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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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线] #白夜线##直参组#《天下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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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京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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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力⑤⑨⑨的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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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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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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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0 21:58: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7-12-14 10:45 编辑

勇者3.0-远京副本-白夜线


“不讲出来没人会知道,我们以前……还有过这样的故事。”
*副标题均有借鉴
出场人物:
乌秋·美·祸国殃民·英俊
开谊·呵·恶魔·王八蛋
靖书:前任文典长老之孙,乌秋与开谊通用发小
==============================================
《天下荣》
==============================================



··
稚子心




开谊出生在临冬的季节。正至午时,天空晴得发白,空无一物的茫茫之中太阳是悬在头顶最惨白的那个点。
老人说这样日子里出生的孩子,品相最为正气,有指日高升的命格。
元洲自然欣喜若狂,开谊有没有一生荣华富贵命并不重要,他在意的是自己也有了一个可继承衣钵的未来。元洲携另外两位夫人,在大院门口放了好几挂鞭炮,引了整座坊的邻里前来贺喜,元洲本就是远京的英雄人物,作为织芳的左右手,当年正是他一路披荆斩棘,身先士卒带领朝灵战士抵挡阿尔洛骑士团数度围剿,又率先进入废墟一片的塔菲城清绞圣盾塔内残余DBK成员,为整个朝灵族开辟出一条通向解放的平坦大道。
如今这位被人称颂的英雄和其他最初那批建设远京城的人们一样,都有了自己的下一代,这彷如是一个新时代的标志,自这一年、以至今后几年里,远京城独立的崭新的未来正自从一声声婴儿嘹亮的啼哭中开启。
他们代表了远京和朝灵自由的命运,将一代一代繁衍生息,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或许冬天出生的孩子会自带有那么一点冰雪一样的气质,至少开谊是这样,倒不是高处不胜寒的冷漠。他从小家教严格,又身负重任——元洲要他出人头地,和父亲一样作人中龙凤——开谊敬仰自己的父亲,唯命是从。他从第一口奶水中吸取的便是一股名叫“出众”的厚望。
开谊鲜少与同龄的孩子来往,武备长老府门前的门槛太高,他们进不来,他也轻易出不去。有时候幼小的开谊想,这样或许也好,以数年拼命用功的刻苦换一场一鸣惊人的现世,从此成就父亲对自己出人头地的嘱托,该是桩美谈。
他将酿好的人生埋在后院那株参天梧桐之下,静候破土而出的一天。
   
那年雨雪特别地多。在开谊七岁生日当天晚上,他趴在窗口看了一夜的雪,没什么比得上开谊心中雪夜之美。远京本没有多雪的冬,以它的地理气候,冬天更多的是雨水,雪只会在特别寒冷又特别华丽的冬日才会降下,因为雪的罕见,远京人更愿意把这种美轮美奂的自然天气看成女神的眷顾,雪多的冬天,预示来年必会五谷丰登,是大人口中的瑞雪兆丰年。
开谊印象最深的远京最大一场雪下在四年前的深冬。正朔当日,那一夜全远京上下都会阖城守夜,父亲作为武备长老更要同长老院亲随城主在阴阳交替的寅正时前往冥塔林及神堂进行祭祀活动,那一年事事处处透着不同寻常,城主当时身怀六甲,坚持亲自主持祭祀,长老院及各位相关官员比往年更早赶往朱雀殿为城主分忧护航。
元洲不在家守夜过年,武备长老家元朔节大小事务便由开谊母亲全权管理,忙起来也就顾不上他,加上那年开谊年龄尚小,熬不住夜早早就在奶娘怀里睡去。等他半夜醒来,房间没有人,原本该漆黑一片的房间亮得晃眼,小小的开谊惊诧地裹着小棉被,爬上桌推开窗。
那是开谊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最美妙最铺天盖地的一场纷纷暮雪,他不知眼前的是什么力量,让他所见一切统统变成茫茫一片毫无瑕疵的纯白,他慌忙抬头望向月亮,可空中是灰扑扑的天顶,微弱的月光透不过厚厚云层,只有一团一团白色柔软的飞花不断从虚无中落下,纷纷扬扬扑面而来,开谊张开嘴,六角花瓣散落在他的和气里,雪团簌簌扑在他脸上,一点一点的冰凉,化成一点一点的水珠,像溅在颊上的泪,奶娘闯进来慌忙抱起窗边的小少爷,哄摇着,走进暖屋:“少爷不哭少爷不哭,下雪了,明年必是好光景。”
开谊给她擦着脸上的水,他哪里在哭?那些不过是雪水,可奶娘的手帕一路抹上他的眼角,原来那里真有泪。
开谊趴在窗边早把生辰抛诸脑后,雪片融在他眉心,一点清凉,让他顿悟了多年前的疑惑——一颗被自然之力震撼的初心。
   
那之后不久,元洲把开谊叫到膝下,告诉他从明天起可以与父亲一同出入朱雀殿。
开谊生母死的早,父亲忙于政务无暇他顾,尽管二娘对他视如己出,他仍从小独立而行,排斥一切过度照拂。别人只道他性子清冷,二娘却告诉他们,抗拒出于孩子内心深处的自我保护,他畏惧这个陌生的环境,因而回绝。
他需要的仅仅是成长,成长为人一切将会改变。
睡前,二娘握着开谊的手,轻轻摇晃告诉他不必担心,他已比任何人都优秀,是父母的骄傲。
开谊把目光转向窗口,虽已进入春季,远京还没有真正暖起来,夜里窗是要关上的,他突然问母亲夜里会不会下雪。二娘跟着一起将目光转向窗口,笑着说不会,冬天过去了。
那么多人都喜欢的春天,开谊并不喜欢。
   
朱雀殿内春意盎然,前殿的高楼广厦掩映在苍翠的春色之间,开谊被领着一路向里走,越过精致的中庭,可见后殿一览无余的柔和美景,亭台楼阁回廊曲折,尽数倒映在蜿蜒连绵的碧水中,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池塘由那些绿带串连,环绕在后殿幢幢楼宇之间,像一条巨大的翡翠项链被女神遗忘在此。
那些池塘中有不少初露尖角的荷花咕嘟,或者是莲花?开谊被命站在院子里等候吩咐,远远看着分不清楚,只见不少蜻蜓于水面上停顿,又忽地一下不见了,留下荡开的一层层小小涟漪。就在云与树冠与宝塔的倒影中,一个小人儿的影子添了进去,开谊定睛看时,也忽地一下不见。怪的蜻蜓。
开谊有以身作则的重任在身,使他不能随便在没有父亲允许的情况下远离原地,尤其在别人家里,他更要站得笔直。好在他并不十分在意那道影子,朱雀殿里的人远就比他家多出许多,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时,殿里正喊他觐见。
织芳很欣赏开谊,加上她自己新作母亲,对所有孩子有一种天性上的宠爱。开谊知道面前这位美艳的夫人是远京城了不起的人物,被这样的人喜欢,他心里自然高兴,而城主托付他的事,更有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元洲投过来的眼神里有非常肯定的赞同。
   
开谊等一批少年和少主一样,被织芳认定为需要着重培养成为远京未来的栋梁。又因为开谊是少年中的佼佼者,且是武备长老的公子,更被高看一眼,叫他同少主一样直接在朱雀殿内接受文典长老亲自指导。同样一起的还有文典长老的孙儿靖书,据说比开谊小一岁,也是少年中的翘楚。开谊不以为意,认为无非多几个同他一道念书的人,既分不了他的心,又能叫他有树立威德的契机。
唯独那位少主,年方四岁。
开谊抱着书赶往万卷堂的时候心里不免腹诽:那么小的孩子,需要的应该是乳娘而不是伴读,他怕连字都识不清,又如何一同学书?
他决定不管他,只顾好自己的学业,受教于文典长老门下的机会可说千载难逢,他自然不会浪费,至于其他人,愿意照顾谁就照顾谁去吧,他开谊未来要走的路,不用别人铺垫。
   
   
万卷堂位于后殿与中庭回廊之间临湖的一座建筑精巧的房子,最早之前是等候城主召见的长老及其他官员暂时休憩的地方,有人偶尔带了书来读,人走后书被留下,又有别人拿起来读,读完仍放回去,被留下的书越来越多,捡到自己的也不好带走,怕还有人要读,一来二去读书的人相互交流起来,书成了无主的,全都留在此地。
织芳听说这里书卷气重,有好学的气相,把召见的地方迁到前殿,万卷堂成了别致的私塾。
   
两棵大榆树分别长在房子东西,初春,新生了叶子,天色寒冷洁白,翠生生的小叶子像点在白瓷面上的一点新色,吃不进去,凝在上面。
开谊不知不觉走起神来,一枝白杨花从窗口戳进来,银白的小绒团团,远望去,像枯枝上的残雪。那是他即将告别的隆冬。开谊打一个激灵,白杨花“哗”地落进房间。
开谊隔着课桌与靖书遥遥相望,后者更加茫然不知。
文典长老慢悠悠放下卷宗,向窗口望,笑道:“是来送礼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四岁的同学。原先丢进窗的还有石子和草叶,被文典长老擒到过,一老一小不知做了什么交流,从此投进窗的只有美好。“这是小少主释出的诚意。”
“他怎么不来上课?”靖书走到窗边拾起那束白杨花摆弄了几下,随手置到开谊桌上。开谊座位靠窗,靖书靠门,两人中间空出的座位原本留给金贵的小少主,白空了多半个月不见人来,被众人拿来堆放笔墨杂书。
“城主叫他再学一学字,等到可以与你们齐头并进时,自会前来。”文典长老不慌不忙展开卷宗又看起来。
不可能齐头并进。开谊瞟了一眼白杨花,继续执笔默写。
笔尖上的墨干了,在砚台上蘸饱,抬手时又瞥到了桌角摆着的那簇初绽的紫藤。又是送来的礼物,隔三差五,不曾间断。起初都是靖书捡来摆到开谊桌上,有一次靖书和长老还没到,开谊来的早,一进门正看见窗口飘进一朵三色堇,飘飘荡荡往下落,被他下意识一把抄起,才知道人又来了,连忙隔窗望去,小人儿已经麻雀一般钻进整院婆娑碧影中,转眼之间踪迹不见,这叫开谊忽然想起最早在池塘倒影中见到的那只怪的蜻蜓,果然是他。自那之后,落进窗的花花草草——还放进来过几只蜻蜓和一只青蛙,被长老指挥着叫他们赶了出去——都由开谊收拾,多被丢弃在墙根,偶有几株折枝被开谊有意无意留下,搁在桌角,勉强看得过去。
文典长老说,这是少主的好意,虽见不到面,交情却没断过。
靖书问开谊要不要还些礼物回去?总这样单方面接受,于大孩子们更加过意不去。
开谊摇头:“我未曾要他送礼,他自己要来,还回去,误了他的好意。”
主要是也没法还,总不能他们也找一些小玩意丢出窗外。
头一回,礼尚无往来。
又有一回,还是开谊先早到的,进门后一眼就看到半开的窗户上倒挂着一簇盛放的桂花,开谊救下那枝花,轻黄的花簇中藏着一张纸笺,开谊意外地解下来展开,纸笺上只有两字:幸会。
乍看之下,字迹倒有几分名家笔体,仔细看去仍显得青涩稚气。怎么,只是送来礼物已经嫌不够了吗?他们从未给过他半字回音。
靖书走进万卷堂时,开谊已在伏案写字,桌角摆着桂花。
“咦,今天是桂花吗?我说没进门怎么有股香气。”靖书依在堆书本的桌沿,把桂花枝放到鼻子下:“已经到这个时节了吗?”春去秋来。“回去可以吃到娘做的桂花糕。”
开谊头也未抬地“嗯”了一声,专心写字。
“你说……我带些来叫爷爷给少主送去,算咱们回送的礼物可好?”
开谊放下笔,抬头盯着靖书依依不舍地将桂花放下,坐回位置,半天方道:“随你。”他的左手一直握拳压在桌上,靖书进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让他无从处理那张纸笺,一直捏在手心里,到现在也没法再给其他人知道,又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再让别人知道。
没人知道,那句“幸会”便是他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了。而自己又该回答一句什么?作为他还给他的第一次的回应。
开谊攥着纸笺的手心里微微发热,总有一阵桂花的冷香从里面钻出来。
那天的书读得格外辛苦,每一时刻开谊都觉得,他就要藏不住了。



一如既往··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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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0 22: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8-7-3 17:15 编辑

没错这还是第一章里的内容,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写这么长。。。emmmmm。。。

  
   
这一天下学非常早,并且从今天开始有一段日子都要放假,再好学的孩子到底也是孩子,开谊与靖书非常小心不使自己露出高兴的神气——为了正当不读书而欢欣鼓舞,好在他们这一年多的相处相互之间,与长老之间都达成了共通理解的默契。长老简单交代了功课,便放他们回去。要过年了,又一年的元朔节,无论家里还是朱雀殿里都有足够叫三人手忙脚乱的差事等着他们。
文典长老有政务要忙先行一步,留下两位学生收拾关门。
靖书把开谊从书架前叫过去,问他该怎么处理这些干花。都是“窗外的礼物”散散留留如今又攒了一堆,被他们堆在门后。
开谊看了一眼,靖书问他要不要带出去埋了。
“埋什么?直接丢了就好。”
“都是人家一番心意,丢了不好吧。”
“埋了就好吗?”开谊反问:“反正春天到了又会送来。”他表现出很不稀罕的态度,回去继续把书卷整理进书架。靖书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继续扫地。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开谊的思想却一直停留在那堆枯花上,看它们的那一眼他迅速分辨了一下种类,突然一个问题冒上来:那些花里最后一簇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他竟想不起来了。
开谊咳嗽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靖书:“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靖书一脸不解地回望过去:“什么?”
开谊用下巴指指地上与垃圾滚成一团的干花:“最后一次送来,是哪天还记得吗?”
全都忘了。
两人围着面目全非的花土好一番辨认,实在难以分清,靖书道:“你这么一说,是有段日子没见到人来,好像是……入冬之后?”
开谊摇头:“深秋。”他还记得有一地红枫,从大敞的窗口,铺天盖地泼进来,盖满窗棱、窗台、桌面,直铺到地上,一副秋枫红叶散的景致,又美又让人恨得咬牙。开谊转身要去扫地,还是文典长老劝他说散得颇有一番意境,不如接受。那一次叫开谊印象极为深刻,他们真踩着地毯似的红枫上了一天的课,最后那些叶子被开谊搓到院子里烧了,长老趁机烤了几颗红薯,三人分而食之。
“再之后......”靖书摸摸下巴冥思苦想。
就想不起来了。
开谊摞好卷宗,等靖书把地洒了水,两人阖门而出。
不知道有多久没见了,本来不想的,从来也不想的,可突然断了这份不期待,想得停不下来。
“天这么阴,该不会要下雪吧?”靖书道。
开谊也仰头望天,他比谁都愿意雪下来,盼一场雪,他足足盼了一年。
   
雪下来之前,元朔节先到了。元朔前夜父亲又很早就进了宫,朱雀殿去年底的时候新添了一位二小姐,算来也有一岁。城主需要亲临大典,身边少了分忧的书记官多了两个不经世事的孩子,殿里诸事繁忙可想而知。
开谊这时候已成了家里一根小顶梁柱,二娘愿意他跟着学学持家的方法。可比起应付招待来往亲邻,开谊更愿意留在书房替父亲抄写请柬拜帖。
家人都去前院热闹,开谊独自在后院清净,火盆里的炭烧得旺,红隐隐的火在轻微地爆裂中散出炭气,开谊打开窗放冷风进来透透气,风进来的同时夹带了前院的欢声笑语,不知因何喧闹了一番,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然而这些都没有引起开谊的注意,因为他一眼望见灰白的天空里,有雪片稀零地无声飘落。
他的冬天终于来了,又是一场好年。
开谊伏在窗台痴痴望着天上,等雪片一点一点把他的夜晚装点。
     
这时候门外有了动静,听着像三娘的笑声,一路走来,她本是三位夫人中最年轻的,相貌姣好,性格爽快,和什么人都聊得来,虽是个不善于持家的人,应酬功夫十分了得。她像在和什么人低声说话,口气软绵绵的只听见低小的声音,秘密地,就像在耳根底下吹着气。书房里只在书桌上点了一盏蜡台,光晕照不到几步之外,门外黑重重,他在的窗口也黑重重。
黑暗里三娘晃进来,嫌他屋子里黑,叫下人多多点来灯,别吓坏了人。
开谊在她身子下恍惚瞅见另一个矮小的影子,挡在女人窈窕的身子后面,乖乖被牵着手。房间逐渐亮堂起来,是个俊俏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被考究的棉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怀里抱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腊梅,只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小俏脸,脸上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正随着烛光好奇地打量整个房间,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贪婪欣喜地观察着,却不包括他。
开谊坐在窗台盯着两人琢磨不透,三娘放开孩子,伸手招呼他:“这里也就你跟他年龄最近,有话说。”她低头又去哄那孩子:“喏,这就是你开谊哥哥,今晚你同他睡,好不好?”
开谊险些从窗台掉下来,连忙道:“谁家的孩子?怎么领到我这儿来了?”他怎么也不该担任哄孩子的角色,何况还是女娃?父亲该不是给他定了什么——!
“谁家的?”三娘忍不住笑道:“说起来你们早该认识,怎么会轮到我来介绍?”她又低头和那孩子软软地说:“是不是?小少主,我们早就和开谊哥哥相熟了,只是如今才见着。”
小孩儿抽出被女人握住的手,双手搂紧怀里的腊梅枝,他怯生生望向开谊,开谊看到腊梅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跳下窗台,发现自己快要高出他一头,这时候三娘又开口:“得了,你们两个玩吧。小少主今晚就住咱们府上。”开谊正不知如何招呼,听了这话顾不上客人,连忙几步跟上三娘,压低声音问:“为什么少主要来咱们府?”
三娘凤眼里夹着笑也低声道:“城主忙着大典,无暇他顾,何况还有更小的二小姐要她照料,少主这个年纪闲不住!”
“那,”开谊追问:“为什么来咱们府?”
两人往回廊里越走越深,三娘偏头瞄了眼留在书房纹丝未动的小人儿,鼻子一皱朝开谊使了个鬼脸:“听说小少主点名要来找你。”开谊微怔。“咱们府可不是最合适的?这里安全,又有你陪着,城主放心,当即答应。”
他出来一次可不容易。
开谊这才心里有数,仍有些踌躇,三娘让他别跟着了,赶紧回去陪客人:“这对咱家是好事。”大人的见识。
“他,确实是男孩吧?”
娇媚的女人噗嗤笑出声:“是不是很漂亮?太漂亮了。”开谊蹙眉,谁知道三娘接着又说:“男子美不得,惯坏了要无法无天的。”她说的时候眼里看着他们两个,可开谊知道三娘望向的是他们的未来。
   
回去之后,人不在原地,腊梅被随手置在桌角,开谊看得不免有些恍惚。小少主蹬着凳子爬到原先开谊赏雪的窗台,正伸着脖子往外瞅,窗外泛着白亮亮的光。开谊默不作声拾起梅枝想寻个花瓶插上,拿在手里发现上面又绑了截字条,少主正不注意他——一种故意地视而不见,开谊趁机翻开纸条,上面抄了一首咏春的诗,落款处两字:乌秋,一个“秋”字写得大了,成了不整齐的三个字,开谊不觉翘起嘴角。
乌秋猛转过头死盯着他,开谊很诧异他是怎么听出他在笑。不料小孩灵活地几步退回地上,冲在他跟前,鼓着嘴,一手抓过那张纸,团成一团,就要塞进嘴里。
开谊忙掰他的手:“别,字比之前有进步,但还需要练。”他语气诚恳,只是说话的时候脸上持续挂着古怪的笑,绷都绷不住。
他同他讲的第一句话,最终定成了这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盯着那张“幸会”的字条冥思苦想那么久,白费了心思。
     
元朔节家家有守岁的习惯,孩子在这一天像有人撑腰一样无法无天。
乌秋跟着开谊一家一道吃过年夜饭——丰盛至极,又跟着放了爆竹笑闹到半夜,一声一声数过神庙钟声,这才算把精力耗尽困意袭来。大人们留在前院耍牌谈天,孩子们被强迫送回后院,乌秋早已困作一团由奶娘托着擦脸洗脚,开谊也一同洗漱,看着这番景象不禁莞尔。乌秋半醒半梦间钻上床,舒舒服服躺好,这时候他已经与开谊非常熟络,像相见恨晚的朋友,更有情同手足之意。
开谊也觉得自己可以应付得来,更要在朱雀殿官人面前施展些手段,主动请缨照料小少主,在三娘的配合下,各家安排的侍者全被打发走,只留下两个小孩兴高采烈继续在被窝里谈天论地。
   
开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睡去之前乌秋早已睡得人事不知,同他讲什么都如石沉大海,后来他也不再说话,躺着细细听窗外的雪声,身侧的小人儿会慢慢寻上他的手,抓住一根指头,紧紧握住像抓住稻草——救命的那根。开谊想象不到这么小的孩子也会做噩梦,他自己不常有梦,可那只握住他手指的柔软的小手会时不时抽搐般猛地一抖。
他能有什么心事不成?那么小不点的……开谊侧头小心翼翼将乌秋吃到嘴巴里的发丝缓缓拨开。明明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那一晚开谊鲜少做起梦来,梦境模糊不清且极为短暂,他只身走向一片昏暗,感到有人在前方召唤,而他身后是一片光亮,白茫茫无边无垠像他的雪,雪地中站立一位俊逸青年,仿佛在等他同行。
开谊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是被哭声惊醒的,声音不大,如泣如诉,他睁眼盯着床顶,哭声就在耳边,开谊猛然坐起,身旁的乌秋裹在被子里露出一张惨兮兮的小脸,被突如其来地举动吓得一时止住哭声。开谊连忙将自己的被子也裹上去,问他是不是冷?乌秋盈满泪水的眼睛望向开谊:“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开谊想起去年的一个时候,元洲从朱雀殿带回一条惊人的极度机密的消息:书记官封硝——城主的丈夫,一夜之间离城而去。撇下幼子和身怀有孕的妻。没人知道他去做什么,又为什么走?听说这个消息还是由幼小的少主口宣布,封硝临走前只向他儿子告别。
这是少主第一个没有父亲陪在身边的年夜,加上陌生的环境,无亲无故,何况城主是那样一位严格克己的母亲,全心全意治理远京,这位少主的处境可想而知。开谊盘腿坐到乌秋跟前:“父亲也从来没陪我守过岁,一次都没有。”他故意表现淡然:“我们不能为这样的事哭,这没什么。”乌秋瞪大眼睛询问,开谊正气十足地直看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因为我们是远京的将来,我们不能软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孩说出这番埋道理,那是他埋在梧桐树下的理想,他一生将会为之努力的目标。今天他向他吐露这些,是为了安慰,还是他已将这个小他三岁的孩子,视为自己未来道路上或可并肩同行之人?
开谊说完的一瞬间甚至有点紧张,他明知道他还不懂,却又怕他真的不懂。
结果乌秋没让他失望,在那孩子的眼睛里,逐渐亮起了一道光,他竟然见过那种光,正是不久之前——雪地中的青年。乌秋像是全部都听懂了,包括开谊未说尽的话,他拼命睁大眼睛不让饱含的热泪滚落,嘴抿到一起,五官扭曲。开谊见了不免失笑,伸手摸头:“没事没事,现在哭一下不要紧,你还不够大。”说了又觉得照顾不够,随即又道:“我和你约好,在你长大之前,在你足以独立面对重重困难之前,我保护你。”
开谊自己都不敢相信多年以来为之努力的人生目标就这样被自己轻易又多填了一笔,他感到心虚慌忙又补充:“但是你必须保证,未来,远京在你心里要比一切都重要!”
这样,这样只要有你在,他的路就不会走偏,初心犹在矢志不渝。
乌秋呆愣地听着开谊说话,鼻涕眼看就要淌到唇边,开谊连忙从枕头下摸出手帕,抹到乌秋脸上:“你答应了?答应就可以哭了。”
乌秋连着开谊来不及抽回的手,一面抹鼻涕一面拼命拼命地点头,满眼掉泪,泼泼洒洒。
若得与子同行处,何妨一道护苍生。
      
窗外的雪像是又在下。

  
  
   
(甜到诛心)
前面狗人·完结·这次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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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0 22: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螺旋上天我爆炸!!!!!!
总之先把楼占好肝完白夜回来补回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先下楼跑圈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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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我们的输出靠你了(。)  发表于 2017-12-10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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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院秘书令/十二支“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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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C政治A

发表于 2017-12-10 22:24:03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居然排版了?
……是清清代发的吧

占个座 肝完编辑

点评

........我手里有刀。以及不是外貌描写,那是乌秋的全称!中名和号和姓氏。(复姓:英俊)  发表于 2017-12-10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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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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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0 23:33: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方墨 于 2017-12-10 23:40 编辑

原来少主、二小姐跟开谊是这样的渊源,现在才知道!!!!!!

少主的文好看,喜欢!!!!!

刚看了二小姐的文过来,突然有些不一样的感触……

同样年纪,少主比开谊还是要纯真一些的,但这样很好的,少年就应该有少年的样子,没事做什么恶魔嘛= =

喜欢这样的二小姐,喜欢这样的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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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谊比纯真少主大三岁,比纯真二小姐大八岁。少年的时候还是很人的,少主也是,之后开谊成魔少主成狗(你)。  发表于 2017-12-11 09:17
我从世界上消失,有谁会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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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京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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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2 17: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7-12-12 17:1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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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歌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柳条伸进池塘,荷叶上滚动的水珠里有朵朵白云倒映,大晴之后方觉夏深。
乌秋把脸藏在书下,身子被晒得发烫,仍不愿动,懒洋洋凑合躺着,鼻子里充满草叶蒸腾的湿气和一点点墨香。有人走到跟前,伸手拾起他脸上的书,影子正替他挡住一半日照。乌秋眯眼看到靖书满面愁容望向自己。
“怎么没去万卷堂?多少次了?”
“我在自学嘛。”乌秋嬉皮笑脸回答。
靖书赌气似的深吸口气,一屁股坐到乌秋身边,乌秋往旁边蹭了蹭算给他让地方。
“你也不去,开谊也不去。云罗长老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几天下来面容憔悴。”
乌秋噗嗤笑出声:“好好,我明儿就去。”他微微侧身,把胳膊架在额头遮挡阳光。
靖书明明感到他还有话要问,却迟迟不开口,死活不开口,像是在和他自己较劲,结果到是局外人的靖书忍不住替他先开口:“开谊说最近难得好天气,请了几天假到竹林里练剑去。”
乌秋无动于衷,仿佛睡了。
靖书只好又道:“真的是去练剑!我有朋友不巧遇上过……就他一个人,一把长剑舞得风生水起。”开谊得名师指导,人又刻苦,注定在剑术上有万人莫及的高度。
乌秋突然起身,将靖书怀里的书抽去,盖在脸上躺下继续睡。靖书大急,转过身推搡乌秋:“你又生什么气?本来就是你不该说那番话,你自己不是也后悔,现在反来闹脾气?开谊这番反应——”靖书鼓起脸,闷闷道:“我觉得不为过。”
乌秋猛地伸手压在书上,势要揭开,突又顿住:“我生什么气?知道有人不愿相见,我是在避嫌。”
靖书说不过他,自少主长大,他越发觉得自己道理没他多。明明每次都是别人有理在先,结果最后都会变成少主单方面歪理服人,每每这时,开谊便露出一副“教子有方”的玩味表情,远远看着,理所当然地等人凯旋而归。
原本磐石之固的两人,却在少主成人礼当天因少主一番不慎言语出现了隔阂。
目睹全程的靖书替两人提心吊胆,最后仍牵不合分飞燕。他向开谊解释少主当晚被灌了不少酒,语无伦次不该当真;而少主却告诉靖书当晚他早命人在酒里做了手脚,他分毫未醉。
“那你还能说出那番话?!”靖书气急。
乌秋平心静气反问:“哪句不对?”
是啊,到底哪句不对?让他们都觉得是错,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青鸲这年八岁,已是百花园中最娇嫩明媚的一朵,无论城主还是少主都把她高高捧在手心里,日月不换。开谊成天被乌秋带进朱雀殿,耳轮目染自然也成了半个护花使者,几人一同守在花园外,静候那朵含苞欲放的花。日子久了,窗外起了风,风过花月,吹进城主耳朵里,开谊成了最具竞争力的门当户对的女婿候选人。
乌秋拿此当玩笑说难得有机会要好好笑笑开谊,靖书拦不住他们闹,开谊却云淡风轻拨开乌秋晃在眼前的手:“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吗?”
乌秋一怔,随即更笑得前仰后合。靖书心慌意乱,他看不懂乌秋为何会笑得如此狂放,也看不透开谊的心如止水。
那一天他们三人站在杨柳抽芽的河堤上,两岸一派新绿,春风抚水,撩动碧波荡漾。
   
青鸲自幼身体羸弱,她坚持出席哥哥的成人礼会,咬牙撑到掌灯,乌秋看不过去,正要哄她回去,开谊却先人一步劝动了二小姐,青鸲眼巴巴望向被众星捧月的哥哥,开谊站在她身边一同望过来,等他一个交代。乌秋耳边立刻响起一片称赞:“好一对璧人。”
乌秋笑道:“在说我吗?”
不远的靖书险些把酒喷出来,看着众人不知所措地尴尬表情,他又想笑又泛起一阵紧张,他生怕有人就要绷不住。
乌秋这时候又转向两人:“来人,快带二小姐回去休息,她要早睡。稍后哥哥去看你。”青鸲乖乖被侍女带走,开谊留在原地,这时候又有人自作聪明向少主献殷勤:“二小姐眼看已有归宿,倒是少主您,既已成年,不知心系何处?”
“远京啊~”乌秋失笑:“我还能心系什么?自然心在家园。”
他们声音不大,传不出很远。开谊偏偏正在不远处。
“是是,少主说的是。少主自然胸怀大志,情系远京。那么人呢?”问的人眉飞色舞:“这条路上,总得有人与少主相伴?”他们自以为问得一语双关,小小圈套无伤大雅。
少年顽皮的脸上有了一种端凝的表情,抻着下巴道:“能有什么人?不然你们问问他愿不愿意。”
开谊半晌才在靖书使劲暗示下转过头,正看见乌秋身边一干人等惊心破胆的表情。
   
当夜开谊埋怨乌秋不该拿他取笑,乌秋却依着栏杆悠然道:“没有啊。”他不承认。
“你明知道他们要问的是什么,你与他们装傻,何必拖上我?”
“他们说到你和妹妹的事,你要不要装傻?”
开谊一怔。乌秋又抢道:“我分明是在护着你们。还是我真的傻,挡了你的路?”
三娘说的没错:太美的男子,惯坏了要无法无天的。
   
他是被说中了心事。
     
两人一直维持着这种不冷不热的逐渐疏远的关系,后来在靖书某次爆发下,两人惊惶地答应重归于好。云罗长老很欣慰三个学生再次同堂,他讲得起劲,学生们读书更认真,认真的像在互相较劲,学得刻苦异常。尤其开谊,早来晚归手不释卷,然而叫人意外的是,每次考试,无论大小难易,拔得头筹地往往都是乌秋。他们自己心知肚明谁也没故意让谁,乌秋决不比另两人用功,却成绩斐然,实在令人费解。
也并不真的难以解释,开谊有一次对靖书说,他毕竟是住在朱雀殿里的贵人,多的是人才辅导,不像他们。其实开谊没说,自己也有一位非同寻常的人物教他剑术,那是他的底牌。大约是朝灵人多年养成的一种骨子里内敛的性格,叫他们有什么事:好事、坏事都藏着不说,等旁人发现再自得其乐,或干脆享受掌握运筹帷幄的自喜。开谊断定乌秋也是如此,瞒着他们用功,不给人知道他的底限。即便是他们也瞒着。
靖书听罢踌躇起来,满脸有话要说,又不说,开谊看出内有乾坤,耐心等了几天,连加追问,这才套出惶惶恐恐一点不能说的内幕:乌秋成绩好,因为有人总能帮他提前问来考题。
靖书以为开谊要大气特气一顿,谁知道他不怒反笑,笑得异常痛快,靖书从没见过开谊笑过这么久,笑得叫人心生寒意,笑得心如死灰。
从此,开谊再不与乌秋主动说过话。
      
日子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言归于好后,乌秋又常邀他们两人一同玩耍,如今人都大了,戏耍的地方早不限于朱雀殿内的山山水水,少主顶爱往坊间跑,尤其越过神息广场之后,是一番想象不到的热闹非凡。他总说自己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青黛里,那是开谊家的住址,后来又跟城主去了神庙和冥塔林祭奠,才算打开眼界,也打开了他那颗不安分的心。
“我还要去更远的地方。”乌秋倚在茶楼二层窗框,往外看。远京坊间高大建筑不多,逸萤楼外总有叫人高瞻远瞩的风光,三人一同向外看去,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这时天底下是数不清的云涌风飞,云是山桃玉兰的红河白海、飞起了丁香槐花的软土新香。新筑的一段平坦大道正自仙气缭绕的山间铺进坊间,一路上紫藤簇簇,香尘细细,直看到两旁白墙黑瓦上飘起了袅袅炊烟,方知人间烟火。
“多远?”
“能去多远就去多远。”乌秋回过神,望向同桌两人。
开谊不为所动,低头喝茶。自从元洲举荐开谊到戍卫队任职之后,能约他出来小聚的机会越来越少,他即便来了,与他们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靖书继续留在云罗长老身边学做事,都说他有继承文典之位的才情,他的时间远比开谊充裕,基本随叫随到。乌秋说靖书始终未变,叫人看着安心,暗地里却在旁敲侧击另一人转瞬间判若两人。
开谊放下茶杯回了一句:“白云苍狗。”
各有各的不满。
可到底是多年的朋友,还有同窗之谊。
乌秋斟酌地向两人透露了一些自己的计划:“近日坊间失踪的小孩越来越多,戍卫队可有眉目?”
闻听此言,开谊总算动了心思,眉头微蹙:“不出意外的话,应还是阿尔洛那些人贩子所为。队里已经加派人手……你要做什么?!”
靖书一直听得专注,被开谊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他吃惊地望向开谊,不明所以。乌秋倒是明白开谊的问题,或者说……是开谊太懂乌秋。
“利用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你才多大?”
“我已成年。”
上午的太阳斜斜照进窗口,茶水杯里都是明晃晃耀眼的金色。太阳底下,鸦雀无声。
开谊推开茶杯,眼睛里还有退潮的余波未息,但很快已静如止水:“我早该想到。”
乌秋突然焦虑起来:“我一定回来。”
“你以为,你那时候还在远京?还能随心所欲?”
“没本事回来,我留在这儿就只是白活着。”
开谊冷笑,挖苦一样的笑。
“你活着就行了~
靖书到此才算听明白两人的哑谜,明白过来听不下去,连忙插话道:“你们别这样,有什么事我们从长计议。”
“你别听他的!”乌秋开谊异口同声呵道。
“他出去就没打算再回来。”
“不为回来我根本没心思出去。”
“我原以为远京可以托付你,你却不顾后果一意孤行。”开谊沉下脸:“你若有一定要去的理由何必不说出来?你不说清楚,又要人如何相信?”
“那就别信。”乌秋没法向任何人解释,封硝临走前告诉他的事:导师另有图谋,远京恐有内患。他不能向任何人提及,父亲让他保证找到彻底解决办法之前,一个字都不能说,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母亲。他以命立誓:如有违背,饮鸩抵命。
开谊推开桌子,咍笑:“没人等你回来。”
最终不欢而散,靖书劝了一会,劝不动,临走前抱怨乌秋:“你非要出去做什么?”
因为答应他过:远京在你心里要比一切都重要。
   
这一年初夏,少主失踪,织芳翻遍全城没找到儿子。开谊跟在每一波派出寻找的戍卫队中,沉默的一坊接一坊的寻,他知道根本找到他,乌秋被人贩带去了阿尔洛。他留不住他。
最后,开谊向城主透露了乌秋出走的计划,无论他是否能如约归来,至少让大家知道,少主在人贩手里暂时性命无忧。
织芳撤回了搜寻少主的命令。
     
开谊被提拔为戍卫队副队长,众人要为他庆祝,他推说家母抱病要回去照顾,博来一片赞许。
夕阳将他独自走下大殿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直伸到台阶末端,那里也有条人影停在原地等他。
开谊之前很少与导师西加尔接触,如今相见,颇有些意外,匆匆行了礼要走,被西加尔唤住:“早听别人提起开谊队长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说罢,翩然离去。
开谊到家将事情向父亲禀报,元洲摸着脑袋想了一阵断定是好兆头。
“导师是城主跟前的红人,他主动与你接近一定看出城主有意提拔你。你想想,远京就这么一个少主,还失踪了,能不能回来两说,将来怎么办?这么大的事,长老院当然要提前有所准备。”他说着洋洋得意起来:“你可不是眼下最好的人选?”
开谊想起西加尔对自己慈祥的笑脸,满眼只有期待并无贪图。他不觉得父亲说的全对,好在他们目的相同。
不久,西加尔私下也成了开谊的导师,与武备长老一家相交甚密。
     
开谊的二娘自年前一直病着,请了许多大夫也看不好,二娘自己心里起急……越急,病越好的慢。渐渐她自己心也凉了,不肯咽气是还想亲眼看见开谊娶个妻回来,三娘也说这个注意好,准能冲喜。可老爷不答应,武备长老的公子,岂能随便找个人家的女儿就娶?他娶的一定得是能带给他未来的人,众人不由自主眺望朱雀殿的方向,唯有开谊自己静静候在病榻前。
他的未来,谁知道在什么地方。
家里没来冲喜的人,二娘的身子像枯了油的灯,一日不如一日的垮下去,等到那火苗再也熬不住,远京那阴雨连绵的夏季早已结束,是萧爽的秋天了。
开谊一身重孝走在出殡队伍最前,那天天气阴阴的,大白天的不见天日。满天飞散的纸钱,遮天蔽日,飘在开谊眼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雪。这场雪只下在他面前,一路走去,他走过的地方皆是无常。
围观人群中,靖书抓住了一个险些冲进队伍的年轻乞丐,他死命把乞丐拉扯到墙根,激动得喘着气:“别过去,别再刺激他了。”
乞丐举着手里半根糖葫芦,盯着他。
“谁走了?”
“二娘。”
乞丐垂下头:“那我晚上再去看他。”
靖书摇头:“别去,你现在这个样子。”他指着乌秋一身破烂衣服:“还是别去了。”
队伍向冥塔林的方向远去了,听不见嘈杂的悲泣,只留下一路惨白的纸钱。
“他不会在意我什么样……他需要有人说说话。”乌秋试图挣扎:“让他知道我已经回来,或许是种安慰。”
靖书一摆头,半晌沉着嗓子叹道:“至少别今晚去找他。日后找一天你们确实应当好好聊聊,你走的突然,回来了又遮遮掩掩,瞒着大家……你准备好如何解释了?”
乌秋刚要开口,后腰被人猛地撞了一下,趁他不备,手里的糖葫芦被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去,乌秋转身要追,却见初云甩着两根马尾一溜烟拐进胡同,接着啪地一声,随即传来尾树劈头盖脸的叫骂:叫你多少次了走路看着点!这么好的东西掉地上……多可惜啊,这败家孩子。乌秋吃独食!妈的回去就教训他,小兔崽子,不像话!
他,确实没有准备好。
      
那天夜里,夜深了,月亮照得地上碧清,篱笆里挨挨挤挤长着肥厚的豆角,从墨绿的叶子里露出身段。乌秋依在廊檐下偷了尾树珍藏的酒来喝,原本没有心事的人,轻易就醉了,昏昏沉沉,那个人呐,受不了的苦也会硬撑着去受,简直和他一样,咬牙忍着,不知谁更像谁一点。操心无用,偏要操心。
乌秋想,靖书说的对,今夜醉的太容易,不适合找他说话,尽管他很想去见他一面。乌秋总有种惴惴不安地预感:如果今晚不见,他们就要错过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月夜之下,开谊走出母亲的灵堂,走到空无一人的街上,仆人不敢拦他,知道少爷今晚心情一定很差。然而他们都错了。街上、屋檐上、树叶子上,到处都是跳动着的鲜活的清辉,像在迎接一位新生的古老的灵魂,它重新来到它们身边,重新降临于世。开谊像一个回家托梦的鬼,飘飘摇摇地走在坊间,寻找一个可以领他进入的门口,终于他停下来,看到道路尽头更黑暗之处有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影在等候他,向他伸出手。
西加尔笑容满面:“欢迎回到恶魔之中。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有许多关于觉醒后的问题想问。”
开谊冷冷盯着西加尔。
“首先,你不会失去任何一点做人类时的记忆。尽管放心,它们全都在一个也不会少。”导师指向自己的心脏继续说道:“然而,对这一切你将毫不在意。”
开谊再次把冰冷的目光转向前方无尽无边的黑暗:“走吧,我想知道的还有更多。”
     
从此两相忘,何必要相逢。



(作者都觉得虐得鲜血淋漓)
怕是真的要··或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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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13 13:4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7-12-13 13:4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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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路
   
   
      
一记耳光重重扇在乌秋的脸上,打断了他将说未说的话,尾音成了含糊不清的音节自嘴边滚出,溅落成一点点殷红,散在嘴角,勾出一道浅淡笑痕。
城主不再逼问,乌秋无从回答。
开谊当然看到了乌秋自织芳肩头射来的炽热的目光,它们只在他的面前稍作停留。然而挣扎无用,这一次乌秋百口莫辩,一切罪名,一切加诸于他的罪过,他都得也必须承受。谁让他的把柄落在他们手里,谁让他不肯安安稳稳做他的少主,偏要挡在他们的必行之路上。
以卵击石。
开谊目不转睛欣赏着眼前由他亲手推波助澜到高潮的戏码,感到无聊至极。
然而西加尔却不这样认为。
“如果少主只有这些能耐,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他指点开谊道:“我们至今无法掌握他隐藏的真正实力,更不知道在他身后有没有埋藏更深的人物,这些不稳定因素都有可能在瞬息之间铸成大错,我们不该操之过急。”
“还有什么比彻底解决一个人类更一了百了的方法吗?”开谊反唇相讥:“我唯一欣赏他们的地方,就是他们能够死的十分彻底,再无后患。”他愉快地回忆起那些死在他手上的远京的“石子们”,。乌秋自然也是其中之一,由他亲手解决。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他扶了扶腰间佩剑:“我这就去看看我的猎物。”
开谊不知不觉感到一点兴奋,什么时候开始的?一个陌路摇身变成他的对手。他对那个人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矛盾地仇视。
   
又是一个冬天,天上却片雪未下。
开谊习惯性断定:不是好年。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
囚禁少主的寝殿外,两扇沉重的大门被同时打开,照进来的阳光里到处可见微尘乱舞。守门的戍卫垂首毕恭毕敬矗立在两侧。
开谊并不急于进门,他打算充分享受每一刻战败他的喜悦。这间寝殿可以说他从未涉足过,他对朱雀殿后殿的了解,仅限于湖边的万卷堂,尽管那时候小少主极力邀请他与靖书前往寝殿玩耍,哪怕站一下也好,他始终拒绝。那时他想的是:要等自己功成名就,他邀请他进去一谈远京大事,那才像样。结果后来全都忘了这些,人类的事,他们的事,直至今日,竟有故地重游的错觉。是沉睡时魂魄的执念吗?然而他就是他。
站在檐下将庭院中的景致赏罢,开谊这才不疾不徐把目光投向幽暗的寝殿内。他看到自己脚下被拉长的身影逐渐与阴暗的内殿融为一体。
殿里暗沉沉地,窗子被厚重的帘布挡得严实,边缘上飞起的一重轻暖的金边,也被这大厅的阴暗吞灭。殿顶悬着唯一一盏烛灯,久无人打理,早生出灯花,烛影摇曳。乌秋扭着身子伏在太师椅扶手上,蓬松的长发披在背后,似一道黑色瀑布,蜿蜒而下,直落入虚无的黑暗之中。
开谊亲手关押了乌秋身边一切与他亲近的侍从,像贴身侍卫黑鹫、侍女长娥眉……少主殿里上上下下所有侍从守卫,开谊统统把他们换成了自己的人,寸步不离守着殿内之人。把他掌握在手心里的感觉,竟也不过如此。
多日无人伺候,乌秋懒梳妆,定着一双眼睛,像云里雾里的太阳,蒙蒙发亮。
三娘的话又飘到开谊耳根下:男人美不得。太漂亮了,管不住,惹来无法无天的罪。
   
开谊站定,似笑非笑打量大殿。这一刻,他终于见到了一回表里如一的少主——被他败得狼狈不堪。
开谊笑道:“怎么不开窗?”
乌秋坐正身回笑:“怕你见不得光。”
两人暗中相对,皆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确实该找人来服侍少主,免得这么不成样子,是在下疏忽了。”
“别人如何侍候得了我?不如你来试试,反正早晚要习惯的。”
两人你来我往,如在博弈。开谊挥手叫守卫把大门带上,殿里一下子更暗了。“少主被禁闭数日,对外界恐怕一无所知。我来一是代城主问问你是不是愿意认罪;二来……”他顿了顿,朝窗边走,与乌秋迎面相对的那扇窗下正巧摆了张茶桌,开谊过去,轻轻将窗帘扯开一段,光线立刻洒在他身上,开谊转身坐下。
两人迎面坐在一明一暗的两端,乌秋是阴暗中迎着光的人,开谊是太阳下背着光的鬼。
谁也想不到,两人再见面时,已成了天平两端最远的顶点,再不能靠近一步。
“少主与阿尔洛勾结,出卖远京贩卖朝灵之事,惹得城主大动肝火,一病不起。少主可知此事?”开谊冷冷望了他一眼,转脸去摸桌上茶壶给自己倒茶。壶里早干了不知多少天,轻飘飘端在开谊手里,被重重撂下。
乌秋手里本握着拳,指甲扎在肉里,见开谊吃不上茶,笑起来:“我这没心没肺的不孝子,惹母亲生气的事十之八九,不见母亲如何。倒是这次,一样贪玩,却被恶人构陷,你们做的好事栽到我头上?到底是谁气坏了母亲,被我知道定不与那人善罢甘休。”他说着,提了面前的茶壶,哗啦啦给自己倒上一杯,有模有样地吃。
“所以,”开谊不为所动,继续道:“城主这回被少主彻底寒了心,自己的儿子,多年不承指望便罢了,如今竟做出卖族求荣之事——你不能怪她,含辛茹苦经营远京数十载,她可是全心全意为着你们,偏偏你等不及。”
两人都感到痛快,抑制不住的兴奋,心里那些止不住的仇恨、睥睨,尽可能竭力宣泄、抨击、压制对方,谁也不愿停下来,只恨不能把眼里这个人恨到肉里、恨进骨头里,再无旁人再无其他,恨得酣畅淋漓。
      
乌秋盯着开谊,这些羞辱只不过是对方将军之前的铺垫,那个男人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因几句奚落露出破绽,他们在相互等待,等待这一局一击必杀的时机。
干嘛要这么了解彼此,他们不是早就忘了当年,忘了初心。
“你即便不争,城主之位早晚摆在你面前。可你偏偏不安分……今天的局面,少主怪不得任何人。”开谊将指点江山的话恩赐般一一道出,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空茶杯,耐心将它们逐一摆放整齐,这才再度宣布:“城主已下令,将二小姐赐婚与我,择日完婚。看来少主的大婚不足以为远京冲喜,远京的未来,倒要靠我和二小姐了。”
昏暗中传来一声震地的轰响,乌秋所坐的太师椅被他起身时带翻。门口的侍卫立刻被惊动,携着兵器闯进大门。
他们正看到这样一幕:少主倾身将戍卫队长压在椅子里,手上扯着开谊的领口,满脸怒容。
“滚出去!”
“出去,我没事。”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殿内很快恢复了寂静的昏暗。乌秋转回脸,直逼在开谊面前,近得已能感受彼此呼吸,阳光晒在乌秋脸上,将他整张脸照得徐徐生辉,像神庙里的神像,威严肃穆。
“你动我可以,但不能动我的妹妹和母亲。”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警告。
可开谊怎会受他威胁,不闪不避,更故意扬了扬脸叫两人距离更近:“我要动谁,最没资格发言的就是你。”他说着抬手按在乌秋单薄的胸前,顿了顿,轻轻搡开。
乌秋无力的身体像一张纸飘进黑暗,开谊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掸了掸手,整好衣衫:“少主千万保重,说不准我和二小姐的婚礼还需要你露露面……你可千万别再让青鸲和城主难堪了。”
男人绽放笑容走向大门:“你说,是不是?”
     
他一场又一场地赢着。可西加尔却越来越跟他谈不拢,总说他莽撞,眼里是不成大器的责难。
开谊知道自己迟早要与导师分道扬镳,心里盘算好了自己的计划,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他果断把机会留给乌秋。
就让他成为自己登顶的最后一道台阶吧。开谊收起剑,擦了擦汗,命人呈上美酒。
     
那一天的酒开谊喝得总有些心不在焉,他迫使自己平心静气,他回忆自己往昔心底的那种宁神惬意,计划万无一失,他推敲过很久,没有破绽,干脆说他根本无需担心,后续计划也十分妥当,每一步每一环安排得恰到好处,只要乌秋一死,只要他死。他想叫侍者再取些酒来,喊了一阵无人应答。府里像空了一样,空得好,他需要绝对的静寂。
他在府邸中穿行,没人敢出现在他面前,他在空荡荡的地板上行走,一间又一间,从后厨拿了酒,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书房,更无一人——清空的世界,屋子里炭盆还燃着,叫人憋闷,他走过去推开窗,冷冽的风扑到脸上。
接着,他闻到了一股花香,自房间里送来,他猛然回头,看到屋角一尊花瓶子里插着一枝盛放的腊梅。
空了的地方,总需要什么来填补,什么都可以——却决不能是回忆。
   
朱雀殿失火,开谊第一时间赶去救护。
那场大火中,织芳指给了他一条错误的道路——与十二支带走乌秋相反的路。那女人演得太好了,火光之中,他竟没能察觉到她脸上细微的情绪,而她伸出的手指,一抖不抖直指前方。
开谊事后才明白,那是织芳为了救赎儿女的决然。
瞒过他。
   
黑白两路,与君长诀。



日一有--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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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决绝
     
   
   
织芳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尽管她无数次在梦里在任何时候都期待着这幅画面出现。
她的儿子,少主乌秋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带领他身后同道合意气相投的生死兄弟们出现在密道里,转眼站到她面前。他们手中火把几乎将整座密室照如白昼,如燎原之火。
乌秋跪倒在母亲面前,抱住织芳双腿:“儿子不孝,活着回来了。”
织芳用尽全力一把将乌秋扯起来,咬牙没让眼眶湿透:“不晚!”
“母亲,妹妹安好,在安全区有人照护,她让我务必把您也平安带出去。”说着就开始安排人手。
织芳抓住他的胳膊:“我们不能走。”一指殿外:“贼子在外猖狂,我怎么可能将远京留给他们自己活命?!他们也配!”
乌秋睁大双眼,喜上眉梢:“我绝对是您亲生的。”
“废话!”
“听见了吗?兄弟们,我们——”
织芳一把打掉儿子刚要举起的手:“你不行!只有我亲自出面才有机会策反被恶魔蛊惑的远京将士。他们都是朝灵子民,不是我们的敌人。秋儿,你和禁卫队一起送我出去,我要让所有人听见事实真相,还天下一个清白!”
织芳昂首而立,在她前面是士气大振重振雄风的禁卫队和乌秋带领的十二支成员,他们从来都是一把所向睥睨的尖刀,这一次终于可以握在至亲至爱人的手里。
“是时候让那些远道而来的恶魔,好好见识一下我们远京的百鬼夜行呢!”
   
戍卫队突然如退潮般由城主寝宫内被击溃而出,一时间溃不成军,殿内反抗之力势如破竹,一口气将殿前推出一片空地,紧接着一道道行如鬼魅的身影宛如虚无中生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排成一线,护在禁卫队之前,各个青面獠牙,神鬼不近。
戍卫队中一阵混乱,开谊不得不勒马上前。
突然,几道破空之声自寝殿屋檐上疾驰而下,白虹贯日,紧接着开谊身侧两位近侍官闷哼一声坠马倒地,抱着肩膀痛苦地翻滚。
开谊闻风而动,可惜为时已晚,尾随其后的第三支箭正中其肩头,亏得他反应灵敏,仍被箭尖剐出一道伤口,鲜血汩汩而出。
发髻高束的乌秋扛着弓大大方方站在殿顶屋檐上,朗声对众人说道:“兄弟们,我们为远京隐姓埋名的时间太长了,从今天起,咱们活回太—阳—下!!!”随着一声震天长啸,无数张狰狞面具被抛诸空中。
本就纷乱的戍卫队中再次引起骚动。
开谊冷笑着盯着屋顶上连连叫嚣的家伙,十二支的出现对织芳来说可谓天降奇兵,但在深蓝的计划中,这无疑是一次最好的火上浇油。他正愁找不到坐实织芳包庇乌秋的证据。
“弓箭手!”开谊举手示意:“叛贼乌秋及其同党既已现身,立即诛杀,一个不可放过!”
“放肆!”随着一声厉呵,城主织芳自禁卫队中傲然走出,脸色阴霾,直走到两军阵前怒声斥道:“元洲父子没有我的命令,擅自领兵包围朱雀殿,持刀闯入后殿禁区,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全场顿时一片肃静,无人再敢造次,织芳手指开谊:“元洲呢?让他立刻出来见我!”
开谊哂笑:“城主大人这是明知故问了,如果不是您庇叛贼乌秋及其叛党在先,我等又何须大动干戈,兵谏朱雀殿?”
“一派胡言。”
开谊冷笑,扬起下巴指向屋顶:“叛贼乌秋就在您身后,城主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你想如何处置?”
“将他交予在下?”
“好啊。”织芳轻描淡写答道,并向身后招手:“既然你认定少主是反贼,非要除之后快,就凭本事自己来抓吧。”
开谊微怔,心中颇有疑问,然而织芳并不给他思考时间。
“如果你擒得住他,自然交你处置,我绝不插手。”声音顿了顿骤然提高:“在这期间,任何人胆敢插手两人决斗,一律以叛党之名就地正法!”
“遵命!”禁卫队长擎宇率先领命。
无论是否有预谋,开谊自知已无退路,他将目光从织芳脸上移向上方,乌秋已由屋顶翩然落地。
     
这确实是织芳与乌秋的计划。
“母亲说的对,我们的目的不是击溃敌人,而是让被蒙蔽的将士清醒过来。当下最关键一点是拔掉开谊这根毒刺,元洲势力不攻自破。同样,我们动作越快越有利于瓦解西加尔的阴谋。”少主在战前会议上向众人简要说明,他的计划是釜底抽薪。
“由我一人来对付他。”
“不行,开谊身手了得,你大病初愈,太危险!”远清作为乌秋随身医师最了解他的身体情况,不假思索加以阻拦。
乌秋用力戳自己的身体,一字一句道:“以我作为诱饵,才能逼开谊独自应战,把战势缩到最小化,同时也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他。”声音铿锵有力不容置疑:“保护城主才是关键,我偷个懒,把重任交给你们了。”接着他又转向母亲道:“在这之前,我需要母亲配合我演一出好戏。”
织芳望着乌秋,没阻止儿子的决定。
“速战速决。”织芳咬破自己的手指,往儿子眉心抹去。
     
火光把阵中势不两立的人映得黑白分明。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交锋,却可能是最后一次。人影自他们脚下向四面八方长短不一的投射开,宛若他们自小相伴到大的影像,走到今日走到终点。
乌秋指着自己的脑门,问开谊知道这是什么吗?
开谊一剑追至直指乌秋眉心。开谊攻势如虹,一上来便把乌秋逼得节节后退,直到园中一颗参天古槐拦了乌秋去路。
“不跑了?”
“可以了。”乌秋甩动刀鞘迎面抵住逼来的攻势,刀剑相触,乌秋身子虚晃,跟身进步一刀抽刀断水已然砍出。动作连贯身姿轻盈,兔起鹘落如鬼魅精灵。
开谊没想到乌秋除了弓箭,刀术更加了得。
两道身影穿梭在月光与树影下,像两只不要命的鸟,争个你死我活。
“这叫点朱砂。”乌秋横刀架住开谊汹涌而来的攻势。“开运祈福驱邪降魔,对你而言,再合适不过!”
开谊一脚朝乌秋胸口蹬去,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大约太了解彼此的时候,连架也不好打。一招一式,明明不是跟一个师傅学出来,思路上却同出一辙。刀如猛虎剑似飞风,是镜像,更像自己与自己的抗争。
乌秋身体猛然向后弹去,正撞到树上,一口腥气自喉头涌出,被他咬牙忍住。
“我从没叫人帮我偷过考题。”
开谊面无表情地朝古槐紧追而至,在他看来乌秋之前的种种不过是虚张声势,亦如他以往的作为: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开谊甩了甩逐渐麻木的左臂,箭伤处血流不止,麻痹感逐渐扩散,箭尖上一定被涂了麻药,是自己大意了。
“是我叫靖书骗你的。”
他居然比他还不择手段。
开谊心中冷笑,以上视下剑锋对准乌秋的心口,猛刺下去。
结束吧。深蓝还有大业等待他辅佐,他没时间在这里耗费,他只想完成他的任务。
“故意瞒着你是我不好……”乌秋挣扎着站起来,靠在树身,握刀的手微微发颤。他的体力不足以支撑他与开谊长时间缠斗,他故意示弱也是为节省体力的同时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开谊一剑刺下,乌秋侧身堪堪避过,推刀迎上。两人武器再次相抵,火花迸发,双方都在极力压制对方,开谊明显略胜一筹,将乌秋的刀身压制下去。
在剑锋即将切入乌秋面门之时,乌秋突然发力,将剑身荡开,顺势踹向开谊,开谊不稳,长剑借力过猛卡在树杈上,乌秋趁机一个鹞子翻身转向开谊身侧。此时此刻,他们早已数不清对方身上的伤,只是本能的竭尽所能的撑着,为击垮对方。
“你还不明白吗?恶魔,从始至终,我都比你强!”
开谊抬眼,恶魔的意志是他唯一拥有的感情,乌秋一直在分他的心,说明他体力不支,他的病尚未痊愈,他必须靠这些旁门左道分散他的注意,找到可乘之机。他怎么可能给他机会。
乌秋的笑容浮现出孩童时的稚嫩,是他天生丽质的罪孽……开谊瞬间放弃长剑,自腰后抽出短刃。乌秋避无可避,手中的刀跌落。
利刃扎入肋下。
乌秋握住了从树上滑落而下的剑柄。
他慢慢倒在开谊身上,像那场雪夜,孩子哭倒在一个答应给他依靠的肩膀上。然而他没有继续滑下去。
短刃没能刺入更深,夹在腋下,沾上他血液的温热。而长剑却在手中旋了半个圈,反手抹进开谊咽喉。武器纷纷落地,两人捂住伤口各退半步。
“苦肉计,上当了吧。”乌秋忍痛翘起嘴角。
开谊恼怒地依在树身,拼命捂住喉咙上的伤口,他的剑太利,他比谁都清楚一旦接触会有多深的伤口,鲜血自指缝间汩汩而出。
“你从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吧,”乌秋竭力握着开谊的剑,努力压制着手腕的颤抖,低声道:“没一剑斩断你的喉咙,是我还有话想和你说说。”
开谊瞪着他,身体渐渐向下滑落。
乌秋一把将其拽到跟前,耳语道:“曾经的开谊和现在的开谊是两个人吗?”
开谊冷笑,一口残血喷在乌秋肩头。
“那就好。”
乌秋说。说话的同时,乌秋已放手,任由开谊仰面倒下,长剑贯穿开谊的心脏,将其牢牢钉在大地上。他们的故事到此为止了。或许,或许曾经他们彼此设想过无数种惊天动地的结局,设想过无数种对方死在自己手里那些轰轰烈烈的过程。然而现实的一切都如此平淡、简单,像两人初次欣赏的雪夜。
天地一片纯白。
      
乌秋单膝跪在开谊尸体旁,手撑在剑柄上纹丝不动。他突然扯着脖子大喊了一声:“方墨,有酒吗?!”
人头攒动中,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吼了回来:“谁打架的时候还带酒啊!”
结果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酒囊,被乌秋伸手接住,咬开塞子仰头猛灌了一口,接着把剩下的酒全浇在自己头上。人群之后的阿齐斯抹掉嘴巴上的酒渍,啧了一声。
乌秋与开谊几乎两败俱伤,现在他不能让人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杀了开谊,他利索地将开谊钉死在地,这番动作看起来是为震慑还未归降的戍卫队,实际上乌秋需要剑身撑住自己已失血到麻木的手臂。
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他,宛如从另一世界爬出的地狱修罗,乌秋抬眼盯向戍卫队的方向,大喝:“娘,儿子就守在这儿,看他们谁敢不听您说话,开谊就是下场!”
      
这声暴喝宛如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震惊、惶恐、不知所错各种情绪在戍卫队中蔓延,开谊队长之死叫他们始料未及,副队长惊慌失措地紧紧勒住马匹,不断呵斥手下不可轻举妄动。
“他杀了开谊队长!”
“诛杀叛贼,为开谊队长报仇!”
“杀他!”
戍卫队中潜藏的开谊势力余党,趁机撩动惶惶不安的戍卫队众,举起武器向乌秋与织芳杀去,这些死侍早已授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趁乱将城主刺杀,十二支同禁卫军立刻迎战,园内再次沦为战场。
      
然而一切已经大不相同。
织芳登上高台,乌秋与众多远京忠诚的将士就在她前方,为远京的未来开天辟地,她已无所畏惧。哪怕面对自己的失败,她亦无所畏惧。
天还没有亮,但在织芳眼里,曙光即将降临。
   
“我宽恕你们,如同宽恕我自己曾犯下的错!”
      


《天下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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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你若能在等一等,再有两个月,槐花就开了……”乌秋俯身对开谊说:“我们这么折腾,一定会有许多许多花瓣落下,白色的花瓣像纷纷扬扬的雪……我怕你等不到下一场雪了。”他握紧穿透在开谊心脏上的剑柄:“……它们会像雪一样,把你埋起来。”
“恶魔也会喜欢雪吗?真的喜欢吗?”
“……”
那就好。
乌秋猛然拔除长剑,开谊冰冷的身子跟着一震。再见了。乌秋仰面与开谊并肩躺倒在地,他看到树杈上新生出的嫩芽,在新月的照耀下,犹如白银。乌秋闭上眼,听着这个世界的声音,草叶上热气在蒸腾,土壤的缝隙中蚂蚁在纷乱的奔走,花圃里一朵花在绽放……他还想听到很多,更多……稚子朗朗读书声……这一切,开谊都听不到了。
听不到,一个近在咫尺的许诺。
“……若你生而为人,我愿……”
乌秋说:若你生而为人,我情愿,重新陪你长大。
然而他什么都听不到。
ps:彩蛋为导演剪辑版,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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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事后解析:

文中埋有许多暗线,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出来。
比如:
开谊出生在冬天,乌秋出生在夏天,注定两人命运多舛,水火不容;
开谊三岁时下的最大那场雪,是女神赋予远京最大的幸运预兆,那年夏天,少主乌秋出生。开谊鲜艳的大雪却是为少主而下,是一场可悲的讽刺;
开谊从小不愿接近他人包括父母朋友,是他未觉醒时恶魔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即便如此硬是被乌秋撬开了一道心缝,乌秋小时候也是够熊。);
乌秋唆使靖书欺骗开谊,自己考试作弊,实际上是他认为自己处处强于开谊会使这个好强的朋友与自己疏远,因而采取的下作手段,虽然出于好意,其实非常愚蠢;
开谊在未觉醒之前就很喜欢二小姐,所以觉醒之后动了迎娶二小姐并将城主之位取而代之的念头;
(想起什么再补充)

评分

参与人数 4携带金 +1260 剧情点 +63 存在感 +3 收起 理由
神秘男子 + 1260 + 63 奖励发放
特纳·辛德莱斯 + 1 当时我就震惊了
帕默斯·罗斯兰 + 1 年龄操作大法好啊(停下来)
阿斯特利 + 1 难以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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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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