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篇——第一百零一次求婚

杜兰 · 发表于 2013-8-12 21:27:37

　　在一家叫做甜点的甜品店里，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少女坐在我的正对面，已经半小时没讲过话。少女非常美丽，皮肤白皙得像刚从牛奶中捞出来的陶瓷，一双灵动的黑色眼睛闪亮如星，长长的卷翘睫毛让我总会联想起瓦莲很喜欢的那种能够自由摆出造型的球状关节人偶。鉴于这种情况，从进入咖啡店开始到现在，她吸引了店里差不多所有人的目光也不算太稀奇——我早就注意到，服务生和顾客们都在偷偷摸摸地往我们这桌的方向打量，脸上带着充满惊讶的目光。

　　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究竟是因为太漂亮而受到关注，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我也不太能拿得准——毕竟这个黑发黑瞳的少女，正在兴高采烈地消灭掉她今天进入这家店以来的第十三块招牌蛋糕，中间连一口水都没喝过。

　　作为一个富有多年办案经验的刑警，我倾向于后一种解释。

　　给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再续上琥珀色的水果茶之后，我决定打破这份从她埋头苦吃开始就一直在持续的沉默。

　　 “坚果，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吧？”

　　少女点头，嘴里还含着蛋糕回答，“好像是的。”

　　我循循善诱道：“你这么久都没回去看看，家里的亲人想你怎么办？”

　　然而少女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没关系，爹亲还可以和姐姐们玩儿，他不会哭的！”

　　这样的回答让我差点被一口茶水噎死。好容易保持住形象，不动声色地慢慢将梗在嗓子里的水顺下去之后，我才重新开口：“就算是你的父亲有姐妹们陪着，那也不能代替你在他心目中的位置，离开家这么久，偶尔回家去看看，是你作为乖女儿应该尽到的义务。”

　　坚果把勺子含在嘴里，动作停滞了两秒，然后丢下她的小蛋糕勺跳了起来。

　　“你想让我回家去陪爹亲，然后一个人霸占瓦莲吗？想得美！我是不会把瓦莲让给你的！瓦莲是我的！”说罢，少女已经不满足于仅仅隔着桌子骂我，摆出下一秒就会冲过来狠狠咬我几口的架势。

　　这个难缠的小妖精！

　　这并不是一个用来抱怨或者打情骂俏的句式，至少对我而言不是。因为，我眼前这个一口气吃掉了十三块蛋糕，芳龄十五的少女，她的确不是人类，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妖精，或者说精灵……反正是非人间界能够产出的智慧生命体，不管叫什么，总而言之不是人就对了。

　　当初我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地就接受了她是个妖精的概念，毕竟，对于一个警察来说，在工作的时候不能把唯心主义的想法掺进对案件的推论里——跟上司汇报说这件凶杀案的凶手不是人类而是恶魔所以无法抓捕只会被送去做心理状况评价表，或者干脆被一脚踹出办公室。

　　但是当事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时，也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不是……？

　　面对一个会飞起来（虽然飞不太高），会施展法术（虽然迄今没看见有什么杀伤力），会隐身（虽然她隐身也会撞翻水杯），又漂亮得像个假人似的小少女，又有瓦莲作为保证人，我花了点时间，勉强相信她是从另外一个位面来的妖精了。

　　现在，我正面临被这只充满攻击性的小妖精人身攻击的危险。这种状况还是有点麻烦的，非常接近和一只正在炸毛的猫亲密接触的程度——觉得猫没有攻击能力的人一定都没被猫挠过或者咬过。

　　总之，众目睽睽之下，我还不想被坚果咬上一口，先不说坚果从来没打过疫苗，单就形象而言我也不愿意在头上顶一个正在用力啃自己脑袋的小妖精给各色路人增加一则趣闻轶事。

　　“停——！”我及时按住了她的小脑袋，阻止了她掀翻甜品店桌子跳过来咬我的意图。“我不是让你回家去再也不要回来了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就算出来体验生活，偶尔也要回家去看看亲人。你看，以我自己为例的话，我的哥哥现在正在别的城市居住，但是每年我们都至少见一次面。”一边说着，我一边紧急打量了下柜台那边的服务生，还好他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小孩子在闹脾气，并没有太过注意。放心了。

　　少女坐回去，摆出认真思考的表情。我在心中略微有点紧张，因为哄小孩这项本领并不在我的专长列表上。

　　“也是哦，我可以带人间的土特产回去给爹亲尝尝，还可以带瓦莲回家给爹亲看！”

　　“……瓦莲不能带回去，她得上班。”

　　“呜……”

　　我能够看到坚果的背后升起了密密麻麻写满沮丧两个字的背景墙。抱歉了小朋友，只有这点不可以。要是瓦莲也跟你一起走了，我还怂恿你回去做什么……

　　坚果失落了好一会，再度坚强地支起身体，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趁机对瓦莲意图不轨？”

　　尽管少女用异常尖锐的目光盯着我，仿佛已经认定我肯定会那么做，我还是坚决而正直地摇了摇头。

　　“我是个警察，坚果。作为一个以保护为天职的警察，绝对不会有对人意图不轨的想法，更何况对方是瓦莲。”我能不能打得过她还两说呢。说实话，我更希望瓦莲能对我意图不轨。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我能从坚果的表情看出她正从怀疑转向犹豫。

　　“你保证不趁我回家的时候占瓦莲便宜？”

　　“我保证。”

　　“回答得这么快，你一定心里有鬼。”

　　“如果我想一会在回答，你肯定又会说我犹豫这么久一看就没诚意吧？”

　　“……你怎么知道！”少女带着一脸受惊的表情回视我。

　　那是因为你脸上简直明晃晃写着要找我茬的心思……妖精的国度一定比人类的位面单纯安全许多，才能让坚果这种被卖了还会替人数钱的小妖精平安地长到这么大。

　　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坚果满意地表示，看在我充满诚意地请她吃蛋糕的份上，她赐予我掏钱为她买回家礼物的荣耀。

　　“如果我从家里回来以后发现你擅自接近瓦莲，就咬掉你的头。”她很有气势地瞪大眼睛威胁我，那表情真是可爱极了。

　　“为了保住脑袋，我一定不敢那么做。”

　　……才怪。

　　“那么……”坚果高高举起一只小手冲柜台那边的服务生摇啊摇。服务生很快走了过来，带着职业化的八颗牙齿型微笑站到我们的座位旁边。

　　“您好，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自觉地从怀里掏出了钱包准备结账。

　　“再来两份焦糖布丁！”

　　……什么，她居然还没吃够吗？！

　　两小时后，我终于带着吃饱了的坚果离开了那家甜品店。小少女极其兴奋地要求我开着车在城市里大肆进行各种采购。当然，她只负责指出要买的东西，结账和拎包的都是我。从给坚果的姐妹们买的漂亮饰品到给坚果的爸爸买的各种食物纪念品，大大小小的礼物堆满了我的后备箱，让我的钱包彻底瘪了下去。当发现她冲着橱窗里展示的平板电脑两眼发亮时，从背后升起的危机感促使我把这个充满好奇心和行动力的小家伙拎开。

　　“等等，我要买那个给爹亲玩！那个好玩！”尽管被从背后搂着腰抱开，但坚果执着地挣扎着想要从我怀里跳出来。

　　“你们那有电吗？没有电的话，那东西买回去只能当砧板用。”

　　“那就再买个发电机……”

　　“放弃那种不实际的念头！”她什么时候连发电机都知道了？

　　入夜，我开车将坚果送到了她最早出现的地方——那里也是现实位面和妖精位面的连接点。

　　“你保证不会趁我不在对瓦莲做什么对吧？”在我充当苦力帮她给礼物打包装袋时，坚果再一次充满怀疑地问。

　　“我保证绝不会危害瓦莲。”我叹气，“小坚果，你到底为什么对瓦莲这么执着？”

　　“因为她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啊……”女孩天真地眨眨眼，月光银纱般铺泻下来，在这样柔和的光辉之下，黑发的少女仿佛全身也在发光，梦幻得有些不真实，仿佛传说中的妖精。

　　是了，她本来就传说中的妖精。我在心中暗笑自己的词汇竟是如此地贫乏。

　　“你的味道也还可以啦，不要太难过。”坚果将我的沉默当作是受到打击的结果，特意又加上了这么一句。

　　我只好面无表情地回答她：“谢谢。”

　　然后她打开了位面的通道，那仿佛是一个可以窥探另一个世界的窗口，隐约朦胧的景色里，能够听到城市中少有的夜莺鸣唱。奇异的景色令我短暂地失神了一会，但这种惊诧没能维持太久，等到坚果拖着大堆礼物穿过那空间的裂隙离开后，空气扭曲地波动了一下，继而一切恢复平静。原地只剩下我和汽车，以及坚果拖行礼物的痕迹。

　　我抬头看着夜空中明亮的圆月，以及月亮旁边那颗分外明亮的金星，心情舒畅无比。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月13日，晚上八点一刻。

　　计划完成度：30%。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违反交通规则，拨通了一个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铃声响起，很快有人在那边接听。

　　“喂？”那声音或许不算最甜美，也不算最温柔，但却是我最百听不厌的。

　　“瓦莲，明天可以约你出来吃晚餐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稍微停滞了半秒，我猜瓦莲在发愣，但很快她回答：“好的。”那声音入我耳中，宛如天籁。

　　“晚上六点，我开车来接你。”

　　挂断电话，我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一个坚硬的小方盒，长舒了一口气。

　　计划完成度：60%。

　　第二天早晨，我不到六点就醒了。在开车去瓦莲那之前，我还有十二个小时需要单独度过。

　　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回忆。

　　瓦莲是我在警校时高我一级的学姐，长得漂亮，成绩好，也爱好社团活动。在我还只是个警校新人时，瓦莲已经是一朵被众人爱慕追逐的校花。那个时候，我和她并不熟悉，对于这样美丽的学姐，我也只是小心而赞赏地远观，却没有过靠近的想法。

　　然而该熟识的人注定会熟识，毕业之后，我选择到这座城市来当刑警，被带领着到刑警队报道时，我惊讶地认出来，坐在我对面的那位有一头美丽金发的女刑警，正是瓦莲。

　　一年没见，瓦莲美丽如昔，受欢迎的程度也一如从前。美丽而聪颖的女子，无论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在刑警队这种女性资源本就极度稀缺的场所，瓦莲更是不乏仰慕者。

　　被指派和瓦莲一起去执行任务的单身男刑警通常都会招致同事们的羡慕嫉妒恨，当年的我也曾经有幸享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年复一年，一点一滴的相处，将瓦莲的影像深深地映进了我的心中。

　　或许我该感谢坚果，如果不是那天瓦莲突然捡了自称是妖精的她回来，如果不是在那之后坚果天天缠着瓦莲，我或许会很晚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心之所在。

　　坚果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她天真无邪，直来直去，哪怕是暴躁起来也并不令人讨厌。但是当坚果天天缠着瓦莲不放的时候，我会觉得……有点暴躁。

　　要怎么说呢……？

　　比起每天看着瓦莲好脾气地和坚果讲话，我更想拉着瓦莲一起去执行任务，就像往常那样。

　　我还记得自己把这种困扰讲给友人听时，对方表情空白了半分钟之后趴在吧台上捶桌笑出眼泪的场景。

　　“该死的，我真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人……啊哈哈哈哈……”

　　笑就笑吧，当时我很无奈。

　　“真是对不住了，我就是这么一个感情迟钝的人。”

　　……

　　但是，不管我再怎么迟钝，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以上是几个月之前，举办情敌活动的时候，兴起给果果和瓦莲组写的文，结果写一半的时候电脑down掉了，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直到友人帮忙给我从硬盘里导出了所有的文件，不过那个时候活动早就过去了。之前一直想着干脆把这半篇文拿出来发到火热上，也算是个结果，不过因为拖延症的关系一直拖拉到现在。

之后的故事嘛，自然就是求婚，然后因为小妖精果果突然回来而导致失败。然后继续三人行鸡飞狗跳的日子。应该也不错？

以这半篇文章，致两位与我分到了同一组的可爱小姐。虽然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们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