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月双月#天然和雕琢

路易莎·米诺雅 · 发表于 2016-3-31 23:42:23

本帖最后由路易莎·米诺雅于 2016-5-19 01:48 编辑

紫=5.白与黑,天与地...这些矛盾的词,却能产生一种对比的灵感... 请以一组相反的词来作标题创作

阿德利诺·凯东一抬头，视线就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灰蓝色眼眸撞个正着。

那人察觉到凯东的注意力已经从手里的生蚝，转移到坐在正对面的自己身上之后，就拿起羽毛笔沾了些墨水，开始在笔记本上“唰唰唰——”地奋笔疾书了起来。

凯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将脑袋微微地凑近了那本笔记。在他所能看到的这一页上，不但记录了凯东在初次演示如何开生蚝前简单说过的一些注意事项之外，还清楚地记录了他在实际操作时连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一些小动作，最令人感到哭笑不得的是：他还像是神学生一样，在笔记的最后工工整整地把自己观察时所遇到的问题写了下来，留待示范结束后向自己的“老师”进行提问。

凯东扶了扶额，无奈地说：“……这种事情，就算记了……”，看到那人认真的眼神，他又把快要说到嘴边的：“也没个鸟用”这半句话吞了回去。

“我只是希望透过用笔书写的动作整理一下思路，一会在实际操作时尽量少走些弯路。”那人把笔记本拨到一旁，拿起手边的开生蚝刀，像个刚拿到新武器的骑士一样，不断调整着抓握的角度，熟悉着这种“新工具”的手感。他从旁边拿过两块毛巾，再从盒子里取出一只生蚝，像模像样地摆弄了起来。

凯东利落地将黏在蚝壳上的裙边用刀刮了下来，然后把它和蚝肉一起放到了盘子里头。虽然并没有人把开生蚝的工作分配给凯东——他目前之所以会坐在厨房里，只不过是因为在神学院和他同一届的一位校友（也就是目前还在寻找着下刀位置的那个人）在早祷结束后，就像成绩见底的差生向成绩特别好的同学请教作业问题一样对他说：“阿德弟兄，能请你教我如何开生蚝吗？”，他因为接下来并没有安排就答应了下来。理论上来说，他只要教会那个人怎么开生蚝，看着觉得没有问题了，就能离开这里去干别的事情了。但他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是那个阿尔芒·米诺雅司祭，就认命地从盒子中拿出了另外一只生蚝，开始帮起忙来。

阿尔芒·米诺雅虽然还非常年轻，但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他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夏维朗教区的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了。这位年轻的司祭容貌出众、声音磁性、举止优雅、谈吐不俗，一直深受女性信徒们的喜爱，加上他还有个富有的母亲——自从成为见习司祭的那天起，他每年都为教会带来一笔数量可观的捐款。他在处理教会的事务时总是充满了热忱，在对待信徒时态度总是谦卑而亲切，我们可以说：这位司祭除了较为缺乏经验之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完美的——注意，只是几乎！

阿尔芒有个非常致命的缺陷，他在处理杂务时手脚总是特别慢。曾经有一次，负责管理厨房的司祭让他和另外一位年纪和出身都十分相近的弟兄到厨房里来，再把教徒捐献而来的两大箩筐栗子交给他们，请他们在晚餐时间前把剥好壳的栗子交给当天负责烹调主菜的姊妹。结果和他一起工作的弟兄已经把一整箩栗子剥好了，他还有起码十分之八的栗子还没有剥。然而大家都知道这位弟兄并没有偷懒，相反他在众人当中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最勤恳、最认真的一个人了，然而最终还是得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当晚的栗子培根奶油会面才没有因为少了近乎一半的栗子而风味大减。

今早有信徒向教会捐赠了一些生蚝，然后开生蚝这个任务不知怎的落到了可怜的阿尔芒·米诺雅司祭头上。这位节俭的好人因为担心生蚝在他开出来之前就发臭了，于是就找上了他在神学院时期的少数几个好友之一——也就是我们的阿德利诺·凯东先生，请他冒必要教会自己如何快速地完成工作，于是凯东先生的一整个上午就都花在厨房里了。

阿尔芒刚把第十只生蚝开出来，正要把手伸向第十一只的时候，他的胃部就开始“咕噜——咕噜——”地抗议了起来。教会给予司祭的伙食对一般家庭的人来说，无论是在分量上还是在营养上都已经足够有余。但对于从小过惯锦衣玉食的生活，加上天生胃口特别大的他来说实在是远远不够。

凯东一直对阿尔芒为何没有吃成蔡司那个体型心存疑惑，他从一个非常可靠的消息来源处得知：阿尔芒曾面不改色地吃下过一头烤乳猪，更表示自己仍能再吃一头，害得一位骑士校学生几乎当场惊掉了下巴。

外面忽然传来了有人拧开门锁的声音，阿尔芒一面自言自语地说着：“女神啊！请凝听您最忠实的仆人的祷告：待会进来的千万不要是雅迪亚·古兹曼这个泼妇……”，在闻到面包、培根和奶酪的香气时，他松了一口气般地说：“女神啊！您的仆人内心是如此贪婪，现在他又希望来的人是菲莉了。如果那人带着那么多香喷喷的食物，而又不打算给我吃，我一定会因为内心的煎熬而死去。”

凯东用一种“你这人怎么这样？”的眼神默默地看着阿尔芒，然而阿尔芒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刚进来的女性法祭……手里拿着的那个提篮上去了。

菲莉把提篮放在桌上，将面包、奶酪、火腿和培根一一拿了出来放好，没好气地说：“你这种体型完全不对雅迪亚姐妹的胃口，担心什么。”

“这是我的荣幸。”阿尔芒抹干了双手，把餐具分给了凯东和菲莉，才继续道：“我们都是女神的仆人，理应相亲相爱、共同合作一起为民众服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要跟我过不去。你们两位还没到这座教堂来之前，她曾因为白翎在下午茶时间给我带了一个草莓奶油蛋糕，而她竟然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当着众人的面斥责我。女神在上，我和她当时都只是两个刚毕业的实习司祭而已，我完全不明白她此举的用意。”，说着还无奈地摊了摊手。

“实习的时候大概总会做些不那么合适的事。”凯东耸肩。

“所以她到目前为止依然是个实习司祭，我不得不因为她具备的自知之明而对她另眼相看。”阿尔芒尖刻地说。

菲莉耸了耸肩，拿一只尚未用过的叉子取了些生蚝的裙边放到了自己的盘子里。阿尔芒也跟着取了一些，再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柠檬，用刀剖开成两半，半边自己拿着，另外半边放到了桌上供朋友们使用。他用力地捏了柠檬一下，滴了几滴果汁到之前取来的裙边上，最后才把它们放入口中，享受地眯缝起了眼睛。

凯东也暂时放下了手里头的工作，把火腿、奶酪和生蚝裙边夹在两片烘烤得又香又脆的蒜蓉面包当中，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后来不知道是谁建议可以来点葡萄酒，于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杯子里都被醇香的酒液所充满。

作为法卫的凯东认为阿尔芒身为一个司祭总是喝醉实在有欠妥当——尤其他还是个一杯就倒的酒量。

阿尔芒在喝了几杯之后，有时候会摆出主持礼拜时的架势，站起身来，正经八百地宣讲一些古里古怪的理论。在跟亲朋好友在一起的时候，兴之所至偶尔喝醉一次倒是无伤大雅，但他目前正穿着司祭法袍，还待在教堂里，万一他在喝醉时一脸认真地跟主教或是跟资深的司祭说了些什么不恰当的话，除了影响他在前辈心目中的形象之外，倒是影响不了别人。如果他跟前来请求他给予建议的信徒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信徒因为出于对司祭的信心而全盘接受了他的理论，那后果可想而知。

当凯东看到阿尔芒拿起酒瓶，打算给自己再来一杯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抢走了他手里的瓶子。他本以为自己能够顺利阻止阿尔芒喝醉，然而已经太迟了。

阿尔芒忽然感概道：“如果不加以约束，即使没有恶魔和魔物的侵扰，人类早晚都会因为自身所具备的丑陋本性而自取灭亡。”，他揉了揉太阳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当年女神给人类制造了一个名为善的壳子，再让人一个一个钻进去，于是我们就有了名为道德的枷锁。”

凯东已经做好了将会听到一大堆荒诞不经的话的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将他说出来的话太过放在心上，只是安静地听他说。

而菲莉则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小口抿酒，看戏。

“一开始人还能从壳子里爬出来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人的身体或者说灵魂就会和壳子变得越发的密不可分，再想出去就只能等到壳子碎掉的那个时候了。”阿尔芒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继续说：“有些壳子本来就比较薄，砰的一声就这么碎了。有些壳子不容易碎，但恶魔有时候会好心地帮助那些人把壳子敲碎。”

“有些人是天生的危险分子，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异端。女神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制造了一个非常厚实的壳子，然后跟他们说：要不，你就自己走进去；要不，就马上死去，回到我的怀抱来吧！这些天生的异端因为害怕死亡，于是就一个个地钻了进去。”阿尔芒用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这样的一种人，所以女神给我准备了一个结实得异乎寻常的壳子。”

“也许那个壳子是你自己的幻觉也说不定。”菲莉说。

“如果女神并没有给我一个壳子，现在我就不会站在这里。”阿尔芒开始在厨房里踱步。他指着放水果的箩筐：“我想吃苹果的话，会有仆人把它们切成漂亮的形状，恭恭敬敬地送到我的面前。我根本用不着进来这个满是油烟的地方，拿起一个苹果之前还要想一想这么做是否会招来他人的非议。”

“我的父亲肯定还活得好好的，不会在我降临人间时悲惨地死去。那样，即使我的双胞胎兄弟依旧在出生后不久夭折，卡罗琳·米诺雅子爵也不会千方百计要抛弃我，如今我肯定凭着米诺雅子爵继承人的这块敲门砖进入了政坛，做成了很多事；我肯定会娶……。”阿尔芒低下头，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始终没有把他的声音找回来。

当凯东和菲莉都以为这个醉鬼终于要消停下来的时候，他又突然指着凯东说：“又譬如我们这位阿德弟兄，他和我不一样，我想他这样的人一定是女神的宠儿。我在神学院的时候就跟他认识了，当初我以为女神从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个完美贴合的壳子，壳子随着他的成长而变化，他根本完全不会感到有任何一丝的痛苦。”，他从桌子的这一头绕到了那一头，站在了凯东的身后，把手搭在了凯东的肩上：“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有人能跟自己的壳子如此契合呢？如果想像他这样，我应该怎么做？你又应该怎么做？”，他把目光转向了菲莉。

“后来我发现：我的努力全都是徒劳的。阿德弟兄他根本没有壳子，他的品格天生就是女神最为喜爱的那一类：正直、善良、乐于助人，似乎永远都不会被阴暗打败，是最适合担任神职人员的那种人。”阿尔芒先是停顿了半响，然后突然提高音量道：“那跟他不同的我们怎么办呢？”

“如果你像阿德兄弟那样，就不会有这些想法了。”菲莉一面吃一面说。

“没错，所以像我这样的人才要寻找另外的出路啊……”阿尔芒在凯东身旁坐了下来，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凯东请菲莉把这只醉鬼送回寝室，自己则快手快脚地处理那些还没开的生蚝。

艾尔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堂哥也有这样的一面吧，凯东不禁想起了那位正在都青府就读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