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节#阶段性总结

路易莎·米诺雅

简直不可思议！

我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在这个日子、这个时刻，跟我的母亲一起站在厨房门外等待火鸡彻底烤熟的一刻。

从我成为尼恩格兰骑士团的见习骑士那天起，我就没在神圣节当日放过假。虽然说团里一向关怀我们每一个人的感受，尽管如此，上面也不会允许骑士团驻地和圣盾塔空无一人，就为了团里的兄弟姐妹能在神圣节当日与家人朋友一起欢度佳节的。至于哪个中队要在节日当天留守，哪个中队可以暂时放下肩上的重担就得看运气了。据说有人在一整个骑士生涯，都没有撞上这种大运呢，所以就算假期的确是短了点，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我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我察觉到她似乎有点儿兴趣缺缺的样子，可能是工作太忙觉得累了吧？我们家族的产业大多都在晓光，在那次天灾过后，我们家族也没比其他的家族幸运多少——虽然不至于破产，但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钱了。想想我的pancake、各种口味的饼干、蛋糕和糖果还有巧克力，我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之后我又想起了那些漂亮的毛线还有、纽扣还有各种饰物，还有没空亲手制作礼物时退而求其次的现成物，都买不到了。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要一忍不住为我们家族的钱财默哀，所有的好心情就会顿时烟消魂散。其实我们失去的东西又何止是那些身外之物呢？在这次的灾难中，我们还失去了萨拉尔子爵——可别误会！我和这位以风流出名的晓光下议院议员并没有你们所想象中的那种浪漫关系。

在我的家庭里，和他关系最远的人恐怕就是我了。我的父亲在晓光市政厅工作，也许他们在工作上会有一些交杂吧？他还是我母亲亡夫的弟弟，我同母异父的兄长阿尔芒唯一的叔父。按照我们两家的关系，我理论上可以称他一声海文叔叔，但因为某种原因，我只会尊敬地称呼他为萨拉尔议员。

虽然我几年都未必见到他一面，但他的死仍然令我有了不少的感触。他的工作一向非常忙，他在外面的情人也总会分走他的时间，使他和妻子儿女相处的机会一直少之又少。尤其在他的三个孩子开始就学以后之后，他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也许就跟见到我这个外人的次数差不多了。

每次说起他，我都会禁不住想起我的母亲。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母亲就一直非常忙碌，小时候我甚至是透过墙上的壁画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在她的安排下，幼时的我不缺糖果点心、也不缺陪我疯玩的小伙伴，同样也不缺学习新知识新技能的机会，唯一缺的就只有母亲的陪伴。当时只觉得这是我们这个阶层的浦片现象，所以我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直到萨拉尔议员的死——这意味着父母那一辈的长辈有人离开 我们，我才第一次正是起这个问题。

人人都说骑士是一项高危职业：只要你身边的人成为了一位骑士，你就要随时做好失去他们的心理准备。夏季时，萨拉尔家刚失去了次子艾尔布雷斯尔——虽然他并非在执勤期间光荣牺牲，但他的职业摆在那里，什么时候传来他的死讯都不值得奇怪。

接下来是萨拉尔议员，他曾几何时也是一位骑士（据说他穿着暗夜骑士团制服的样子非常的帅，还迷倒了不少女性），但这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记得在我还没进入都青府之前，他就已经从这个高风险高回报的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进入晓光下议院成为了一位议员。理论上来说，这份工作只是负责在议会内发表意见和举手投票，根本一点危险都不会有；灾难发生的前一天，他还待在夏维朗——如果当时他接纳了妻子和侄子的建议，留在哪里什么地方都不去，那他根本连脚趾头都不会伤到一只。灾难发生时，如果他待在市政厅里什么地方都不去，那灾难对他的影响就是生意上的一些损失，和永远忙都忙不完的工作。然而他好死不死的选择了跟当时的执政官先生一起出外视察，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

反观我所在的米诺雅家族：我是家里唯一一个什么时候传来讣告都不奇怪的人。我的父母身体都十分健壮。母亲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理魔法和剑术的训练却一项都没有落下；不论是在市政厅任职的父亲，还是在家族内管理产业的母亲，出入时都有朝灵护卫贴身保护——即使路上突然冒出来一头魔物，或是想要拦路抢劫的贼人，根本都不可能伤害到他们一丝一毫。而我亲爱的阿尔芒，他是一位备受众人敬仰的司祭。由于神职人员不允许拥有私有财产，根本不太可能引起抢劫犯的兴趣。就算那些恶徒不知何故还是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要先权衡一下利弊。

但假如说：圣盾突然失灵了，一大波魔物往城市中心冲来，我母亲及其伙伴的武力是否足以自保？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又譬如说：在十号那天到来前，谁会想到有人竟敢袭击教会呢？又有谁会想到，竟有人会丧心病狂地去杀死司祭？所以即使我的兄长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夏维朗大教堂里，不去【】的下城区也不去危机四伏的红区，他也有机会遭到异端者的虐杀，那又该怎么说呢？

如何让全家人都能安全地生活在阿泽兰，这当然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一直笼罩着米诺雅家族。那就是母亲和阿尔芒之间的那层又厚又硬的冰层。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方离世之后，另外一方会因为没有在他/她生前好好和他/她相处而遗憾终生。我不明白在两母子之间，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为什么每次都是父亲给阿尔芒提供生活费？为什么阿尔芒对母亲的称呼会是礼貌而疏远的米诺雅子爵？这真的太奇怪了。

我把我的想法全都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母亲，而她的反应却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你问我为什么不愿意接纳你的哥哥？”母亲双手抱胸，以居高临下的语气问。虽然我在社会上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我已经不在是昔日那个只能躲在父亲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但母亲多年来身居高位所养成的气魄，还是压得我禁不住退后了一步。“既然你已经二十一岁了，已经是统领三个小队的中队长了，我想我可以稍微跟你讲一下我的心里话。”

“刚才你似乎提到了海文？我一直认为，我是不幸的卡罗琳，而她是幸福的雅丽。”母亲口中的雅丽，正正就是萨拉尔议员的【】。“有件事一直使我非常困惑。”

我怯怯地反问道：“是什么事情呢？母亲。”

“我和雅丽同样跟姓萨拉尔的男人结了婚，差别就在我的男人放弃了自己的姓氏成为了我的人，而雅丽则放弃了自己的姓氏成为了萨拉尔夫人；我的男人由始至终都对我忠贞不渝，而雅丽的男人却从结婚的那天起就不记得什么叫做忠诚。”母亲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她踏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似是踏在了我的心上。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主动迎上了她的目光。她说到：“我的男人在结婚不久就已经离开了我，但雅丽的男人却和她共同生活了二十年；我们都有一对双胞胎儿子，我的小儿子在一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雅丽的两个儿子都顺顺当当地活到了成年。”

此时我和母亲的距离不足两步。她那双知性的灰蓝色眼睛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眼里，她的眼神十分的可怕，我必须咬紧了牙关才没有丢脸地马上移开视线。

“每当我向女神祈祷的时候，我都会大逆不道地质问这位我信仰了几十年的神奇：为什么死的要是我的路易，而不是别的孩子？难道我活该承受这一切吗？”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甘的控诉，恍惚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她的亲女儿，而是每天接受众人顶礼膜拜的女神，她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当其他女孩拿着眉笔模仿着大人的动作去打扮自己时，我一直在苦练理魔法和剑术，一毕业就马上进入骑士团实习，为了补够经验上的不足每次出任务都拼尽了全力，就为了城内的群众能够睡个安稳觉，难道这是错的吗？”

“还是说：像这种一点都不温柔贤惠的男人婆就永远都不能够奢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有个爱她的同时她也爱的丈夫，以及一个或者两个顽皮又可爱的孩子？”母亲继续说道：“以至于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样一个理想的伴侣，与他步入婚姻殿堂，甚至怀上了两人的爱情结晶，就要跌入黑暗的深渊永远不得翻身？”

我终于还是移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因为我不想让她看见我此刻的眼神。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或者可以说：我不知道我还能对她说什么，但她似乎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但在四一二年情况就大大不同了，她的小儿子就像我的那个一样病死了。而她的丈夫也像我的那个一样死于非命。现在幸福的雅丽也变成了不幸的雅丽，我们终于扯平了！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女神的安排，我终于再也不能抱怨她厚此薄彼了，这真是值得庆贺的一件大好事。”，说着还大力地拍了拍手。

“路易莎——我亲爱的路易莎，看见你脸上的这个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母亲将我的脸转了回来重新面对着她，然后再温柔地为我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她以只有我们母女两能够听得见的音量低语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母亲疯了，她竟然说出了这种毫无人性的话，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的雅丽婶婶目前正在夏维朗，跟她大儿子刚娶进门的妻子以及满屋子的男仆女仆欢度神圣节，我们在这里说的话她根本一句都不可能听得见，对吧？”

“你的性格比较像你的父亲，都是那么的善良和柔软。”母亲摸了摸我的头，但我却只觉得毛骨悚然。每次她彻底歇斯底里之前，都会像这样温柔地抚摸我的头，难道她又要发疯了吗？我看了看周围，父亲和仆人们都不在，一阵无力感充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却被她抢先了一步：“我想你是不会把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任何人的，万一被你的雅丽婶婶听见了，你就是伤害了一个可怜寡妇的罪人。我想你永远都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所以你会闭上你的嘴巴，乖乖当个好听众的是吧？”

“真不愧是我的好孩子。”然后她就突然把我抱在了怀里，我知道我应该回抱她，但我的手战抖着就是抬不起来。“你知道在同一天一次过失去两个亲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她紧了紧抱着我的双手，继续道：“女神在上，我的父母年纪已经不小了，我随时都有失去他们的危险。对老人来说，活一天就少一天，而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返回女神的怀抱。而你的哥哥又……”

我感到有一些温热的水滴落在了我的肩头上，我鼓起勇气把双手放在了她的背上，就像父亲安慰我时所做的一样：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我注意到她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因为过于悲痛而微微法战：“阿尔芒出生的时候，体重非常的轻，轻得好像只要有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他吹走一样。他哭的时候声音很小，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你的祖父母是活一天少一天，而他看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多活一秒都是女神的恩赐。”

“我已经不可能再承受失去的痛苦了……每次看见他，或是听见他都是一种煎熬。没多久他病了，他哭的时候有时候会喘不上气，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死……我根本没办法和他一起生活了。”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冲重量的能力，整个人都依靠到了我的身上。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竟然已经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抱起她了。

我听见她不住低泣的声音，她沉默了半响之后，说话时声音终于不再发抖了：：“我想只要把他送到别人家，我见不着他了，我就能慢慢地忘了他。我还没有结婚，我不是一个寡妇，也没有一个虚弱得随时都会夭折的儿子，那我就不可能再失去什么人了。”

“但是我错了。”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担心：他的保姆有没有定时给他喂奶？有没有及时给他换尿布？有没有在他哭闹的时候给他唱歌？等他再大一点了，我开始担心他的保姆有没有给他足够的爱？他会不会被保姆的孩子欺负——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朝灵女人有两个还是三个孩子，他们会带坏他么？他会不会把斯宾塞家族那些人的怪癖都学回来了？后来我跟奥菲斯结了婚，然后有了你，我好担心奥菲斯会为了你的将来而去伤害我的阿尔芒，我就在给他谋划了。”

这时候我眼角余光看见了一节淡蓝色的衣袖一闪而过，但我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惊动母亲，所以就故意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要他进了教会，就等于放弃了继承权，那你们两兄妹就没有发生冲突的理由了。等我死后，也会有人帮我照顾他；就算你们都死光了，他在教会里至少也不会饿死。”母亲自言自语般说到：“他将会平安地活到五十几岁，然后安详地死在教堂里，之后会有教会的同僚为他举行葬礼，而你和你的孩子会真心地为他掉几滴眼泪，那就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而我没想到的是……而我没想到的是……“母亲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了。

”母亲，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想说的话，那就……“我不太擅长安慰他人。平时只要我板起脸，跟下属们说几句激励性的话语，他们就能重新振作起来（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然后我再稍微操练一下他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但这是我的母亲啊！

难道我能大声地跟她说：卡罗琳女士，我想我们需要一块镜子，我希望你能看看你目前的样子，哭有什么用？哭就能让那些人不暴动了吗？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还有我们所想要保护的人。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所珍重的人不是没有遭到任何损害吗？你现在到底还有什么哭的理由？可别忘了，你哭了，他们就赢了，你要当一辈子输家吗？你要当一辈子遭人耻笑的输家吗？

但那是我的母亲啊！

“我根本没想到十号那天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在得知了那个信息之后，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是有人敢伤害我的阿尔芒一根指头，我就要让他和他的家人们全部都生不如死。幸好他没事。”母亲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她似乎是在对我说话，又似乎只是在喃喃自语，她说：“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我早知道他虽然身体虚弱，但却能活到二十四岁，我就一定不会放弃他——我会把他养在自己身边，那么我就能天天都看见他，并且亲自保护他了。他一直存在于一个我看不见也碰不着的地方，要是有暴徒冲进了教会并且拿着刀要伤害我的阿尔芒，谁能保护他呀？不过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不会有人敢伤害阿尔芒的。”我摸了摸母亲的头，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像她一样，在温柔地抚摸别人的头发时会突然发疯。因为我要守护的人当中，除了外表柔弱的阿尔芒之外，还有看起来坚强实质却脆弱得一不小心就要崩溃的母亲。

最后母亲虚弱地对我说道：“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告诉他。按照目前的局势也许他已经不可能平静地过完这一生了，但我依然不想自己成为他烦恼的来源，就让我成为那个半点关系都没有的米诺雅子爵吧。”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保证道。

父亲从暗处走了出来，打算伸手接过母亲。正好在这个时候，厨房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焦味，我连忙用手指了指那只火鸡，示意父亲先处理它，而自己则打横抱起了母亲把她送回房间。

阿德利诺

原来卡罗琳·米诺雅子爵的内心是这样的……

父母与孩子之间永远是最难解的谜题。就算是以爱之名，也还是免不了生出许多伤害与误会。

不知阿尔芒能不能了解母亲真正的心意呢？【虽然我觉得答案很有可能是no】

露露你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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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露露这篇写得特别流畅……细节方面和感情流露的地方都很感人。
（果然早就想过的东西写起来就是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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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节当晚，你的阿尔芒正在非常安全地撒酒疯呢……我想之前凯东肯定跟露露念叨过这个问题。

梅尔

先占个地板，忙完了补上

菲莉希雅

举起了露露
作为当时一起在赶死线的人表示特别的佩服……
果然露露是胸有成竹一气呵成写下来的呢
对于当时卡文卡的要死要活的我表示羡慕。
（算了，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后记里吐槽好了……
对于阿尔芒兄弟撒酒疯这件事我只能表示，谁又没放好酒让他找着了啊……

对卡罗琳·米诺雅子爵的剖析非常的细致，角色特别的生动呢。
至于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既简单又复杂
实在是处理起来好困难啊……

扬希

卡罗琳的角色刻画得真好呢，果然有了第一人称加持的中队长不一样了ww
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感情总是相当复杂吧，尤其一开始看卡罗琳女士的设定，可是位毫不留情面的严厉女性，内心也是很多样呀。虽然我是无法再体会到父母和子女间的纠结了了，也真羡慕这样的家庭啊。最后，长官赶紧劝阿尔芒司祭少喝点酒吧，真怕我姐姐会受他影响也爱上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