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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索伦

[资源] 自译|《金色治世——我与阿拉伯的劳伦斯的友谊》 [英] 克莱尔·西德尼·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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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纪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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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 16: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泰斯在摩托艇方面所做的工作,专家们对我描述为“价值不可估量”。凭借准确的观察力和在巴滕山与现役汽艇亲身接触的经验,他认为它们在设计上有显著的提升空间。只要出水稍高一点,它们便能更适于海上航行;它们的速度应当加快,这样才能更迅速地赶赴事故现场;同时它们所需的人手应当减少。现有的摩托艇需要一个人照看引擎,另一个人掌舵,第三个人负责系泊和其他甲板水手的工作。泰斯构思了一种新的船型,只需两人便可操作——一项重大的节约。引擎和方向舵是联动的,可以由同一个人操作,第二个人则负责甲板工作。这项设计着意于满足皇家空军和空军部的需求。贝福特-格林伍德上尉早在1931年就采纳了这一设计,那时泰斯还在巴滕山。如今在海斯,泰斯正在协助这种船型——第一艘200级快艇——的制造,以及之后的调试工作。他还为空军部写了一本200级快艇的备忘录。经证明,这本书是一部深具技术工程价值的文件,虽然他说这部备忘录“从头到尾都很枯燥,全无个人风格,没人猜得出它是谁写的。它看起来像是自行排列成文的”。

       皇家空军采用了这款新船型。四年后,海军部也跟进配备,将这款摩托艇应用于海军的救援任务。许多人认定泰斯的成就和毕生事业只到阿拉伯起义为止,如果他们知道他为空军和海军这方面的工作做出了如此重要而具建设性的贡献,也许会感到吃惊吧。这不是一项为公众所周知的贡献。但改良和进步正是因着无数这样不为人知的贡献才成为可能。我很高兴泰斯从饼干上得到了许多最直接的一手知识。事实上,饼干正是泰斯这项工作的基础之所在。

       1932年4月,他送一艘新型的200级船去苏格兰的东尼布里斯托,刚一回到海斯,又要赶到费利克斯托去。后来他写信说他也许可以半路上到我们这里来过夜。但我们又一次失望了。他后来写信来说一台引擎坏了,因此他当晚没能赶到拉姆斯盖特,只走到多佛,第二天得直接赶赴费利克斯托。这真令人难过:我们都明白相聚短暂,因此总是尽力延长所能共度的每一秒。不同于人们通常对他,甚至是他对他自己的认知,他喜爱规律的饮食,生活中一点确定的安适,但这些似乎都对他避之不及,他总是被迫陷入艰苦的境地。


32年4月23日


       我已经搞不清日子了。天气感觉已经是五月份了。

       他们把我在东尼布里斯托留了一辈子那么久,让我把新型船的一切都讲给他们听,给他们演示引擎,诸如此类。

       去费利克斯托的半路上一台引擎坏了,所以我们今晚没能感到拉姆斯盖特,只到了多佛。第二天得直接赶去费利克斯托。全程经过福尔兰却没法拜访,着实令人着恼。不然还算是趟愉快的旅程。

       我很高兴马斯顿这段插曲很快就要结束了。巴士拉应该是个令人愉快的指挥部,虽然对我个人来说巴士拉本身没什么吸引力。找房子的事我帮不上你,因为我想不出那儿有什么认识的人(除了韦尔奇准将!),而且富雷尔中士少校自从启航之后还没给我写过信。我想巴滕的人应该知道他的动向,但我像是被从那儿流放了!夏天将近,我却不在那里,真叫人难过。我在此地的工作大概要持续到六月底,而且越干越多,而不是越干越少,真令人疲于奔命。有时候我喜欢它。有时候样样事情都不顺利。

       海滨……还有小屋!那太难了。在奔袭苏格兰的路上我们看到成百英里空空荡荡的沙滩,像是根本没人住在海岸附近。但那当然只是错觉。
我的脑袋像只布丁。在火车上过了漫长的一夜,回来之后的四天里在这里那里和伦敦之间跑来跑去,把我折腾得够呛。我想要在陆地上待几天——一把椅子,几本书,规律的饮食。而现在我要去调试一艘救生艇!

你的

T. E. S.



海斯
5月9日


       今天晚上我为我的两位女性笔友草草写下一行字,提醒她们“救生艇”“近了”。我每天在它们里头和上头待十个钟头,直到八艘全部运转无碍,能说动沃克斯投产才行。

       在闲暇的间隙我照管小油艇,还有两艘装甲艇。

       6月4日我会带小油艇去多佛,让它在第二中队隶属于多佛的六个星期里为他们进行补给。好像我能到马斯顿度个周末。到那时我至少有二十四小时的空当。在那之后直到7月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回头想想,巴士拉的消息很好。如果非得如此,那么越早越好。

       圣灵降临节的事我很抱歉。我那一整天全花在快艇上——准确地说,是三艘救生艇。相当艰难的工作,因为其中一只一塌糊涂。

T. E. S.


       我们对他提出开放式的邀请,只要他愿意或脱得开身,随时都可以来。周末聚会总是安排好了又在最后一刻取消,这比完全没指望见到他更教人难过。但正如泰斯在艾奇库姆山那晚所说的,我再接下来的数年间都将漂泊不定。他是对的,一如既往。


海斯
32年6月23日


       还没完事。幸好我发电报取消了那个周末,因为船刚到比奇海德就自己沉了。我们在纽黑文入港,走公路回来的。那之后我一直在调试两艘定位船,一如既往地加班加点。我一定是天生有点毛病,才会克制不住地对手上的工作过分投入。巴士拉的200级船还在这儿,等着镀铜。海军部把这事压了几个月。我希望它八月能交付。

       关于特伦查德,你误会了。自从他辞职之后,空军部的事务一次也没征求过他的意见——他也没表达过意见。空军参谋部断得一干二净,他对此很难过。所以他帮不了比菲。我希望有人能做些什么,但没法自己去做,我担心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你的

T. E. S.


       这个月天气好极了。想想我们采石场里的洋地黄,它们一定美不胜收。可怜的饼干,在工棚里干巴巴。



巴滕山
32年11月7日


       这封信是在午餐和工作中间仓促写下的。我过几天会努力好好再写一次,那时我会寄给你一本我招人嫌的《奥德赛》,它马上就要面世了。

       我下周末过不去。周五周六两天(11日和12日)在伦敦有个关于皇家空军纪念基金所得税的听证会,我得作为证人出席。

       新加坡是个好消息。我想那地方有趣,怡人,舒适……但是开销很大。作为居住地比波斯湾强,管理起来就没那么有意思了,历史也不够深厚。

       在我的摩托艇时代,我在海斯、布里德灵顿、卡尔绍特、多佛和诸如此类(包括苏格兰的东尼布里斯托)度过了一段繁忙而诡异的时日。这一切忽告终结,因为一份周日报纸上的文章把空军部吓破了胆。等S当上空军总参谋长,告诉他不要为媒体一惊一乍。

       巴滕一无改变,看上去是如此。如今我在海事处,主要做引擎方面的工作。

       够了。所有人都在起床,忙上忙下,清扫营房。我也得去了。

T. E. S.


       泰斯突然从巴滕山写信来,我吃了一惊,因为我知道他本该在海斯再待上几个星期的。但从信中看得出,是他“拴在狗尾巴上的铁皮罐头”又响了。

       我已经写信告诉他西德尼的下一个派驻地点是新加坡,那意味着我也要同去。我为西德尼高兴,新加坡是很好的基地,他的指挥举足轻重。但要离开英国和泰斯,我的心中五味陈杂。我对远行有种不祥之感,提议我们找一天在伦敦见个面,也许还能聊聊天,一起听听音乐……


普利茅斯
31年11月17日


       伦敦我现在还说不准。你得明白巴滕已经不比从前,周末变回通行的周六中午到周日午夜,这样在伦敦我只能从下午六点半待到周日下午两点,什么有用的事也不够办。

       我去年夏天见了埃尔加。他对他为梅纽因新灌的小提琴协奏曲赞不绝口。这周日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要重新上演。他为我们演奏了唱片中的一些曲目,它们棒极了。他的第三交响曲也进展顺利!我们的是第二,这事不要告诉别人。

       《奥德赛》已经寄给你了。不要太在意小毛病。

       昨天我把饼干的电池安回去,按下了引擎开关。引擎运转正常。当然没有巡航。但再过两周她应该就又能开了。伯灵中校刚买了一艘八米的帆游艇,现在在法尔茅斯,很快就要送来。这样他就有四艘船在这儿,两艘在锡利。

       关于圣诞……你怎么打算?我在巴滕过,希望那之后能去伦敦,因为我的摩托车在12月31日之前要重新登记和上保险。不知道我们到时能有几天假。也许五天。当然你们可能会在伯顿*。

       是我做梦梦到,还是你的杜克罗斯姐妹要结婚了?叫“帕特”的。有人和我说的。

       我非常高兴是新加坡。一个有意思的地方,而且只是短期的。役满之前他会当上准将。他会因此被调任回国吗?杰弗里•萨蒙德即将升职,我很高兴。我希望皇家空军的改革越快越多越好(只要在日内瓦协议允许的范围内)。

       比菲 怎么样?内皮尔听起来不错。我希望他能开心些。

T. E. S.



       《奥德赛》到了,题词:“一个S致两个S,由他们在金色治世里给予他的闲暇时光结出的分别的果实。”它终于得以付梓他显然谢天谢地,因为他已经觉得它是个拖累很久了。

       圣诞!这可要好好争取。我们能让他答应来和我们度圣诞吗?我又写了封信,努力让他应承此事。我还提到了我正在读的书。我们总是一起讨论我们读的书,虽然我们的品味在各个方面不尽相同,泰斯喜欢现代诗,对它们的技巧、形式和内容都感兴趣,我则喜欢传统诗歌。“我喜欢劳拉•赖丁的诗!”他曾经说,“它充满感情,而感情才是最要紧的。”当我读《灰狼》时,我想因为题材,他也会对它感兴趣。泰斯极其崇敬凯末尔•阿塔图克,主要是出于他将分崩离析的旧土耳其帝国奇迹般地构建为一个举足轻重的现代国家,一个发展的实体。他爱读现实题材胜过或幻想题材,虽然他一丝不苟的匠心令他对风格总是抱着批判的态度。


普利茅斯
32年11月26日


       我们(巴滕山的另一个阶层)大失所望。我们本来指望能按常例放圣诞节的假,没休的人之后再补,但昨天通知下来说只有周一和周二放假,而且不能调换。所以我去不成了。我很抱歉。上次见你俩还是好几个月前了。其他人本指望回家过圣诞,也非常难过,以他们的方式。这下我的摩托车注册也有些难办了。

       我还没读过《灰狼》。我知道阿姆斯特朗,它的作者。我该读读它吗?凯末尔是位杰出的人物,惟其太过于成功了。

       你的舞会听起来像是次暴乱。我希望你们两个都玩得开心,而且没人踩到利奥的尾巴。向利奥问候。

       比菲这样很好。

       杰拉德•克利确实通常爱画西班牙器物和人物,至少他偏爱深发美人。他画的很好,但还没好到有意思的程度,至少我是如此认为。如果免费,不必不屑一顾,但如果要花钱,那就犯不上,除非你特别特别阔。他的作品极具装饰性。我想他是舞会的好裁判。如果他选中你,我不会恭喜你的。

       现在的公爵夫人哪儿都很好,不论是作为她自己还是以公爵夫人的身份。但真正漂亮的是米利森特。后来她再婚了好几次,现在应该已经老了,也不是公爵夫人了。她和她女儿都非常可爱,但米利森特既风趣又机智。

       你会发现“T. E. S.”的招牌现在没多大用了。我想每个人都有风光时日,而我已经得意了许多年,多过我应得的。上校忍不住。他喜欢拿人寻开心,这癖性越来越强,越来越难以抗拒。有时我几乎觉得我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萧伯纳乘“不列颠女王号”环游世界去了。所有人都想知道他在美国会做些什么。他一直拒绝访问那里,就像那个从巴拿马乘船回家好避开美国的老头。总之,他没法为你的舞会作裁判了。那古板的老道学看不惯我们的。

       我从没见过某夫人……她一度是艺术家们的红绿灯,但在我只看到她红灯的一面。

       埃尔加的交响乐还在你的旧屋里。我不敢骑车带唱片,它们又很难寄。如果在萨尔科姆有车,你何不借来一用?他的梅纽因唱片棒极了。埃尔加去年夏天为我们亲自演奏了其中的一些。

       饼干还没有下水的打算。要修理的地方比我想象得多。也许到圣诞吧。

      
T. E. S.


       他提到的舞会是莱拉•斯坦利•史密斯在多切斯特举办的一场慈善活动,需要打扮成西班牙人,而著名的肖像画家杰拉德•克利会挂起一幅巨幅空白画布,承诺将扮相“最西班牙”的女士的肖像描绘其上。我落选了。

       我们自己在马斯顿举办了一场“舞会暴动”。一个海军中队来访,玩得非常开心。我们叫了额外的人手来帮忙打点酒水。舞会结束时,我们的厨娘埃塞尔走进来。她个性强烈,又在我家服务日久,在任何场合都直言率性,而且对引入“外部协助”一直不以为然。她控诉说,为明天午餐准备的两只冷鸭不翼而飞了。海军军官们乐坏了,笑声冲天。

       第二天我们家里还住着客人。晚餐后我们听到大门响,外面大厅里悉悉窣窣,然后是谜一样的“呱,呱,呱!”然后门开了,一只鸭子摇摆走进来!他脖子上挂了个巨大的皇家空军标牌,写着“我起死回生了”,还系着条空军的领带。我们都很开心,给他起名叫“埃格伯特”,把他当宠物养起来。我发现我们的一位密友“罗吉” •怀特是埃格伯特的始作俑者,他是一位澳大利亚飞行员。前一晚他在舞会上听到了埃塞尔的控诉,“它们是按日定量的……”她以微弱、干瘪的声音说。

       泰斯终于到来时,说:“可怜的埃格伯特,它一定很孤单。你该给它找个对象。”于是我们开车跑遍了马盖特,给他找了个伴。我们叫她埃塞弗莉达。下件事是给他们做个池塘。泰斯帮忙砌水泥,有点担心形状没弄好。但形状好与不好,埃塞弗莉达都高兴坏了,每天都把腿伸到池底。利奥后来会潜下去把他们带上来,尽职尽责。埃格伯特和埃塞弗莉达成了我们家最著名、最受欢迎的宠物,每个人都热情地问起他们。

       但是泰斯这次到访还是将来的事。现在他写信说他没法如先前所愿在圣诞之后短暂来访。他会把三天都用在伦敦的事务上。


巴滕山
32年12月16日


       你的信昨天抵达,那时我正冥思苦想到底做什么好,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

       上校打电话给伯灵中校有效果:那些圣诞节走不开的人如今可以在十天之内有三天补假。我立刻把它们定在圣诞之后的周四、周五和周六。我得给我和我的摩托车办下一年的执照。办执照很花时间(在西敏寺附近的市政厅),然后是我在城里的保险公司。也许其中之一放在周五上午办。周六下午我得骑回普利茅斯。所以在伦敦我最多只能指望有二十四小时的空闲。

       当然,我能够周五下午去马斯顿,待一夜,周六一早继续上路。但这样匆忙的拜访对我们来说都太不尽兴,一瞬间就结束了。

       再打电话给伯灵中校也没多大用了。他委婉地表示不喜欢这样。而且我也不想要求可能会被拒绝或勉强给与的特殊待遇。事实上,我不会那么做。

       圣诞节无论如何不可能。我很早之前就说过那三天我会执勤,然后在之后另休三天。我只是错算成五天,实际是三天,而其中一部分我要花在伦敦,办事。直到四月一日假期之前这是我最后一次休假。

       伯灵中校1月3日启航前往新加坡。他作为长官非常安静,绝少指手画脚。他走了我们都非常遗憾……巴滕山这会儿不太快乐。四月一日这里要升级,所以也许还有新的变动。一切都非常令人不安。

       饼干仍然在工棚里一动未动。我想她已经可以下水了,但我不想开她。

       寒冷、恶劣、多雨的天气。这封信不太愉快,对吗?

T. E. S.



*西德尼的老家,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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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 16:2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章





      1933年以又一次水上飞机在巴滕山坠毁的事故悲剧性地开始。泰斯就在现场,并且乘坐新型快艇赶赴救援。他发现它速度上的提升印证了他对于新型艇需求的主张。提前抵达事故现场的片刻意味着能否挽救一条宝贵的生命。如他在之后的信中所说,皇家空军的旧型艇比新型号慢了“百分之四百”。在这次事故中,就结果而言,两者似乎并无差异,但这不意味着情况永远如此。泰斯开始将他的精力转向救生设备和方法的改进。他已经就此提出过一些建议。在这次事故中一个人失去了生命。


巴滕山
33年1月16日


     我本来在问天气预报,想知道我该不该拍电报提议上周末,结果鸢尾坠毁了——然后我们就一直忙。现在这儿来了几艘调查艇和听证会。我快成了鸢尾坠机事故的专家了。

      快艇表现很好,从我们的防波堤抵达事故现场只用了一分钟五十八秒,比238坠毁的时候速度提升了百分之四百,那时七百码用了四分钟。一如既往,赶到那里时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我又为救生装备发出一声悲叹。

      现在下个周末没可能了。在卡尔绍特有个委员会(技术训练),半个海事处的人都在那儿。再下个周末,也是这个月的最后一个,又是个机会。请在周三之前告诉我是否方便。和上校制定的计划大致是,我自己到沃西唐,然后一架虎蛾来接我。我想我们从沃西唐动身应该是下午两点。我到那儿要花一些时间(一百七十英里)——九点钟动身。我应该是1月15日走。

      我再努力打听一下关于隔离的事。我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空子可钻。不过我相信你可以选择把狗狗留给某位兽医?

非常忙的

T. E. S.




巴滕山
33年1月25日


      昨晚我给你拍了电报,说再下一个周末的事。我们的海事处仍然很缺人手,我现在加班加点,确保到时候能走得了。快艇们(不是饼干:天气太冷)运转顺畅,在上周四约翰少校的坠机事故中表现非常出色。

      现在说回休假。就算下雨,我一点钟也能到沃西唐,那里离这儿大约一百六十英里。我希望有架虎蛾到那儿接我。如果因为天气或其他原因来不了,请给我送个信儿,电报或口信都行。

      约翰少校暂时负责这里的指挥。上校可否写信给他,请他给我延长一下假期?通常情况下我只能周六(中午十二点以前)下岗。我希望能在周五起床号时动身,这样周五晚上可以到你们那里。周日上午回沃西唐,一点钟左右从那里骑回这儿。

      关于你的犬只隔离政策的调整,我找不到任何可确认的信息。

      这里无事发生,但到处都是幽灵。而且这么冷。

T. E. S.




巴滕山
星期六


      很好:我下周五会在沃西唐等待揽收。请把时间定在两点钟,这样飞行员可以踏实吃顿午饭。周四的伦敦之行我想不可能了。安德鲁斯中校是新的指挥官,他非常严格。

      我写信给P. S.*,告诉他我已经悲伤地决定退役。感觉就像雏燕离巢。

      什么笔,什么笔啊!这里无事要紧。

祝好,

S.

      这一次上帝大发慈悲。泰斯拿到了短假,准时出现在沃西唐等待西德尼的虎蛾“揽收”,到马斯顿和我们相聚。我们谈了很多新加坡,还有他不久之后将从皇家空军退役的事。他好几次对西德尼说,“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去新加坡……”

      “我希望你能来。”西德尼说。

      “但我的役期很快就要结束了。我担心时间太短,他们不愿派我去海外。”

      “嗯,你可以努力让他们同意。”

      “我想他们没可能同意,你知道,在很多国家我的脑袋都是明码标价的。”

      这样说的时候,泰斯带着他旧有的戏谑的笑意,以熟悉的手势揉乱他的前发。他显然有种毁灭性的直觉,认定没有什么能改变他在皇家空军的役期,我知道他甚至不愿一试。又或者,即便他尝试去做些什么,也是勉强为之,并不相信能够成功。如果他知道一件事是对的,他一定会去做。反之则不然。而我和西德尼心内也明白,尽管我们非常希望他来,但这是不可能的。搭档已经散伙了,我们想要维系它的努力只是徒劳,不过是不愿面对现实而已。我们不愿承认,但三个人都再明白不过。泰斯下意识亲近我们巴滕山时期的人,很难与新来的人交上朋友。在马斯顿他同样找遍他的巴滕山旧友,与他们就往日共事时的回忆聊上很久。这是思乡的症候。终于到了最后泰斯回普利茅斯的这一天。虎蛾载他飞往沃西唐,从那里他再骑回巴滕山。但他恋恋不舍,不愿离去……


巴滕山
33年2月8日


      一次愉快的飞行:气流柔和顺滑,四周薄雾笼罩,大地色彩斑斓。到沃西唐只要九十分钟。我但愿能飞久一点。一架非常棒的虎蛾。

      回头看,西部诸郡确实泾渭分明。德文郡和普利茅斯的边界下着大雨,有两层浓重的雾墙,要挂低挡。所以一切顺利。之后接续的无雨天气才反常。
巴滕一如平日。皇家方舟号泊在海湾里,有得要忙。不知它要待多久?

      嗯,你可以定一下3月1日的聚会吗?我等着。

      我那天按下了饼干的引擎开关,她不点火!所以又有什么地方要清或者要修了。

T. E. S.



      显然,他在快艇方面的工作实质上已经结束了。他开始感到心神不宁,非常沮丧,因为他如今只能回到一成不变的基地勤务中去。西德尼之后,几乎无人懂得如何发挥泰斯的才干:他是个奇人,令人费解,对于凡夫俗子来说过于伟大,以致不知要如何应对才好。一种方法是刻意无视他的存在,这也或许是最简单的办法。军衔上他只是个列兵,所以为什么不让他就只做列兵的工作?泰斯不想要金钱或特权,他只想要他的脑力和建设性的智慧得以充分地施展。而且,他年纪太大了,在从事过西德尼指派给他的有价值的重要工作之后,没法再兴高采烈地去做那些他后辈所做的日常勤务。我觉得他要申请退伍了。很快,他的一封来信证实了我的猜测。


巴滕山
33年3月7日


      我欠你两封信,我知道。然而要是我只欠这么多就好了!

      《查理的人马》**……你的趣味太高古了。那是部瑞典散文诗,几年前翻译成英文在美国出版的!我的藏书里有一本,但是现在在找不到了。一本不同凡响的书,非常优美。

      我希望G. S. ***能来。我已经放弃这地方了。四月六日离开。你会知道我有多难过。
      
      便服?我的西装在伦敦,所以除非我乘火车去,否则行不通。别担心,时间很短。


你的

T. E. S.



巴滕山
33年3月29日星期三


      这是在工作之前草草写下的。你的信刚送到。我要用这五分钟给你提个建议:我们把它放到我离开皇家空军之后,到那会儿时间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我估计会在各家各户之间窜访,免得无聊。

      某某是个吵闹又快乐的小伙子,但没多少影响力。我宁愿不带他来。至于菲利普•萨松,如果你见到他,代我向他致以最衷心的问候,说我非常期待见到他,但不会拿我的私人事务麻烦他****。你看,往最好了算,我还有两年役期要服。巴滕不行,在其他基地从头来过也犯不上,所以走吧,走吧……一天晚上,我见到G. S.,对他解释了我的处境,说如果空军参谋长有什么特殊工作希望我来做,那我任由差遣。但我不打算继续基地的勤务了。

      安德鲁斯中校已经从艾灵顿那里得到了消息。我四月六日就要退役,所以你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饼干还在,而且她是你的。你知道如何操作那条可怜的船!我昨天和前天都把她放下来过。她运转得非常流畅。只有2000转,到不了2300(计时器或增碳器的小毛病,现在我顾不上修),但在水里飞快,而且很令人享受。可怜的小船。如果你到这儿来,请常用用她,这会让我感到安慰。


你的

T. E. S.



巴滕山
33年4月3日


      周一到来。我的退役在周四。空军部一点也没说让不让我走。

      真是群怪人。

      我就当我要走,该做什么做什么,扔了所有的家当,除了现在手上还在用的。上礼拜六我运了一大车书、唱片、衣服和工具到我的小屋。它现在还在被建筑工人们敲打,但除此之外,看起来非常宁静。我想它能成为我的港湾。

      留声机已经在那儿了。声乐室棒极了。在小屋里放弦乐是真的木质而醇厚。我所有的唱片都在那里,排出好几码长。但只有一点书,其他的在伦敦,等书架完工。

      如果周四顺利退役,我就搬去小屋住,周五去伦敦,周六周日去诺丁汉。因此恐怕我去不了索尔科姆了。

      如果退役不成,我会发五封取消的电报,留在巴滕,高高兴兴地等你来,帮你打理饼干!

      今晚我去伦敦,去赴菲利普·萨松的约,明晚回来。我们真是到处跑!昨晚见到了阿斯特夫人,她问你好。啊,亲爱的,得知何去何从的时候我该多高兴!

你的

T. E. S.


      如果你来巴滕的时候我不在了,索默少校会是你的最佳助手。我会和他交待汽油、机油、吊车——上校可以对安德鲁斯中校说,这些都是常规的!饼干跑得很流畅。


      我到索尔科姆去的时候泰斯还在巴滕山,因为空军部决定推迟他的退役,等他和空军总参谋长约翰•萨蒙德爵士谈过再说。他来看我,带我乘饼干出游。

      我们选择去我们最爱的采石场。那是个春日天气,空气清新,明亮,料峭,碧蓝水波在我们的船舷外闪烁摇曳。能再次载我们出游,饼干似乎也很开心。或许这只是我伤感的想象,又或许确乎如此,因为她曾让泰斯费了那么多的工夫,如今却行进得如此流畅。

      我们不太说话。泰斯对于他的前景,或者说毫无前景心感沮丧,而我知道新加坡就在前方若隐若现,而且意味着比马斯顿更加残酷的分别。德文郡为我们披上了它最美的衣裳。树木绽发新绿嫩芽,到处有垂柳或榛树黄色的花穗垂挂在树梢;樱草和闪亮的飞燕草舒展花瓣,沐浴着四月的阳光;洋地黄的时节还早,但我们能想象它们绵延覆满采石场岸边崖上的光景。正如泰斯在信中所言,处处都是幽灵。

      他很放松,很沉默,但不似往日般安宁和孩子气地开心。他看起来有些憔悴,有些疲惫。

      后来他写信给阿斯特夫人说:“工作上出了些问题。搞发明真难。”



普利茅斯
33年4月24日


       是的,那两次采石场之行很美好。出乎意料。

       我见过了约翰·萨蒙德爵士,他对我说医生们只能寄希望于放疗能挽救他兄弟*****的性命。
长谈之后,他的结论是也许我该调往费利克斯托,在空军部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我正在等他就此下达命令,到时饼干将留在此地。

       我想好莱坞那事毫无真实性可言——或者至少,即便他们想拍《智慧的七柱》,他们也没给我递过一句话。任何人都有权拍这么一部电影,不必要非征得我的同意不可。就法律层面这些事件没有归属。如果事情是真实的,就无所谓版权。

       我最近在我的小屋待了几天,很喜欢它。它的安静,无事非做不可,就像暴风眼处的宁谧。然而约翰爵士的决定令它有有段时间难以企及了!

你的

T. E. S.


       八月底空军部的命令生效,他去了皇家空军在费利克斯托的海事实验基地,被分配到船舶制造场。为避免抛头露面他得穿平民服装!费利克斯托之后他得去怀特在考斯的船场,然后,等那里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回海斯的斯科特•佩因的船场。到最后这张清单还要再加上一个地点:约克郡的布里德灵顿。在那里他终于服完了在皇家空军的役期。




*已故的菲利普·萨松爵士,原注。西格弗里德·萨松之弟。

**魏尔纳·冯·海登斯坦姆所著的一部关于瑞典英雄王查理十二世的史诗——原注后略。

***空军中将杰弗里•萨蒙德爵士——原注。后同。

****事实上他三月二十一日为这件事给菲利普•萨松写信,三十号又写了一次——原注。

*****杰弗里•萨蒙德——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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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 16:36: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泰斯立刻投入他快艇工作的新阶段,要在英国到处奔波,结果我们整个五月都没见到他。直到这个月的月底我才得到他的音讯,那时他从考斯写信给我:


119 克拉伦斯路
东考斯
怀特岛
33年5月21日


       整个五月我都在到处跑——费利克斯托、伦敦(三趟)、曼彻斯特、诺丁汉、海斯、考斯——所以我什么新闻也没有。这封信只是向你报告我的的地址。

       在今天的报纸上我看到一条短讯,说在马斯顿有场坠机事故——哈钦斯和你们的虎蛾。这太糟了。非常糟。

       今天见了勋爵。他看起来有点战战兢兢:但公司卖给皇家空军一些云雾,所以他们应该有希望了。

       我在这儿的工作是在怀特的船场监督五艘给皇家空军的舰载艇的制造。不是多激动人心的船,但是坚固、昂贵。

       引擎是在曼彻斯特完成的。也许他们某天还会把我召唤到那儿去。但无论何时你和西德尼到南安普顿来,一定送个信儿。而且要记得卡洛!饼干当然还在巴滕,可怜的家伙。

T. E. S.


       坠毁的不是我们的虎蛾,而是一架军用机。驾驶员哈钦斯上尉牺牲了。他是我们的密友,泰斯上次来时他们还就飞行做过一番长谈。任何对工作心怀热忱的人在泰斯眼中都魅力十足。他称这位热情的飞行员“哈奇”,同时也非常喜欢他这个人本身。

       他提到的“勋爵”和他出售给皇家空军的云雾是桑德斯•罗公司的一名董事。他们生产云雾和顺风水上飞机。他神秘地提到卡洛勋爵,是因为勋爵有一艘改造过的快艇,泰斯在怀特岛时一直盼着这艘船。但它从没去到那里。水面上吹起就五月而言过于强劲的大风,海浪太大,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在拉姆斯盖特港探了探头就匆匆回程。

       圣灵降临节有可能吗?我写信问他……


119 克拉伦斯路
东考斯
怀特岛
33年5月30日


       我很抱歉,但是圣灵降临节很早以前就有安排了。我要同我的美国出版商布鲁斯•罗杰斯见面,一起为《奥德赛》的新译版做些校订。他从美国飘洋过海而来,正在伦敦等着我呢。

       这项工作(造船)值得一做。在考斯我束手无策,所有的合同早就签好了。但只要我能参与其中,就不会再这样了:靡费,愚蠢,低效……想到这些我就生气。皇家空军要替自己张目,就得好好表现才行。

       我希望卡洛的船一切顺利,天公作美。想想我,在克利福德旅店里埋头苦干,房间暗到得成天点着灯。在这岛上度过的两周我很喜欢。到处都很宁静,人潮还未涌入。路遇一艘快艇,我想那是不是卡洛的,但还没来得及问,它就开走了。

       上周我见到老埃里克勋爵父子。通过出售云雾和顺风,桑德斯•罗的飞机部门境况宽裕多了。他们的船厂已经快完了,只有刚造的一艘900几尼的巡逻艇还赚钱。对造船厂来说真是艰难时世。

       这些救生艇中的第一艘在6月12日前后下水。调试完之后,我就给自己放个假。我到时会再写信。

       代我问候所有两条腿和四条腿的史密斯家成员!

T. E. S.


       于是圣灵降临节又错过了。我非常沮丧,沮丧之中在信里写了其他的伤心事。把狗狗们留下太令人痛心。我不能带它们去新加坡,让它们经受长时间的检疫隔离,因此只得把它们留下,托付给别人照看。我不能把吱吱也留下——那就太过分了,而且吱吱会非常享受她的第一次东方之旅。也是我的第一次,但不知为何我并不如何期待。

       泰斯的信带来了新的希望:他在考斯的工作大致结束了。然后他就能休假,到我们这儿来待上一段时间。


怀特岛
33年6月16日


       是啊,你会想念可怜的动物们的。它们也会想你,也包括吱吱,如果你把她留下的话。可怜的利奥还会想念皇家空军。平民生活并不总如想象般美好。
      
       告诉我,你真的想乘飞机吗?你会坐运兵船走吗?千万别。但我想你不得不。我想你的体验应该会与我的有所不同。我觉得我永远没法原谅政府的运兵船。

       说到轮船,柯林•库珀乘的瓦里斯号昨天到这里来了。极其优美的一艘游艇,有令人惊叹的船舱和沙龙,一个非常高级的引擎室。张伯伦上尉在船上,斯基珀也在。

       我们说起饼干,他建议用游艇把她从巴滕送到斯科特•佩因在海斯的船场。我很赞同,因为在巴滕存放她已经有些困难。在海斯我可以照料她,让她焕然一新。这不是最近的事,因为游艇要回桑尼克罗夫特收尾——而是在夏天。这安排非常好。也许等你和成为参谋长的S. S. 回到海岸军区的时候,饼干就在这儿了。

       新加坡是他的最后一个驻地,想到这个你不会伤感吗?在那之后他的职位会更高,没有地方能容得下他了。

       去马斯顿——只要我这里完事,搬回英格兰。周一这些救生艇中的第一艘就要试水了。耐心些,快了……

   
   T. E. S.


       告诉P. 鲍尔弗只要皇家空军用得着我,我很乐意。


       在离开考斯之前他寄给我们一本布鲁斯•罗杰斯私人出版的同他之间的书信集,写于1927到1931年《奥德赛》翻译期间。这本薄薄的小书配以深棕色布纹书套,印刷精美,立在黑色皮面闪闪发光的《奥德赛》旁边,那里面夹满了我从废纸篓里翻检出来的从他最初的草稿上撕下来的纸条。这两本书组合成了一部完整的作品。

       在随书附上的信中,他幽默地把他翻译的延宕归咎于我、西德尼和饼干。为驳斥这一我其实非常欣于接受的指控,我要引用罗杰斯先生为这本书信集写的引言:

       “出于公正,应当说明,某些信中表达的翻译者频频拖稿,实在是由他的高度敏感和良心忠厚所致。”


119 克拉伦斯路
东考斯
怀特岛
33年6月29日


       这是我与我著名的出版商布鲁斯•罗杰斯在《奥德赛》期间通信的私印版本。你应该把它和《奥德赛》放在一起,到时打包卖,价钱会高些。信本身没什么价值,甚至不值一读。仔细搜求它们你会发现我在巴滕的空余时间并没如合同规定那样全用于文学工作。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问S.W.S.和饼干吧!我告诉过你柯林可以在他下次开游艇来时把饼干带去海斯的事了吗?绝佳的安排。

       我这几天看来要常去伦敦。你出过这么远的门吗?新加坡的阴影是不是盘旋不去?

       我面前一切都平静安好。


      
T. E. S.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8月1日


       好了,突发情况。我下周五要去利姆,去吃午餐,而就像你记得我在巴滕时那样,吃过午餐后我通常会留宿。周六回威尔特郡。但是周四晚上——你和上校周四晚上在哪儿?如果在马斯顿,我可以周四午餐时到吗?也许全家都在?然后把我丢给埃格伯特和埃塞弗莉达,或者在营房里留个“麦当劳”!这实在是次良机。也许是我的最后一次。我被这些工作钉死在南安普顿水域了:每天爬上爬下。这就是我的日子。

       还有,祝贺吱吱——请她原谅——史密斯小姐。在考斯码头每次上岸都是拉姆斯盖特的海报正面迎接我,吱吱是上面最醒目的,穿一件绿色泳衣,手肘紧贴身体……肋骨,我想,或者是那附近。

       祝贺她:而且那正是餐厅门后大房间尽头那面墙上所需要的颜色。太晚了,啊,太晚了。那里有新加坡和棕榈树的影子。啊,可怜的利奥。
这儿有张空白电报单。请发电报说行或不怎么样。我在伯明翰街13号,还要住一段时间。

       你的


T. E. S.


       他要求为他保留的“麦当劳”是一种普通士兵的铺位。这种床的床垫由两个“饼干”组成,其中一个泰斯放在巴滕山工场上层办公室的地板上,被狗狗们认作是专为它们放的。

       他附上一张电报单,我当然在上面写了“行!”这张电报单毫无疑问来自他的某位“粉丝”,他们总是千方百计、软磨硬泡,想要从他那里挤出些什么。但他们总是失望。如果他们的信里附着预付费的电报单,泰斯当下就会把它留起来,用到自己的朋友身上。“如果人们傻气到这种地步,”他说,“给他们一无所知的人写信,那人也压根儿分不清他们是谁——那就是他们的不是了。”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8月1日


       行动计划

       8月13-17日——布里德灵顿

       8月22日——空军部

       8月23日——考斯(调试验收)

       还没给P. S.写信(他在约克郡时写信并拍电报来)说你建议我周一去马斯顿。所以周六周日两天(26和27日)方便吗?或者二十九日周二?

       他回覆后我会拍电报给你,告诉你是26日周六上午到巴顿上校在汉布尔的空军基地接我,飞往利姆,还是8月28日周一飞往马斯顿。后续行动依据需要而定。不论如何,我8月30日周三要回到汉布尔。

       啊,要我出趟远门,时间表长得像亲王殿下去锡利群岛。一个下雨天就能令计划全盘破灭。离开皇家空军之后我要下定决心,拒绝任何规划已定的出行。我要随风来去,睡得像朵罂粟,吃得像只鸬鹚。等到我离开皇家空军……再也不写信了!一封也不写……天啊。

T. E. S.


       他提到的威尔士亲王和锡利群岛需要稍作说明。之前五月份时,亲王殿下表达过意愿,想在访问他康沃尔封地时飞过来看看。西德尼负责组织相关事宜。泰斯帮他起草时间表,为他在岛上的接待工作制定了详尽又复杂的计划。但到头来,风高浪急,水上飞机在海上降落过于危险,结果空中之旅在最后一刻取消了。这令人大失所望,不止锡利群岛上的人们,在巴滕山等待他到来的我们也作同感。

       后来我们接待了来访的乔治亲王殿下——后来的肯特公爵。他乘水上飞机从托基港飞往康沃尔访问。那时我在伦敦,泰斯打电话给我让我准备野餐篮子给亲王他们带上,因为他们要在机上用午餐。我搭夜班火车赶回家,七点钟到达普利茅斯,泰斯开我的车来接我。路上我们讨论了所有要准备的重要“餐食”。他认为应该加上他最喜欢的“壶装阳光”。但要为那么多人准备足量的冰橙子实在太难了,因此我说“不行”。不过西德尼后来告诉我,大家都对篮子里的东西很满意,整个接待圆满成功。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8月23日


       匆忙用铅笔写的。

       P. S. 建议我26或27日去利姆。所以可以派架虎蛾来吗?任何它方便的时候都行,到汉布尔,弗劳尔唐,沃西唐或其他这类空军基地接上我,在午餐前或后把我送去利姆。一定要之前或之后,我是说,不要在午餐当中。

       然后可以安排周一早上揽收我的躯体,在一点钟之前或之后运到马斯顿吗?一定要之前或之后,我是说,不要在当间。周二回南安。

       这些让我想起P. of W.。我们的字母缩略表扩张得太快了!

       非常不顺利的一周。在海斯每一天都在测试引擎。我要扔下可怜的诺灵顿上尉独自面对这些玩意儿了,我们那么悉心地排了两班倒——因为这是他的假期,要和家人一起过,从头到尾!

      
T. E. S.


       那是我们在英国也是在马斯顿度过的最后一个八月,同时也是我和泰斯共度的最后一个八月。他只飞来拜访过一次,字面与比喻上都是如此,而且这次来访笼罩着一种终结的阴影。西德尼前往新加坡的调令已经到了,他将于十月启航。我们又要收拾行装了。我决定不立即跟他走,而是等他找好房子,告诉我们该带些什么,我再和吱吱过去。这期间我在伦敦租下间带家具的小房子,在南肯辛顿的坎宁宫,离公园很近。我写信请泰斯到伦敦的时候来看我们……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9月26日


       如果不能打电话的话,我实在实在应该早点写信。我上次去伦敦是办事情,只待了四个钟头,甚至没能在朋友家过夜。但那时我口袋空空——而伦敦与锱铢必较的吝啬鬼又有何干。

       撤离马斯顿想必是件劳累事。然后几个月之内又要撤离英格兰。东西,东西,东西。对它们喜爱萦心的我们何其愚蠢。我最近丢了许多书——并不高兴而是难过,从这就看出我的智慧比起甘地差得有多远。

       请记得代我问候西德尼。我希望他离开英国时身体健康,诸事顺利。新加坡的工作应该足够令他全心投入。给你自己也找些乐趣,切切。我不觉得你在那里能击剑,那儿也没有船。不过,生活是广阔的。

       布雷基先生在卡尔绍特上课,我见了他五分钟。他在等布雷基太太。然后我和他们喝了茶。新加坡没让他变老、变干枯或变紧张,不太多。我希望你回来时也好好的,你们俩都是。

       我被一个新的控制项目绊在了电力站。如果能完成它,我就能到伦敦待一晚上。晚点报告!

T. E. S.


       那块地毯装饰在我的小屋里。我很高兴我们灵光一闪把它卷来了。非常好的地毯。





*这栋房屋的正门现在装有一块铭牌:“T. E. 萧,阿拉伯的劳伦斯,1933年7月—1934年11月曾居于此处”。劳伦斯在这里租了一间后房作卧室。铭牌是1935年安装的——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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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 16:3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1933年秋天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悲秋。给我们在普西斯农庄的家当打包,遗弃稍显可笑然而更多是可爱的埃格伯特和埃塞弗莉达,抛下泰斯砌的“形状不对”的池塘,还有和路雪的售货员,只要他的铃声响起,狗狗们就会飞奔向门口,满心期待,耳朵翻飞……抛却安逸的亚当斯长客厅,泰斯的画像将它装扮得那么寓目;以及,最重要的,抛却也许下个星期就能见到泰斯的希望……又一步远离了可爱的巴滕山和故乡般的“渔夫的军火库”,远离了饼干和洋地黄……
每当思绪重回巴滕山,我都得狠下心将它们驱出我的脑海。我的心太沉重了。西德尼走了,这也很痛苦,但三个月后我就将去与他团聚,而泰斯——一旦前去东方,我何时才能与他再见?

       就像离开巴滕山后他在一封信里对我说的那样:“那些在黑暗中生发的东西则不得而知。”我惊讶地发现我的根已经深深扎入巴滕山和普西斯农庄的土地里,而起先我却觉得它们难以忍受。是泰斯帮我在这里扎根。他慷慨、无私地投身于我们在此地的生活和西德尼对于基地的改造之中。

       他断续的往来使我们三人完美的三边关系和亲密情谊得以维系,如今这些终于无可避免地走向分崩离析。显然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想过在新加坡之后我们还能在哪里重聚。我们三人都深知,这是最后的诀别,

       西德尼在船上写信给泰斯,说希望他在他身边,但他内心的感觉与我以及泰斯一样,知道这永无可能。命运注定我们将再无法共事。自我开始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是我们一直共事、坚固友谊的三年,这关系也许会消解,但永不会真正破裂。

       吱吱和我搬去了坎宁宫,但泰斯只匆匆到城里来过一次,没能来看我们: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11月12日


      我最近两次到伦敦都是窜访。但这周我要去那儿待两到三个晚上,所以我们见面大有希望。

       中校在船上给我寄了一封可敬的信,遗憾我没能在他身边——不是指在船上,我是说,而是在新加坡的士兵名册上。我也很遗憾。国家敕令一度就是我的姓名列示之处。我们本能一起写些更光明的东西的。

       这支笔啊,时断时续。这儿断了。这儿也是。

       总之,这周在伦敦,我希望。我的收件地址是:

       353172 A/C 史密斯 H.E.,
       联合水兵俱乐部,
       滑铁卢路, S. E. I.
       电话空军部403. 房号 306 贝福特-格林伍德与诺灵顿空军上尉 转 萧

T. E. S.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11月23日


       是的,确实,我所有的计划都破灭了:我所有的期望都遭扭曲。原本打算在伦敦住几晚,结果我只待了四个钟头:从下午两点到六点。

       我下次去那儿会是下个周的“某天”,去看奥林匹亚的摩托车展。只去一天。下次去那儿过夜——大约12月8日。我想见你。你可以多写一句,告诉我坎宁宫坐地铁或巴士要怎么去吗?我不骑车也不坐出租。

       我上周过得手忙脚乱。周四空军部,周四晚上南安普顿,周五牛津,周六云山,周日(经索尔兹伯里)海斯,几乎骑了四百英里!

       我的信都在这儿,还有一封卡洛的电报,说想见你。如果你见到他,可以向他解释我还没来得及回信吗?

你的

T. E. S.


       摩托车展之后他来看我们,待了几个钟头。我问他展览怎么样。“还不错,就是太吵……你知道,我怕极了吵闹——但我和他们一样都是人,他们却似乎对此丝毫不以为意。”

       他看起来老了,累了,憔悴了。在金色治世里曾彻底消失的紧张感又一次攫住了他。他悬而未决的退役和闲暇时何去何从,这些都重压着他的神经。我们没多少话说。他不喜欢感伤的气氛,因此我竭力掩饰我的情绪。而且,说到底,这也不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们上船之前,他会到南安普顿来看我们……

       我开车送他到艾迪森路地铁站。他下了车,在进站之前立在那里看了我一会儿。他站在奥林匹亚巨大的阴影里。当我回望他的时候,他把帽子拿在手里,就像我1921年在开罗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他的目光惘然而遥迢。他的身影渐渐缩小,渐渐模糊。我再没见过他。


伯明翰街13号
南安普顿
33年12月1日


       他们坚持要我从国王十字车站乘晚上七点半的火车走,就是说下午四点从南安普顿骑车出发。

       取消也是有可能的。我的老朋友们近来身体欠佳。如果我周五在南安普顿过夜,我会去你的船上看看。如果我没赶到,请理解我身不由己。

       这个周末好几个月前就定好了。是一年一次的聚会:比起娱乐更多是传统,但是不得不去!

       旅途愉快,还有最后不能到场的补偿:无论我们周五能否见面:向S.W.S致以问候。

T. E. S.


       吱吱、我和与我们同行的莉莉在尤斯顿酒店住了最后一夜。第二天我们搭联运火车到南安普顿。泰斯会到那儿与我们告别。最后他没能赶来。也许想着能见一面,最后的那个下午比较好过。和泰斯一样,我更喜欢“淡出”。分别的最后几个小时乃至最后数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折磨,这也是我们诸多的共同点之一——我们痛恨说再见。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一致同意只要办得到,绝不对任何一个我们在乎的人说“再见”——最好是不要见“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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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我们1933年12月4日星期五乘兰布尔号离开英国,一路波澜不惊。皇家空军第100中队的人员也在船上。这是头一次一整支中队乘邮轮出海,船员们都为军官和士兵们表现出的团结情谊而鼓舞。艾伦比勋爵和夫人也在船上,去往北非。泰斯写信告诉他们我也在乘客之中。他们找到我,我们聊泰斯聊了很久。泰斯对艾伦比勋爵广阔的视野、正直的品格和钢铁般的力量的敬仰,在《智慧的七柱》中有充分的表达。

       但是,和泰斯一样,我对船上生活不甚用心。这里太狭窄、逼仄,很难躲得开人,因此到达新加坡、看到西德尼以微笑迎接我时,我非常开心。我本以为会有绚丽的色彩和热带艳阳,但第一眼看到的新加坡景致却是倾盆大雨和泥泞般的潮热,实在令人沮丧到了相当的程度。

       终于我们下了船。西德尼开车带我们去实里达空军基地。我觉得我在做着一个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梦,突然间看到一张告示,上面用大字写道:“通向精神病院和麻风村”。泰斯看到会有多开心!但我忘了——他不在此地,无从分享这个玩笑。

       我们新生活的各方面都离泰斯如此遥远,要描述会显得傻气。他的信很少,因为他说他感到遥不可及。我确信他和我一样,在自我意识的各个层面都深信我们今后再无重见之日。


云山
莫尔顿
多赛特
1934年5月24日


       是啊,我有好几个月没写信了。总觉得像是穿越整个世界。空间上的无助感和缺少联系压倒了我。人一个礼拜不见就会变,你懂得,除非天天接触。而在周复一周才能寄到的信中,我们怎么能看得清彼此的精神面貌?

       你的信里对新加坡似乎观感不佳。我很遗憾。航空兵们说那是理想的海外驻地,希望他们的整个海外役期都待在那儿。我想他们不比军官那样为钱受窘。

       我不知道能怎么办,因为我(如今在空军部非常不受待见)去找财政的人只会自取其辱。当然就实际的财政部而言,任何改革都是谎言:财政部相当乐于批准提高驻地津贴——只要空军部提出动议来。但事实上空军部更热衷于扩大编制和机构——以及给每一份可能的任命提升一个等级,这样一来原本一个高级人员的位置就能塞两个人——这样一来,海外驻军的供给就不足了。我很抱歉,但现在空军部主事的是B.N.G.,自特伦查德离任以来,现在是最糟糕的时候。

       我们的“水瓶座”表现得像艘灰猎犬。她六周前出发,现在已经快要到新加坡了——你看到这丑怪的小东西要发笑——但她的质量是上佳的。要是她时速能再快几英里、再长和宽几英尺就好了。这是我迄今所见唯一一次把两夸脱灌进一品脱壶里的例子。当然你往一艘船上能放的家伙比往啤酒里放的多得多。
我还在电力站继续造船。斯科特•佩因的新计划很可指望。特别是他的海狮,引擎看起来变得相当稳定。如果真如此,我们会把它用在空军参谋部(与我的判断相左)坚持要配备的更大更快的船上。其中一艘要去新加坡,我提议为她镀硅黄铜试试看。这种新型不锈铜也许能抵御你们那里海水中某种古怪的酸性的腐蚀。他们说所有镀铜都不顶用了。

       动力100马力引擎现在很稳定,已经是皇家空军在海事部门的标配引擎——在英国国内。较老式的布鲁克和桑尼克罗夫特在这儿已经绝迹了。我想在海外应该还有一些。

       你在很久以前的信里要的书,我好几个月都没找到。我现在寄人篱下,只得暂时停止写信(和其他东西)和读书。再等等,等这项造船的工作结束,等我回到我的小屋休养生息。我希望工作的奔忙不会搅扰我最终的宁静。在小屋里一天的二十四小时全属于我自己,得在我感到空虚之前把它填满。我想会好的。但这件事就像我当初加入皇家空军一样,是在摸黑前进。我讨厌突发事件,轻松缓慢地投入或抽离工作要舒服得多:不过这一次我想我会全程在皇家空军的舰船上工作到三月十一日,然后在三月十八日拿到我的退伍许可,身着便服从费利克斯托回到多塞特郡。而且我会很伤感。我会想念皇家空军的,非常想念。你会庆幸你在那里度过了有益的一生。

       我会努力尽快再见伦敦德里勋爵一面,让他关注一下新加坡,还有菲利普想最近亲自飞过去看看。不是说菲利普在空军部的内阁有多强的战斗力。他们把他们的大臣们端去了圭迪尔大楼,好让他们孤立无援!布洛克干得不错,我真希望他是空军总参谋长!还是空军议长!

T. E. S.


       西德尼担心泰斯和他的工作。他觉得离得太远,没法通过建议或军队体系给他有效的帮助。泰斯正在为他最重要、最具建设性的快艇工作收尾——这项工作是西德尼在巴滕山时期引他步入的。当那结束之后,他留在皇家空军就再没有别的目标了。

       “如果我在国内,我会尽一切努力延长他的役期。我觉得如今我走了,他就疏离了人和一切事物。无论在哪儿他的工作都非常出色,但一旦工作完成,他不会想要去争取其他。”

       “要不要给谁写封信?”

       “写信没用。和泰斯你得当面谈,他这个人太有说服力了。我觉得他还大有可为……但如果他自己不争取,没人会为他妥善安排——而他根本懒得争!”


布里德灵顿
34年11月15日


       一封圣诞贺信!晚上十点在布里德灵顿的海边写的。窗外风雨交加,低而宽阔的海浪席卷着沙滩,不知为何,感觉正合适。和你们新加坡多不相同!空军部派我来这儿监督皇家空军在靶场的十艘舰艇的大修。一项浩大又棘手的工作,估计要把我拖到二月份役期结束为止。

       我好久没觉得该写信,因为总通过其他代理人遇见你们俩。一天晚上在南安普顿,伍德来了,他要乘运兵船出海。我们谈了几个钟头。从他的话里我在脑中勾勒出一幅图画——可能是错得离谱的新加坡的景致。你的信里说你觉得那里不怎么样。S.S.找到的事比他能做的还要多。好吧,他很幸运。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在布里德灵顿待一个冬天会把我逼疯。工作实在是种雄性素,而且非常令人充实。

       另一位联络人是露易丝•蒙巴顿夫人。菲利普•萨松请我去吃午饭,她坐在我旁边。上第一道菜时进来了第五个脚夫,抬着个硕大无朋的褐色光面硬纸板的帽盒。“蒙巴顿夫人的帽子。”他说。我们全窃笑。她大喊说那不是给她的,是给你的,然后把盒子里的纸卷翻了个底朝天,拽出六七顶娇小纤弱的帽子:毡的麻的,全是粉彩颜色。她把这些塞给菲利普:“拿着!”她说,“你去新加坡时把它们交给S.S.夫人就好!”菲利普哽住了,两眼一黑:七顶帽子,而他只有一只羽毛轻的手提箱,装六套必须的西服……他无论如何办不到。露易丝夫人把帽子一只套进一只里,就像中国套盒一样,直到它们合并成一顶。“这就结了。”她说,转向菲利普的男仆,指示他如何把副部长行囊里不甚重要的东西扔掉一些,好给这些帽子腾地方。

       其他的菜端上来。杜韦恩和加贝夫人还有我们其他人讨论着你的帽子和S.S.。又一个脚夫抬进又一桩货物来:几只扁平的盒子。“M.B.夫人的泳装,”他说。我们哄堂大笑,全看向菲利普。看起来他也快要绷不住大笑了。“我想这也是要我带给S.S.夫人的?”他讥讽地问。“当然。”露易丝夫人嗤鼻,“你不会以为我要穿泳装和你吃午餐吧?神经!”菲利普赌咒说他直到(明显是为了欢迎他举办的)水上宴会结束后才能把它们转交给你,那时这泳装就没用了。露易丝夫人说那些泳装非常漂亮,还想把我也拉下水。

       我让菲利普给你带去我亲切的问候,不过估计也要等到泳衣派对结束后你才拿得到。我离开时觉得露易丝夫人会见好就收的。

       另一对联络人是海军上将富勒顿(对,他最近升官了)和他夫人。上将对斯科特•佩因的快艇纠结不已,我没了耐性,觉得不如把这块破布硬塞进他们喉咙里。而且这也能刺激海军拿一套新船换掉他们原来那些破烂。于是我拉一根弦,再拉一根弦,直到所有钟声大作。结果我和斯科特•佩因被叫到普利茅斯去就这些新船作说明。上将和我们在怀斯山密谋了两晚,然后表现得像个再清白的人不过。他真是位不得了的上将。

       斯科特•佩因和他谈了很久,后来艾尔斯-蒙赛尔忽然开着游艇杀到。我们把他也拽进谈判里来(他像是海军的of S.of S.,也是我在战时的伙伴),把这事基本上敲定了。于是斯科特•佩因拿到了德文郡司令部新旗舰的订单。

       我们大约三个礼拜就完工了,然后开着它沿海而下,一艘四十五英尺的大家伙,满船都是舱室和洗手间还有铬板。到那儿的第二天由海军部全体进行验收。七个海军大臣和几个陆军大臣立刻被它给迷住了,斯科特•佩因差点把他们的头给说下来。上将继续清白又清白。富勒顿夫人记得杰克•费舍尔是如何为新点子据理力争又败下阵来的。

       身为我们三人中仅剩的一员,置身普利茅斯的水面之上实在令人难过。我很高兴能离开此地,虽然船舶政治还挺有意思的。

       啊,好了,这封信到此作结。三个月之内,列兵萧也将告终结。未来令人心哀,我终日想着它,不堪承受。


       在我们到新加坡一段时间之后,西德尼被提升为空军准将。由此他得以在白色礼服军帽上佩戴“蓝色羽翎”。下面这封信里,泰斯为此祝贺他:


布里德灵顿
35年1月18日

       太棒了。这封信寄给空军准将。真希望我能看到蓝色羽翎在新加坡的马路上飘摇。

       时间继续飞逝,再过六个礼拜,皇家空军就要失去它最微不足道的摆设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船上工作,发现我没完没了地就设备或改进提出建议。我忘记我已经抽身了,无论那里还有没有事情要做。

       等到初级空军准将成了高级空军元帅,希望他能允许我在他平易近人的耳边悄声说上半百件需行之事。到那时皇家空军也该改革了。
       财务,津贴,现在样样应该都好办了吧?而准将通常只是指挥棒递来前的一个小过渡。

       像我开头说的,太棒了。太棒了。

T. E. S.


       悲伤的一周:因为满载温柔回忆的饼干驶往费利克斯托,她的新主人是巴洛上尉。希望他能善待她。我上次开她的时候,她跑得像赛马一样快。离开此地是对我下个月退役的悲伤的预演。1935年对我来说是不幸的一年。我希望在你它是顺利的,各方面都是。


       他的信越来越少:我们是真的分别了。他发生了什么?1935年初他完成了快艇的工作,退役了。布里德灵顿是他最后驻扎的基地。他搬到云山住,像他一直计划的那样,努力适应闲暇无限的生活。但显然他感到不安,没了工作、规律的生活和皇家空军的兄弟们,他对安适感到难受。他觉得他的人生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结束了,他站立在一面空白的终结之壁前。在巴滕山时他常与我谈论的正是这“空白”,它一直令他忧虑。我清晰地记得他第一次谈起它:“等我离开皇家空军,生活是一片空白。”还有他脸上浮现出的挣扎的神情——挣扎着想要望穿远一些、再远一些的未来,渴望能掌控它,但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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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2 16:44: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1935年5月13日是吱吱的生日。电话响了,西德尼去接。他回到房间,我看出他收到了坏消息。是路透社,像往常一样,一有新闻就打电话告诉他。这天晚上他们报告说T. E. 萧,或者说著名的“阿拉伯的劳伦斯”,在骑摩托车时遭遇严重撞击,生还渺茫……
      
       诺埃尔•科沃德当时住在我们这里,尽他最大的努力帮我们度过接下去的几天。要得到消息很难,但好心的菲利普•萨松知道我们心焦难捱,给我们拍了几次电报。我心怀执拗的希望直到最后一刻:如果他在阿拉伯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都能全身而退,这次他一定也能挺过来。

       终于,五天悬而未决的煎熬结束了。诺埃尔和我站了一整夜,望着空军基地外面,等待消息。电话响了,我去接。然后我回来对诺埃尔说:“泰斯走了,诺埃尔。”我的希望破灭了。终结降临。泰斯在一条多塞特小路上高速骑行,为了躲避两个骑自行车的信童而急转,撞了车。在昏迷五天之后他走了。这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

       诺埃尔陷入了极大的悲痛。他一直衷心喜爱泰斯,虽然他衡量泰斯的死更多是文学上而不是个人角度的损失。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我的一个支柱被人无情地砍断了。但是我知道,他是去往了一个精神的国度,而我们终有一日会再相逢。

       世界舆论摇摆不定。他的事故和身死在陌生人来说就像在我和西德尼一样难以置信,但是以不同的方式。有些暗示说这一切是出于邪恶的动机。

       但是,如果至今仍有关于他如何或为何而死的疑惑挥之不去,那么心怀此类疑问的诸位,请你们回头看看我在先前章节中引用的泰斯本人在坦克镇时期所写的信文,在表达过那一时期他强烈的对于一切动物的嫌恶之情后,他描述了壮美的非动物的韦尔斯大教堂,然后说到玩耍的小女孩像“一朵在高塔之下颤抖的小白花”,而他会牺牲整座建筑去挽救她,虽然她是动物。拯救生命是他最强烈的冲动,而在这样做的时候他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这就是他突如其来的死的真相和唯一的解释。

       我们这一时期收到许多宝贵的来信,其中对泰斯最真挚的悼念之一来自马克神父——空军受人敬爱的A. A. 麦克哈迪牧师:


皇家空军
斯坦莫尔
米德尔塞克斯
35年5月25日

亲爱的西德尼,

       非常感谢你的来信。

       我那天与杰里•沃尔什在一起,他告诉我许多你快乐的指挥部的好消息。

       我写这封信的原因是你,你夫人和吱吱进来数日特别令我惦念,因为你们亲爱的朋友T.E.S.已经诀别此世。我内心似乎能明白他对你们,以及你们对他意味着什么。我无法想象伟大如斯的灵魂竟已逝去:我知道他现在得享安宁,与他的友人们欢聚。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马斯顿你们家中我与他初遇的那一天。我想正是在你们的家里,他避开外界纷扰,寻得了最大的平静和快乐。那时候他最为幸福。对于这位一代无人能出其右的从者来说,你们是多么美好的鼓舞。

       心怀如此珍贵的情谊,我相信你们会一往无前,永不怀疑,永不恐惧。

       我恐怕这封信表达得不好——我只是觉得在这样一个神圣的时刻,我想对你们送上我最真挚的心意。

你永远的

马克神父


       泰斯最亲密的兄弟威尔在1914年与他一同在卡赫美什时还是个年轻人,写下了这段可用作他兄弟悼文的诗:

       我曾与谋臣及领主交谈

       他们的言语绝非钝剑,

       曾看顾过两位皇帝和五位国王

       还有三人,他们受人膜拜顶礼,

       我曾与东方的骑手并辔

       又与学者同坐筵宴之间。

       曾熟谙他们时日的主宰

       对他而言岁月如同干枯的押花;

       然而我前行时这思绪仍萦绕

       没有一个位置伟大到不能为你所有。

       又或者,罗伯特•格雷夫斯在他的《劳伦斯和阿拉伯》里的词句,因为最谦虚,因此最真实?“关于劳伦斯所能说的最多也最少的是,他是个好人。‘好’是某种孩童或蛮族或任何心地单纯的人都能够理解的东西。”我觉得,他会更喜欢这段作他的悼词。

       泰斯的母亲和长兄鲍勃在从中国回家的路上中断旅程,在新加坡待了几天。即便是现在我也无法将我与劳伦斯夫人的会面诉诸笔端。我们从一开始就相互理解,而且能够鼓励、抚慰对方。我写了封信预先送到她船上。轮船启航后,她给我回了封信,里面的字句我珍重至今:

       “我们刚一上船,船就开了,所以我没能答复你可爱的信。你那样写我非常感激。得知你们如此珍重我亲爱的内德,我心感慰藉。感谢你们为他所作的一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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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德米安 + 1 当时我就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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