消停过。也不知跟谁学的，最近还闹着离开家去找她那个从没见过的爹，丢下妻女的男人有什么好找的。找就找吧，也不来求他问情报，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做师父的放在眼里。林恩边翻过院墙边咬牙切齿地念叨，“居然还要为师送货上门，早知今日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贪图一时新鲜好玩答应她。”

       缇娅正托腮坐在院中闷闷不乐，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毫无用处的废人。寄人篱下当米虫本来就让她十分过意不去，连萨那哥哥受重伤都帮不上忙更令她沮丧不已。她浑身都觉得不自在，除了不添乱，就没什么她也能做到的事情么。爸爸的行踪也没有一点进展，毕竟已经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情，相关当事人闭口不言的话，能查到的线索着实有限。

       林恩用惯常地语气和她打招呼，“哟，小缇娅，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咦咦咦？”缇娅惊得跳起来四下张望，“你怎么又私闯民宅！”

       “我特意来瞧瞧你怎么样了，没想到小缇娅这么冷淡，为师好难过。”

       “是不是又闲得无聊啦。”缇娅满脸都写着不相信，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正烦呢，没心情陪你玩。”

       林恩在心里骂了几句死丫头，随手丢给她一张折成四折的便签，“喏，看看里面有没有哪个比较像你要找的那个人。”

       缇娅打开便签，上面潦草写着一排名字和寥寥几笔情况记录，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以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可以说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总之太过出乎意料，简直缺乏真实感。

       “你是怎么……”

       “不要小看赏金猎人的情报网。”林恩十分满意她的反应，“知道为师的厉害了吧。我排查了你出生附近几年离开晓光的人员名单，筛选过年龄和家世后就剩下这么多，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继续去调查。信息有些简陋，不过年代久远，查不到更多。”

       “谢谢师父！”缇娅将纸条双手捂在胸前，如获至宝，小脸一派真诚，“师父我一直错怪你了，原来你不是只会游手好闲和四处诓钱。”

       “……难得爱徒如此坦率地喊师父，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林恩边咕哝边困扰地搔头，一头鸡窝似的棕发被他挠得更乱了。“不过为师今天心情好，就免费再送你一个情报吧。”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缇娅不自觉就跟着忐忑起来，紧张兮兮地探头去听，“好像有人在出钱买多古拉家小少爷的命，价钱还不低，我都有点动心了呐。”

==========================================================

       “你不是认真的吧？”萨那特斯条件反射地退开一步。

       “确实是一大笔钱呢，可以好好逍遥一阵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值钱啊。”林恩拉长腔调，像估量商品一样上下打量他，见他与自己拉开距离，又笑道，“开玩笑而已，我可不想被徒儿记恨一辈子。”猎人的话锋一转，“她肯定立刻就警告你了吧。”

       萨那特斯点点头。

       缇娅的确第一时间就告诉他，有人要对他不利，同时也担心这次受伤不是偶然，而是与此有关，有人蓄意为之。“林恩说那人对你的行动范围、作息时间都了如指掌，多半是身边很亲近的人。”少女如是说。他实在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反过来劝她这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情报，纯属无稽之谈。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在那次谈话之后，她就不见踪影。

       “她来找我商量如何把这个人查出来，”林恩继续说道，同时朝萨那特斯刚离开的房子努努嘴，“我们决定从最可疑的地方查起，采取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他摊开手，“也是最危险的方式。不过我拦不住，只能瞎操心。”

       萨那特斯再次审视这间多次造访过的府邸，一丝阴霾悄然爬上心头。

缇娅

第四章

        纵然经济状况捉襟见肘，时常需要年迈的伯父接济，戈拉夫特·多古拉仍是个热情好客之人，这一点从休日时府上络绎不绝的访客便可见一斑。这日，缇娅也是从一大早就忙得晕头转向，在家中时她可以说从未做过家务，冒充女仆所要做的事情全部都要重头学起，光是不出纰漏就已经精疲力竭，还要努力找各种借口在会客室附近停留，哪怕是片刻也好，以便偷听主客间的谈话。小半天下来，整个人累得掉了半条命，收获却甚微，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寒暄奉承，只能判断出他在人际交往方面花费大量金钱，借由巴结多方关系攀交各路名流。

       起码我调查出他把钱都挥霍到哪儿了，缇娅边享受片刻休憩边自嘲地想。

       这时，门铃再次响起。她为来客引路，直觉地感到此人的不同之处。就戈拉夫特结交的对象而言，他的衣着过于简单朴素，面料剪裁也不够上等。此人中等身材，五官普通，属于混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背部佝偻，行走谈吐既无气度也无风采。通常对于这类访客，戈拉夫特老爷都不屑于多做交谈，大多敷衍了事，而对待此人却将其视为上宾，特意嘱咐女仆泡府中珍藏的茶叶。

       冒牌女仆不由得对这位客人多留意起几分。

       “贤弟你总算来了，我等得心焦啊。”尚未坐稳，戈拉夫特就迫不及待地切入话题。

       “凡事总要周全，便耽搁了片刻。”来客的声音嘶哑低沉，吐字含糊不清，语速又极快，像是故意让人听不真切。

       “周全些好，周全些好。一切可都布置妥当？”

       来客点点头，目光像是不经意般扫过缇娅，视线冰冷，少女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他指向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地说，“这位女仆小姐好像逗留的有点久。”

       多古拉老爷这才意识到还有第三者在场，急忙呵斥她离开。缇娅只好讪讪退下，躲在门口阴影处偷听。只是这样一来，来客说的话便一句也听不清，只能听到戈拉夫特一个人的说话内容，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还以为这次总算能利用魔物干掉他，哪想到那小子命大，受那么重的伤都不死。早知道我就再晚点去，干脆让魔物吃了他，连尸骨都不剩。”

       “是是，方法不止这一种，但这是最不引人怀疑的法子。你想，因公殉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更绝对查不到我头上。之前我一直苦于效果不明显，这次多亏你找来那种魔物喜欢的香，还真管用，洒在人身上还一点都闻不出来。我都被狼群数量吓到了，满地的尸体啊，亏那小子撑那么久。”

       “哪还有下次机会，不然我能这么急？那小子走狗屎运，非但没死成，还得到晋升的机会，要去玛尔蒂尔骑士校进修，你说我这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寥寥数语，缇娅已经听懂八九分，也明白自己的担忧是正确的，这次事件绝对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一想到本应该达到的后果，就觉得一阵阵寒意爬过脊背，她死死咬住下唇，拼命抑制住想要立刻逃走将一切告诉萨那特斯的冲动，她告诫自己，冷静，继续听下去，后面还会有更有用的信息。

       果然，戈拉夫特的声音还在继续。

       “幸好我早留了后手，他一定想不到常去的地方会变成自己的葬身之地。那傻小子，我只是推荐他去过一次而已，他居然真的每年都去。”

       “他肯定会去的，我了解他。那孩子孝顺得很，这种大事必然会去向父母汇报，何况我还特意好心提醒过他。只要你那边不出差错，这次一定没问题。”

       “我怎么会不相信贤弟你呢，这么多年，哪次你让我失望过？只是那小子命太硬，不得不多考虑些。

       “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量采用比较温和的手段。比如我花大价钱弄到的那种毒药，听说死状看起来和自然死亡一样，查不出谋杀的痕迹。”

       “当然万不得已的时候武力也是必须的，那小子重伤未愈就急着送死，简直是天赐天机啊。”

       “哈哈哈，借贤弟吉言。放心，老爷子那边很信任我。事成之后，多古拉家的所有财产都是我的，一定少不了贤弟的好处。”

       这段对话内容仿佛一道天雷炸响在少女脑中，炸得她思维一片混沌，一时间竟理不清思路，再也无法听下去，只觉四肢冰冷麻木，好不容易才找回手脚的存在感。她踉跄着夺门而出，全然没注意到弄出的声响之大，已然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萨那哥哥有危险！要快点找到他！

       少女冲出门，正撞上在门口转悠的林恩，后者一见到她就急切问道：“刚才进去那家伙有同类的味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萨那哥哥，有事。”她急得话也说不清，干脆抓住师父袖口，“林恩，救命。”

       “别慌，先离开这里再说。”林恩拍拍她的肩膀，沉声道，同时他警惕地观察四周。

       到了安全地带，缇娅颠三倒四讲述半天才把听到的事情都交代清楚。林恩想都没想，即刻做出判断，“把你知道的他常去地点都告诉我，我们分头找，你先从他家找起。”迅速制定好行动路线后，他扳过缇娅颤抖的肩膀，使她对上自己的目光，“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忌讳慌乱，什么时候都要沉住气，记住了么？”

       少女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重重点头，转身飞奔而去。

       家中、骑士团驻地、教会，这些最先能想到的地方都不见其踪，常去的店铺、广场也没有收获。找遍了她负责的区域，也没有看到萨那特斯的身影，她不禁再次焦虑起来。

       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还有哪些地方他可能会去。

       缇娅拼命思考。

       ……一定会去……向父母汇报……

       听到的只言片语飞快地在脑中重组。

       是墓地么？不，她很快否决掉这个想法。多古拉伯爵的儿子儿媳，也就是萨那特斯的父母葬在家族墓地，那并不是个容易下手的地方。

       ……堂叔推荐的……每年都去……

       突然间，她灵光一闪，一个地点浮出水面。

       那里的话，确实萨那哥哥每年都会去，她也陪他去过两次。可是那地方在哪来着，该死，她想不起来。

       快想起来！不赶快就来不及了！

       少女在心中判断大致方位，再次飞奔起来。

缇娅

第五章

        萨那特斯独自走在一条偏僻的小巷之中。

       这是通往家族墓园的必经之路。原本是条不起眼的小径，自从四年前起每年都要走上几次，渐渐对附近的一草一木都熟悉起来——长满青苔与爬山虎的砖墙，随着秋风簌簌卷过地面的落叶，脚下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尽头。只要继续沿着这个方向前行差不多二百步，再转过两个巷口，就是他的目的地，那里长眠着他的父母。

       就算没有戈拉夫特的“善意提醒”，萨那特斯也打算去向父母禀告晋升进修一事，今后大概有几个月不能来祭拜，今天他有许多话要说。不过在那之前，还必须要去一个地方。

       路行过半，右手边有一个不甚明显的拐口，从此经过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将其漏看，萨那特斯却轻车熟路地拐了进去。岔路里只有一户人家，仔细看去可以发现是一家店铺，门脸破败，没有招牌，只有摆放的鲜花彰显着这是一家花店。与寒酸破旧的店面不同，浸在清水中的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娇嫩欲滴，且品种齐备，玫瑰、百合、康乃馨、马蹄莲、白菊花……常见花种一应俱全，据说只要提前订购，你可以在这家店买到任何品种的鲜花，不过萨那特斯没试过。

       老板正倚在门边剪枝，见到他，淡淡地招呼，“来了就里面坐吧。”

       他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常年眉眼低垂，除了园艺没有其他兴趣，从未听他提起过家人。多古拉小少爷最喜欢的是他的少言寡语，除去生意必要的交谈，他鲜少多说一句话，态度也始终不卑不亢，甚至不会多看来客一眼，既不会询问买花的用途，也不会打听客人的身份——这点令萨那特斯感到放松，他受够了家附近花店那些同情的目光，也厌倦了商业街花店背后议论的流言蜚语。

       这家店当初还是堂叔推荐的，他来过一次便十分中意，从此每年都来，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毕竟在这种时刻他的思绪着实不想被外人探知，难得有这样一处没有寒暄、没有交际的安静之处，恰好可以让他暂时整理心情。

       “和每次一样？”老板在围裙上抹干净手，从里间端出茶点，得到确认后转身慢条斯理地开始配花。

       萨那特斯喜欢店中闲静的气氛，悠然自得，自成一派，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可以忘记一切忧愁。只是地处偏僻，每次来也没见什么客人，鲜花又一直保持时令新鲜，也不知道老板到底能不能赚到钱。

       他端起茶杯，杯碟皆是当季鲜花图案，随季节更换，每次来都有不同，清透的茶汤荡漾其中，色、香、味俱全，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杯至嘴边，正准备饮下，突然从里间传出一阵声响，紧接着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大喊：“不能喝！有毒！他要杀你！“

       一身女仆装扮，发辫散开，一头染过的红发凌乱披散，不是假扮女仆的缇娅又是谁。

       林恩的警告在心头一闪而过，萨那特斯条件反射地把一杯茶如数泼到地上。他发现缇娅的手腕有淤青和烧伤的痕迹，突然间福至心灵，将过往的种种联想在一起，旋即拼凑出一个他不愿相信的事实。

       缇娅乔装潜入堂叔家调查……缇娅出现在这家店里……推荐他这家店的人是堂叔……他今天会来这里是因为堂叔提醒他记得在进修前祭拜父母……林恩说想害他的人十分了解他的行踪……

       也就是说……想害他的人……是堂叔？

       怎么可能？！

       他脑中一片混乱。

       不知何时，店门口多了一个人，黑发黑眼，身量挺拔，肌肉匀称，俨然是个朝灵少年。他面无表情地拦住店中唯一的去路，神情语气中都感受不到情绪，唯有其中蕴含的杀意真真切切地传递出来，莫名让人感觉到颤栗。

       “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

       缇娅终于摸到记忆中那家花店。

       路上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要长，焦虑感不断折磨着她。不过这家店的位置着实有些静僻，不在她日常活动范围之内，虽说来过，也只是陪同萨那特斯来过一两次而已。而且越急越找不到路，越找不到路越着急，到底目的地时，少女已是满头大汗。

       店面看起来还是平时的模样，与一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一家普通花店，店门紧闭，挂着一块牌子，上书四个大字——今日休业。

       她扒着门缝朝里看，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竖起耳朵听，四周静寂一片，只有秋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缇娅探头探脑地围着花店兜了几个圈子，一时间疑心摸错了门，又想不到更符合的地点，唯恐错过时机，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在这里等。

       正踌躇间，身后忽然闪过一道黑影，随着一阵钝痛，她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后颈还在隐隐作痛。缇娅尝试活动身体，发现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嘴也被封住，发不出声音。等到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她大致判断出自己被关在类似库房一类的地方，没有窗户，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并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她就是被丢在这张吱嘎作响的木板床上，浑身咯得生疼。附近并没有能割开绳子的尖锐物品，随身隐藏的匕首也被搜走了，缇娅有些一筹莫展。

       这时，她听到外面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道：“来了就里面坐吧。”随后她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就打扰了。”

       缇娅这才意识到，自己找对了地方。

       一想到萨那特斯随时有可能喝下毒药，她顿时惊慌失措，急忙扭着手在背后画出术式，放出燃烧魔法烧断绳子，由于姿势实在别扭，慌乱间瞄得也不是很准，虽然烧断了绳子，也有一半火烧在自己腕上。少女龇牙咧嘴地挣脱束缚，撞开门冲出去。

       于是上演了之前的一幕。

       朝灵出现在店门口的瞬间，萨那特斯跳起身抽出一双长短剑，而店长的动作更快，直接出手擒住最近处的缇娅。

       “放下武器。”他用刀尖抵在少女脖颈。

       “我觉得还是安静解决问题比较好，不想引人注意，节外生枝。”老板将刀身向内收紧半寸，满意地感受到少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慌不忙地重复道，“放下武器。”

       缇娅略微扭动身体，喉间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得更紧，刃口甚至已经撕裂肌肤，感觉到刺痛，她哆哆嗦嗦想说些什么，语言功能一时间却不听控制，一个字也说不出，反而咬到自己的舌头。

       萨那特斯静默半晌，脑中飞快略过几个脱身方案，又迅速否决掉。挟持人质纵然老套，却往往是最有效的方法，虽然事后也未必留下活口，当下他仍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索性痛痛快快垂下双臂，随手将武器丢在脚下。

       在老板的示意下，朝灵少年快步走上前，将一对长短剑踢到一旁，又从腰间拔出匕首，近身准备刺下。

       这时缇娅做了一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她突然抬起双手，握住了横在颈间的短刀，锋利的刀刃立刻割破手指与掌心，她却因此暂时免去性命之虞。这一行为显然完全出乎老板意料，露出片刻的迟疑，少女趁机扭头狠狠咬住他握刀手的拇指，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血腥味涌入口中，呛得她皱起眉头。

       十指连心，老板吃痛地把她甩出去。虽然满手满口都是血，还摔得头晕眼花，少女总算是暂时摆脱了钳制。林恩说得果然没错，女孩子只要装得柔弱一点，就可以让对手放松警惕，伺机反击。可是惹怒对手之后要怎么做，林恩从未教过她，眼看老板咒骂着朝她扑过来，他顿时慌了神。

       这边缇娅刚重获自由，那边萨那特斯也立即动手，他没放过这瞬间的时机，一手制住朝灵少年持刀的手腕，一手握拳挥打出去。少年侧身躲过，两人扭打在一起。他且战且退，尽力靠近武器，朝灵毫不手软，每一下攻击都瞄准他重伤未愈的腹部，血迹很快透过衣物渗出来，伤口撕裂的痛楚几乎令他昏厥。最终他拿到了武器，而对手的匕首已经刺到眼前，他当机立断送出剑刃，朝灵少年手中饿利刃划过他的眼睑，随后闷声倒地。萨那特斯瞬间觉得视野中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一切发生在不过几秒钟之间，这也是缇娅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几秒，被朝灵封魔的她在持有武器的成年男人面前就像待宰的羔羊，只能在狭窄有限的空间内上蹿下跳地闪躲。老板见朝灵少年失手，再顾不得与小女孩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转而对付暂时失去视觉而无法防备的萨那特斯。缇娅骤然感到之前一直无法聚集的魔力再次回应了她的呼唤，那种封魔的感觉消失殆尽，急忙放出一击燃烧魔法阻拦。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老板缓缓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其实缇娅不成熟的魔法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伤害，但是被小丫头接二连三击中的愤怒感和屈辱感使他失去了冷静，他几步上前将缇娅按到地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少女只咳嗽了几声便发不出任何声音，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脱离了身体。她拼命挣扎，那双手反而收的更紧。恍惚间她触摸到对方腰间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知觉告诉她那应该是一把匕首。求生的意志仅仅攥住少女的心神，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拔出来，顾不上位置地胡乱刺下去，一下紧接着一下。颈间的手松开了半分力道，一丝空气流入胸腔，她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压迫她的力量渐渐减轻消失，最后，老板的身体失去了活力。缇娅钻出身，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空气，待她平稳心神，才发现自己身边的已然是一具尸体，而他的腰间和自己的手，皆是粘稠的、鲜红的血液。

       她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缇娅

尾声

        林恩追踪与戈拉夫特交谈的男人至花店时，见到的是狼狈不堪的现场——地上有两具尸体，而活着的两个人具是满头满脸的血。缇娅离开时弄出的声响太大，以至于惊动到联络人，幸而林恩四处搜索萨那特斯未果，正巧遇到他，索性跟在身后，果然一路摸到事发地点。他悄无声息地将其做掉，又带走了萨那特斯与缇娅。

       萨那特斯开始正视现状。他回想起戈拉夫特·多古拉的所作所为——多次派他执行危险任务，各种意义上令他做先锋，美其名曰“给他表现与锻炼的机会”，察觉到这背后的动机并不单纯，同时他也意识到父母的离奇死亡或许也与堂叔有关。多古拉小少爷为自己的轻信付出了一只左眼的代价，随之埋葬的还有他曾经的正直与天真。数日后，他启程前往玛尔蒂尔骑士校进修，缇娅送的临别礼是一个线脚歪歪扭扭的眼罩。一场漫长的复仇大戏就此拉开帷幕。

       缇娅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渺小无力，决心从各个方面变强。当月，她在林恩的推荐下加入赏金猎人公会，不仅努力修习魔法，也重视起近身格斗与其他偏门技能的学习，亲手告别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女孩，逐渐变成了独来独往的狡黠赏金少女。虽然第一次杀人的震撼还停留在掌心，但是她已经不会再惧怕，少女从此踏上了孤身浪迹天涯寻找父亲的不归路。

       命运的齿轮，在不经意间转动了。

-Fin-

——出场NPC——

       戈拉夫特·多古拉：圣历375年——圣历411年，骑士，黑发蓝瞳，性格偏激，与父亲关系恶劣，后死于谋杀。

——出场魔物——

       疾风狼：经常成群出没于晓光附近的魔物，因速度迅捷如风而得名。由平原狼变异而来，保有狼群习性，喜欢突袭资源点，咬伤人类再进行分食，是一种十分具有威胁性的魔物。单只疾风狼并不危险，稍有武力的人便可将其解决，但它们从不落单，永远和族群一起行动。如果在野外不幸遭遇狼群，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后记：

       这是成长三部曲的第二部，起承上启下的作用，是关于少年少女们终于冲破了自身禁锢，开始踏上命运征途的故事。

       每个人的人生过程中总会有那么一段时期，迷茫无助，在每个夜晚辗转反侧，反复思考生命的意义。然而只要经过那个阶段，也只有经过那个阶段，才会成长。本文想要表达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主题。

       大纲其实早就商量好了，拖到现在才写，结果好好一部史诗被我写成了流水账，泪。这个月写得太多，实在没血槽了，不过总算是填平了！不留遗憾！

       文中采取了大量倒叙插叙，正序阅读顺序是二章——序章——三章——一章——四、五章。

       其实后面还有一部凶兽，是成长之后的故事，不过应该是没时间也没余力写完了。

       幼兽，困兽，凶兽。大致代表了一个人成长的三个阶段。

        引用一段最近看到的关于成长的话——”成长总是像盛夏的的暴雨滂沱而至，永远都不在乎你是否做好准备。有人为自己撑起一把伞的天空，有人躲在父母的屋檐下，也有人被那场大雨从头到尾浇透。“

       谢谢观看~

姬莉

所以缇娅娅就停留在了成长期，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