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4-12-14 00:16 编辑
一章,子 青鸲首先闻到的是一股熟悉的令她平心定气的幽香,她恍惚觉着自己还在梦里,随即就要醒来,她下意识高兴起来,享受站在幻梦之外的切实的安稳。那梦境并不令人愉快,在青鸲的这场梦里有许多不堪回忆的残酷的故事:母亲和许多长老大臣甚至宫娥侍卫一夜之间纷纷倒下,不省人事,任医师如何救治仍回天乏术,接着,那些医师和更多的宫娥侍卫也接二连三像染了一种厉害的致人死地的疾病,先后倒地不起,和先前那些人一样,再无生息。青鸲吓得要命,她拼命想去救母亲,还有她的兄长,为什么到现在仍然没有少主的任何消息?可坚果低芍都不让她走出房间,拼命阻拦她,说外面危险,有要命的威胁。即便如此,她心想,她才更要出去把母亲和哥哥保护起来,以她病弱的身躯,以她瘦小的双肩以及对这个家庭强大不屈的执着。她极力争取,直到突然发作的猛烈的咳嗽,叫她头晕目眩,这才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青鸲心想,醒来之后,一定要把这个梦第一个讲给坚果两人听,必须强调,今后可绝对不许她们这样阻拦她的决定。青鸲微笑着意志坚决地醒来。 坚果眼圈红红的,一脸亟不可待,低芍干脆眼里噙着泪,见青鸲缓醒,泪珠又接二连三滚落下来。 “还以为……还以为……!” “是怎么了?看把你们俩急的。”青鸲微微笑着,抹去低芍脸上淌不完的水珠,她瞥见到茶几上烟雾袅袅的铜香炉,那里涌出的正是她在梦醒时闻到的定神香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味道,也是她熟悉的香炉,可偏偏就叫她觉得那里不对劲,有什么地方被她的习惯遮住了近在眼前的线索。 一缕昏黄的阳光沉在铜炉的一边,将它一明一暗分成两半,犹如阴阳相隔的界线。 青鸲猛然惊醒,这不是她习惯的初晨的光线,它们不该如此,且不该意志消沉。她抑制着内心的惶恐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是不是起晚了……” 有人哭得更伤心了,尽管被一个劲劝阻,依然无济于事。从低芍哽咽的哭泣声中青鸲获得了答案——那不是场梦,或者说,那场噩梦并未结束。 青鸲把同自己一样年龄两名少女紧紧抱住:“现在如何了?局势……还在恶化吗?” 坚果握住青鸲的手,支撑着她:“是。听说死因已经有了眉目,还在进一步调查。幸存者……除了我们,还有些人,正陆续被转移到霞羽殿(常朝)集中,让大家都呆在一起以防不测。二小姐因为始终昏迷不醒,暂时留在寝宫休息,稍后再做打算。” “让我们集中?这么说不是疾病?” “似乎不是,”坚果说到这里,往门外瞥了一眼,将头低在青鸲与低芍之间,贴着耳朵轻声说道:“少主说,应该是有恶魔混进了我们当中,披着人皮要人命。” 突然听到哥哥的消息,青鸲不觉发起愣,鼻子里顶上来一股酸楚的味道,逼得她滚下来两行泪珠,却是温暖的,直暖进心窝里去,抬起手背揩了一揩:“哥哥还在,他人呢?” 似乎成了唯一的好消息,低芍破涕道:“少主领着人说去殿外看看情况,叫我们好好照顾您,说二小姐醒来的时候,他也就回来了。叫您别着急,他一定没事,也是少主想到这些诡怪不是自然原因,该都是人为。” 青鸲定了心,和两位姑娘一起把应用之物都收拾好,又一人准备了一把锋利的东西藏在身上做武器,以备不时之需。铜炉上的阳光此刻已经完全爬到茶几上,把香烟缭绕的炉子一股脑抛进阴影之中。青鸲坐在床里看两人忙碌,一抬眼望见八宝阁里养着的一盆刺天冬,正是枝繁叶茂,那翠绿蔼蔼的叶片一层层叠在一起像天中的云层,越靠下面部分越是阴云密布,看久了更觉那抹幽绿有一股鬼气森森的力量,像梦境里围绕在阴谋周围的雾霭。叶子背后门帘一动,开谊笑微微走了进来。青鸲不觉打了一个寒噤。 “我来看看你的情况,没想到已经醒了。”开谊坐在床沿,想伸手试她的额头,又觉得不妥,转头问低芍:“二小姐怎样了?” 乌秋问出问题后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了,果然暗语睁大一双眼睛盯着他,像在拼命搜刮肚肠找答案,可惜他到底知道的有限,只能扭捏答道:“二小姐是先前听了消息急火攻心,这时候还没缓醒……”见乌秋眉头紧锁连忙又补充:“少主别急,已经叫人看过,不打紧……不是要命的病状。” 再要问什么,话却堵在喉咙,乌秋把问题咽下拍拍暗语肩膀,叫他回去和众人一道休息。黑鹫跟着他一路往明镜司方向去,直到篁竹之中四下无人处,才紧走几步不料乌秋已经在前面停下背身剪着手等他。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去看看妹妹?” 跟随多年的从者,黑鹫深知眼前这名青年城府深沉,他不去自然有他不去的原因,可到底血浓于水,如今城主已然出事,二小姐正是他身边最后的亲人,这时候还能弃之不顾……青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结果依然不等黑鹫问出来,乌秋已径直往前走去:“因为我们谁也逃不出死去,以妹妹这样无望病体,让她耗下去见更多生离死别反而是残忍。” 黑鹫感到自己一定被这些肺腑之言冲昏了头脑,愣是不知道要迈步追上前面的人继续尽忠,竹园里没有风,可他依旧感觉到了刀子一样冷冽的气流在正直初夏的日子里刮过他的身体,纵横交错的寒意自前路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网住,渗得他手脚冰凉。 “我见她,只会平添她的依赖,等到我们真正分开的那天,这份依赖会成为我们双方伤口上的盐。” 未到明镜司,只见夜霾与钧墨的身影迎面出现在大道上,正是向着霞羽殿方向。远远见到乌秋,两人加快脚步迎上来。 “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不言而喻,这场灾难惨烈的程度足以叫任何人惊心怵目,黑鹫比以往更加沉默,乌秋朝两人点点头:“回殿吧,你们三个先回去帮忙,我还要去——” 一项寡言的夜霾冷不丁打断了乌秋的话:“我陪你。不管去什么地方,现在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乌秋按下他的手,向东边院落指了指,那里正是藏书阁所在之处,而近在眼前的高阁正在夕阳笼罩下徐徐生辉:“咫尺之遥,不要紧,我很快就回来。倒是霞羽殿里人多事杂,你们三人明白该怎么做。” 寒鸦正和墨鸢在阁上踌躇不已,瞥见门口处依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是见了乌秋好端端活着还是来者并无威胁,寒鸦顿时松了口气。 “我果然是值得别人依赖的男子呀,连寒鸦主事见了我都能安心落意。” “我是可惜这么大一场灾难怎么都没把你带了去!” “别急,早晚的事~” 墨鸢听不下两人斗嘴,重重叹了口气:“少主是否已知悉,藏书阁偌大院子也只剩我与主事两人而已……” 乌秋嘴上依旧噙着微笑,寒鸦却看不出他眼里的笑意,只听他淡淡答道:“现在知道了……”顿了半晌又道:“藏书阁是我最后一站寻访的地点,两位也是朱雀殿最后发现的生还者。” 寒鸦眉头深锁,干涩地问出一句:“以你所知,还剩下多少?” “算上你我,不过寥寥十数人……”他说得平心静气,可寒鸦分明感觉到那平常的语气之下隐藏着巨大而沉重的负担。 三人离开藏书阁迎着如血夕阳往霞羽殿而行。 半路上寒鸦袖口上的钩花不知怎么扯了一把乌秋腰上飘荡的长长流苏,在空中一荡,随即又垂了回去。墨鸢不巧见了,推说担心众人安危要先行一步,乌秋见去路不长,史官即便一人行走也不怕出状况便应了,急得寒鸦一个劲要向两人解释:“真是无意!谁知道这袖子上还带着钩,准是流离捣鬼,不知何时别了个珠针害我。真是无意,真是……” 乌秋笑吟吟等他申辩:“知道你不是有意,墨史官早走远了,你说给谁听?” 寒鸦赌气在袖子上摆弄:“谁爱听谁听。你看!就这东西,好端端怎么别在我袖口上……害人误会。” 乌秋拦住他的手替他把珠针拔出来,转手别上自己的袖口,两人站的很近,被拉长的影子像叠在一起,靠着彼此的肩。一个声音问:“外面还好吗?”一个声音答:“也许好好的,等着我们这边活着的人走出去。” “完全封闭了?” “嗯。没有破绽,没有办法……” “这是一场局?” “是,我们全部被卷进这场游戏,现在,所有活着的人都要被迫与那些始作俑者玩下去,直到鱼死网破,直到水落石出。” “但你有办法救他们,对吗?” 乌秋直望进寒鸦的眼睛里,那里没有被夕阳染过的色泽,依旧清澈明亮。 “我没有。” “但我知道,只要把那些潜伏在人群中的恶魔找出来消灭掉,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青鸲低垂的头逐渐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终于迎上开谊的视线,后者坦荡一笑,转身为二小姐推开大门。 见开谊携青鸲一同进入,鸣泉、云罗两位长老不约而同迎上去。 青鸲被众人围绕,眼睛却在大殿里寻找,在他们相反的方向,乌秋也正被一群人围着专心致志商量情况。 青鸲心头顿时泛起涟漪,一圈是见到哥哥后的喜悦,一圈是没被哥哥发现的惆怅,她的爱和她的悲层层叠叠扩散进心底,融化在眼中。 开谊悄然伸出手掌,轻轻抵在她后背撑起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是不是累了?还是一路上被太阳照得晕?” 青鸲勉强点点头:“有劳开谊队长挂怀……我无妨,坐一坐就好。” 墨鸢坐不住,从椅子上站起:“少主,二小姐已经到了,样子看起来不太好,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乌秋这才把眼睛抬起来,一眼便看见开谊目送青鸲在坚果的陪伴下到一旁休息。 “也好,那就过去吧,既然人都齐了,我们也该把事情梳理清楚。”
~才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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