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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就是这样。”却澜话毕，他抬眼四望尽是沉吟之色，一时间无人发声。 乌秋轻咳一声，握着扶手有些费力地将上身从椅背上撑起。众人见状，知是有话要说，便将目光投了过来。面色苍白的远京少主环视一周，片语未发却突然笑了笑，这四周环侍众人，或是与自己亲如一体的妹妹，或是不惧生死跟随的亲密，又或是抛离种族隔阖的盟友，确确实实几乎就是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了。人说得友如此便该死而无憾，自己已然得到这么多，却仍未死，真真是天下最幸运的人了。因此遭天嫉妒，实在太过平常，小小挫折便算得了什么。 “诸位，城中那些的人的计划大致上便是如此了。我们不妨趁此机会，将计就计，利用一下。我有一粗略方案，但请各位一起参详完善。”他抖了抖纯白的衣襟，微笑说道，双眼清澈，淡然自若。
马尾女子气喘吁吁地出了树林，抬手抹去了额上的汗珠，眼看快到地头，不觉松了一口气。尽管早知附近已无不可敌之魔物，然而毕竟红区里行走，始终让马尾女子心里揣着一块石头般，只是一旦想到平日里只是在城里和人打交道，现如今却也能于红区之中来去自如，还是让女子暗自窃喜，颇为自得。她嗫起小巧的嘴唇，吹出雀哨，清锐嘹亮，兜回宛转。不过片刻，亦有雀哨自那头响起，以作回应。直到这时，她才放下心了，大步向前朝着营地方向走去。 “师傅！”女子习惯性抬头，却不想正好看到树杈上的井镜，一抹笑容在脸上刹时绽放。“今天是您放哨啊。” “我说还有谁雀哨能吹得这么好听，果然是你方墨。”井镜微微笑了笑，“远清交待你的事儿都办好了？” “当然。寻人找物这种事儿怎么难得住我。”方墨掩嘴自得。 “快去把东西给远清送去吧，然后去洗洗，休息一下，这段路你也是辛苦了。等晚些时，影烟过来换我，再去找你说说话。” “好咧。”方墨大声应道，离去时，脚下生风。 井镜目视着徒弟的背影消失在营地里，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倚着树干，转头远望，视线落在影影绰绰的远山之后，目光黯然，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
“哥，吃饭了。”屋里传来百翎的呼喊。寒雀应了一声，目光恋恋不舍从远方的夕阳处收了回来，他拍了拍脸颊，用力闭上双眼，待到再睁开之时，便又是精神抖搂，目中含光。他轻身提气，一个筋斗就从屋顶上翻腾而下，落在院中，矫若灵猴，点尘不惊。 进到屋中，百翎已将碗筷摆好，桌上如常，两碗水煮白菜，两个大白馒头。寒雀去盆中净了手过来，百翎已是抓着馒头狼吞虎咽了。寒雀笑了笑，拿过馒头，一条一条的撕下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口馒头一口菜，和练拳一般认真。 百翎三口两口吃完了碗里的东西，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起身往厅后跑去。寒雀奇怪，却也不以为意，将手中的馒头又撕下小半块，放进了弟弟碗里，然后喝光了面前的汤水，再用手中剩下的馒头块擦尽碗余，细细咽下。他听得脚步声响，知是百翎回来，一边收拾面前的碗筷头也未抬得说道：“我还剩了小半吃不下，你尚未饱，便吃了罢。”话音未落，一件热气腾腾的物事却摆在了面前。眼前尚且白茫茫一片之时，一股香气便已扑鼻而来，待得白气散开，寒雀定睛看过，却是更加惊疑。这面前一碗面条，汤白葱绿，其上还有一枚荷包蛋。他暗自咽下一口唾沫，抬头看向百翎，却见弟弟一脸得意。 “哥，今儿是你生日，我可没忘。成年之日，就该吃碗长寿面。” 寒雀双眼藏在热气之后，半晌默然，“可你哪来的这些钱？” “早些天就与坊学先生说好，放学之后多抄了几本书就有了。哥，快趁热尝尝，虽然‘饭’馆的宫晓叔走了，但是这面我觉得也不见得比之前差了。听太二哥说，这蛋还是今早新下的，鲜着呢。”百翎笑着，不自然地把脸扭向一旁，以为可以隐藏住滚动的喉头，却不想早被寒雀一眨不眨地看在眼里。 寒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一把将弟弟按在了凳子上，“来，和哥一起吃这长寿面。” “好吧，那我就吃一点点。够了，够了，这个蛋你吃，我不要，今儿是你成年的大日子。” “那蛋，我们一人一半。好吃吗？” “嗯。好好吃，我觉得比以前宫晓叔做得还好吃。” “哥成年了，明儿就去坊主那儿言明寻些差事做。拿到工钱了，哥天天带你去吃，好不好？” “好。我还要吃仙草里的包子，自从爹出城后我好久没吃到了。” “……” “哥……爹还会回来的，是吧？” “嗯，当然。爹最疼你了，当然会回来的。” “哥，他们在城门贴了爹画像，还说爹做了坏事，这不是真的吧？” “当然不是，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街坊四邻有谁不是对爹和和气气的，更何况爹为城里还打过年兽呢，爹怎么可能会做坏事。都是不怀好意的人乱说的。再碰到像上次那些巡衣问你，别理他们，就说不知道。” “嗯。哥……” “怎么？” “等爹回来，你得和他提哦。” “提什么？”寒雀奇怪道。 “当然是和墨岚姐姐结亲的事啊。”百翎突然歪过头，笑了笑，眼睛里满是狡黠之色。 “结……结亲。”寒雀的脸唰得一下红到了耳根。“你瞎说什么啊！” “哈哈，我就知道。脸都红了哦，羞羞。”百翎乐不可支，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明天我就去告诉墨岚姐姐。” “还说！”寒雀气急败坏，抬手佯打，却惹得百翎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月华如水，照地如银，远京城外一处营地里，三座树桩，一作酒桌二作凳，两人并坐对月而饮。 “所以……思玄书记官也……”那个词方墨还是没说出口，她心下有些难过，尽管与书记官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可手中的杯盏依然变得沉重。她转头看向师傅的侧面，井镜正端着酒盏轻抿酒浆，微仰的脸庞深沉却不显哀伤。她回忆起师傅听闻钧墨噩耗时的模样，似乎也是这样。 “年少时，我随族人从时茵来到远京，一路艰难险阻，看过无数同胞倒在路上。其中有我的朋友，有我的师长，也有其他人的父母、兄妹。有一个人站在那片坟包前对我们说，还不是时候哭泣悲伤，他们心甘情愿堕入黑暗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光明和未来，只有笑着承负牺牲者的遗愿，努力活下去，才不负他们的付出。只有等到胜利的那天，才是用眼泪和欢呼祭奠他们的时刻。”他将酒盏在身旁放下，月影在酒中轻轻摇晃，“那个人，就是织芳。”井镜回过头，看着方墨，面色淡然。 方墨沉默半刻，忽而仰脖尽饮杯中之酒，左手用力地从眼前拭过，当低下头时，眼神已然平静。“知道了，师傅。” 井镜微微颔首，突然笑道：“独自历练了许久，不知现在徒儿功夫长进了多少？” 方墨一拍座下，弹身而起，脸上表情跃跃欲试，“正想请师傅指教。” 井镜微笑端起杯盏，将余酒一饮而尽，随手放回树桩。酒盏刚刚落座，一拳已行至女子鼻前。方墨胸有成竹，似早有准备，一双绣拳将之牢牢挡住，一缕劲风姗姗来迟，在两拳相交之后将女子额前发丝吹扬而起，露出一对光华灼灼的眼睛。拳速虽快，女子仍然挡得轻松，不过井镜一拳两劲，拳势被挡，后力却似波涛拍岸再度涌上，方墨双臂交叉固守城门，双脚踏地矮身受力，依然一步不退。然而，旧力未去于半路再添新力，仿似一浪盖过一浪，将城墙拍打得吱呀作响，一拳三劲，方墨咬牙死守，脚下却不得已滑动了半步。正当女子准备挺过之后就势反击之时，拳势于将近未尽之时突而抽身，却在拳面将离未离的刹那，井镜轻踏半步，一股更加高远的浪头挟着三道波浪重重地击在城墙之上，方墨还想勉力支撑，却已是根基虚浮，被冲开中门，连退三步。紧跟着便被蓄势待发的连续攻击打得风雨飘摇，苦不堪言，虽想奋力反转，但是先被一拳四劲夺去先机，再想在老师傅面前力挽狂澜是何等艰难。 就在方墨殚精竭智，寻瑕伺隙，苦苦周旋之时，井镜突然抽手，飘然后退，坐了回去。 “嗯？”方墨懵了片刻才意识到已经结束，她捊了捊刘海，“完了？” “不打了。”井镜拿起酒壶将两方杯盏满上，捂嘴轻咳了两声，随后笑道：“见好就收就行了，再打下去，恐怕就要换成师傅挨揍了。” 方墨郝然，“这哪儿能呢。” 井镜将酒盏递了过去，“你天姿既高，练武也勤，就算师傅没有这从小落下的病根，也迟早比不过你。青出于蓝，扬名立万并非难事。”他又轻咳一下，语气云淡风清，“不过，一往无前不错，也要留有余地，用尽全力的拳未必最快，出手七分留三分才能进退应矩，往复不绝。打拳如此，做事亦如此。此次行动，你依少主之计行事，既为机动，四处策应，便不可只顾自己横冲直撞，须得伺机而行，瞻前顾后。万不可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去击败对方。打开局面，制造漏洞，牵制对手就够了。另外，再怎么说，都是远京同胞，哪怕目前被人蒙蔽，不明真相，对外我们还是一体，所以下手要知分寸。” 方墨点头，接过酒盏轻抿一口。 “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对我们来说，你们的安危更重要。”井镜笑了笑，揉了揉方墨的头。 “师傅，今天是寒雀的生日呢。”方墨微微咬了下嘴唇。 井镜握盏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是啊，雀儿的成年之日啊。我等了这么久，还是错过了。”他故作轻松地饮下酒浆，酒气清洌，却还是掩不住那股无奈的味道。 “这次行动完成了，师傅就能回家了。” 井镜闻言却不答话，只是淡淡笑着将杯中倒满，举酒邀杯。
（END） 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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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6 21:4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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