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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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艾德

[正史] #告死线·黑斯# 过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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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星士

Rank: 4Rank: 4Rank: 4Rank: 4

战斗力⑤⑨的前辈

支援
阿德利诺
所在地
星芒圣域
携带金
1487 GP
活跃度
3 AP
技能点
0 SP
剧情点
49 TP
存在感
120 BP

剑D星魔法C匕首D手语

 楼主| 发表于 2015-6-23 20: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艾德 于 2018-8-7 01:16 编辑

    S.A 410.4 环外的一环-上

  无论他曾经调查的事件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黑斯在森染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他很快会和搭档一起乘上返回圣域的空艇,和这个城市说再见。

  午饭过后的时点教堂里是没什么人的。现在他独自坐在长椅上,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坐相。用来掩饰身份的合身司祭祭袍也因此皱巴巴地堆在他的身上。黑斯对窗外明媚的阳光嗤之以鼻,转过头来随便朝什么地方翻了个白眼。

  他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地坠入烦闷的低谷,从彩绘玻璃透入的窗外的阳光分外刺目而招人厌恶。他强忍住将手中的书本向着窗外砸出去的冲动,觉得今后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这种克制而自豪。

  这些书是黑斯刚到这里时向司祭借的,“私人收藏”。现在这几本书仍然没被翻几页。司祭没有提醒他,如果不是临走前他整理了一下行囊的话估计这些玩意儿会被他顺手带回圣域。黑斯也没想到自己不算太重的行囊里会塞满了长久沉积下的各种各样的簿册和文件。没有机密,大多他都记不起是什么,或者就是完全没用的东西。没有一一分类的耐心,黑斯把这些废纸一股脑地压在司祭的书本下。现在这一堆纸卷就堆在他身边。

  纵然黑斯在圣域每日都在高喊他闲得长草,好像随便出个门就得偿一生的夙愿,但现在黑斯还是选择在这座教堂里安静地呆着就好。他显然知道这样好的阳光不是每天都有,只是森染对他来说实在是个过于严肃的城市。黑斯沿着主干道走过一遭,房屋千篇一律,风格不到哪里去,他很快就厌腻了。他也曾经站在街道旁将每个过路人从头看到脚,像他一向以来喜欢做来排遣无聊的那样。然后他很快就发现大部分人都只是走着。行色匆匆而有目的。甚至都没有人以看怪胎的眼神瞟过他。

  就连唯一需要用心去做的任务现在也完成了,这里变得毫无乐趣可言。黑斯耻于说出,但他的确隐约期待着当街骂架、八卦杂谈或者至少是少女们聚成一团轻声尖笑的场景——这些能为这个像铺路石板一样沉稳的城市带来他熟悉和喜欢的改变。黑斯曾经以为这些场景随处可见,但现在只是证明了他还是太爱幻想。

  黑斯也不想动身去空港。如果艾德已经在前往空港的路上了,那就让他等着。回到圣域他又还能做什么呢?做报告,然后整天整夜找艾德吵架或是继续在全圣域游荡?还是不了吧,有力气没地方花也要有个限度。

  无聊的圣域和无聊的森染。还有和这两者臭味相投,难以捉摸的艾德。

  黑斯记得他们来到森染的日子是个很不错的晴天。艾德为从不预先做功课的黑斯介绍No.4,非常详细。

  艾德这么做主要是为了帮自己理清信息,他当然明白大部分情况下黑斯只是无视,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这么做只是因为这是惯例罢了。所以当艾德听到黑斯说出“是不是还缺了点什么?”的时候,发现他的搭档竟然听着他在讲的话,艾德脸上惊讶的表情的确值得好好欣赏一番。沉默,似乎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却找不到有什么遗漏,艾德只好认输。他挑起眉来:“你说?”

  “嗯,你生在这里,不是吗?”黑斯颇满意地笑着,审视着搭档脸上多出的重重不解,摊开手掌,“你生在这里。难道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黑斯好奇的是对于艾德来说,他的故乡对他有何意义。就当做是黑斯的八卦心理作怪吧,他想看看对故乡那种什么样的情感能够触动他的搭档艾德。至于艾德说祖辈们是如何从魔物手中夺回No.4,建造森染这座城市的这些过程,黑斯的确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了解常识范围的内容就已经足够了。

  艾德低下头,很是沉思了一会。当他抬起头来,他回答:“你非要知道的话,靠香料市场西面的地方有家很棒的酒店。”艾德补充道,“……只卖酒的那种。”

  气氛变得前所未有地尴尬。

  黑斯瞪着艾德。然而对方却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这显然不是黑斯想要的回答,他的火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攒。

  “你在说笑话?”手头没有可摔的东西,黑斯只向艾德做了个表示鄙夷的手势:“我所谓的搭档真的愚钝到这种程度?你是在逗我玩吗?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可以被这样随意敷衍,好啊,离我远点。”他加快脚步把艾德甩开好几步。

  艾德闭紧眼睛,表情就像刚吞下一只柠檬时那么拧成一团。他没有追上去。

  保留着一点公共场合的矜持黑斯才没有对自己身后的人大吼大叫。他不在乎承认他到底有多无聊,想欣赏艾德谨慎含蓄地流露感情的表演。艾德的目光在沉思中显得游移不定的时候黑斯几乎都要为他的成功欢呼了,但最后他做了什么顾左右而言他的回应?酒吧?!这算什么?那个家伙到底还当不当他是搭档?他明明知道黑斯在指什么。在黑斯看来这种拙劣的引开话题的技巧与侮辱无异。

  的确有想说的话为什么要掩藏?不就是几句话,多么容易!黑斯胸口又涌上一股闷气。他猜测艾德会对养育他的城市有所愧疚,他也并不觉得艾德如果有这种愧疚是件奇怪的事。成为星士时为了隐藏身份,舍去装作被劝退或是残废永远留在圣域这些选项,直接开出一张死亡证明——这么做的艾德,愧疚几乎是理所应当。黑斯太好奇,太想从艾德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半年前那个晚上黑斯从艾德嘴里得到的那个含糊其辞的回答实在不令人满意。

  但黑斯必须要得到回答,因为黑斯实在不相信什么人能够让爱自己的人受苦自己却丝毫不起波澜。另一点令黑斯死活看不惯的是,若是真的这么残酷,不如丢掉一切,什么都不再在乎。像艾德这样做了又后悔(黑斯那时在墙上看见炭笔写下的字之后,心里一波一波都是对艾德的怜悯和嘲笑)意义何在?……要么全部,要么全不。这种夹在中间的状态太令人恶心。

  怎么形容艾德?黑斯的脑子飞过一万个形容词。无知、虚伪、盲目、愚蠢、冲动、恶毒、自以为是、愧对星士之名……他回过头面对艾德,音节在他的唇边打转,却一个词也没说出来。

  “黑斯……”艾德终于张了口,语气像是通常那样平静。

  黑斯一个词也没说出来。因为他的目光对上了艾德的金瞳。错觉般的,在说:“或许你不懂呢?”

  “……闭嘴!”

  黑斯吼出这句话,怔了一秒之后开始词穷。他本不该这么激动的。那种错觉——尽管能确认它只是错觉——仿佛是一盆冷水镇住了黑斯的血气,又将他的想法全数冲了个干净。黑斯没有立场说话。因为尽管凭黑斯未曾落败的口才和他对八卦家常事的上心程度能够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懂”人情世故的名号,他却只是一个长在尼恩格兰的一家孤儿院,未曾体验过父母之爱的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鬼才信你。你那套胡来鬼扯的把戏老子比你更清楚!”他用胡乱的贬抵掩饰自己的慌乱,没有再敢在艾德的视线中停留,走得飞快却步履错乱。

  后来就像每次二人吵过之后会发生的那样,黑斯的怒火逐渐变成满腹怨气,他对搭档的一切诋毁也渐渐变成絮絮的碎片消失了,而艾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双方保持必要的正常沉默。有时黑斯也想不通为什么他和艾德这对搭档能从第一天一直做到现在。这算是幸运吗?或许黑斯只是习惯了这种能够对身边的人看不惯就骂的相处方式。他尤其恨艾德温柔谨慎的处事方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艾德打起架来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对手。

  现在,黑斯坐在教堂里,稍微地,感到有些内疚。不只是因为当时想到的那些形容词过分的感情色彩,还是因为如果艾德一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让自己从民众的视野中消失,那么当时让艾德思考“死亡”这个选择的正确性,让他开始做个夹在中间的恶心家伙的,或许就是自己。同时他也恨不得能够有个机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因为黑斯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心理环境能这么复杂。

  复杂到又一次回想起他自己的出身,又一次因此产生不满。黑斯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忘掉这一点了。但事实上在艾德或者随便什么人身边,黑斯自己心里的那一份不平衡感——纵然只有羽毛重量——还是存在的。最讽刺的是,黑斯也不得不因此成了一个他自己深恶痛绝的“恶心的人”。这种不平衡感是瘙痒,发红发肿,你还是可以吃饭睡觉战斗做随你喜欢的什么事,但它的存在感毋庸质疑。

  不向前看的人便没有未来。星士尤其应该舍弃一切又背负一切去追随她。

  只是有谁能免俗?这句话在黑斯看来不一定正确,除非他理解上出了问题。黑斯倒是想看看有哪位圣人真的能做到这种极致,他会相当钦佩。艾德尝试而失败了,他无视不了他的父母被他舍弃的痛苦,而黑斯也和艾德一样,从未真正放下他缺少爱的过去。他们无可避免地,和那些为无意义之物而感慨万千泪如雨下的人一样,笼罩着过去的影子。

  然而有一点又不一样,他们不会像那些人去追逐这个幻影。他们从未希望过停留在过去的影子里,是影子自己依附着他们,组成了他们的一部分。如果失去了……

  如果失去了……?

  比起思考黑斯现在更想找个不是森染的地方睡觉,估摸着艾德已经等得够久了。他把手伸到被阳光晒热了的长袍上暖了一会,站起来伸了个动作夸张的懒腰,没在意从他膝上掉下去的经书,拎了行囊从教堂的侧门走出。街道人眼稀少,又安静又整洁。黑斯梳理了自己被风吹散的长发,毫不迟疑地走动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条路拐,但在森染几乎不用担心迷路,纵横交错的通路没有让人去记住的愿望。

  “不过都是些无聊的东西……”他说,“随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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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魔显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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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祭/圣域法卫

Rank: 6Rank: 6

战斗力①⑤⑨的英杰

所在地
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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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TP
存在感
266 BP

剑E弩E格斗E理魔法B

发表于 2015-7-1 22: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过去就像影子,总是跟着我们无法和他们割裂,总会被他们影响,记忆虽然有痛苦有欢乐,但是我依旧感激我能作为人,这样我才是完整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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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星士

Rank: 8Rank: 8Rank: 8Rank: 8

战斗力⑤⑨⑨的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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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瑟·亚德里安
所在地
野外红区
携带金
980 GP
活跃度
6 AP
技能点
0 SP
剧情点
458 TP
存在感
1726 BP

枪S星魔法S匕首A二刀流投掷B野外生存格斗C潜行棍D杂耍剑E

发表于 2015-7-17 02:4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当时看完最大的感想依然是(里之人)不知道怎么跟这类型的人相处结果发现首更也是这么说的我到底是有多怨念……黑斯大大你个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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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星士

Rank: 4Rank: 4Rank: 4Rank: 4

战斗力⑤⑨的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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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利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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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芒圣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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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7 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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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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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BP

剑D星魔法C匕首D手语

 楼主| 发表于 2018-8-7 00:0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艾德 于 2018-8-7 01:18 编辑

    S.A 410.5 歧途的信仰

  辛西娅·安杰罗再次梦见了十年前的那个梦。

  屋子——那也是勉强地说。辛西娅回到了艾德出生的那一年,她和丈夫的第一个住所。一张床和捡来的桌子一起挤在唯一的房间里,辛西娅每天对着祈祷的女神像被孤单地摆在桌上。破损的窗总是敞开着,清冷的月色会从其它屋子的层层阻隔中找到缝隙照进来。辛西娅一开始还能找到各种活来挣每天的饭钱,但她怀孕的月份大了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史蒂夫也不再允许她乱跑。

  史蒂夫·安杰罗就总要到深夜才能归来。他不再对辛西娅说早安和好梦,夜里就悄悄钻到桌底蜷缩着打下地铺,拂晓时又总是在辛西娅睁眼之前离开。他抛弃了从小喝到大的青米酒,在午夜独饮那种根本难以入喉的东西。史蒂夫尽力了,但显然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隐藏痕迹,所以辛西娅一直都知道史蒂夫的疲倦,每一次都知道。辛西娅从没有说。就算她想,也不会有这个时间。

  现在梦里的辛西娅坐在晚风吹不尽的酒气之间,脚下铺满酒瓶,铺满了地板又叠了几层。

  辛西娅不惊讶,一点也不。因为史蒂夫所有的内疚闻起来就是这样,史蒂夫所有的困惑看起来就是这样。

  辛西娅珍惜着的首饰盒里装着的那些不值一文的爱情信物,在梦里,满满的匣子中唯一剩下的是一片碎羽。爱情的记忆在穷困的日子里不断地被狂流冲散,安杰罗夫妇正因为已然破灭的那些对美好生活的期待而更加痛苦。辛西娅·安杰罗还记得这个梦的一切,连每次在这个梦中她自己陷入的绝望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有一个光辉的角落,在十年前辛西娅的梦中代表着未来。那个角落里坐着从圣历399年归来的艾德·安杰罗,她年仅八岁的爱子,她的衣着体面的小绅士,一个在这个梦境里格格不入的人。正在像他在辛西娅身边常常会做的那样,读一本经书。

  但现在一切已经不同了,十年前的希望却是现在的伤痕。她不敢扭头,不想看到艾德的脸。“为什么不醒来呢?”辛西娅绝望地想着。

  辛西娅不想心痛。她怀念那个看起来聚精会神读书却又会悄悄发呆的艾德·安杰罗,而不是这个梦中的幻影。

  现在的艾德有多高了?能不能够到最高的书架?辛西娅意识到,这个问题已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感到眼角不协调的热流,辛西娅的心脏猛然跳动,无处不在的疼痛感也一起来了。伴着越来越重的心跳声,她如缺氧的鱼向着水面一般奋力仰起头张大了嘴,尽力呼吸却将要窒息而死。

  “神啊,救……救我!”

  赞美女神的怜悯,终于她醒了。

  她身处宽敞而又舒适的卧室里,满身冷汗,时候已近黎明。窗外透进来的夜色在辛西娅睁着眼睛失神的同时渐渐褪去。天花板上的石膏线被染上了颜色,墙纸的色彩微妙地和梦中斑驳的砖色重叠起来。辛西娅从床上猛然坐起,但床单如水一般滑,垫背的枕头又轻又软,令她无法感到已经脱离梦境之后现实的实感。

  辛西娅咬牙切齿着,感受着自己血液冰冷的搏动。明明那么希望逃离那个梦境的,为此祈祷了,但现在辛西娅能想起的所有也只是她的儿子,她的骨血,无意识的怀念起刚才的梦境来了,因为艾德就在那里。在窗外漆黑的树影之间空无一物,辛西娅能看见空中代表贤者之星的那个小点。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色彩能同它一般苍白惨淡的话,那也就是“希望”了。

  希望一切能回到从前的,希望。

  希望即便是一瞬间也好,回到那些她和艾德坐在树荫下相视无言的日子。辛西娅露出了一点笑容,又自我否定似的摇了摇头。就算时间倒流,也没有什么会改变。艾德会出生,关于他献身的誓言会被立下,而辛西娅甚至会为此欣喜。艾德会去学习如何服务女神,最后因此死去。那个时候又怎么办呢?再一次怀有这种幻想吗?

  艾德出生的时候,辛西娅本来也不觉得他真的能活下去。

  他是个瘦小的婴儿,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雨即将凉下去的天气,还有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办法喂饱艾德的家庭状况,全部的全部,都难以熬过。若是艾德生了什么病或是需要点什么药,辛西娅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看着他死。辛西娅从那时开始焦虑。她忽略自己的辘辘饥肠,一得空就跪着祈祷——一手抱着轻飘飘的艾德,一手使劲捣碎还不够软的土豆泥。无论每天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停。她是一个孤独的人,除了女神她没有谁可以寄以希望。每天的幸运都是女神的赐福,能给她新的动力,但事实上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能够称作是“神迹”的改变来的非常快,非常快。那之后的几个星期,史蒂夫在外运气转好。他能够带着让全家吃饱的工钱回来了,在神圣节他们甚至吃了肉。在一个落雪的晚上,一个操着时茵口音,衣着华丽而举止有礼的老管家和史蒂夫一起回了家,辛西娅甚至都说不出那位绅士身上服饰用的那种好似会闪光的料子是叫什么名字,她在这位高贵的人士面前,因为自家的寒酸破败而羞得抬不起头来,几乎失了礼数,祭出那根仅剩几根枝条的扫帚赶人。

  之后发生的事对任何人来说都太像童话。那位先生带来的是一笔被遗忘投资的回报,他说这一切都是属于安杰罗家的。史蒂夫和辛西娅离开了那所墙比纸糊还薄的住处,史蒂夫用这些资金作为本钱开始经商。生活一下子变成了她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样子,一个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世界。

  而当辛西娅想着“所有人”的时候,她的意思是“那个人”。她的内心放着的,还是小艾德。女神让安杰罗家得到幸福,但最珍贵的奇迹便是女神将艾德从充满苦难的命运中拯救了。他越长越健康了,那一小段艰苦的生活并没有给艾德带来什么不良的影响,他和其他那些生活环境一直优渥的孩子们完全一样,甚至更健壮些。丈夫史蒂夫尽管忙碌,也能每天早早地回来陪伴她和孩子。每当辛西娅看见儿子的睡颜,或每当她与那双清澈稚嫩的金色眼眸对视,她都想哭。

  只是在辛西娅·安杰罗的心中,还有一种恐惧挥之不去。每次辛西娅在铺着洁净桌布的餐桌前,面对着正经的餐具和新鲜的食材做饭前的祈祷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闻到当时史蒂夫在曾经的住处留下的刺鼻酒味。“幻觉,只是幻觉罢了!”,她这么想着驱赶了它,但不安的心总会惴惴而动,发霉稻草的臭味又在她面前浮现了。她不敢想象若是一切都向着原本的命运进行,现在这个家庭会是怎么样,艾德会怎么样。仅是像这样感谢“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内心的患得患失,恐惧带来的寒意都会从辛西娅合十双手的指尖开始蔓延。

  除了祈祷,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在一切改变之前,她已经忘了手里捏着银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场景。她背着自己的全副家当——一只装着抛光鞋子工具的木箱,那些朝灵奴隶就在她身边,推着那辆比她人还高的推车买着赶制出来的手工艺品。她的目光被落在地上的土豆所吸引,抛下擦鞋的工作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去了,却又被客人扯着衣领揪了回来。 这就是她的地位。

  女神带来了恩典,但也仅此而已。若是在这之前她的理想主义告诉她美好的生活靠她灵巧的双手和史蒂夫实干的精神就能去创造的话,现在也差不多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如果除去这一份恩典,他们除了“活着”什么也做不了。至少对于现在有了孩子的他们是这样的。这一切没有东西是她自己挣来的,就算是艾德,若是没有神助,她也不会能将他留在世间。对于像她这样一个蜷缩在寒夜里毫无用处的祈祷者来说,这一份幸福过于沉重了。当这份祝福失去,一切会不会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呢?艾德·安杰罗会不会随之远去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浑浑噩噩不愿多想而又温柔地,辛西娅幸福地享受着作为母亲和艾德共处的时光。她偶尔挠挠艾德的脚丫,那样他总是微笑着的嘴就会咯咯咯地咧开了,弄出一点声音,再露出半颗小牙。

  史蒂夫抱着小艾德去森染大教堂请求女神赐福的时候,辛西娅也一同前往了。嘈杂的鸟雀、吹不散的阴云、从石板路间沾上靴子的泥水,但那一天依然令人感到安静而和平。艾德盯着教堂内高高拱起的天花板发呆,安杰罗夫妇心中的炷在进入教堂的那一刻腾地燃起,笔直向上。

  “铛————!”

  教堂的钟响盖过了史蒂夫的誓言,而她却如同这句誓言是从她口中脱出一般听得清清楚楚。

  辛西娅望向圣像,祂微笑了;望向艾德,他微笑了;望向她所能看见的每个角落,它们每一个都微笑了。她不禁自己也笑了起来,怀着豁然明了的感情双手合十。是啊!这就是最好的安排。那就这样吧,让这个孩子服务女神吧。艾德·安杰罗的存在,除了这服务女神的宿命无从解释。女神赐予艾德的一切,都是女神对他抱有特别的期待的证明。所以,如果让艾德一直朝着女神所指引的这条道路上前进的话,一定能得到祂的庇护吧。

  这样艾德得到的幸福就不会再失去了,而她也永远也不能接受艾德的幸福就此失落。

  钟声再次响起。辛西娅思绪中那19年前的鸣声饱和,在现实中发出了圣盾塔中的回响。

  女神将艾德带走了,因为他作为对女神的回报终于被接受了,他在人间任务完成了。辛西娅只能这么想。

  从那天开始。艾德只是消失了。

  反正她也根本不配拥有。

  但明明艾德还能做更多,更多,更多的事,为什么要那么快地召回他呢?明明让他那么深刻地了解到了女神的恩典,难道是我所有的教导还不够吗?这成为了让辛西娅深陷的泥沼,她从不敢细想,怕被悔恨占据了头脑。辛西娅不敢承认的是她只是想要艾德的陪伴,他能为女神做什么事,她倒真的不在乎。

  “妈妈,兰迪的妈妈说她很爱兰迪。你爱我吗?”那时坐在树荫中的艾德抬起从经书中深埋的头,向着辛西娅所坐面向阳光的地方眯起了眼,突兀地说。

  “女神永远爱你,艾德。但现在是读书的时间,不要问我问题。”辛西娅逃避着回答——我当然爱你。

  “妈妈,你把我当成什么呀?”那时和辛西娅一起坐在教堂中的艾德紧紧地捏住了辛西娅的手指,悄悄地覆上她的耳这么问。

  “你是献给女神最好的礼物啊。”辛西娅小心地闪躲着言辞——也是女神所赐给我们的宝物。

  难道是因为些模糊的表达还不足以让艾德清楚地明白女神的恩典吗?难道是因为这些暗藏自己未说出心意的话语还不尽人意吗?辛西娅已经尽力了,她尽力将自己对艾德的那一部分爱隐藏在女神的光辉之下,毕竟她的爱若她贫穷就缺少物质,若她远离就只剩细若游丝的思念。但女神的爱,相比于她的爱是更高级的东西。星总是会黯淡的,而星空无垠却会永存。

  辛西娅认为艾德会懂的。毕竟他那么乖巧。

  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使命,辛西娅问过艾德他眼中女神的爱是怎样的一种东西。那是她和艾德同去教堂时候。辛西娅的手心里攥紧了艾德的小手,一路上让他背教义问答或循循善诱地问着他最近可学到了些什么的之后。

  “嗯……是女神在我们快完蛋的时候救了我们的对吧?祂爱我们所有人,神的日光照着好人,也照着坏人。这份爱不需要条件,也不会死,也不会嫉妒。恶魔都会害怕。是很厉害的东西吧。”

  “对啊。女神的爱多伟大呀!我们现在的生活都要感谢女神,我们欠女神一大笔人情。你把经典好好记着,以后为祂传教,女神会更爱你的。”辛西娅这么补充道。

  但出人意料的是艾德竟将眉头皱紧,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女神真的会多喜欢司祭一点吗?而且祂将这样的爱白白送给了我们,并没有让我们亏欠什么,所以女神才是伟大的呀。”

  “……艾德,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辛西娅无法同意艾德这样的观点,她只能全心地相信艾德只是还未理解。辛西娅的嗓音沙哑了,她从心底在害怕着艾德离经叛道。那样她的努力将会全部化为泡影。

  艾德支支吾吾地绞着手:“因为大教堂菲斯姐姐这么告诉我了,我觉得她说得很对呀……我们能做的只有向女神的品行靠近。”艾德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也四处乱飘,“而且拯救人类不是超级帅的吗…………”

  辛西娅想起了那个常在森染大教堂附近走动的那个金发女孩的身影。她只比艾德大个一两岁吧?命运的价值这样的孩子是不会理解的。不过既然被教堂抚养过,那样应该还算是了解女神教诲的好孩子吧。

  “可以和菲斯姐姐聊聊女神的事,不过最后要听我的。”辛西娅如此要求道。艾德只是简短地回应着。从那一次之后,艾德再也没有反驳过安杰罗夫人的教导。

  艾德的回答大致上并没有错,只是理解有所偏差。安慰过自己几遍之后,辛西娅的心情平复了。毕竟艾德对于女神的经典很是上心,学得很快也记得很快。虽说性格安定得过头了,但考上神学院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辛西娅冥冥中知道艾德·安杰罗不仅仅是神学院的程度。在那测出艾德属于那极少数人之前,她就知道艾德一定会被女神选中的。她不知道的事是艾德再也没能回到她的身边。女神送来的天使给她带来了12年的幸福,但终究有结局。这条女神给予的生命,最后还是要回到女神的身边去的。

  辛西娅·安杰罗原本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小工小贩。十年间她完全洗掉了自己身上的穷苦气息,成为了一名能将所有家务杂事谙熟于心,外貌上稍显憔悴却又尊贵富足的女士。尽管当花架子也是选项,她却学会了读书写字、算租记账、工艺绘画,而这一切的开始都只是为了扶助她的小艾德而已。

  她大可以此为骄傲的资本,但她就这么放下了作为家里女主人的所有职责,把它们交给其他工人或是朝灵侍从天烛,不再去社交也不再接待客人,大部分时间辛西娅只是在阅读、绘画、祈祷、眺望天空,消磨自己的时间。像这样的情况已经接近半年了。或许对其它贵妇人来说,这样的状况才能算是正常,但对辛西娅来说,她已经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了。

  史蒂夫·安杰罗在那一天曾逞强说过自己不后悔。但辛西娅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即使是逞强也无法出口,只好将这件事自始至终掩埋,假装。从头演到尾。但若是真的承认自己后悔,不仅于事无补,还会使得女神发笑吧。

  掩饰已经够了。她已经太累了,只有艾德·安杰罗的影子在她面前四处游荡,在诗里在画里在星空中。那是她脑内的海市蜃楼,是爱所玩出的低级把戏。但这一切都无法停止,如果这些幻象的出现是从山坡而下的一场百米冲刺,那辛西娅所能看见的未来只有摔下山崖四分五裂。

  现在就算有天烛陪伴,辛西娅能感受到的感情也越来越少了。辛西娅想去笑,但只有那种像是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完的悲伤感挥之不去。冷漠唯一的好处只是当她有意无意地想起她的孩子的时候,肺中堵塞的窒息感不会再使她站立不稳,当她的画作中出现相似的幻影的时候,想要呕吐的感觉不会再使她胃里发酸——当然,辛西娅现在再也不画人物了。

  辛西娅每一次祈祷都会凝神感受灵的流动,试图感受到艾德的所在,但她什么都没感到,只存在无尽的空虚。她前往圣域朝拜,又在尼恩格兰临时折返。往圣域的阶梯上闪着圣洁的白光,而她的心绪是一团与其格格不入的荆棘。就算只用一步就能感受到能将一切宽恕的救赎,她也无法跨越,只是远远地凝望着被日光遮蔽的星天。

  现在也是。

  只有带着暖意的曙光从安杰罗夫人的窗外投射进房间,刺痛她的蓝色眼睛,将她从那个日子带回这个明媚的早晨。对辛西娅来说最痛的回忆,对窗外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辛西娅听到了门外走动的声音。“或许是我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做错了什么吧。”辛西娅叹了一声,自行免去了今天的晨祷。收拾起激荡的内心,她也必须把那些都变得看起来无关痛痒,才能过下去。

  很快天烛就敲门了,他此时的职责便是唤醒新一天的女主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辛西娅这一天的清晨已是如此漫长。辛西娅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才说:“今天我好像不太舒服,天烛,让我再休息一会吧。”

  天烛离去的脚步声却迟迟才响起,那脚步渐远却又折返:“您真的没问题吗?早饭我给您放进来?”

  辛西娅叹了口气,勉强起身拉开床头梳妆柜的抽屉,取出那一瓶嗅盐,呼吸之后将它放在了袖子里,又重重地坐回了床上。

  “我没事。让我独自待一会。很快就好。不麻烦了。”




    S.A 410.5 过去的影子

  辛西娅的神学讲座后的短暂休息。安静的书房,被光照亮的窗帘被风吹起。

  讲座和天烛在脑海里想象着的一点也不一样。不像上课也不像做研究,顶多只是以宗教为话题的轻松闲聊罢了,而辛西娅女士看起来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有着天烛陪伴的几十分钟——如果除开她有时不明原因的恍神的话。虽然如此,天烛还是有点喜欢这样的“下午茶”。

  天烛还是很把女主人的神学课放在眼里的。天烛曾避开了阿尔洛人们投来的意味各异的目光,抱紧怀里的纸袋,用刚去采购的一整根长棍面包遮住自己那半张过于显眼的脸,在人少的时候才进入教堂,一股脑地借那儿的神学书目。毕竟作为朝灵奴隶这种不受欢迎的身份,谨慎才不会惹麻烦。虽然现在每天的杂务都很繁忙,他依然尽量抽空去读那些书目,毕竟比起辛西娅的收藏,这些内容显得不那么艰深晦涩。

  天烛为自己学会了阿尔洛语而庆幸着,毕竟因此他才能什么都读。无论是厚厚的大部头、薄薄的单张还是陈旧的手写笔记,天烛从阅读这些书籍的过程中得到了必要的谈资,毕竟安杰罗夫人研究这些不是一朝一夕,需要和她正经谈论还需肚里有货。这样努力下去的话迟早会让女主人刮目相看吧。毕竟安杰罗家是少数待他很好的阿尔洛人,天烛只是以希望主人能够快乐的这个愿望为目标努力着罢了。

  不过这样的努力真的能让辛西娅逃离过往的苦痛吗?天烛只能瞄着辛西娅不露出表情的侧脸,相信着答案一定是“是”。今天辛西娅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天烛能这么看出来。比平常更少的话语,问答时的那种随意,更长地陷入深思。她有所心事。

  而且今天已经比平常晚了不少的时间,辛西娅还没有将天烛解散——她还在那里端坐着读着那书页从未翻动过的书。现在的天烛有些坐不住了,首先他还有工作要做,房子的扫除、晚餐的制备、晚上的点灯烧水……更重要的是天烛看到安杰罗夫人的忧郁就如坐针毡,仿佛她所烦恼的一切是自己的失败。天烛使劲向窗外眺望确认天色,想估算出现在大概的时间。云在渺远的地方飘着。

  天烛回望他的女主人,辛西娅只是在失神,双目睁开却没有焦点。天烛祈祷他有一种方法能将光线穿过辛西娅浓密的层层睫毛和毛玻璃似的眼珠,最后在辛西娅不知正如何激荡着波涛的脑海内中照出点点粼光,但他能做的只有不露声色地用自己的目光一点点地试探、确认着,叩不开发现的那扇门。

  “安杰罗夫人?您累了吗?”天烛轻声地提醒着他的女主人,充满歉意地站起身,“应该是我去买菜的时候了吧。”

  “啊……啊啊。真是抱歉。的确是这样。”辛西娅将手按在了太阳穴上,然后用手指将她干枯的红发梳进了发髻,“但能请你不要走么?我还有点话想说。”

  “突然这么说是……”天烛内心的不确定感让他陡生紧张。他的脑内反复循环着自己这两天的言行:“……有什么我没有做好的事情吗?”

  回答他的是辛西娅闭上眼微微的摇头:“不要害怕,天烛。其实我想向你道谢。一直以来都没有感谢你,也许你还不了解,但你很重要。我本想从教会你一些神学上的理解而让自己得到一点教导他人的成就感;但最后看来,我从你身边得到的东西比我所能给你的多得多。”

  天烛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条件反射性的推辞这份来自主人的感谢:“我不……”但他很快地意识到了,他在辛西娅心中一部分的意义,是明知逝去的时光不会回来却非要死马当活马医的手段。是阴影中飞虫无谓的追求。骤然袭来的心痛带着凉意扼住了天烛的咽喉,使他说不出话,只有将含着悲哀的目光转向了别处。

  “看来你也是明白的吧。”辛西娅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微笑,用手指摆弄着自己额角的发卷,“这不是因为天烛你作为安杰罗家的侍从为我做了什么,而是和你这样相处的时光总能让我觉得回到了过去……能真正地自称‘我自己是幸福的’的那个时候。”

  长久的沉默。

  窗外的风吹来一点阳光的气息,书架上带着岁月的痕迹的典籍在其中混入灰尘的涩味,让天烛的鼻子痒痒的。恒久不变朝升夕落的太阳日复一日地向这房间照进光亮,无论这世界是喜是悲都未曾改变,让此时此刻于此的人在这一霎那身处十年之前。书架上被光照到的那一条线亮得刺眼,而书本全被隐没了。本来狭小的房间将安杰罗家的一主一仆就此框住,在这几乎静置的时间里,天烛似乎能察觉到女主人的每一次呼吸,和羊皮纸页角的卷曲。

  “还有一点想向你道歉的事。”辛西娅沙哑的嗓音响起了,时间从这一刻在此开始流动,“明明你是独一无二的,但我总在你身上看见过去的影子……另外一个人。将你看成了他,我很抱歉,我只是……还走不出来。我终于怕了,我总是在想或许你也是女神的恩赐,我又一次拥有了女神的爱,但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回报女神的东西了,那样的话,你总有一天会消失吧。我希望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但恐怕这是难以实现的了。”

  “这没什么,能帮上您的忙我就真的很开心了!”天烛连忙安抚辛西娅,“但是辛西娅女士,为什么您要害怕呢?要回报女神的恩典的话,有您对女神的信仰就肯定足够了。我也不会消失的。”天烛但还有一种遗忘了什么的焦灼感替代着天烛“开心一点吧!你的愿望正在实现!”如此内心的吼叫,如墨般扩散开来。

  “因为女神将我们从毁灭中拯救出来,祂爱着所有人,祂对人类的爱不需要条件,不会被死亡所中止,也没有独占的欲望。祂将这样的爱白白送给了我们,这正是女神的伟大之处。我们需要献上的只有感谢。”这样的语句越过天烛大脑的思考,从他口中脱出。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辛西娅的目光中如被闪电劈中一般动摇了,淡色的蓝色双瞳如濒死者最后一次追随光线时那样睁大,那视线穿过天烛,看见了什么不应存在的东西。天烛被那种视线所刺穿,一动也不敢动。只有的心脏开始猛跳,意识到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必定无法停止了。他还有想要表达的东西,但他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一切代价,哪怕那是失去在辛西娅夫人身边陪伴着她快乐的权利。因为他在教会借阅的那本笔记,简单的用词,不流畅的字迹,内容却深刻得让他难忘,面对着辛西娅,那些内容不断浮上他的眼前。

  辛西娅已经这样被“等价交换”这种虚假的理念所束缚着过了太久太久,天烛终于找到了,他一直追寻的让女主人看见未来的方法。

  不知何时开始天烛的眼中已含上了泪花。“您为什么要害怕呢?得到恩典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值得欣喜地去接受的一种东西不是么?如果得到恩典就必须付出什么作为偿还,那女神所赐的一切就如在我们身上赐下沉重罪过,恩典越多我们的罪过也就越多?那作为人类承受着女神伟大的爱的我们,这样的原罪要如何才能洗清?”

  “那样的东西,是交易才对。”

  ——“妈妈,兰迪的妈妈说她很爱兰迪。你爱我吗?”坐在树荫中的艾德抬起从经书中深埋的头,向着辛西娅所坐面向阳光的地方眯起了眼,突兀地说。

  “女神永远爱你,艾德。但现在是读书的时间,不要问我问题。”辛西娅逃避着回答——爱他的应当是女神。

  辛西娅回想起来了。艾德鼓起了腮,听话而又用力地重新读起用手指着的那一节。

  “妈妈,你把我当成什么呀?”和辛西娅一起坐在教堂中的艾德紧紧地捏住了辛西娅的手指,悄悄地覆上她的耳这么问。

  “你是我们献给女神最好的礼物啊。”辛西娅小心地闪躲着——也是女神所赐给我们的宝物。

  辛西娅回想起来了。艾德老实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目光笔直往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这是艾德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她证明自己对他的爱,证明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像所有孩子一样祈求着一点在母亲怀里耍孩子气的权利,但最后这样简单的要求竟然因为辛西娅的错误成了遗憾。她从一开始就无须保留。

  一直以来只有辛西娅自己欺骗着自己,得到重要的宝物不去珍惜,面对它心生恐惧,将它践踏,然后才满意,告诉自己:这原本就应该如此的。

  现在只剩下那些影子了。

  愚蠢!

  辛西娅疲惫的冷漠崩溃了,她站起又她瘫然坐倒在地,如同婴儿一般用尽自己了的全身力气哭出了声,直到她哭干的眼再也流不出泪来,只留下不绝的哀嚎。辛西娅保养得当的脸庞在哭泣的扭曲下显现了所有岁月的痕迹,她将头埋在蓬松的袖笼里继续痛哭。这一直以来给她心理安慰的错误信仰终于背叛了她,对艾德的所有悔恨如重重巨浪,将她吞没。每一滴水都是这19年来她应流的泪。

  “艾德……我永远爱你。”辛西娅终于将话说出口,然而此时此刻,用多大的力气都难以传达了。能传达的地方只有辛西娅的心中,这片言词击落辛西娅心中扎满的冰碴,用泪水融化冲出。

  天烛在门外等候着,他知道他需要给女主人一点空间。他的心里也有自己的一份哀伤。哪怕自己只是作为影子填补那个消失的存在,他只是想让辛西娅快乐起来。他的本意并不是去触碰辛西娅的黑伤口,但现在这种情况未必是坏事。无论如何,天烛都决定要一直帮助女主人。若是辛西娅能解开心结的话,他也会感到幸福。

  蒙着轻纱的女神啊,理解这种名叫悲伤的感情吧,宽恕这种滑稽的信仰吧,你看到了依然会微笑吗?像往日一样,在月光下,温柔地。





尾声-谜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盛开着鲜花的城堡里,有一位尊贵的公主,和一位平凡的仆人。

  仆人倾慕着这位公主,爱着她的天真、容貌和美丽的心灵。他为她准备特别的点心、为她用名贵的花卉妆点花园,温柔地倾听她的所有想法。他做的事比公主的所有其他仆人多十倍,好一百倍。

  但平凡的仆人不敢对尊贵的公主告白。当公主好奇为什么他要为她做那么多事,他就欺骗着公主,也欺骗着自己:“那只是因为您是我国的公主呀。”

  于是公主只好放弃了她脑海里对仆人爱情一厢情愿的浪漫想象,毕竟她也到了懂事的年纪。

  尊贵的公主最终嫁给了遥远的国度另一位尊贵的王子。

  花园的鲜花现在无人欣赏了。多可惜啊,多可惜啊。

  ——人生命的流向、命运丝线的织法,都是谜。仅仅将这些谜就称作“命运”难免还太牵强。

  对于安杰罗家,真正神奇的只有,辛西娅和艾德离开对方那么多年之后,背负着互相在灵魂上刻下的伤口,未曾见面却理解了对方。

  若是换成公主和仆人的故事,那就是即使他们再也没有听说过对方的消息,仆人终于明白自己做的所有事,动机从来只有公主,而公主在遥远的国度真正思念的人只有仆人。

  而无辜的黑斯和天烛,不幸地被卷入了,不幸地不得不开始思考,放出了衣柜阴影里的生物,勾出了心声。或许他们内心的云,还将翻腾许久。

  过去的影子被触摸到,它们的主人终于意识到这不是鬼魂,也不是幻觉,是从自己脚下生出的东西,是走在阳光下便要习惯的伙伴。对于最后能够抬起头仰望光芒的人来说,这便是最后应该有的结局。

  但为何天烛那一天终于能让辛西娅悔悟了呢?这一切又是如何被串联到一起的呢?这到底是命运支使而出的偶然,还是羁绊支使而出的必然?

  这也是谜。有些东西即使摧枯拉朽,若不见光便永不会为人所知。仿佛蝴蝶翅膀的那一扇。

  答案是什么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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