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却澜 于 2017-12-13 00:04 编辑
-Le Papillon-
蝴 蝶.
野 火 Wild fire
一开始只是一点点的星火。
像是他胸腔中偶尔扑棱的蝴蝶，不痛不痒。他也就装作浑然不觉。而等他想起来再回头看去 ——
那蝴蝶已经振翅，掀起一片燎原的野火。
休羽六岁的时候，一度很想要一只蝴蝶。
蝴蝶在时茵随处可见，不少的小孩都会有一本蝴蝶图鉴，甚至还收藏了很多标本。可是这些跟休羽想要的都不大一样——他想要一只活生生的、属于他的蝴蝶。
他把这个梦想告诉了小少爷。小少爷比他还小几个月，金色的头发浅得近乎白色，因此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没有轮廓的白团子。白团子小少爷听了他的梦想后严肃地背了手，深沉赞许他已经开始长大了——有了梦想，这是长大的第一步——并且阔气地许诺给他了整个花园的蝴蝶。
“花园还是米加南家的。但那些蝴蝶，它们都是你的了。”小少爷如是说。
他觉得小少爷还是没能领会他的梦想——他并不需要一整座花园的蝴蝶，只需要一只属于他的。完全、完全属于他的蝴蝶。
几个月后他蹲坐在烬月森林深处的篝火旁。母亲躺在人群的中央，吃力地向他伸出手。他走上前去，篝火劈啪作响，炸开点点的火星。
他以为母亲是想要握住他的手——但当他触碰到她时，母亲只是对他轻轻摇摇头，却没有松开拳心。他于是只能双手捧着母亲的手，感受到她的手慢慢松开、松开。他将母亲的手掌反过来朝上——从她掌心中冲出一只翠色的蝴蝶，挣扎着躲开了再次爆开的火星，向着夜空飞去了。
没有人看见那只蝴蝶。周围的人们要么是在哭泣，要么是在祈祷。他猛地站起来，想要抓住它。
——他站起身，母亲的手终于失去支撑垂落地面。篝火呼啦一声冲向高处。等他再回头张望时，那蝴蝶已然不见。
是看错了吗？他想。
冬天，怎么会有蝴蝶？
十二岁时。唯一一次，他把这件往事当笑话告诉了那个人。
“蝴蝶啊……”
那人并不看他，只是继续托腮望着远方，“你有没有想过变成蝴蝶？”
他愣住，呆呆地摇头。然后发现对方其实并不在期待自己的回答，又觉得一阵窘迫。
“变成蝴蝶，自由自在的，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风。”那人笑着看向他：“就像你的母亲。”
他六岁时的梦想是拥有一只蝴蝶。 十二岁时的梦想，是变成风。
后来白驹过隙。他和那人各奔东西——原本也就是同窗数月间短暂的交集。他们明明还在同一座大殿里，却好像是两个世界。他站在原地没有动，那人却顺着长而寂静的台阶，慢慢地走上去、走上去。当他抬眼看时，已经隔着云端了。
转折来得很突然。
“我放心地交给你。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摇摇头，中年的军官眯起眼睛，挤眉弄眼地看向朱雀殿的方向。
怔愣半晌。眼前的人仍然等着他的反应似的，饶有兴味地笑着。他也只能按下胸腔中猝然作响的惶惶，陪了一个讪笑。
先是一阵混乱。然后开始是兵戈。
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寂静里凭空撕裂出了一片白夜，又温柔得像是一层氤氲蒸腾的金色面纱。
他看向那片野火。
——而它只缄口不言。
最后划破一切混乱的是一声声高喊。
“开谊已经伏诛，勿再抵抗，放弃挣扎！”
“开谊已经伏诛，勿再抵抗，放弃挣扎！”
“开谊已经伏诛，勿再抵抗，放弃挣扎！”
他看到一只翠色的蝴蝶，从火中飞向夜空。当他迎向对方的兵刃时，刀锋并无流转的刀光。
他好像又看到那个人。
他心里的蝴蝶啊……原来已经烧成了这样燎原的野火，只是他自己还装作浑然不觉。
他看见那个人，他走过的地方就像光行过处，倏然被点亮。
——那个人骑着马，熠熠生光，向他走来。
他突然想起来，在阿尔洛的古语里，春天和泉水是同样的音节。
“我乃律命长老鸣泉，奉命率戍卫第四营前去朱雀殿。贼首元洲、开谊皆已伏诛。尔等何人？莫要阻拦。”
休羽瞪大了眼睛——那不是他的梦境，那是鸣泉。可是贼首已经伏诛……又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回光般的剧烈挣扎起来——奉命前去朱雀殿，奉谁的命令？什么意思？鸣泉他不是和那位大人……
原来啊……
其实从头到尾，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要豁出性命。回头想想，自己也觉得实在荒唐可笑。
“鸣泉……”他伸出手，呓语。“鸣泉……长老……”
您可还想变成蝴蝶？
春 风 Spring Breeze
你离我远去。你在哪里？
我不再属于你。我不再属于你。
鸣泉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场戏。
他大概才五六岁。在出门的路上远远地看了一会。那戏剧已演到临近终章了，满身是血的骑士倒在恋人的怀里，红发的女人唱着祝祷之歌，乞求女神给予他们幸福和自由，最后在女神的庇佑之下双双变成了蝴蝶。
他不屑一顾——活着的时候干嘛不自由，非要等到死去之后，才能自由？
想来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人越长大，想要的越多，身不由己也越多。不知不觉之间，身就已在局中。朝不保夕、惶惶不安。不说权位欲望，光是为了活下去就要用尽全力。
不过数月之间，人生竟然落到这样的窘境。
十多岁时他在书院，听人说起一些旧闻。对方说起自己的母亲去世时，掌心曾飞出一只蝴蝶。
他突然想起来，曾经只是想要变成蝴蝶。
“怎么？”蓝衣青年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长老这是在看……风？”
他一哂：“秘书令觉得我是这样风雅的人？”
对方也笑起来，又问：“我这就去了。可有什么话要带给那位的？”
他的重音在一个“那”字上，显得暧昧又促狭。鸣泉想起前几天奄奄一息的“那位”，还有大殿里一本正经的“另一位”，不禁一阵头疼。
“让他能多快回来就多快回来。”
这种日子，他可不想再过下去了。
蓝衣青年点点头，行了个礼，离开的时候，衣袖间带起一阵风。
“长老这是在看风？”
他看向窗外。那里似乎有过蝴蝶。
“嘶——”
手指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所幸只是破了点皮。 他低头看去。白色的衣袍在进殿时被火熏得有些微发暗，上面挂着一颗小小的蒺藜，已经被火烤得蜷缩发硬，紧紧地攀挂在他的袍上。
是赶路的时候挂上的。
他皱了皱眉头，扯下那枚蒺藜，随手丢到了地上。
我的心切慕您；
如同鹿切慕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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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3 00:02:51
双倍卡
沙发卡
说到论坛排版服气的，除了哈兰小先生、希瑟小姐、就是却澜先生了。
好想试试看啊，每一句又好看又意有所指，似乎只是安静路过的微风又确实带来光斑点点，从那其中能看到琉璃一样的轻薄的器盏折射酸甜苦辣、阴晴圆缺。还好您是朝灵的文人墨客，要是阿尔洛的诗人，那些自称浪漫公子可不知道要怎么赢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