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思玄 于 2013-2-25 02:07 编辑
一面之缘 “这次的目标。”没有多余的话语,阴影中的黑衣人接过纸条,看过之后点了点头。 摇曳的火光燃起,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温暖明亮,然而作为柴薪的纸条太过轻薄,橙色的小小火苗跳跃了几下,便随着燃尽的纸灰一起熄灭了。
——399年·夏维朗——
对于一个刺客来说,王都确实是个好地方。 这样想着,思玄又缩了缩身体,把自己裹着的旧毯子紧了紧。他黑色的头发由于长期没有清理而粘连在一起,一缕缕从脸颊和前额垂下,掩盖住了下面窥视的锐利眼神。
这里每天来往的人流量相当之大,而且鱼龙混杂,以至于没有人会特别去注意到街边是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流浪乞讨者,更不会有人特意多看他几眼;从第一次任务时不得不扒在一只石像鬼雕塑后面坚持了两天才等到一个潜入的机会开始,种种匪夷所思的任务执行环境就在不断地减少着科菲特家族的“猎犬”们的数量。难得可以在这样一个不需特别费力的环境下做事前的观察工作,令十五岁的刺客不由得稍微放任了自己一秒钟,用力眯了一下眼睛。 思玄已经在这里来回观察了好几天,之前都是混杂在路过的带着朝灵奴仆的队伍末尾,从昨天晚上开始才固定在这个位置,做最后动手前的确认。
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财政大臣的副手,格林伯德斯侯爵,这位侯爵在夏维朗所居住的府邸是座漂亮的米白色石质帝政风格建筑,有着美丽的花园与大片树林和草地,充分地显示出这位侯爵的捞钱能力确实与他的贪婪程度成正比;在出发之前,思玄已经将目标资料里的建筑结构图烂熟于心,但实际上,这座宅邸的守卫森严,而且都训练有素,至少从正面看起来要突破守卫进入目标的所在地,会是件相当考验体力与技巧的任务,说不定这次就会把命交代在这里——然后下一次又会有一只“猎犬”前来,直到主人们达成目标为止。这就是从小被豢养的刺客的宿命。死在路上,被猎物杀死或者兔死狗烹,每一代的“猎犬”们都是如此…… 摇了摇头,甩开这些烦杂的念头,他垂下眼,低着头,杂乱的长发遮掩掉一切表情,在行色匆匆的路人看起来这饥肠辘辘的流浪者仿佛是发呆或是在研究地面的蚂蚁,实则年轻的刺客脑海里正勾勒出附近的地形与下手的时机等具体细节:目标每天早晨准时出门,带着侍从们去郊外骑马遛弯,这个时候会配备更多侍卫与武器;到午餐之前他就会回来,而在晚宴之前基本不会出门,只有在收到邀请的时候才会去赴宴,看来还是应当选择侯爵晚上出门的时候进行伏击,较为容易得手也更容易逃走,只是具体的出击时间不好把握,如果遇到月光特别明亮的晚上……
“喂!” 猝然靠近的生人气息让思玄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暗藏的武器,然而立刻又想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于是他把头垂得更低了,在来人看来,这个已经晕乎乎的小乞丐被吓了一跳,大吃了一惊,浑身一抖又立刻蜷缩成一团,不敢抬头。 “啊,不要怕……我不是坏人。”蓝色头发的小男孩略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但又不敢伸手去碰看起来脏兮兮的朝灵少年,只得求助地看着身后的护卫。 “少爷,请让我来处理吧。” 被目光点名的朝灵人走了过来,穿着一身贵族护卫常见的皮甲,佩着剑,实际上他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但是抿着的嘴角显示出严谨老成的自律性格,朝灵护卫扶着剑走了几步,“少爷昨天就注意到你了。” 一瞬间思玄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手指伸向武器的动作,然而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把头低得更低,蜷缩起来瑟瑟发抖的身体观感很好地掩盖住了全身肌肉的紧绷与如临大敌的神色。 “少爷怜悯你,想要收留你,而我们府邸内的花园园丁也确实刚好需要一个学徒,不过我可不能给少爷惹上麻烦,一点都不能有,先回答我,你是逃奴吗?还是孤儿?” 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思玄的呼吸已经稳定,脸上的神情也已经调整到了一个流浪乞丐应有的状态,于是他慢慢抬起头,带着惊惧的黑色眸子刚好迎上一对微微有些孩子气的羞怯但又充满高傲自信与富足感的蓝灰色眼睛——一瞬间思玄的想法是,这颜色很雅致,就像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记得爱好收集战利品眼球的某个同伴一直想要这种颜色。
对着面前明显是不合规矩地偷溜出来的主仆二人,他先是用警觉又害怕的神情打量了他们一番,接着才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张了张嘴,摇了摇头。 “唉?”男孩嘟起了嘴,但是马上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就像幻影一样消失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的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朝灵护卫立刻沉声低喝,“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思玄重复了一遍那个动作,并且拉开脖子上遮掩的破布,让他们看清楚自己喉咙上那块可怖的伤疤。 “嘶……!”男孩蓝灰色的眼睛里一瞬间出现了惊恐和痛疼的表情,然后又充满了怜悯——就像在路边看到了受伤的小动物一样。 “看这个伤疤,他应该是不会说话啊……”然而男孩仍然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依然把目光转向自己的护卫,“时。” 朝灵护卫走了过来,从地上把思玄拉扯起来,掀起他用来裹着自己身体的旧毯子的一边,露出其下苍白的胳膊,又扯开他背后的破布检查他的肩背,虽然各处皮肤上都沾满了灰尘和泥沙,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并没有被烙下私奴的印记,那就说明应该不是逃奴了。他撇了撇嘴,不过在夏维朗能看到这么大年纪又纯血的朝灵独自流浪也真是少见。 放开思玄,时转身轻声禀报了他的情况。 “真可怜,我原本以为是因为生病或者体弱被抛弃的,原来是个哑巴吗?时,既然他的来路没有问题,那就带回去让他做桦木的花匠学徒好了。” “是,少爷。” 转过身的朝灵护卫明显一脸的不赞同,然而动作上完全不含糊,手脚麻利地拽起思玄,带他一起离开了。
看来之前的计划有必要做一下调整。 坐在花匠的小屋里,已经把自己洗刷干净的思玄默默地吃着老花匠拿给他的几个干荞麦饼,听那个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家的小少爷是多么的温和,多么的好心,又多么的喜欢花儿,甚至还经常纡尊降贵地跑来请教他种花的事情…… 年轻的朝灵刺客调整了一下坐姿,对着老人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倾听神情,但是心思却早已经跑到了别处。
隔着小屋的窗棂,可以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斐利家族大宅。刺客想了想围墙另一边的地形图,黑宝石一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
现在说起来的话,不少居住在那一带的夏维朗人或许还记得399年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波及了两三个贵族宅邸,着实惊动不小,然而事后的处理却异常的低调,甚至没有多少官方的通告,只是例行公事而语焉不详地有那么一句话的记录:某年月日,格林伯德斯侯爵府邸火灾,波及邻居,凌晨扑灭,格林伯德斯侯爵卒。 实际上,那天晚上的火是从斐利府邸花园开始着起来的。借着风势很快烧到了隔壁的侯爵府邸,并且烧着了府邸旁的树林,火焰烘烤着主宅,惊惶失措的人们穿着睡衣赤脚跑了出来,一片尖叫与喊叫声,乱成了一团,以至于到最后扑灭了火灾的时候,才有人发现他们的主人,格林伯德斯侯爵似乎还在后来被引燃的主宅里头没有出来。在人们终于从烧毁的走廊里找到了侯爵焦黑的遗体之后,侯爵府第二天就挂起了丧旗。 不过奇怪的是与侯爵府一墙之隔的斐利家族府邸遭受的损失其实并不多,要说损失最大的也只是花圃里的许多花儿枯萎了而已,至于为什么花圃这种地方也能着火并且蔓延到了隔壁侯爵府,调查的结果是似乎有人在角落吸烟点燃了落叶引起的,而斐利家清点物品的时候发现自家大宅里确实丢失了一只精美的烟斗。德利·斐利黑着脸,严厉地下令封锁了这个看起来无伤大雅的消息。 过了不久,有关这场大火的调查卷宗也神秘地从档案中失踪了。格林伯德斯的徽章也渐渐被人遗忘,正如以往许多次发生的情况那样,一个家族的分裂崩析带来的是其他虎视眈眈的家族的群鸦盛宴。
——399年·晓光——
“这次任务执行得很不错。” 年轻的刺客顺服地微微低下头。 “火与血的味道会令人上瘾啊,是不是呢?” 一如既往没有获得回答,猎犬们的饲养者拿过烟斗,给自己点上了一锅烟草。 烟雾袅袅地升到半空中,饲主的手指缓缓抚过黑色绢丝一般的长发。 “你会越来越爱上这死亡的气味的,思玄。” “相信我。”
致修凡·斐利阁下:
匆忙所写下的回忆,希望您不吝笑纳,@修凡 执政官阁下,期待与您的再一次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