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援·壳中少女·母亲节快乐·TBC]深海之鱼（完结）

华怜 · 发表于 2013-5-12 09:45:26

本帖最后由华怜于 2013-5-15 22:05 编辑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这里，独自做着大概永远也不会完结的梦。
我坐在海沟底部的礁石上，青绿色的月光穿透近乎凝滞的水体照亮这空无他物的地方。我是如此定义的——我是“坐着”的，这里是“海底”，而不论深度如何，月光都能照进来。因为这是我在梦中构建出来的世界，我的定义即是正确。我还定义这里因为太过幽深而没有鱼类或其它动物能抵达。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活着的鱼，但鱼的概念和形象我是早就清楚的。不光是鱼，未曾亲眼见过的其他许多种动物和植物，天空和陆地，甚至天体，都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如同呼吸和进食般镌刻在血肉和头脑里，自诞生起就掌握着。
可我不知道它们的行动模式。譬如这日月，我只知道日出为昼，日落为夜，昼夜轮转，日月相随，一个往复为一天。可我不知道“一天”该有多长。我所身处的世界里，夜是漫长且静寂的，除了近旁的水涌动的声音外再听不见其他，而昼则是短暂的，不定什么时候出现的。昼间能看到白色的耀眼的太阳，以及只在白天活动的较浅水域的住民。那些我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的生物在我目力所及之处安静地做着它们自己的事情，投下摇晃的、淡蓝色的影子。我曾试图呼唤它们、引起注意，可恐怕是离得太远加之我又处在暗处，所以总是无法叫它们发现我。有几次明明有一两只好像在朝这边张望，结果却还是看不见我。我还曾试图缩短我和它们之间的距离，但它们不肯潜得再深些，我又被固定在这里无法动，屡次徒劳无功之后我便放弃，只是坐在原地看它们动来动去，赶在太阳消失前离开。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想法：到底是阳光带来了它们，还是它们带来了阳光？
和太阳与月亮一样，我本身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这是我的能力，就像深海的鱼类用独特的、持续不断的光宣告“我在这里”那样。这不是我为自己特意设定的，我不会这么做，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能因此发现我的生物，设定一种缺乏接收器的发报能力纯属多此一举。这个能力，依据我的所知，应该也是与生俱来的。
那么，是谁，又是为了怎样的目的，给了我这么个冗余的能力？
问题直到遇见另一片荧光才有了解答。和我完全相同，俨然就是我自己，如果我面前的峭壁不是岩石而是镜面的话，我简直会相信那就是我的镜像的光，微弱却坚定地回应着我无声的呼唤：
“我在这里。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

啊啊，游曳在幽深海底、穿梭于看不见或看不懂这信号的生物之间的深海鱼一定是为了在这无边的世界里和本就数量稀少的同类相认才演化出这奇妙变幻的荧光的吧，为了在搞不好一生只有一次机会的相遇时不错过，也为了在今后相伴游泳时能彼此照亮不再分离。

“一个人的光太过黯淡的话，就两个人一起发光吧，这样是不是可以稍微多驱散一些黑暗呢？”
不光是黑暗，连名为孤独的寒冷都被驱散了，因为你的光是这样温暖，融化了禁锢着我的、我以前都没发觉的坚冰，带我游出我自有记忆以来一直居住、惟一熟悉的，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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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之外的世界里，有我所熟知的花草，飞鸟，鱼和日月星空，也有我从不知道的——
被玻璃纸包得严实的粉红色方形纸盒，盒里装着黑褐色的小立方体，它的触感有点钝涩，攥握后会在手心留下同样颜色的黏性痕迹，它在口腔里融化释放出我未曾感受过的，无端觉得幸福的味道。
莱姆色的方形纸盒，透过正中的不规则形的透明玻璃纸能看到接近圆台形状、颜色各异的块状物。剥开不透明硬质外壳上的柔软薄膜取出略松散的冻状内容物，几乎不需要用到牙齿就可以使它破碎、流出少许汁液。冻状物的碎块和汁液带着我很喜欢的味道。
乳白色、显得干干净净的方形纸盒以薄薄的白纸衬底，纸上平躺着肥胖的、表面疏松柔软的浅棕黄色的鱼，鱼肚子里塞满黑色细腻的泥。鱼肉和黑泥都有着很好的味道，只是用手拿过之后手指会有点腻腻的不太舒服。
我以为只要是方形纸盒里的就是味道很好的东西，直到看着刚得到的方形纸盒被拆开、露出的却是更硬更厚、画着意义不明图案的黑色盒子为止。新的盒子里固定着两张圆片，圆片的一面明亮如镜，放进黑色装置里可以让与之相连的另一台装置发亮显影。
梦境之海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如此之多繁杂的信息扑面而来，令感官应接不暇，而大脑却还想要求更多。
接触→获知→习得。不管有没有用，它本能地一切都想学，惟有困倦。

我沉入似曾相识的境界，幽深，黑暗，连月光也无法触及。而我已经不受束缚，没有冰的锁链桎梏，身边亦有伙伴陪同。两人份的亮度依旧惨淡，可照路足矣，我们若想探查哪里，只消游近即可。沿海沟一路探险，钻过水晶丛生的岩洞甬道，绕着古代巨兽的骸骨捉迷藏。即使并未进入视野，我们仍能借光亮找到对方的位置，所以捉迷藏变成了纯粹的互相追逐。被抓到了，贴一贴脸，好，现在换你来追我。也许是在这近乎疯狂的玩闹中渐渐偏离了原本的游乐场，等我俩终于玩累停下，已是立在一扇巨门之前。
它正发出某种召唤。我不禁怀疑我们是否正是听到了它的召唤才下意识地来到这里。
它需要被开启。
为此，它给我送来了——

===================================（上篇完，TBC，祝缇娅妈妈节日快乐！）命运。
感谢也好，憎恨也好，早已决定的、不可改变的命运。
它呼唤我打开那扇被密文铁链紧紧缠住、仿佛在向人诉说自己自己不应被开启的门。门缝中渗出乳白色的雾气，那雾气中混着陌生的味道。我有这样的预感，虽然我非打开它不可，但我一定会为此后悔。

持续传输，输出功率波动在许可范围。防护层没有异常。激活门。
经由钥匙的导向，从这个形体内涌出的能量被吸入门内，形成漩涡状湍流。观测到这个形体能量浓度的下降，计算目前余量67%，允许继续连接。
确认目标进入门内。失去目标。保持现在出力，环境稳定，一切正常。再次搜索目标。
这个形体本来就是作为储能装置而存在的。使门活性化需要巨大不间断的能量供应，为此，这个形体主要以特殊的结晶而非普通细胞组成，它们被激活释放出预先储存的能量并崩坏，而当能量耗尽到连晶体都分解用光，这个形体将无法维持。
正如“她”所说，这个形体是一次性电池，用完即弃，并且不留垃圾，连供人凭吊的尸体也没有。
没有人会来凭吊，也不需要凭吊。这个形体只是工具，不需要朋友或家人。
受到干扰，无法侦测到目标。再次搜索目标。
连精神感应也无法刺穿门内的浓雾，可是，只要门开着，“她”就肯定会回来。只要再稍等一会儿，“她”就会从浓雾后面现身，带着“她”的宝物。
接近警戒线，余量低于23%，应该切断连接。要求继续连接，保持出力。计算余量耗尽时间……
忽略警告。
这个形体只为开门而存在，若是连撑到“她”返回都做不到，继续留着也没有用。
已经有晶体彻底衰竭并开始分解了，从指尖和趾尖传来苦闷的抽痛，尽管未曾真实经历过，头脑里仍存有对抽筋的描述。这个形体认为记忆中有些东西因为晶体破碎而失去了，鉴于舌尖麻痹，推测为：1、与味觉相关的信息；2、不排除幻觉的可能性。
忽略警告。重新捕捉到目标，确认已经脱出。正在切断连接。
即将开始尝试修复机体损伤。

舌尖的麻痹渐渐消退，它渴望尝点什么东西以判断味觉信息的受损程度。不过那个人……“姥舅爷”？记忆生硬地把三个字拼在一起丢过来，资料库觉得那不是个正确的词——反正资料库觉得它里头没有的都是“可信度存疑”的吧？总之，就是这个用这三个字来称呼的人，他的胳膊没有味道。
我确定我还记得妈妈交给我的“有好味道东西”的名字。巧克力，椰汁，桃子布丁，奶油曲奇……但是它们的味道……我除了“好”之外就不记得其他了。肯定是那个时候给弄坏了，我的宝物、和妈妈的回忆。
怎么办？我望向她寻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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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中的鱼，为了重要的相遇后不再与同伴走散，不惜合并生长为一体。将我带离那我曾一直居住、惟一熟悉的梦的深渊的金色的同类，今天也待在我身边，比任何两个人能做得到的更加紧紧地挨着我，和我共用同一双眼睛看着、也用同一张嘴品尝着这个世界。
在那时弄丢了的、靠舌头收集来的贵重的情报，藉由她所记忆的感觉，完整地修复了。不仅如此，她记忆中还有我从没尝过的东西。闻起来香香的、咬起来弹性十足但味道很涩的、名为“橡皮”的小方块啦，没什么特殊味道、好像很脆但是不小心会划破舌头的“CD”啦，和薄荷茶无论颜色还是气味都很相似、可味道不知为什么就又辣又呛、让人直流眼泪的“驱蚊水”啦……她严肃地表示正因为那些味道很要命，所以才说是不能吃的东西。为了快点忘掉这些共享到的简直令人崩溃的怪味，我们一致要求辰辰买了冰点回来。
“辰辰”是妈妈习惯的叫法，于是我也跟着这样叫了。至于以前那个三个字的称呼，因为辰辰的拼命抗议，甚至以“再也不买甜食”相逼，尽管很不甘心不过还是弃置了。明明好容易才给纠正过来是“舅姥爷”的！就因为这个，妈妈当时像小孩子似地闹别扭了好久，直到见到冰箱里堆满的草莓汁才作罢。
妈妈真是很喜欢草莓口味呢，喜欢到简直吃不够，这回果不其然又要的是草莓沙冰。我呢，惦记着妈妈分享的蜜豆味所以点了蜜豆刨冰。这个味道也不错，她很高兴地评价说，不过还是草莓沙冰更好吃。咦？要说甜的话可是蜜豆更胜一筹哦。在外人看来我肯定正独吞一大杯外加一大盘冰点吧，毕竟他们看不到藏在这个形体里的我们俩嘛。辰辰肯定也对此感到困扰，所以他总是带着我们四处旅行，寻找“让妈妈出来”的方法。
“找得到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一直在找，总会找得到的。”
妈妈的意思是，既然辰辰这样希望，那她也无所谓。既然妈妈这样觉得……我们就去找吧。
只是一定很困难吧。

毕竟是要找到跟妈妈一模一样的人类呢。
《全文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