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7-6-8 12:03 编辑
勇者3.0-三题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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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音盒 牛皮卷轴 手套 ps:这么可爱的题目交给我真是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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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天明》
**************************************************** 出场人物 米勒:晓光人,都青府骑士学校毕业,后加入夏维朗骑士团 伯特:尼恩格兰人,都青府骑士学校毕业,与米勒多年同窗,后加入尼恩格兰骑士团 琳达:晓光人,米勒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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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乐声响起,清透和悦,正如此时窗口透入的熹微晨光,在酣睡的万物之上,在日夜交错时半明半暗游走不定的光芒中涌动跳跃。 乐和光,不知源于哪种力量,将深陷梦境的年轻人唤醒,从一场仿佛无休止的噩梦中将他解救出来。 手臂麻木僵冷,青年从胳膊上缓缓抬起头,双眼迷离,他想换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睡一会儿,一动之下更觉肩膀酸麻难忍,浑身乏力。青年盯着天花板想,自己该不会昨夜又醉宿了?可他怎么也想不起需要醉宿的理由,或者是曾与他痛饮的人。 就在他陷入苦恼的时候,宿舍门毫不客气被推开,都青府二年级生伯特一边摘下制服手套一边朝气蓬勃走进来,看也不看床铺上的室友一眼,径直走向窗边。屋内顿时大亮,明媚的阳光仿佛要把整个房间吞噬,叫赖床的人避无可避,连忙缩进被窝里。 “还不起!?晨练你都敢缺席,今天可是由四年级的沃雷长官代课,你惨了!”室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提醒倒霉的同窗。 米勒瞬间从床上弹坐起:“你怎么不叫醒我?!” 伯特指指依然躺在地板上的八音盒:“女神在上,叫了,真的。我特意打开它放在你枕边……下场凄惨。”说罢带着一副唏嘘模样走回自己床榻前仔细收拾用具。 米勒无可奈何赤脚下地捡起八音盒,正反查看了一番:“还没坏?” “盼点好?” “不是,你怎么能把它放过来?” “你给我一个可以持续唤醒你的东西?友情提示,我绝对不干。” “幸好够结实。” “但愿一会你也能和八音盒一样结实。”室友抖开半新的校服穿在身上,间歇还不忘向米勒投去同情的目光:“沃雷长官……啧啧,遥想当年——” “闭嘴闭嘴!快帮我找个借口!”米勒心慌意乱加入到收拾自己的行列中,不等室友拒绝又抢声道:“你先想着,我去洗脸!” 伯特本意是拒绝的,可谁叫两人从入学时起就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好友,睡在我上面的兄弟的情谊正是要在这种:翘课被抓、功课忘做、迟到早退、拉帮结伙违反校规等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得以体现,何况,他们还掌握着都青府几代学长们用血泪换来的与教官斗智斗勇的实战经验宝典。 年轻的学生们总有勇气不畏生死。 “怎样?有没有找到十七八条效果奇佳的翘课借口?” “你醒醒。” 前往饭堂的路上,米勒对室友仍死缠烂打不死不休。 “借口一会儿再说,我先问你,最近你到底是怎么了?” “嗯?什么怎么了?”米勒应接不暇回应着沿路同学们热情洋溢地问候:“蠢猴你大爷!你才会被沃雷揍哭!”直到他感到同伴停下脚步,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 “你刚才说什么?”米勒收回视线无辜地笑道:“我怎么了?” “你叫不醒。无论我用什么办法,你醒不过来。” “哈哈哈我睡太死了!” “可以前你不是这样,训练再累,甚至醉宿……你都不会沉眠不醒。” 米勒连忙摸上自己额头:“我该不会是病了吧?” “病你到是一直有。”伯特没好气地骂道:“我就担心这病会不会传染!?” 米勒笑得更厉害,伸手去扯同窗:“要不咱们试试看?” 伯特避开他张牙舞爪伸过来的手:“我就多余管你,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说了甩手快步往饭堂方向走。 米勒连忙追到前面,拦了路:“我说我说!”伯特不听,绕开人继续疾走。 “我说了怕你不信!”米勒这才收敛笑容:“伯特!”他急追道:“……我被噩梦缠上了。” 走在前面的年轻骑士猛然顿住脚步,缓缓转回身。
****** 他转回身来,不及开口,身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已在不远处响起,他看到那些尚不熟悉的同他一样年轻的面孔中透出的无助与彷徨,在那些瞪大的惶茫的眼睛里,巍峨宫殿的一角已被硝烟烈火吞噬,他连忙也朝那方向眺望,余波未歇,响彻云霄的爆裂声仿佛将整座天幕震得颤抖,云与天空与城堡残垣全都在视线里扭曲颠倒,不成模样。 可他不能动。 冥冥之中,他隐约记得,他们另有任务,无论眼前战场将演变得多么惨烈悲壮,他们也必须纹丝不动,固守在此,等待时机降临。 ******
“是什么任务?!”伯特顾不上往嘴里塞香肠,迫不及待催问道:“还有你……你梦里,是我们和敌人打起来了?爆发战争?!” 米勒木然点了下头,复又蹙眉嘟囔道:“应该是……战争,感觉上是的,可我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特别慌,我不确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我以为自己随时都会死,非常恐慌,非常……无助。” “我知道是什么!”伯特眉飞色舞瞅了对桌的同学一眼,熟练叉起盘子里温热的烤香肠,放进嘴里之前,他特意探下头,压低声音确定:“是怂。” “滚!”米勒没好气地抢走了香肠,塞进自己嘴里。 “你看到敌人了吗?魔物?还是……还是人类?” 米勒低头搅动起汤匙,眼睛盯着汤里形成的漩涡,仿佛要看进去、陷进去,红汤里起起落落漂浮不定的煮烂的蔬菜和惨白的肉块叫他不由自主想到杀戮中垂死挣扎的生灵,他不觉浑身战栗,打了个冷战:“是人,我只看到了人类……很多会魔法的人,持枪提剑——和你我一样。” “骑,骑士团?” 米勒木然摇了摇头:“场面太大太乱,我根本看不清楚,也不敢看。” 伯特直起身,他看到室友嘴唇上毫无血色,知道这回他是被吓坏了。尽管自己再好奇,也不得不停下追问,让气氛缓和一阵。“你再不喝,汤要被你搅烂了。”伯特抱怨了一句,顺手撕了两块面包丢进米勒的汤碗里:“你也别想了,一个梦而已,又不是真的。聊点别的~” “可是……太真实了。”米勒顺从地将面包压进汤中,眼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红色汁液浸透,淹没,像坠入血池中的尸骨,转眼尸骨无存。“真实地,宛如身临其境。” “你梦里,看到我了吗?”伯特突然发问。 米勒诧异地仰起头,注视着好友的眼睛:“没有唉……从头到尾,好像都没见到你。” 伯特扫兴地继续为自己撕着面包:“没劲,我要是也在梦里,准是英雄……嗯,格尔希因殿下那样,啊不对,我的发色和他差太远……哎,其实你不觉得吗?我有点像森染的伊斯雷团长,咱们见过,你记得吗?除了我脸上没有伤疤。” 米勒像关心傻子一样凝视了同伴片刻:“伊斯雷团长的伤疤在脸上,你的伤疤可能在脑子里。你以为发型一样发色一样就是英雄了吗?” 伯特根本不顾同学的讥讽,兴高采烈把夹杂着松软面包的肉汤一口气喝到底,抹嘴道:“你别只顾说我,反正我没在自己的梦里被吓得屁滚尿流。” 米勒一怔,半晌语塞,只得也捧起汤,辩解道:“那是因为你没身临其境!” “身临其境?哈哈哈哈!对,梦境也算身临其境,没毛病!” “闭嘴!”米勒拍案而起,结果由于动作过猛,半碗肉汤连汤带水被扣翻在地,险些溅了两人一身,桌面上的动静立刻招来周围人的侧目,两人连忙钻到桌子下面,手忙脚乱收拾起来。 “你说……你被这个梦缠上了?”伯特压低声音又问。 “嗯。”米勒郁闷地将头垫在膝盖上:“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只要一闭上眼,就陷入到那场噩梦里,抗拒不来,摆脱不掉。他简直要被梦境折磨得发疯,越想清醒过来,身体越无法动弹,思想明明清晰可辨,身躯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挤压着,将他整个人网在恐惧之中;即便醒来,头脑也混乱不堪,有时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越想遗忘,画面越深刻地浮现在脑海里,还有那身当其境的恐慌的滋味,叫人烦不胜烦。 “你说……”伯特也像米勒一样把下巴抵在膝头,犹豫不决闷声道:“你这梦算不算是一种预兆?”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解释:“就是那种,你知道的……预言?你梦见了将会在你身上发生的事……会吗?” 米勒听完两眼直勾勾盯着遗撒在地板上的汤,浅薄的红色液体里几块肉粒死气沉沉躺在其中,他恍惚觉得自己的思想就要飘远,重回那场战火,或其他什么地方,只是再也找不回这里——他与朋友逍遥快活的时光。 他听见自己干涩地声音喃喃自语道:“在那梦里……我可能就要死去。”
****** 生命脆弱得难以想象。 而他还没有做好死亡的准备。 与他一样的这些从学校毕业刚刚投身到真正的骑士团中的年轻人,他们接受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平生最艰巨且最荣耀的指令——坚守城堡右翼一路,堵截围杀有可能从此路脱身的敌人。这是第一回真刀实枪的战争,起初这让他们心潮澎湃,哪怕他们根本搞不清楚敌人的真正身份。可这有什么关系?他们知道有线人告发了一场阴谋,而他们将是这场混乱的终结者之一,与其他更多更多骑士团成员一起,守护皇城,守卫他们的皇帝乃至女神的荣光。 他们在做好准备之前,全已投入到跃跃欲试的冲动中。 直到……那声鸣破响起,大地在苍穹之下颤动不已,人们眼中充满战火与杀戮。 他们不急领悟更不急思索,是谁?伏击了谁? 一声紧接一声的魔法爆裂接踵而来,与他们越来越近,终于他们也动起手来,嘶吼破裂声声入耳响彻天际,痛苦无处可逃。他向天空仰望,夜是一半殷红的血色和另一半死亡的漆黑。 他吓坏了,真想醒来。 可除了感到灼人的空气从外面袭击他的毛孔,热烈跳动的血液在体内急促地用铁锤敲打,其他别无所感。 ******
“被炸了一个大洞!” “我的……天呢。”伯特不是喜欢大惊小怪的人,可听到同窗讲到此,也禁不住瞠目结舌:“护盾全粉碎了?而且,爆炎就炸在你的脚下?” “嗯。”米勒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坦然,平心静气往橱窗里探望,布置得十分考究的展台上一个白蓝相间的八音盒引起了他的主意。“这个如何?”他往玻璃里指,伯特看也不看,头向店门一歪:“进去看看。” 店员热情的服务并没能打断两位年轻人的窃窃私语,伯特急忙继续店外的话题:“然后呢?别告诉我说你被炸过之后就醒了?” 正在端详八音盒的米勒轻蔑地瞥了同伴一眼:“你的脑力也就如此了。” 伯特不服:“挺好的就它吧别看了,琳达会喜欢的。”用意还是催促话题。 店员一丝不苟地替两位年轻的先生包装起礼品并时不时征求客人的意见。米勒逐一耐心回复,倒是伯特轻叹一声:“今年又不准备回去给琳达过生日吗?” 米勒也踌躇起来:“恩,说过了,若没有意外我准备专心在学校受训……妹妹会理解我的。” 伯特不免一笑:“也好,反正这几年我也没打算回家。”他跟着米勒走出礼品店,站在门口狠狠伸了个懒腰:“还是学校自在!” 米勒没说话,心里却是下意识赞同起来。 “炸开了我的肚子。” 伯特立刻表现出了惊悚又诡异的表情瞪过去。 “噩-梦-啊~”米勒感叹道:“腿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了,毫无知觉,其实肚子上也没什么知觉,毕竟在梦里……但是可以眼睁睁看见自己的肠子流出来……嘶,你见过吗?” “滚!好端端我流肠子干嘛?” 米勒忍着一脸得逞的笑意,接过咖啡店窗口递出的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伯特,两人依在花墙边,效仿成年人的样子慢条斯理品尝起来。咖啡的热度透过手套传递到手掌上,正如此时冬日午后明媚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顺着咖啡流淌到肚子里,暖融融的。清幽的美乐隐隐约约从咖啡店窗口飘出,米勒聆听了一会,对伯特道:“和咱们选的八音盒的音乐一样。”大约是名曲。 “即便这么重的伤你还没死?” “要不然说是噩梦呢。”米勒叹息:“要是如你说的炸了,醒过来到好!” 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仿佛有人非要让他把这一切恐惧重头尝到尾。 “而且,”米勒顿了顿,饮了一口咖啡:“不光我一个人。你恐怕永远无法想象……女神在上,无法想象……那场面,我这辈子是不想再见了,到处都是尸体,前一分钟他们还跟你谈笑风生,转眼战争来了,铺天盖地……然后那些曾和你聊天的人都成了不成形的一块又一块的肉。”他说到这里像反胃一样强压住作呕的胃部痉挛:“或许我也是那里的一个肉块……” 伯特想打断他,但没成功。 “在梦里,我还有意识,不知疼痛却思路明确:我们遭到了意料之外的攻击。可即便伤亡惨重,我们的人依然坚守到底,没人活着走出我们的防线。” 伯特低头不语,像也沉浸在那浓浓地悲恸却荣耀的牺牲之中。 米勒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空咖啡杯,两人一同还了杯子。“走,把礼物寄给妹妹,我们回学校。” 一路之上再无人发言,直到都青府宏伟的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 米勒突然问道:“毕业之后,你要回尼恩格兰吗?” 伯特犹豫地点下头:“你……” “肯定是夏维朗骑士团。”米勒骄傲道:“我们一家人的梦想,不然你以为琳达为什么能容忍我这么久不回去看望她和父母大人?” 伯特转回视线望向前方,两人继续走了几步,突然不约而同又停下。 “那只是个梦。” “是,梦。” “但,倘若……我是说,无论何时,如果你遇到了麻烦,我一定会从尼恩格兰赶来……”救你两个字,伯特没敢说出口,倒不是怕,他想自己一定也被好友那个梦吓到了,说不出生死攸关的字眼,又仔细想想,原是不舍。 米勒却嘲笑他:“我用你救?”照常捶了他一拳:“我又不会真死。” 对,那到底只是梦。 醒了一切就都会好。 两人继续大步走起来,意气风发。 伯特偷看了米勒一眼,尽是不舍。米勒后来也趁伯特不备偷瞄了他,那张侧脸,他想,一定会永远清晰可辨。 两人回到校园,有人在路上与米勒打起招呼,说有一封他的信件寄来,放在舍监那里,叫他别忘去取。 伯特说早晨出门前应了同乡学长的事现在要去帮忙,两人自此分道扬镳。 寄来的信不是普通信件,基本可以说是一件物品,米勒连手带脚把宿舍门弄开,迫不及待将信封撕破,掉落出来的是一卷牛皮卷轴。 看到它,米勒不觉一愣。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在哪里见过?然而这种由骑士团下发的指令文书,又怎么会突然送到他这个尚未毕业的军校学生手里? 寄错了?还是……
也在梦里?
****** 他想捂住肚子上的裂缝,可挪动了一下,再无力气,只好呆呆地凝望着眼前切斜的世界,在他迟钝的目光里,既不感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愿望和意志。时间融化在这可怕的死寂之中,时时刻刻被燃烧,化开,变成炎热的毫无意义的梦幻。 天空犹如一口腐朽的棺材,把连同他在内的这破败的世界都装在里面,万物僵死,葬入深渊。 可他还……他还……不想死啊。 ******
远清从伤者身边慢慢站起,向不远处的乌秋摇了摇头。 “伤得太重,而且……我们没有时间再救助任何人了。” “他仍活着对吗?”乌秋走过来,低头望向已进入休克的年轻的骑士。 “脉搏还有……”远清欲言又止:“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乌秋走之前眉头紧锁,疾驰中又问远清:“他……” 远清明白少主想问什么,不禁叹息:“或许对那个年轻骑士来说是件好事……只要他不醒来,一直陷入幻觉,他应该会在休克中耗尽生命……” 乌秋不再说什么,疾驰中始终迎向黑暗,迎着悬挂在树丛上的黑暗。他的目光黝黑空漠,深不见底,凝望着深邃的苍穹。 飞驰而过的风将他唇边的话瞬间搅碎,散落在他们身后即将破晓的天边。 “那就愿他从此沉沦梦境,再不醒来。哪怕,即将天明。”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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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后记: 到此还没看明白的小伙伴,请不用客气把锅给我。 虽然感觉最后一段有努力吧真相交代清楚,内心仍忐忑不安,到底对自己的笔力放心不下吧。 整个故事背景参考年底宫变事件,希望能从一位年轻的毫无经验的参战者角度诠释战争的残忍和无情。 文章大段的学校描写,其实是骑士米勒濒死前对往事的回忆以及死前幻想,全程出现过很多暗示,包括两次乐声,都是米勒送妹妹的八音盒里的音乐,代表他对家人的无限怀念;包括最初的身体僵硬冰凉,是死亡的征兆;喝咖啡时流淌到肚子里的温热——血也那里温热了他; 而频繁出场的同窗伯特则是他此生最无忧光明的生活片段,是他无限对未来的向往。(可惜他已经没有了。) 梦里的讲给同学的梦,纠缠不休的噩梦反而才是现实,是他经历过的残酷的现实,所以无法解脱,始终醒不过来。 而最后的那卷牛皮卷轴,也正是他改变命运,将他(和许多与他一样的年轻骑士)送往战场的一纸命令。见到它时他的幻境终于产生裂痕。 乌秋他们的出场,是将观众在最后领入真正现实的媒介,并由他们将米勒的故事完结掉。 小伙子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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