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埃·海因里希 于 2017-11-10 23:20 编辑
◇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德O社第一相声王又来搞笑了,文笔弱智,放飞自我,大家看了乐呵乐呵就好。
*是玛的玻璃厂前置(很显然他又睡了),全是埃的个人线。 *斜体字都是引用。 *想加BGM,发现自己好像没权限,心很累。
*好像没什么可说的了,不会排版瞎弄了弄,各位看得累不要打我。玛说想让我分段发,可是我懒了,求玛不要和我绝交。
-出场人物- 海因里希全家 萨曼莎·金 花园里的死(?)人 下面是正文了,祝各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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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着被人们踩得了无生气的野花丛和细碎的小石块,爬啊,爬啊,不知道自己要登上怎样的高度,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能不能算作山。 那么能爬多高就爬多高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他向下看,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平坦地面的庇佑。他曾在那地面上和自己的伙伴们做假装打仗的游戏,当然他的角色总是属于失败的那一方。小孩子们哪懂得轻重?“战争”打输了,他自然成了“俘虏”,被丢进河里泡上一整天或是被聚众扔石子儿,那都是小事。虽然这么做有人会觉得不妥,若是娇滴滴的女孩子恐怕还会害怕得哭起来——然后他就会被大家推举出来做那个承受一切的替罪羊,理由是他从不生气。 偶尔会有大点儿的孩子觉得这样对他不公平,为他据理力争甚至引发流血事件。但待到那昼夜的轮儿再转过一圈后,大家就又是不分你我的朋友了。而他本人似乎也是非常无所谓的样子—— 再后来,就没有人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公平之处了。 边缘到了。他站在这“山”的最顶端,却没感到什么寂寞和凄凉的感觉,也无法理解别人为他安排的剧情。但如果那件事不被完成,他们准会愁眉苦脸哀声抗议。 「埃,你又让剧本进行不下去了。你要是再这样犹豫耍赖,下次就别玩了。」 「埃,你就不能理解一下你现在该有的心情吗?你打仗输了诶,现在应该被逼上绝路啦。」 话虽如此,其实他一次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稀里糊涂就能输给别的孩子—— 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现在他看着清晨的郊外绿地,眼前仅剩下一片迷迷蒙蒙。远处有歪歪斜斜的炊烟不情不愿地升了起来——是谁呢,在这种时候?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确定自己的脑子还清楚,然后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对了,这个时候想想家人有利于更快进入角色。 然后他想起了冬天微冷的雨,还有那个回忆起来只剩下了哭声的生日。那是怎样都无法用明亮的色彩遮盖的沉重过往,只能给他带来无限的恐惧和不安。 「啧,埃是个胆小鬼,明儿不要带他玩了。」 说话声响起,决意将他包围,然后。 悬空的感觉十分新奇,他甚至觉得有一点儿喜欢,倘若能够一直这样悬浮下去的话也不错啊——气流的抱拥分明就像自己曾在梦里见过的软绵云朵床一样令人喜爱得不想放手。 泥土温暖熟悉的托举一瞬消失,无措的呼吸暴露在了完全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之险里。 已经不想走远啦——已经,走不动啦。 「哇,哇啊——!等一下——————真的,真的吗————!」 他没听见天上传来的低泣声,自然也不知道就在那时春雨来临,浸润了一旁的树开春以来第一片新生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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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六岁的傻孩子埃·海因里希因为和同龄人玩游戏太过认真摔下小山坡昏迷了的事情,通过孩子们热烈的讨论传到了莎柏琳娜的耳朵里。这傻事响彻了她因为儿子迟迟未归家早已开始出现裂缝的心脏,余震久久没有停下来,一直波及到她腹中那两个还在成长的幼小生命,把他们也吓了一跳。这傻事也驱动了她未曾经受过长途跋涉的双脚——已不年轻的柔弱女子在毫无线索的郊外苦苦搜寻险些窒息,直到黄昏取代晨光,仿佛滴落之蜜一样浸染了晓光的天空。 雨线还在急促蔓延着,下得愈发紧了。远处灰暗的天空与潮水连成了一片,包围了已经是雾气蒙蒙的晓光。城受了雨的寒气,像只受伤的兽一样蜷缩起来,又仿若母亲焦苦的心脏一样折叠,缩小到正正好能容下一条软弱的生命。 然后,紧闭着双眼蜷缩在地面,胸脯的起伏都快要消失了的埃,就在他母亲那因为呼吸透支变得昏暗的视野里出现了。这孩子因为在摔晕之后没人管他,就那么惨兮兮地躺在小草地上被雨水泡了一下午,身上的衣服脏了不说,从脸色看来可能还得了重感冒。 莎柏琳娜顾不得自己身上存活着的另外的生命,顾不得了。事实上,埃的状况不允许她去思考任何别的事情。她一边尖叫着大喊着抱怨她再也受不了埃这样胡作非为,一边把这昏迷的傻孩子背了起来,艰难地回到家中费了半天力气把他安顿在儿童床上。 后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以及逐渐止息的怨声。莎柏琳娜意识到了危机,有什么事情不对,不该这样安静。 然后这位有些迷糊但依然伟大的母亲跳了起来,几分钟后端起一瓷杯看起来颤颤巍巍就要洒掉的感冒药冲到了床边,奇迹般做到一滴都没有洒。她走得那样急,似乎恐惧着什么事物的速度会超过她,然而她走得再急似乎也无济于事了。这孩子从清晨躺到现在也未曾有要醒来的迹象—— 莎柏琳娜把瓷杯放在堆积着绘本的床头柜上,接着就伏在了埃的床边把脸埋进双臂里开始抽噎。弱小却坚实的心跳从她的腹中传来,弱小到几乎消失的心跳从床上传来,强有力得像是心脏本身也会哭泣的重重心跳则是她自己的——各色各样的节奏融合在一起成了杂乱无章的难缠悲剧,让人只想大哭一场。 她看过那孩子的脸庞才意识到,服药已经没有用了。现下虚无缥缈的祈祷却似乎有着最为强大的力量,至少在心灵上是如此。 她双手交叠,向女神寻求着希望的祈声却好似梦中呓语—— 她真的不能再失去一次埃了。这是什么报应吗,因她任性出逃,逃离那个束缚着她的家庭?她为什么总是要失去他?撞桌角也好,摔下山也好,若这孩子不能明白如何规范自己的行为,她还要像现在这样心惊胆战多少次?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她也有可能再也没办法担心埃了,因为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加猛烈了。 然后一声微小却效果拔群的喷嚏声止住了莎柏琳娜的哭声,使她倾注在悔恨自己做母亲的失职这方面的注意力,又成功回到了思考如何管教不听话的小孩这件事情上。她已经想好了,三个月的禁足,或许更长,似乎还得给埃找个教师了——接着把这些东西抛到了脑后,抱住了儿子逐渐出现生机的细小身躯,在感受到温度的那一瞬间或许还再次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泪。 最终,可怜的埃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中,被禁足了半年。 「埃。你要明白,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嗯……。」 这回应太过轻微,显然没能让劝说者满意。
「这该怎么办啊……唉……」 坚信自己是个好劝说者的瑞恩闭上了双眼,食指和拇指搭在额头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唔……这该怎么办好……」 仍在困惑的男孩学着父亲的样子讲了话,并且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听见了噗嗤的笑声。 疑惑占满了他尚未具备成熟思考能力的大脑。父亲话语所指的正体在思维中浮现了模糊的轮廓,却怎么也清晰不起来。 所以埃.海因里希十分直接地问出了问题。 「父亲,您指的是什么事啊……?」 「啊。」 带着水汽的云雾唯唯诺诺地在天边分开,晚霞促然停止了移动,海水的金辉虽然还在跳跃,但也开始混乱。 穿过他们中间的腥咸海风自己也尴尬了起来—— 瑞恩懊恼地弯下腰看着无言的沙滩,企图拒绝接受自己在交流中犯了指意不清这种愚蠢错误的事实。头部传来软软的触感,于是这位父亲知道自己又被六岁的儿子给摸了摸头以示安慰和鼓励,如果抬起头或许还能看见一脸无辜还习惯性歪着头的埃。啊,可恶。这孩子对别人这么好,可是他又恰恰不该这么好下去了。 现在,在瑞恩面前一阵风袭过,这次不再尴尬——风吹得他的记忆趔趄了一下,像失去木框保护的玻璃珠一样滚落了出来。 他自繁忙的商务中脱身在夏天的夜晚回到家中,狠狠地吃了一记莎柏琳娜的抱怨,还给家里新生男丁亚帕特的聒噪吵得头脑无法安宁。然后他就看见一个春天没见的埃眼神无光坐在餐桌边,怀里抱着他的妹妹安西娅。天生惹人爱的女孩手中握着一只纸鹤(看起来是埃的手笔),直冲瑞恩发出咯咯的笑声。 再次回到家里就能看到家人和新的小家人,瑞恩本该给幸福冲昏头脑,但他却又敏锐得恰到好处。 他注意的重点聚焦在了埃那消失的眼神之光上,这很好,这很对。 然后他就和妻子谈及了那件英勇好埃为朋摔下山岗的傻事,脸色凝重得像黑咖啡和红茶泼翻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片褐色的狼藉,紧紧皱着的眉就好像还能榨出些苦涩的药渣一样扭曲。 他询问妻子都做了什么,然后又知晓了更多的信息。比方说他认为很不合理的教育方法——训斥,以及更加不合理的惩罚方法——禁足。 瑞恩闭上眼睛,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不稳了起来。温热的鼻息含着些许指责混进有些发冷的空气里,转瞬被同化,失了它携带的情绪,未能传达给站起身要去收拾碗柜的莎柏琳娜。她白皙双手接触瓷盘的一瞬,瑞恩睁开了眼。 「让安西娅去睡吧。该是孩子们睡觉的时间了。」 「嗯。」 莎柏琳娜的声音没什么感情。 他记不清自己是否叹过气了,啊啊,最初的确是他拉着莎柏琳娜从她那繁复精妙的家纹之网中逃脱——现在,那时因兴奋而被他们错认为与革命者同样伟大的反抗情绪,已经不能在任何人心中掀起波澜了。当热情燃烧殆尽,生活就只剩下分离与烦恼,他的事业,他自己认为光辉一片,但遗憾的是目前还只能供家人糊口。 莎柏琳娜为想要的生活付出了代价,最后落得了俗套小说里出逃的女孩们同等的结局。她从少女成为母亲的过程来得太快,几乎让她手足无措,自然不会有什么教育孩子的经验。 所以埃变成这软弱模样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是个混蛋,没能给她自己曾经承诺过的一切,如今失去了激情的莎柏琳娜大概也在失去感情了。——至少瑞恩自己是这么想的。 他们不该被祝福的婚姻还能持续多久? 「——我去和埃谈谈。」 「辛苦你了。」 该死的,他脑子里蹦出这么一句腔调可疑的骂词。看看,看看,他和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和他—— ——是如此相敬如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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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恼的思绪飘向了餐桌,变得温和,有如引导者。无神的视线循着它的引导者到了书房。思绪安坐在扶手椅上,视线向下扫。 思绪化为现实从瑞恩的唇边溜出,埃的视线带上了一点神采,但还是很黯淡。 「妈妈都对你说了什么,埃埃?」 「父亲,别这样叫我……说实话,有点恶心。」 什么?什么? 为什么埃,埃和他讲话就是这个腔调? 瑞恩很伤心。 「唉……」 「父亲,母亲对我说了……擅自跳……这样做很自私,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我的天啊,埃,瑞恩心想——这不叫自私!你就是不会拒绝这些小混球! 「……想不想去海边呢,埃?」 「……您希望的话。」 拒绝我啊,瑞恩在心里绝望地嘶吼,拒绝有那么难吗?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啊,是该胡闹磕碰的年纪,这么好是干嘛了,简直像个假孩子一样! 然后,他们就站在了海边。 再然后,风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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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指的还是那件事情吗,父亲,山……?」 「……对不起……是的。」 埃清楚明白母亲的眼瞳有着怎样美丽的色彩——那可以说是清晨天空上透明纯净的第一道光芒,是女神赐予尘世的纯净祝福。流转的目光吸引过多少飞蛾扑火的男性将她追求,然而这对闪耀的宝石却没有对任何它不感兴趣的人发出哪怕一点儿暧昧的信息。那是孤高的存在,被家族的利剑守护着,被柔和的光辉照耀着,被簇拥在绸缎中收藏着,不屑于向任何人发出它珍贵的光芒。 然后啊,然后那是——比海还要深的,初次见面。 碧绀的海撼动了这宝珠被高高侍奉的展示台——漫溢的情感将剑腐蚀了,珍宝滚下绸缎落入了黑色的闪光之海,被浪花托举着去了遥远的地方。这宝藏终于舍得了它的璀璨,尽职尽责地将昏暗前路照亮,直到一切变得平稳宁静。 这天光与深海融合,于是桔梗花的种子被创造了出来。后来它们又有了更多融合的机会,但却只创造出了新的天与海,再也弄不清花开的奥秘了。 小小的天光是在安西娅的眼中宿着了,与她母亲一样受得勇敢骑士们的青睐。桔梗花是在埃的眼中开放,却没想到也起了微妙地相同的效果。 那都是后话了。 现在,埃怀抱着对自然造物的无比敬畏和对桔梗的愧疚—— 翻了个白眼。 当然,这个像是暴露了他本性的行为,瑞恩并没有看到。 「我以为我们已经解决那件事几个月了,父亲。」 「但是……」 「……我真的很对不起。自己受伤不说,还劳累了母亲……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 这声音带上了一点儿犹豫, 「……」 瑞恩总算站了起来,也看清了儿子的表情。 然而埃的视线还停留在沙滩上,所以他没有察觉父亲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埃。」 「唔……」 「一定要成为别人错误的承受者吗?」 他微微弯腰捧住了儿子的双颊,拉扯着埃仍在试图回避的目光与自己对上。埃看上去对这个姿势很不满,开始扭动,但一番挣扎无果后只好开了口。 「不,父亲,我认为这不是别人的错误。」他还在嘴倔。然而瑞恩不语,手上动作不依不饶,捏住了埃的脸。 埃想象自己发出不满的咕噜声来击退不仅毫无严父形象还老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父亲,却惊觉自己并未作为一只猫降生。那,好吧。 「母亲说了…」 「若有人因为我的行为不开心…。」 埃的眼帘耷拉了下来,一缕发丝划过脸颊。 「那么女神一定不会喜欢我了。母亲也不会爱我了。」 噗嗤,瑞恩笑出了声。 「一定因为我什么事都做不好所以小时候才撞…」 「停,埃,那不是你的错。」 结果是这么个原因啊。瑞恩想着,埃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点傻呢?这种一看就是骗小孩的话…。 他思索着,如何才能将这孩子比常人天真些的精神扳回正道。若他学会拒绝,若他明白这世上有些友谊可有可无,那么—— 若他能够明白自己不必变得那样强大,不必包容所有人,即使做些不过分的小胡闹也是安全的,被爱着的,那么。 那么受了正确引导的埃,或许能在本来性格的基础上,成为一个温柔却又不失原则的好孩子。他会是海因里希的希望,会拥有十分幸福的人生。 商人瑞恩·海因里希并没能想到,这个不算困难的理想,成为了他最后怎样也无法触及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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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是爱着你的,就像她爱别人一样,或许她还比别人要多爱你一点,所以才从无边黑暗中一次又一次救你回来。 一定,就是如此,埃。」 「所以,上面看了看,决定不要我?」 「···埃。」 「对不起,我不和您杠了。」 男孩吐了吐舌头。 「···埃,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并不是我认为的那个样子。」 「若您或母亲乐意,我可以是任何样子,父亲。」 ···甚至可以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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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迹斑斑的视野内,引人注目的是大小不一排列整齐的工艺品。 「这里是…?」 埃·海因里希踩着地上堆积的废纸前进,啪叽啪叽的声音回响在工坊内。他脚步离地的程度有些过分。 这种姿态,我们一般称为,蹦。这种不太文雅的走路方式,多在小孩子第一次看到没看过的事物时发生。 身为引领者的瑞恩沉默不语,只是又紧了紧已经折了三折的袖口。他必须要保持这个姿态,因他的身份已经发生改变。幸运在几个月前精准无误地打击在了他的头上,突然变得明朗的事业砸得他有点儿恍惚了。 虽然莎柏琳娜好像并没什么反应。 埃把手扣起来背在身后继续走,又开始歪起了头观察这些精致的造物。他觉得自己迷失在了在无数展示架之间,继而感到自己流动着的血液中有焦躁溢了出来。 他们无言地穿过这个房间,到下一个房间去。 啊啊,这是一个有点炽热,却又带着清凉天蓝颜色的地方,他想。 正在形成的事物比起那些被展示出来的成品,有什么东西寄宿在其中,是更具有活力的呢? 他想要伸出手。 「埃,不要用手去碰,很烫的哦。」 他缩了缩,视线凝聚。
在他面前闪着光的——那是,一种叫做「琉璃」的东西。从这海滨诞生,从无数沙粒中蜕变。和别的材料比起来,琉璃看起来十分虚幻,让人感觉有点不可靠。但是,却让埃感到不可思议的纯净。是因为那颜色与母亲的眼睛颇为相似呢,还是因为方才想要触碰却被喝止的一瞬感到的温度呢,海因里希家的长子自己也不知道。 然后,那琉璃非常地美丽。 即使是最璀璨的星芒,也会叹息着在其间破碎,然后析出变幻精妙的色彩。月光的清辉和浅海的柔波穿过重重云翳栖身于其中,摇晃着,波动着。在这无机质的弧面之内,到处都变得透明而无可隐藏。 埃眨了眨眼睛,一时看不透这玩意儿里头埋藏着多少种光晕,只觉得自己的影子好像并没有被映出来,感觉有些恐惧。 彩色晃花了双眼,埃想念起了父母经常带自己去的那个教堂。名字是叫什么来着?他给忘得干干净净。他还模模糊糊记得那些低沉的祷告声,还有那本书。还有那些日光——那些午后的日光柔柔弱弱,苟延残喘地漏过彩色的琉璃窗掉在他的脚边,形成一大片斑驳的菱形花纹,像生病的宝石。 他记起来自己在那儿得过一次热感冒。闷热的下午真叫人难受。 「还记得海滩吗?这里的一切都是从那儿来的。说起来埃以前,很喜欢堆沙堡呢。材料是一样的哦。」 他退后了一步。似乎,比起已经被塑造成形的琉璃,他好像更喜欢那些能够流动的细沙。闪闪发光的沙。他的沙堡总是被海风吹得面目全非,但是他不认输,每次都堆回去。 建造后又消失,但在那一瞬间它是确确实实存在于那处的。 想到这儿,他又敬佩起了琉璃。本应该在风中消失,无法用双手抓住的东西,现在有了形状。光是这一点就让他觉得很开心。 但是,埃不知道。 那琉璃也非常地脆弱。 同时却又非常地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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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如果把业已成形的琉璃放进火堆,它会融化掉吗?像冰块那样变成水?」 「…埃,认真做笔记,好吗。」 「对不起。」 「你,你…不要道歉。你一道歉我就会很紧张,真是输了。听好,琉璃可不像冰。」 「比冰要浑浊一点儿?」 「比冰要坚强。」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温柔。 「琉璃知道自己要坚持什么,所以是不会那么简单就屈服于火焰的。 它可能会软化,会妥协一些,但… 若足够它献身的瞬间没有出现,琉璃是不会化作液体的。 而这个瞬间,没有人会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发生。」 「我觉得还是当水自由一点。不论什么地方都能轻松流过去,不是吗。 说起来,它怎么不变回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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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祝福的婚姻,终于结束了。 如今风变得有些刻薄了,它绕着埃打转,试图钻进他的大衣。 埃扶正围巾,理好大衣,牵着母亲的手,握紧妹妹的手,捎带着一束花。 他们慢慢地走,慢慢地走。走啊,走啊。两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真是不幸,这可就没有什么勇者在未知之地探索中惶惶不安的乐趣了。 他抱着花束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这是个理所当然会存在的阴天,在这样的天气,“晓光”没有“晓光”,算得一个十分好笑的冷笑话。 他笑不出来。 不是因为这是本就不该有阳光的夜晚,是因为月光斜斜地照在石碑上,虚幻的风一边哭泣一边歌唱。 ——照出的是,瑞恩·海因里希这个名字。 ——歌唱的是,一名父亲过早停止跳动的心脏。 这是一次祭奠。 他们慢慢地走,慢慢地走,埃拉着安西娅,莎柏琳娜带领着孩子们。他们感觉彼此都随时要倒在地上成为一堆散沙。幸好他们的手还握得很紧。 呼吸非常冷,身体却热得不行。血管里流动的是温热的泪水还是第一次参观琉璃工坊时溢出的焦躁?海因里希家的长子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一些字句跳进埃的脑海,至高无上的女神掌管着这个世界。令尊沉睡于五英寻的海水中。呸,真恶毒,他诅咒自己看过的东西。然后下一句跳了出来。 在一个好人一生中最好的韶华里,他的善与爱渺小到无人记得。 就是这样了,他怀疑女神并不爱自己的父亲。 给予希望后又剥夺生命——真是恶毒。 他在心里咒骂着,又开始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自早已自模糊的眼眶涌落。安西娅个子不高,努力把手帕递给他,他接受了,又陷入呆怔。 他的一切在眩晕中失掉了颜色。他的自我再也不是稳固的结构了。他开始融化,变形,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沦落,化作液体渗下无言的大地消失。 他的内心生出过什么愿望吗?没有。 即使真的从那片迷茫的虚无中有什么诞生了,那大概也不能带他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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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神学院毕业生站在镜子前,想起了和幼时的玩伴一起在河里捉鱼的时光。
那是在有人死掉之前了。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有些人的生活也就随之改变了,有些却像这面镜子一样,还是一成不变地映照着同样的风景。只是当他走到它前方时,看到的自己好像每一秒都变得不同了。 不愧是自家产销,质量真好,他苦笑着感叹。这是面被安西娅和亚帕特用球,刀叉,玩具箱和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砸过很多次的镜子,已经有了些裂纹,但还是很坚强。 是谁和他说过这种东西很坚强来着?想不起来了。 捉鱼,真是快乐——快乐?不。他年轻时不喜欢认输,在看到别的小孩收获颇丰时偏要出出风头,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愧疚。 年幼的他偷走了母亲的剑,用去叉鱼。那把做工精美,剑柄镌刻着复杂纹章的骑士剑要是有意识,知道了当时他的决定可能会哭起来。当然最后剑湿透了也没叉到什么鱼,他被自称是骑士候补的棕发女孩嘲笑了一通,还被母亲冷嘲热讽了一下午。 「埃,看起来你对剑术很有兴趣,要学吗?」 然后他就给劈了个七荤八素,后来他和声乐老师学唱歌时总是带着哭腔。 现在那把剑倒是躺在了他房间的一角,安分守己地承担着受岁月磨洗的责任,不知道哪天才会在记忆里发出愚蠢的金辉——美好的旧时光,美好。 最后那女孩没有当成骑士,他在书房里读了很多东西,也找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在哪。人类出生所为的就是这败落。这些句子有帮他找到路在哪里吗?如果没有,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也不想抱怨。 在那个走向墓地的夜晚,他已经把人生所有的怨恨用尽了。哭泣干燥了他的喉咙,抑制了他的歌声。当晚他回到家中,安西娅挣脱他的手就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跑。埃觉得她应该是想要去找另一个更能理解她的孩子谈话,而不是面对一个毫无用处,哭哭啼啼的废物兄长。他忘了亚帕特已经不在那里了。 噔噔噔地,安西娅的小皮靴肆意踩踏着楼梯,她像一股小旋风一样撞进埃的怀里,像之前举手帕一样把一个小东西握在掌心捧给她的哥哥,小心翼翼,虔诚无比。 在从妹妹那儿得到一颗羊毛毡做的绵羊球之后,埃好像又把自己已经随着父亲的死去黏在了地狱里的幸福,夺回来了一点点。 后来羊毛球就一直被带在他身上了。 准见习司祭正了正自己衬衫的领子,发现它们没熨好,有点塌,心里一阵酸楚。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回到家中,趁着母亲还没从工坊回来,冒失的兄长给几年没见的妹妹打了个小招呼(连个寒暄都没有!)就急匆匆地躲进房间里整理自己的衣着去了。安西娅是什么反应?她一脸懵逼,看着哥哥的头发垂到了腰部,开始怀疑自己拥有的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 现在他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花里胡哨又一塌糊涂的样子,衣领软软的,腰带系不紧。但他不想改了,总比穿着神学院制服就去见母亲好。 那样他该被剑劈晕了。 说到这里,他直到现在都没相信过自己动身前往圣域上学前一天晚上,母亲的话语。 「埃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他的母亲微笑着,目光中流露出的事物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不是家里的人了。他忘记了自己的母亲曾经也拥有一柄剑,剑的后面是厚重的纹章。她舍弃了纹章,又怎么会让这些愚蠢的东西束缚自己心爱的孩子? 拒绝我啊,挽留我啊,我不要自由,他内心的尖叫声穿越时空,和自己父亲曾经的尖叫汇在了一起,啪嗒,湮灭,消失不见。 他本想和母亲来一场激烈的争吵,因为他不去继承家业,还跑去考神学院——现在这件事一点反抗意义都没有了,让他迷茫过了整个学生时代,每次清扫花园的时候都只想撞死在里面。 哦,哦,他好像还真的遇见过撞死在里面的人—— 不过不是真的死了,好像是——?什么来着,长什么样的人来着? 他这时候想起了骑士候补小姐的名字,萨曼莎·金,棕发棕眼,活泼健康,父亲是个赏金猎人。但这个时候想起来干嘛?他的记忆总是跟不上自己的思绪,这让他很烦恼。 他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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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来应该只是一次普通的散步,母子交谈,即使话不投机都应该能聊上半天。这么多年了,彼此都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才对。 但是对于海因里希家已经成年的长子来说,这是一场难缠的战争,宏大到让从来都是妥协别人想法的他咒骂了一条街(并没有出声),头一次感到了怒火这种事物的确存在于世界上。他沉默,他挣扎,他被母亲拐进了骗局,在理发剪利落的咔擦声中愤怒地号泣,当然,那只是无声的哭泣,他还没胆大到在母亲面前哭成梨花带雨,那样怕是丢脸都要丢到晓光的海底去了。 最残忍的是母亲还在他受了这场灾难之后告诉他自己晚上不可能在家陪他了——埃几乎要昏厥过去。 现在他又坐在了镜子前,看着自己连肩膀都不到的头发,恨不得镜子裂成一片一片。 母亲不知道为什么还给他留了两缕长发搭在脸颊边上,说不上是刻意的羞辱还是最低限度的仁慈。埃·海因里希又做了一次想象,这回他想象自己是羊,正在用犄角试图把烦人的镜子顶出房间。 他真的给气坏了。没有注意到闪身蹦了进来的妹妹,更没怀疑她提着的面包里会藏着什么玄机。安西娅蹑手蹑脚,冰冷的手从兄长背后捏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兄长很不争气地,终于哭了出来,伴随着浑身的发抖。 安西娅松了手,宣布圣旨。 「妈妈说她很忙,今天晚上回不了家了。给你准备了明天的早餐,我就放着了,不记得吃就是大蠢蛋!(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的语气分外重)。对了,还有这个要给你。」 埃知道,她小小的掌心里总会有奇迹出现。 她似乎发现站着的自己比坐着的哥哥要高,便骄傲地俯下身伸出手,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即使那样,也很美丽)。 埃无可奈何地配合她,做出接受赏赐感激不尽的神态。 她张开了拢得紧紧的手指,有如展示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 然后,桔梗花和琉璃,同时在那柔软的掌心中绽放了。 浑圆的琉璃小珠玉自安西娅的双手渡到了埃的手中。 「不知道妈妈给你这个干什么,」年轻的女孩子嘟囔着,「她说过好像是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也有一个,是青色的,已经收起来了。好像是他们当年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想哥哥应该也不知道拿它怎么办,让我来试试,一下就好啦?」
她的声音里带着小小的期待,当然了,埃从来都是任他人所为的人,不差实现妹妹一个小小的愿望。 纤细的手指穿过了他垂下的,和别处格格不入的长发中的一缕。埃看向镜子,看到妹妹努力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后来,他看见那颗小小的奇迹缀在他的发间,紧紧咬合着,造出了一个小辫子。 啊哇哇,他想,我的妹妹真是个天才,我应该向全世界炫耀她。 「哥哥。」 然而他听见受伤小兽一样的声音,哭腔突然满溢在这个世界上。 「我大概不太会有时间去教堂找你玩了。已经多少年了,上一次你提剑是多少年以前了?」 他本能地抱住了妹妹,整个世界悬在一滴泪水之上。 「你一定要去那里吗?你可不可以留下来,就一会,就一年也好?」 世界被掉了个个。 「是的,我很抱歉。」 掉了个个的世界尝上去有点咸,他不过一时疏忽让泪水掉进了口腔,便惨遭海洋没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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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面包里的芥末让他哭得更大声了。 安西娅在后来道了歉,又和他一起哭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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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很重,事务很繁忙,口很干,歌声已经很久没有被吟唱过了。
穹顶之下,埃觉得自己作为一条生命,已经彻底无助了。
若温柔的微笑还能拯救任何一个灵魂,他想,那我还是认真工作的好。
十字架在晃动着,信仰却毫无偏移。
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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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空闲时间,他没有直接回家。
去工坊看看吧,声音在他的心里回响,还记得那些东西吗,一直未能找到收束之法的焦躁感,还有仍未数清的光芒?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他在空无一人的陈列室唱起了歌,唱的是给安西娅的摇篮曲,幼稚得很,却是能让孩子停止哭闹的安详旋律。
他觉得自己快睡着了。
强烈的阳光洒落下来,外面的世界十分耀眼,他闭上眼,满目都是橙色。
满目都是橙色。
然而睁开之后映入眼帘的又是宁静的蓝色。
他觉得自己变得透明,脆弱的心跳在嗡嗡作响,拯救不了一只被石子击中的云雀。艳阳高照的正午,流星雨落了下来,带着致命的目眩。空气亮晶晶的。
即使是最璀璨的星芒,也会叹息着在其间破碎。
突然的冲击带走了他的安宁,尘雾扬起,他踏过的纸片,望过的琉璃瓶,聚集在一起又爆发出力量,在一刹那间各种各样的颜色盛开在了他的眼中,光芒变得更加数不清了。太多了,数不过来了。
他下意识护住那颗珠玉,感觉此刻珠玉反而才是自己的心脏一般,跳动,恐惧着未知的危险。
月光的清辉和浅海的柔波穿过重重云翳栖身于其中。
月光划破了他的脸颊,海浪的声音堵住了他的呼吸。
闪闪发光的沙。
眩晕降落下来,敞开它温暖的怀抱。因为圣灵俯下身,庇护这个世界,胸口那么温暖,羽翼那么明亮。
…在风中消失。
女神的声音,他本来就听不见,这之后也没有了听见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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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着被人们踩得了无生气的野花丛和细碎的小石块,爬啊,爬啊,不知道自己要登上怎样的高度,也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能不能算作山。
他觉得自己来到了山顶上,最为接近太阳的高度。
祈祷之声四起,闪烁的光芒很可疑,银色的泡沫包围了他。
在这热度之中,在这令人忍不住会笑起来的天底,在这入目也不会疼痛的微风中。
就原谅不断道歉的我吧,他想,这可能就是熔化的那一瞬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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