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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4 23: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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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塞缇丝 于 2016-3-4 16:22 编辑
=== 第四章 光与影 ===
午夜。
偌大的时茵城已经陷入沉眠之中，就连贵族区的灯火辉煌也早已消隐无踪。静谧的夜色沉沉笼罩着第四环路，四周的民宅店铺无不窗扇禁闭，大门落锁，一片黑黢黢的死寂。道路两旁街灯一列排开，昏黄黯淡的烛光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着。不远处灯火所不及的玫瑰广场如同漆黑的森林，隐没在墨一样的浓重阴影里。
淡淡的薄云在深宝石蓝色的天空中聚拢，如同一片雾霭，渐渐遮蔽了石珍珠般清冷的圆月。远处深巷间传来几声零星微弱的狗吠。幽微反光的石板地面上，寒冽的空气忽而凝聚成一阵凛冽的北风，打着旋儿，带着尖锐悠长的呜咽卷起地面上的枯叶，发出一阵脆裂的窸窸窣窣声。
“………………”
紧邻大街的幽暗巷道中，一名身着敝衣的少年身体前倾，正急速地朝路口飞奔。他的左手紧紧摁住下腹，右手握着一柄长刀。明晃晃的刀口映着朦胧的月光一闪而过。
温热的鲜血自他指缝间滑落，随着奔跑一滴又一滴飞落到地上。少年口中传出隐隐的短促呼吸，黑色的发丝飞扬在身后，白色雾气一阵阵拂过面庞，又迅速地在刺骨的风中消散。
他奔至大道边，毫不迟疑，夜猫一样飞窜过空无一人的环路，身形一闪，向着玫瑰广场的方向疾行而去。
几乎片刻间，另一个高壮身影踩踏着街边屋顶沿着同样的路径从巷道中飞出。
来人一头金黄的短发，络腮胡覆面，轻质护甲下一身粗犷的赏金猎人装束，肌肉发达的腰身上佩着一柄宽剑。猎人轻轻落上环路中央，皱了皱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刻张开弦力，朝着西南方黝黑的森林飞跃过去。
他足下生风，不出三下滑翔便发现了追逐的目标——黑衣少年正魅影般越过广场边缘的绿化带，直奔向附近稀松的小树林。猎人瞬间改变方向，挟着强大的气流急速斜插，以万钧之势向对方砸去。
少年感到头顶风势变化，早有防备，当即向侧方一跃，飞身而出，堪堪避过壮汉足下护盾的碾压。他就地打了个滚，攸地绕到对方身后，提刀起身直劈而去。
猎人瞬间抽出腰侧佩剑，回身向后一格，“铿”地一声，极暗的视野中火光迸发。少年骤然抽刀又一记横斩，对方再次偏手挡下，宽阔的剑身猛地一震，险些从他手上脱飞。黑发少年欺身而上，漆黑的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光芒，银白色刀刃闪电般不断出击，从各个刁钻角度攻向猎人的要害。对方挥舞阔剑，只将将能够防守，不多时便被逼得接连后退。他棕黄色的粗眉不觉上挑，眉心紧拧，露出愠怒之色，足下已暗自改换步伐，想要伺机跃开。但朝灵少年全然洞悉他的心思，黏得极紧，不给一丝机会，始终跟他不过一米的距离。转瞬之间，猎人的后背已蹭上广场边缘的灌木，退无可退。眼看少年一刀劈来，他大吼一声，强行侧身擦刃而过，手中剑锋一转，反守为攻，直刺对方咽喉。
黑发少年迅速闪身避开，同时反手挥出迅如雷电的一刀。锐利锋刃裹挟着风声削过猎人腰际，他慌忙弓身，外衣上霎时出现一道巨大的口子，垂垂咧下，内里似有鲜血渗出。高壮男子金棕色的瞳中闪过一抹惊悸。
下一秒，状况回到了之前。少年左冲右突，白刃如魅影般从四面八方攻袭，意欲封死对方的退路。而猎人不再心有旁骛，只专心运剑格挡，脚下步伐也愈加沉稳，不落一丝破绽。他已知自己武技拼不过对方，理魔法也无法施展，尽管如此——他眼角余光一瞥，扫过少年早就顾不上摁的下腹，腥红的鲜血已淅淅沥沥浸满衣襟——胜算仍在他这边，金发男子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只要拖延下去，拖延得足够久就行。
朝灵少年当头一刀袭来，迅猛锋刃与空气摩擦出鸣响，猎人攸地闪身，堪堪躲过的同时挺剑格下他的后招。两人陷入持续的胶着，寒光四现，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不出片刻，双方虎口都已震得有些发麻。然而男子步履始终沉着，气息不乱，金棕色的眼睛鹰一样死死钉住对方。少年紧抿的嘴唇开始渐渐发白，牙关紧咬，灼灼发亮的瞳仁中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伤口早已经撕裂了，越来越多的血正从他的体内汩汩流出，裹挟着体温一阵阵消散，代之以冰凉麻木的痛感。
“！！！”又是一记金石交错，猛烈的撞击下，猎人踉跄向后退了一步，而少年身形一滞，后招竟慢了半分。男子当机猛一后跃，即刻张开护盾将飞身上前的少年挡开。他又瞬间挥手，朝对方足下甩出一记螺旋。
少年一个迅猛的翻跃避开锐利卷动的空气。猎人甫一着地，立刻向对方落点再放一道雷闪。银蓝色的电光划破黑暗，朝灵少年狠力一偏，堪堪躲过，俯身向侧旁滚去。
男子不停歇地发动连番猛攻，交错突袭黑发少年。破空闪电和急骤风刃在四处炸响，对方奔逃跳跃，疲于躲闪，几番下来，形容已现狼狈之色。金发猎人嘴角浮出愉悦的冷笑，举手腾挪越发迅疾如风，紧追不舍，封住少年去路。
又一道迅猛雷电劈向少年头顶，他避之不及，只得甩手掷出长刀，同时弓身伏地一滚。蓝紫色的电光即刻击中刀刃，发出一刹耀眼的霹雳。少年被余流拂中，跌至一边，正撞上挟风而来的猎人膝盖，对方覆满毛发的大手瞬间狠狠钳上他的脖子。
“游戏结束了，小崽子。”男子微微俯下身，目露凶光地注视着眼前的猎物，咧开嘴一笑，吐息喷在少年遍是血污的脸上。
对方深黑的瞳仁里闪出厌恶的光芒，几缕发丝凌乱覆于面庞，表情冰冷地盯视着他，如同骄傲的夜兽。
“还不想去死么？”猎人对上他的目光，金棕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轻蔑，冷冷地哼了一声，“让我送你……”
话音未落，他已觉察到身后细细的破空之音，当即猛一侧身，一支利箭深深扎入他的右肩。壮汉愤怒地大吼一声，伸手一把拔出箭矢，高浓度的多卡因碱【注 12】【注 13】却已迅速渗入他的体内，沿着血液飞快地向全身蔓延。
猎人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疑，自肩部开始，肌肉顿时以无法遏制的势头急速僵硬。他勉力地扭过头，瞠目欲裂地瞪视着少年，“你居然有同……”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拼尽全身气力想向少年抬起右手，僵悬在空中的左手死死地握住细矢，恨不能一下扎穿对方的咽喉。
朝灵少年却并未看他，他半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微微眯起，近处林间蓦然而出的一刹幽光几乎和他瞳中的光芒同时点亮，他如一头垂死的野兽般骤然暴起，瞬间拽过猎人的衣领挡在身前。“噌”的一声，又一支细箭钉入男子后背，而他已如僵死的石头般无知无觉。少年拖着他，一跃扑向旁边，顺手抄起自己有些焦黑的长刀，毫不犹豫捅入猎人腰际。
“等……”不远处的陌生叫喊尚咽在喉中，刃锋已深深刺入壮汉血肉，黑发少年屈膝一道横斩，男人半边身体随着黯淡刀光霎时断裂，温热的鲜血泉水一般喷射出来。
第三支箭矢几乎同时破空而至，少年猛地侧身欲避，腰腹却骤然一乏，身形一滞，箭尖直直刺入他的左肩。
朝灵少年灼灼的、夜行野兽般的眼中闪出一抹煞人的寒光，攸地向后倒去，黑色的长发在凛风中扬起，凌乱拂过血色殷红的面庞，如同午夜的凶鬼。
下一秒，他四肢僵硬地一头栽进地面，再无动静。
片刻，一个兜帽覆面的黑色身影自附近林中匆匆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绕了个曲线，避开枯草地上横流的血迹。
他来到黑发少年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对方眼皮已经软软阖上，一动不动，全无声息，仿佛不仅仅是被麻痹，而是彻底地晕厥了。
他蹙了蹙眉，又扭头瞥了一眼金发的猎人。
壮汉血流遍地、尸身零落，一双粗犷的眼睛仍然大睁着，已经泛出死色的金棕色瞳孔里尤留存着不甘的神色。
“……”黑衣人默然片刻，俯下身，探手拂过对方的眼睑，低低地说了一声，“抱歉。”
他随即在死人身上搜了遍身，然后转向另一边，伸手翻平少年，将他从这一片狼藉上拖开。他快速地查看了他的伤势，给他撒上一些止血的药粉，敷好伤药，又从少年身上撕下一块衣襟，简单包扎了一下。
他再扯下一些布条，尽量抹干净对方头脸和身上的血迹。
男人褪下兜帽，脱掉身上的斗篷，铺在一边干净的地面上。一头黯淡无光的金色短发软软地耷拉下来，长久未修的络腮胡子覆满他苍白的脸。他把少年抬到斗篷上，用黑色衣袍给他裹了个严实，只在口鼻处留出不显眼的缝隙。
四周依旧是一片黢黑的死寂。形容落魄的敝衣男子扛起少年，就像流浪汉扛着自己的破旧席褥。他左右顾盼了一下，略一思考，提起脚力，沿着密林小径朝东南方向飞奔而去。
早晨。
淡淡的阳光带着久违的温柔，轻纱般洒落在厚厚积雪覆盖的木质栅栏上。天空仿佛刚刚从湖水中荡涤出来，呈现出一片无限清透的湛蓝。晨起的鸟儿们欢快地在枝头灌木间跳跃，叽叽喳喳闹一阵，又争先恐后扑腾着翅膀飞掠过远处高大的雕花围墙。黝黑细枝上只留下一阵轻微的震颤，并着松软的雪团扑簌簌滑落下来。
深褐色的玫瑰枯藤纠结缠绕在原木色的支架上，覆着薄薄的落雪，似一片天然的屏饰矗立在花园中。浅浅光线透过藤条间的缝隙零零碎碎斜穿过来，映亮了黑发少年的肩头。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雪白冰冷的结晶，细碎晶体在他指尖上缓缓融化，汇成一粒剔透沁凉的水珠。
身后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由远及近传来雪末儿被挤压的“嘎吱嘎吱”声，伴随着一阵银铃般的轻笑。真宙从围栏边回过身来，深黑色的瞳仁中露出温柔的神色。塞缇丝穿着大大的麂皮靴子，拎着米白色的裙摆，一步一个脚印地踩过厚厚的积雪。地面上已有一串深深的足迹，她带着愉快的笑容，故意在周围完好的落雪上又踏出更多深陷的雪窝儿来。阳光洒在她垂落的、长长的卷发上，金色的发丝在白皑皑的花园里闪着流波般的光芒。
沁人的寒意弥散在清新的空气中，潮湿泥土混合着草木的清香若有若无萦绕四周。少女不慌不忙地、慢悠悠挪步到少年面前，放下裙襟，抬起头，天蓝色的眸子里透出淡淡的愉悦和柔和。
一阵轻风掠过少年的脸庞，几缕黑色发丝拂过他漆黑、深邃的眼睛。
塞缇丝微微笑了笑，“你一个人在这里发呆么？”她略略地歪着头，盯着对方，声音清脆地问。
真宙勾起嘴角，恬然地注视着她。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
片刻，少女眨了眨忽闪的蓝眼睛，“为什么，”她开口说，“你不去和莲华说说话？”她眼中泛起一丝小小的期待，嘴唇上勾出可爱的弧度，“和她聊聊以前的事情，也许她会想起来些什么呢。”
黑发少年默然了半顷，不易察觉地垂了垂目光，眼瞳中闪过一出即逝的迷茫和哀伤。
少女缓缓地收敛了笑容，踮起脚尖，稍微凑近了些，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你好像不太开心。”她轻声说。
少年抬起视线，表情依然是柔和与恬静，嘴角边却有一抹若有若无的伤感，“昨天晚饭后，”他语气平和，嗓音似有些怅然若失，“我试着和她聊了聊天。她似乎……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带着些许茫然望向少女身后的雪地，“就算她真的是柏姬，恐怕也早就不记得我了吧。”
塞缇丝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有些忧郁地看着他。
“我原以为，”真宙温和的目光转向她，黯淡地一笑，“凭着那个记号，我总还是有找到她的希望。可是，”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视线虚无地投向天空，“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和她之间的联系是……那么的少，我不记得她的长相，她肯定也不记得我的，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不知道她现在的名字……她大约也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三岁以前的事情，忘了我。”他忧伤地转过脸，深黑的瞳仁凝视着金发少女，“我真的能找到她么……就算她此刻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无法确定……她是谁了。”
少女带着深深的愁绪注视着他，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指，“别这么想，”她看着他，勉力地一笑，清澈的眼睛里闪出淡淡的希冀，“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即使再细微，我们也可以一点一点把它们找出来的。”
“……”黑发少年目光悲伤地落在她身上，“可是……”他欲言又止，缓缓低下头，视线里有着浓浓的伤痛。
“……你在害怕？”塞缇丝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脸，许久，轻声地说。
真宙慢慢抬起头，夜空一样深黑的眸子盯视着少女，一霎不霎，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
“……”金发少女微微垂下睫毛，眼神中渐渐满溢出伤恸来。她张开手掌，想抓紧少年的手，对方却一把握住她的，牢牢攥在掌心里，冰冷的指节间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女静静地伫立着，片刻，突然从少年手中挣脱，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他。
“不要怕。”她贴着他的颈项，喃喃地说，眼眶中闪烁起淡淡的湿润，“你不想面对的东西，我们一起来面对。你害怕揭开的真相，我们一起去揭。你什么都不要想……”塞缇丝轻轻地闭上眼睛，束紧手臂，“只要抱着希望就好。”
真宙缓缓伸出手，揽住少女的后背，把她牢牢拥入怀中。
一阵沁凉的清风吹过，叽叽喳喳的鸟儿们仿佛又飞了回来，在两人头顶扑腾过一刹攸然的翼影。
时间凝滞成清透而静谧的剪影。许久，少女才稍稍松开对方，抬起头，澄澈的目光中交替闪动着担忧和期冀。黑发少年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转过温柔的光，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稍显轻松的笑容。
金发少女的脸上顿时漾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去吃早饭吧，”她眨巴眨巴眼睛，眸子里闪出些许明亮的光芒，轻轻地踮了踮脚，“爷爷他们大概在等着了。我去把莲华……”她话音甫然一滞，收敛了表情，略带犹豫地盯着真宙，“……叫来一起？”
“嗯。”黑发少年点点头，目光坦然地看着她。
塞缇丝有些开心地勾起嘴角。
“其实……”她眨了眨大大的蓝眼睛，明朗地一笑，“从现在开始相处也挺好的不是么。也没准她就是……”她歪歪头，小小地思考了一下，转向少年，“说不定，这是女神送给我的成人礼物呢。”
黑发少年温柔地微笑着，长久地注视着她。片刻，他用手轻轻抚过她金色的发鬓，缓缓凑近，在那纯洁的额头上印上深深一吻。
少女微微地睁大眼睛，一抹淡淡的绯红浮上她的脸颊。
真宙直起身，漆黑、深邃的目光径直投入她的眼中，“这是我送给你的成人礼物。”他用最平和、最轻柔又最温情的嗓音说。
阳光自他们身侧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洒落，在地面上投下近乎透明的纤长的影子。
【注 12】多洛普卡莱因：仅生长于野外红区的植物，呈红绿色，茎高3到8分米，肉质，叶片有绒毛，似熊爪。汁液有强力的麻痹效果，人或动物食用后，短时间内即陷入僵硬状态（不会昏迷），直接注入血液见效更快。是多种麻痹剂的主要成分，视其浓度、配方不同，施效范围从局部到全身不等，持续时间可由几分钟到数小时甚至更久。有魔化品种，被称为强势多洛普卡莱因，能致肌肉僵硬坏死，血液凝固，常用作致命的毒药。
【注 13】多卡因碱：提取自多洛普卡莱因的麻醉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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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yway第四章终于更了，于是安心来回长评！
塞缇丝一直都很敬仰他，也很为他心酸，所以特别关心他呢
不过也没关系！会努力去了解她的！
家里永远都是最温暖的地方，和爷爷还有大家一起生活的日子非常幸福！
挺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