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雷古勒斯 于 2015-2-24 21:01 编辑
《窗外的骑士》
“缇可小姐，请适可而止吧。”对面的人吃力地低头挤出这句话，淡淡的茶色马尾辫顺着脖子滑落到胸前，翘起的发梢与双肩一同微微颤抖着。如果不是八月的日光在窗框上留下的余温、顺着栏杆绕上来的花苞，缇可几乎要以为是冬天突然造访了窗外的世界。
雷古古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她迷茫地歪起头回忆着。
昨天晚饭前，妈妈的副官、许久不见的雷古勒斯托人送来一封信，邀请缇可出去散心。已经两个月没有出大门的她在获得潘爸爸和萝蔓妈妈的许可后，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并提出了“想要看看雷古古不工作的时候都在做什么”的请求。
散心本身毫无问题，甚至是充满惊喜的：那间叫煦风之夏的杂货店又添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店主弗拉及手下的小哥哥们依然热情风趣。
雷古带缇可见识了时茵最大的私营练习场，在缇可一时兴起的提议下，他们还玩起了缇可丢苹果、雷古以精湛的箭术将它们一一钉在墙上的游戏。
他们还去了玫瑰广场的“甜勺子”，远远就看到“限定产品售罄”的牌子，但雷古古随即变魔术般地拿出了本该卖光的熔岩蛋糕，那一刻的他看起来无比耀眼。
在缇可的要求下他们甚至去了雷古勒斯租住的那栋小公寓，缇可一边看着雷古将晾晒在外面的笨重老家具收起来，一边替他提前享用了房东太太支付的报酬——配了热牛奶的焦糖布丁。
就连回家都是新奇又刺激的，趁着佣人谁也不在庭院里的时候，她紧紧搂住雷古的脖子，而雷古飞一样地带着她翻进海佩尼府后院，跳上那棵比时茵城年龄还要大的山毛榉，将她轻轻托起放到二楼窗台上——就像绘本里被恶龙送还的公主（那本书也是雷古送给她的）“谢谢你，雷古勒斯，我从没经历过这么多新奇的事情。”她从窗台跳回自己的卧室，捂着扑通扑通的小胸口转过身来，双颊几乎和天边的夕阳一样红。
而窗外的骑士却面色惨白，好像随时会从树上一头扎下去。“从没……？”他迟疑地重复了这个词。 “啊，煦风之夏我是去过的，甜勺子的蛋糕我也吃过，不过比库的新歌真动听呀，我都想明天再去听一次了。蛋糕也很好吃，不愧是每天只有一百个的限定产品。”缇可立刻补充道，雷古勒斯的表情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比库唱的那首歌，你不是听过吗……那种蛋糕也不是你第一次吃……”副官紧皱的眉头压低了眼帘，让那碧绿的瞳孔黯淡了许多。 缇可知道这个表情，这不是雷古今天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了，尽管他很克制，很小心，但每当她发出称赞和感慨的时候，雷古都会露出类似的表情，几分疑惑，几分悲伤，还混杂着一点苦涩……
只是当时的她没有放在心上。
“咦，是吗？”缇可食指轻点下巴回忆了一下，却抓不住任何头绪的尾巴，“算了，会忘记就代表不重要。”她甩了甩手，试图用自己喜欢的一句俗语结束这个令人不舒服的话题。
副官的脸色更难看了。
“缇可小姐，请适可而止吧。”
他看起来既悲伤又愤怒，这才是今天见识到的最稀奇的事情。缇可茫然地想，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她依旧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缇可小姐，那家练习场您不是第一次去，我的公寓您也不是第一次去。就连想看看我不工作时都在做什么的要求，也不是您第一次提出了。”雷古握紧山毛榉的一个枝子，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掰断它，又好像在抓紧防止自己一头栽下去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上次我安排得很糟糕，可以说是一塌糊涂。拿起弓箭就忘记身边的事情，害您等我等到睡着……”
在雷古的努力提示下，缇可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一些碎片在脑海中闪过。 “他平时才不来呢，我这里可是很贵的。”练习场的主人得意地摊开双手比划着这宽阔的场地，“不过再大也容不下这小子啦，他得去红区练才有用……喂喂雷古勒斯，你带来的这位小小姐已经无聊得睁不开眼了！” “呼啊……抱歉啊雷古古，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竟然让您睡在这种地方……”“喂喂什么叫这种地方，算你双倍租费哦。”
雷古继续倾诉着：“因为专心练箭忘记了时间，不懂得预约，没能买到您最喜欢的那种蛋糕……” 缇可的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被插起的一块蛋糕指向了垂头丧气的副官，“雷古古也吃吃看嘛，这家其他甜品也很美味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托您的福，我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好吃的甜食。” “雷古古吃过什么不好吃的甜食吗？”那是缇可自己的声音。 “那是我还在海柏军校的时候……我没和您说过吗？” “嗯……不记得了！你说说看？” “当时有个新教官，坚持糖分是重要的体力能源，男人吃甜食一点都不可耻，不但不可耻，还应该多吃，常吃，顿顿吃。他的焦糖巧克力牛排和甜煮蘑菇是401届每一个男学生的噩梦……”
雷古的回忆也到了尽头：“唯有最后，在我的公寓帮房东太太干了点力气活，总算没有出什么丑。” 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房东太太端来两碟焦糖布丁，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紧绷的发髻的确比今天所见的多了几丝棕色。 “我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布丁，非常感谢您的款待。”布丁好吃得让缇可郑重行了一个提裙礼，她依稀记起裙摆的天蓝色小花扑簌摩擦的声音。 而房东太太眯眼一笑，自豪地回答她“记得下次再来，我会准备好它和热牛奶——这两样配在一起更美味。”
这样说来，好像是有这些事呢。缇可仿佛置身于一个破烂的镜子屋，地上的碎片折射出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但她不能确定这些究竟是自己回忆起来的，还是根据雷古的描述臆造出来的。
“这些，难道都是不重要的事情吗？”雷古勒斯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发问道。
“我不知道……”缇可脱口而出。“听我说，雷古古，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对劲，我两个月没出过门了，也许我只是闷坏了，变笨了。说不定我睡前就能全部想起来。”这场面可真滑稽，她，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在哄小孩似的安慰一个比她大十岁的骑士？决定了，回头一定要和潘爸爸和萝蔓妈妈说说这么稀奇的事情。
“两个月没出过门……？”雷古勒斯睁大了眼睛，重复了这句话，好像缇可说了什么乞儿和小混混才会说的话。“那场由您率领的鬼屋探险，您忘记了？圣玫瑰球还在吗……？”就在上个月，这孩子还在雷古与狗的陪同下进行了一场探险，被她当做鬼屋的不是别的，正是她出生长大、与亲生父母一同住过的旧宅，自从导致缇可被领养的悲惨事件发生后，那栋偏僻的房子便作为人们口中的凶宅破败至今。缇可不但对挂在墙上的父母画像毫无反应，还将捡到的玻璃珠当成宝贝带回家——雷古勒斯敢用自己的爱弓打赌，那原本就是缇可小姐的心爱之物。 “是神圣玫瑰闪耀结晶。”缇可扫了一眼保存着它的小柜子，雷古的一惊一乍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正接受审判的蠢笨小犯人，每句发言都在自揭罪行，这让她很不愉快：“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忘记的！”
“是吗，”尽管现在的雷古勒斯活像那头能用大滴眼泪冲走公主的恶龙，但他没有哭出来，而是露出一个苦笑：“这样看来，总有一天你会连我也忘记。”
“……我不会。”缇可想用很多话来反驳，但大脑空荡荡的，舌头也不听使唤。
“你会忘记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一切，忘记我的脸，就像你对你的亲生……”雷古扭过头去，终止了言语。
“我对什么？”缇可一愣，为什么突然停下了控诉？为什么一向笑呵呵的雷古发了脾气？遗忘竟是这么大的过错，以至于窗外的骑士如此悲伤？她想抱怨他，想反驳他，想不理他，想依赖他，想责怪他，想安慰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任凭夕阳沉没于昏黄的天边。
枝叶的飒飒声打破了沉默，待缇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抓紧了雷古勒斯的衣摆，而他正要转身离开，这让两个人都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缇、缇可小姐？您在做什么呀，这太危险了！”连忙接住她的副官失声惊叫道，但这却让缇可感到了安心，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双手都抓紧了那块有橄榄色刺绣的下摆。
“对不起，雷古，我知道自己记性不好。”缇可的眼前模糊成一片，这反而让她有了说下去的勇气。“但我不知道自己忘掉的都有哪些部分，因为我已经把它忘掉了……”副官的下摆被从她下巴上落下的水滴染上点点深色。“我很害怕……明明对一件事情毫无印象，但大家都、都告诉我真的有这么一回事，这让我觉得……自己飘在空中……要摔下去了……”
“缇可小姐……”副官原本冻僵的表情被泪水的温度融化掉，又变回那个笨拙又温柔的家伙，他迟疑了一下，将不肯放开他的小淑女放到腿上。
“其实，和雷古古相遇前的事情……几乎都想不起来了……我就像一个破掉的口袋，往里面装什么都会漏出来……怎么办，我连自己都不能相信，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她抬起头，湿漉漉的苍翠色双眼充满无助与脆弱，“我……我真的是缇可·海佩尼吗？”
雷古勒斯不由得立刻握紧她冰冷的小手，“你当然是我的缇可小姐，这点请相信我。”他轻轻抚摸那细细的指节，“我很抱歉，没能体会到您的心情。”
“我、我也不明白你的心情……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我果然，只是个空口袋……”缇可抽抽搭搭地回答道。
“与其被忘记，我还宁可被讨厌一辈子……不，不明白也是没办法的。”雷古腾出手用手帕擦掉小女孩的泪水，而后者疑惑地思考起来，倒也止住了哭泣。
“缇可小姐，不如这样吧，”他伸出小指：“如果你一天会忘记三件事情，那我们就一起创造四五六个快乐的回忆，如果今天会忘记前天的事情，明天就一起经历新的事情。在这期间，我也会想办法补好你心灵的破洞。”他露出了缇可最喜欢的那个笑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请相信我。”
“嗯、嗯……”缇可松开一只手，将自己的小指别了上去，认真地拉了三下。“我也会努力不忘记雷古古的，所以，约好了哦。”
“嗯，一言为定。”
然而从那一天后，雷古勒斯再也没能陪缇可一起玩耍。他送来一位叫菱歌的女孩委托海佩尼家照顾，他当上骑士团团长的消息传来了，他们发现S级圣盾反应的消息传来了，他作为团长活跃的事迹缇可也略有耳闻，但他本人却再也没有出现在海佩尼府附近。
缇可没有止步不前，她开始向潘学习鞭术（秘诀是练习到身体记住为止），也做起了学习理魔法的准备，课程一紧日子便过得飞快，只有偶尔那么几次，她会看着窗外那棵还无法靠弦力跃上的高树默默地想：雷古古现在在做什么呢？这次，我一直记着我们的约定呢。
注释：本文牵扯到的事情按时间顺序分别是 SA.412.6月中旬 缇可第一次见识雷古勒斯的日常生活，一个满是纰漏的约会。 SA.412.6.20 被掳走的小鹿。萝蔓·海佩尼的爱女缇可被不明人士绑架。 SA.412.8月初 缇可第二次见识雷古勒斯的日常生活，一个安排完美的约会，虽然结尾闹了不愉快。 SA.412.8.4 临渊之盟 伊斯雷约雷古勒斯在红区秘密会面，坦诚自己不遗余力帮助对方上位的真正原因。被他的理想和气度说服的雷古勒斯与其订立了盟约。 SA.412.8.5 天平会议 皇帝充分聆听了各方意见后，正式下达了继续开拓No.7的命令。时茵骑士团得以免于远征N6。 SA.412.8.9 雷古勒斯就任时茵骑士团团长。 SA.412.9.5 时茵发现新的S级圣盾反应的急报传达于皇帝手中。
最后是小四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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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1 19:11: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