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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星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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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雷朔 于 2014-7-6 21:02 编辑
{树犹如此 Forever Young}
穆雷=伯莱塔并不常回忆过去。抑或,他一直都活在过去里。
他已经回忆了十年,似乎也还可以再回忆十年。
——题记
那是圣历394年的夏天。六月的雨洗过明丽厚重的王都,仿佛一匣精工雕琢的宝石被水润浸,雅致而矜持的光色就随之含蓄地晕开来,温柔可亲……但依旧闷热非常。日光一晒,蒸腾的水汽甚嚣尘上,像街头巷尾关于皇子诞生与王后离世的杂谈。
我跟随父亲前往萤石街拜访德斯特=伊谢尔伦阁下。马车规律的颠簸令人渴睡。抵达时母亲抱我下车,迷茫地四下张望,蔷薇官邸盛紫的纹章就这样映入我的瞳孔。
初次照面带着某种隐秘而心照不宣的意喻。
大人们都不知去了哪里,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侍从独自在中庭招待他尝了一种别致的甜食:白瓷盅里乳色的一碗,细腻幼滑,带着浓郁的奶香,与蛋白微腥的质地。那时穆雷还未知道朝灵人之于食饮的天赋,只是咂嘴回味,暗自思考怎么撒娇耍赖再吃一份——他反而知道这个侍从打扮的少年人别与不同、不可以理所当然地差遣。
“您、您的手艺真好,嗯,好吃……”
穆雷竭力回忆父亲赞美母亲的厨艺时常说的话,有些羞赧;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索性就蹭过去拽他的衣袖。
对方听出他言下的心意,不由得忍俊不禁:“余下的鲜牛奶要给小主人留着,没有它可做不成啦。”
穆雷顺着话梢望过去,茶座右侧的藤篮里睡了一个浅紫色的布包,好梦正酣,似乎感觉到身上目光的垂注,张嘴咿呀着几个模糊的音节;他有些好奇那襁褓的式样,忍不住过去扯了扯曳在垫子的长璎珞——
顿时尖锐的哭声锥入耳里。
“呃、我……吵醒他啦,玖哥哥?”穆雷一时茫然。
名叫慕玖的少年有些哭笑不得,熟极如流地抱起他安抚、重新把穗子打成一个漂亮的活扣:“您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不消片刻那团子又安静下来,陷入沉眠,眉心微微皱起一点,仿佛犹然不满。
“他喜欢紫色,尤其钟爱这些流苏坠子的配饰,爱到不许人碰,谁摸一下必定要哭。给他用别的颜色也要哭。绳结系得紧了要哭,松了还哭。”
“有一回洗过澡恰好只剩下红包袱,夫人哄他‘这是紫色的’要给他用,之后就非得黏着我,再也不肯让夫人抱。”
“我们私下里都说,小少爷像小孔雀一样。”
年轻的朝灵侍从辞气和婉,言笑晏晏;夏日风动时光影疏落,梢头银铃乱响,枣花落在衣襟上。穆雷许久都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小孔雀如此奇妙,会毫无来由地信任,又对欺骗这样的事满怀着戒心。
许多年过去,我才觉察出掩藏在琉璃屋瓦、抄手游廊,甚至盛点心的青花瓷碗、襁褓正红色的流苏背后,那个状似优柔的男人真正的心意。他向最亲密的朋友们展示他一意孤行的朝灵情人,用强而有力的意志逼迫他们、也包括我自身,在事实上承认慕玖与我们地位平等——假使这是一幕戏剧,我愿颂赞他的温柔。
他们的第一次交谈发生在那之后的第三个春天。
末雪在二月里下过,从此新芽萌蘖,春夜馥郁滋腻的气息悄然随着温加河水漫涨起来。穆雷开始学习用刀的技巧,同时接受家庭教育。书中日月苦长,他也不在意,挑喜欢的认真看看,其余应付着翻过去。
梨花将谢时被带去蔷薇官邸,才发觉已近两个月没迈出家门一步。
“从前我见过你,”他说,“我叫穆雷。”
春雨絮絮,他被裹在母亲黑色的雨披里,不安分地探出半个头,两句话工夫整颗脑袋都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汽;它们也落在他的睫羽和眉梢,沾湿唇角。忍不住仰头舔了舔。
“欢迎来我家,”一边说的时候,伊谢尔伦家的小少爷接过侍女递来的丝巾,踮起脚尖亲自盖到他脸上,“母亲叮嘱小雷要照顾好客人。”
“小穆擦擦。”
穆雷把方巾在额上按了按,拭干水迹,笑起来:“那……我们就站这儿?”
“诶……!”雷朔一扭脸把头埋进身边朝灵青年的袖子,“玖哥哥不招呼这位夫人嘛?”
管家先生欠了欠身,上前替伯莱塔夫人卸下雨披;男孩子们很快忘记尴尬,奔进门厅,并肩坐在小茶室的摇椅里。
“小穆想吃什么点心呢?”
“游戏我是不会玩的。”
“……。”
穆雷感到一点无由的困惑,但他很快发现了可以交谈的破口,于是问道:“你喜欢画画?——这是你的画?”
围栏边竖着画架,画板上是一个男人的脸,脖子以下还只有模糊的轮廓,面容已经开始着色。依孩子的笔法恐怕是想要表现诸如“英俊”或“帅气”这些特质,许多星星落在纸上和眼睛里。
“嗯。”
能够交谈安静的话题显然更让雷朔觉得熨帖。或许因为尚未熟识,悒悒的深思的神色仍被克制,但终究没有再出于礼貌而掩饰什么,脸上浮出鲜明的心事。半空雨丝随风飘入,零星落了几点在画中男人的脸颊。他走上前,伸手抹去了。
“这是父亲。”他说,扭头问道:
“小穆,你更喜欢你爸爸,还是你妈妈?”
“都喜欢……吧,”穆雷思索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那你为什么不选一个。”
“因为不需要。他们都很爱我,不会伤害我。”
男孩子沉默良久,先是皱了皱眉,继而眨了眨眼睛:“……真好。”
话题就此揭过。
余下的时光他们谈起梨花雪后的王都、春日里迫近的风筝大赛和朝灵风味点心。一起分吃慕玖做的酥酪。
彼时雷朔尚未习得日后春风化雨的温存,更遑论察言观色的机敏,很难说这些支离破碎藏头露尾的言谈有多少令人愉悦的成分——掺杂了这样多的虚辞矫饰、隐喻、印象派和象征主义。甚至又过去一冬一夏,他们才得以第二次见面,穆雷课业渐入正轨,而雷朔,还远不是可以出门的年纪。
但他们终究渐渐熟稔起来。
望着那个伫立在画架前的孩子,我感到人生多么荒诞而人是如此孤独。那些少年人最常感到的寂苦,我已充分明白,而他所面对的苍茫更胜过我百倍。后来我听说了他母亲与父亲的痴缠、父亲与情人的苦恋、父亲的放诞与母亲的荒唐……成年人们有如此戏剧化的精湛天赋——唱作俱佳,声泪俱下,仿佛人人都在向世间讲述一个关乎真心的悲壮故事——但我恐怕这一切只因欲望,而并非早已死在无数诗篇里的爱情。
海棠花谢的时候,伊谢尔伦夫人随之故去。男孩子在葬礼上沉默着一言不发,走得近了可以看到淡薄的嘴唇干裂地起了一层皮,白色的,很是扎眼;这情状让穆雷莫名地悲从中来,于是总往蔷薇官邸找他。
有时独自带上车夫就往萤石街去了,磨削大半日辰光,入夜才肯回来——之后索性就是雷朔登门拜访。
上午的课通常安静,文学或艺术,至少也是数学,不十分方便交谈;他初来时穆雷本打算顺势逃一天功课,却被拒绝,让人拿来炭笔和颜料,独自坐在角落画画。
那时已经比一年前画得好些了。油画的好处似乎也正在于此,禁得起反复修抹,一遍一遍涂上又铲去,只要耐心无限,就绝没有画坏的可能。雷朔后来回想起这段时光,总觉得像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心闲得很,浪掷大把光阴层层罩染,一片阴影玩上一天,一朵襟花调几十种颜色。对此伯莱塔夫人始终表示了最大的宽纵和体谅,放任丈夫挚友的孩子这样频繁来访,在儿子的书房里开辟画室,甚至合谋着往中城区沿河一日游。这好意不同寻常,一直让雷朔心怀十分的感激。
“我送你。”晚餐结束后,穆雷陪他坐马车回去;路上聊不够,就站在蔷薇官邸门前的木兰花树下继续。春庭月温柔,夏庭月清幽,冬庭月小,到雪落时王都已经很冷,一开口云山雾罩,两只团子在风里冻得瑟瑟,立不住,蹦跳着在雪地里笔谈。
“新年有什么打算”——穆雷弯下腰,一笔一划。
随着同母异父的弟弟慕凛降生,这样关于日常行程的问答,他表现得更为寡默了。
“不知道”,他低头写道,不自觉地往雪里戳弄那半截枯瘦的短枝——“或许是去晓光度假”。
“……。”
穆雷有些后知后觉。事实上,顺利接下这样蕴含悲切与顾影自怜的话题、无论安慰还是劝诫,都需要非同寻常的智慧和颖悟。他并不擅长此道。不过也有别的办法。
“明天、明天早上你早点起来,”他说,郑重其事地,“一定要早一点。”
于是雷朔果然醒得很早。
夜雪方霁,天空是明彻的深灰色,泛着幽邃的苍蓝;他默无声息地把自己裹成球,又站在露台上握了一抔雪。侧耳已经可以听到慕玖在廊下为尚不满一岁的慕凛准备食物时细碎的声响。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
奶锅里沸腾起细弱的白色烟霭,不断升起,升起,然后消散了。
他抱着扶手蹬蹬蹬从二楼跑下去。
朝灵青年闻声直起身体,抬眸,侧头望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草编的圆扇。映着晦涩的天光和炉火,那植物看上去有些憔悴,枯黄里发出一线惨绿。
男孩子也站得笔直,情态像一株新生的小树。他最终向慕玖微微弯下了腰。
他转身蹬蹬蹬奔回了房间。
“喂——”
“你起来啦——”
远远地模糊地传来压在嗓子里的高呼,穆雷怀里抱着风灯,在树上朝他招手;蔷薇官邸前平整的雪地里写着雷朔的名字——那字并不很工整,细看去是一排歪七扭八的脚印——姓和名之间有一个同样歪瓜裂枣缺了角的桃心。
“新年快乐呀、”他向二楼的男孩子呵着气声,“小雷——”
雷朔看着那片雪地眨了眨眼。然后又眨了眨;他抬手把快要冻僵的冰球冲他砸过去——深黑色的风衣上旋即绽开一大蓬细碎的雪花。
有时我有些不懂,长大究竟意味着什么?无穷无尽的课业和礼数、还是与所爱之人开始隔阂的漫长历程。我们依然亲密,甚至内心的敬重与日俱增,只是不再称那个人叫做“玖哥哥”,转而有了更明晰的辈份的森严——他的“爸爸”,和我的老师。
我们渐渐更深沉了。礼貌周全,满怀心事。
和家庭教师交陪得久了总归厌烦,而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抵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于是国立图书馆成为他们新的乐园。
天花板很高的宽宽敞敞的书库自由出入,在架上插入代书板即可直接把书拿进阅览室翻看;珍本才要填索阅卡。抄录用的纸笔墨水允许携带入内,背囊或手袋则要寄存。临院的檐廊设有长凳,可以坐在那儿吃不会落下残渣的简餐;自备盛器,免费提供饮水。
穆雷钟爱第七阅览室,窗外有一株高大的枇杷树,各种各样的鸟儿飞来,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有的鸟儿从未见过。雷朔喜欢坐在书库里,视线拉得更低,常常可以发现一些别致的收藏。
他们会在午餐时交换上午读过的书,茶歇后阅读对方的笔记。
临近十月,枇杷树开了花,有蜜蜂嗡嗡地出入。雷朔最近上迷恋诗人的回忆录,几乎搬空了K81架最下方那两层;穆雷所用以伪随机的方法则甚为吊诡:他总是首先去服务台,闭眼摸一本新还回尚未归架的书,记下索引号,再把字母折作数字、将那数列逆序排来形成一个新的编码,最后按图索骥——美其名曰“神选者”或是“命运线的交汇”——仅只因为选择困难罢了。
就这样还是会有某些不成书的巧合。
“噢?”穆雷用食指转着代书板,弯腰去看对方手中那本厚册子的封皮,“《米沃什词典》——这可真是‘命运线的交汇’呀——”
雷朔并没抬头,指腹划过页口翻过一面:“那先让给小穆?”
穆雷别有意味地笑了一声,一撩衣摆在他身边坐下。雷朔沉默着向内挪了挪。继而把半边书脊枕在穆雷膝上。
有时正读着他会停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还记得摁住不让翻页;有时又指点着原文在本子上唰啦唰啦草写大段感想。穆雷索性托了腮偏头过去看他。
“喜欢这本书?”
“谈不上。”他停笔,点头又摇头,“只喜欢一句。”
“愿闻其详。”穆雷的朝灵语学得很深了,和他说话,偶尔就会带出来。
雷朔把笔丢回墨水瓶里,趴在书上哗哗翻页——转眼间又精确地按下,指了其中一行:“‘我不想成为偶像或英雄。只是成为一棵树,为岁月而生长,不伤害任何人’。”
他读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有些顾虑可能制造的喧哗;语气也优柔和缓。
穆雷懒洋洋地伸手替他拍去肩上蹭到的薄灰:“唔,那你开花么?结什么样的果子?”
那时雷朔爱好文艺,每每十分厌烦这样的不解风情,瞪他一眼,半天不肯再说话,抱着书和本子起身去阅览室——背影颇有几分严厉。过了一会儿穆雷就会在枇杷树下大声喊他吃午饭——担心影响别的读者,他皱皱眉,提起衣摆疾步向外走。
一个瓶子递过来:“吃蟹酱?”
“……好。”
他们像这样,又一起读完了《教父》和《歇洛克奇案开场》。还有《孽子》。
雷朔=伊谢尔伦拥有令他的年龄黯然失色的聪慧和敏感。湛金色的眼瞳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热衷于洞悉人们一切的情感;那之中包蕴的善意与怀疑如此鲜明,我想这大抵源自他呱呱坠地就已经开始的孤独沧桑的记忆。
唯独在面对我的时候,他是最真实的。那目光令我感到如此满足和幸福。
-TBC-
断后路【。 没人回+写不完就悄悄删掉【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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