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412.9.11
一 下午四点半。休假中的圣域法卫阿德利诺·凯东,正漫步在森染街头。 这次来森染,一是为了对森染骑士团表达个人的感谢,一是为了悼念好友雷朔——数月前派驻森染的第十三星士。 上午搭好友克莱泽的私人飞艇到达森染后,他先去了教堂,却被告知弗尔斯已经回了夏维朗,于是他就厚着脸皮直接去敲了骑士团总部的大门。“你这样在工作时间直愣愣地闯过去,小心人家不接待你。”虽然在出门前被小软这样说了,结果总还算得偿所愿。 离开骑士团总部,他折回去细细地参观了森染大教堂,然后转去穆尔大道和博尼斯大道间的香料市场为小软买些特产,久不逛街简直被琳琅满目的货品晃花了眼睛,又走出来散心。 森染极其规整的城市布局最大的好处就是很难迷路。只要大方向不错,找到一条大路沿着走下去就没什么问题。 大教堂的彩绘玻璃十分壮丽,只是可惜现在阴天。 克拉耶丝小姐泡的茶很好喝。 苏瓦·坎贝尔副团长原来和自己生日只差两个月,相貌也有几分相似。 …… 雷朔说过他有空的时候会在城中散步。 雷朔说过弗尔斯曾仔细擦拭过大教堂里的女神像。 雷朔说过他经常去找克拉耶丝喝下午茶。 雷朔说过苏瓦也是他的好友。 …… 他所见的,是否便是这苍翠浓荫? 他所听的,是否便是这孩童笑语? 他所守的,是否便是这往来行人? 他细细去看,去听,却止不住胡思乱想,如画景色只当过眼云烟,仿佛珍馐当前而食不知味。 横竖都是,不开心。 二 下雨了。 一滴细小的水滴擦过他的脸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这濛濛的雨只比雾更加湿润一些,地面的颜色似乎比方才更深了些,路旁的草叶青翠欲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带着秋凉的空气充满了胸腔。已经走到了花园里,风中却还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料味儿,混着泥土和青草的香。 也许该找个地方坐坐。 拐过一个弯,他在草坪中间一丛灌木下面瞥见了一个东西。那似乎是本书,有一个纸角从硬硬的封皮中间翘了出来。 若真是本书,这雨下大了岂不是要泡坏。这样想着,他去将它拾了起来。 原来不是书,是个画夹。入手颇有些分量,想必里面夹了不少东西。四下望望,不远处有一架紫藤花廊正好可以歇脚,若是有人来寻也看得见。 他走进花廊坐下,打开了画夹。头顶上风抚着藤叶,唰唰地响。 左边的口袋很厚,塞着十几页画稿。纸张并不十分精贵,有最普通的略带黄色的便笺,也有较为白净挺实的文书纸,还有一二张薄韧洁白的上等品。他一张张地翻过去。 看起来,所有的纸上都是同一个人的画作:纤细的铅笔线条,上了薄而明净的颜色。最上面的一张画的是一位华服的歌者,下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SA405.10 海迷尔歌剧院 L·L。后面的几张也差不多,用简洁的笔触勾画某处景物,细细打了阴影涂了颜色,下面写上时间和之言片语的信息,还有同样的签名。 再下一张让他小小地吃了一惊。画上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圣域景色:星庭之门与喷水池,还有值守在侧的法祭。虽然并没有着意刻画法祭的面貌,画图的人还是小心地勾出了金色的短发。——该不会正好画的是我自己吧?望着下面的“SA408.5 圣域阳光正好”,凯东忍不住多想了几秒。 若是小软在,定要笑我自恋。他讪讪地收回思绪。 再一张属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少女:亚麻色的卷发,圆润粉嫩的脸颊,小巧可爱的鼻子,在甜梦中微微嘟起嘴巴。这一张格外地柔和细腻,每一根线条每一笔色彩都在倾述着爱意。“SA408.9 索菲亚在午睡”。这些画一定是属于一位母亲。她在每一片午后的阳光里,静静记录着心底柔软的瞬间。 最后一张画稿是409年1月,夏维朗的雪。 而画夹的右侧口袋里同样是一叠画稿,同样的内容,不同的笔法,似乎是有人在将那些旧作一一临摹。临摹的人笔法倒也娴熟,只是有些小小的任性:有几张反复画了多次,又有几张临到一半便放弃,还有几张细节上大相径庭。 这一边的画稿没有签名。 天色已经很暗,铅灰色的云一团团压下来。风里凉意更甚,已有淅沥的雨声响在头顶。 适才凯东看画时也有留意拾到画夹的草坪。然而不但没人来寻,放眼望去,似乎整个公园都渺无人迹。 也许森染人都知道这样的天气不该外出。 而且他竟然还忘记带伞。 其实本是拿了一把伞的,只因为降落在空港时还是朗朗晴空便一时偷懒没有带在身上。他还是低估了森染的雨。 他解开衣扣,将画夹半掩进衣襟内,向着空港的方向跑了起来。 三 雨终究还是大了,脚下已经踩得出噼噼啪啪的水花。 也许可以开个护盾挡雨。 ……略蠢。 他一头扎进空港附近一家还开着门的杂货店里,抬手将湿漉漉的额发拨到一边。 橘黄的烛光下,发已斑白的店主推着单边眼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老板,我要雨伞……”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检视怀里的画夹:还好,只有一个角略有些潮。 “小伙子是外乡人吧?”店主从墙边的木架上抽出雨伞递给他,又俯身从柜台下层摸出一块方方正正的油布。“这雨啊,光靠伞挡不住。看你小心护着那东西,还是包上些保险。” “哎……多谢。我从尼恩格兰来,探访骑士团的朋友。” ……
也许是雨声让人放松,凯东顺利地和店主攀谈了起来。一番寒暄之后,他拿出了那张小女孩的画像,向店主打听,附近是否有一位叫做索菲亚的姑娘。 “索菲亚啊,倒是有几个……”店主搬弄着眼镜腿,厚厚玻璃镜片后面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线。“画不错……不过那几位叫索菲亚的姑娘都跟这画上的不像啊。一个是红头发的,一个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找画上这个姑娘?” “不不,我是找这画夹的主人。这是我在前面的公园里捡到的。”索菲亚是整个画夹里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完整的名字,也只好拿她来打听打听了。“或许您认识哪位画画的人是这样的风格?” “唔……”店主沉吟了片刻,又推了推眼镜。“这画真的不错,不如你留给我,我挂在店里,也许有人会认出来。” “多谢您的好意。明天我会再向我森染本地的朋友打听看看,若是还没有消息,会拜托朋友带来给您。” 他小心地合拢画夹,用油布仔细包裹起来。 四 “凯——东——快——来——帮——我——!!” 站在约定的餐厅屋檐下的凯东老远就听见了克莱泽的喊声。棕发的少年两手抱了个大包裹,大包裹上还放了个小包裹,只好歪着脑袋用脖子和肩膀夹住雨伞,真是狼狈极了。凯东急忙跑过去帮忙。 “咦你也收了包裹吗?”缓过一口气的克莱泽好奇地盯着凯东那方而扁的油布包。 “不是……我捡了个很有趣的东西。里面有张画,画上的人好像是我呢。” “真的?!吃完饭记得给我看!” “好啊。还要拜托你帮忙找画的主人呢。” “没问题!”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去了酒馆,四处打听却一无所获。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仍是一片烟雨迷蒙。 中午,克莱泽特意带他去了空港附近人气颇高的餐厅。他本想带上画夹再打听打听,结果上午帮忙点货搬货折腾了半天,将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得不说,这家餐厅的食物确实美味。喝着香浓的咖啡,他的心情比初到森染时轻松了不少。 “我最——喜欢这里的红茶了!”克莱泽愉快地往杯子里丢进了第三块砂糖,抬起头给了凯东一个大大的笑容。 凯东回以微笑,漫不经心地望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瓶子里的茉莉 叶子不再绿 像越走越远的回忆 窗棂上的水滴 渗透进墙壁 就像挥之不去的你 慢慢 这样的天气 适合想你 蕴酿情绪 跟着你呼吸同样空气 女歌手在弹着琴唱歌。非常适合此情此景的歌。 他又想起那叠画稿的第一张,海迷尔歌剧院舞台上,华服的歌者。 “我也想把这样的场面画下来呢。可惜我不会。”他不知不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 “我可以画啊。”克莱泽一口喝完了他的红茶。 “好啊,下次有机会画给我看。”他忽然也想为他的回忆留下些什么。 歌者一曲唱罢,掌声口哨声之后是片刻的安静。 就在这空当里,一句话从身侧飘了过来,轻得像一声叹息。 “嗯……找不到……” 他好奇地望过去,从盆栽的装饰间只看见一个女孩子娇小的背影,蓬松的灰发编着长长的马尾辫。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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