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达兰克 于 2015-5-31 17:50 编辑
【二】
大雨还在下，在空无一人的训练场上腾起大片的水雾。 耶米利湿哒哒的骑士靴在走廊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早早地就传进了安静的办公间，直到近在咫尺才停了下来。达兰克听见门外一声长长的吸气，接踵而至的便是短促的敲门声。 “请进。” 打开的门缝里露出半颗湿透的脑袋，耶米利瞧瞧地板，又抬起头瞟了一眼达兰克，看起来有点犹豫。 “团长，没来得及换衣服，会打湿地毯……” “无妨，进来。” 耶米利闻言进门之后，达兰克才意识到对方“没来得及换衣服”的现状看起来有多狼狈。披风想必是湿透了，被丢在了宿舍没有穿来，而制服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比披风更好，烫金的花纹没精打采地皱成一团。耶米利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也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很快他脚下的地毯就濡湿了一片。 耶米利整个人身上都带着寒气，站定后对达兰克行了个骑士礼。 达兰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先回去换身衣服吧，然后再过来。” “诶？”耶米利相当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达兰克看他一眼，补充道：“头发梳起来。” “是！”耶米利如获大赦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
达兰克看着没关严的门和地上那滩雨水，轻轻地又叹了口气。
尽管看起来有些落魄，即使是这幅模样的耶米利看上去也与刚刚到达暗夜骑士团时那个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小队长没什么两样。 无论是在雨天还是阳光下，他眯起幽绿色的双眼，笑容灿烂地回答“是！”的表情简直毫无变化。
一个多月前，达兰克并没有马上见到第一天来暗夜骑士团报到的耶米利。 耶米利到总部报到时，被告知团长正在宫中进行例行汇报，由副团长代为欢迎。手续办妥后，他被带到自己小队的队员面前，接受了一系列多重意味的目光的洗礼，随即就被拉上了训练场。从骑士馆被甄选入团的新队员一般不再参加暗夜常规的资格考核，在入团首日被拉到训练场上的话，能否扬威立万也就在此一举了。 耶米利对此心知肚明。虽然并不在意，却也明白这是个赶鸭子上架的局面，不打上一场恐怕不能善了。被推搡着站上训练场正中央，耶米利挑起一边眉毛，看着艾薇安·希尔里斯站在了自己对面。 “别来无恙，弗瑞德小队长。”金发的少女带着些浅笑，“欢迎来到暗夜骑士团。” “谢谢表……希尔里斯中队长。”耶米利也笑眯眯地，“您这是亲自替大家来试试我吗？” “哪里的话，骑士私下斗殴是明令禁止的，这点想必您不会不知道。”艾薇安往后退了一步，话锋一转，“巧的是，您正赶上我们中队的捉对练习。原本小队长暂时空缺，你这一小队只好跟着我练，现在既然您来了，我自然就要让贤了。” 她说完向后一闪，一名耶米利刚刚见过面的自家小队成员立刻站了出来，好似猛兽盯着猎物一般颇有些恶狠狠地瞪着耶米利。 “……这是要拼命的架势啊。”对方的气势让耶米利顿时皱起了眉，暗自偷偷腹诽了一句后，他瞥向了退居后排的艾薇安一眼。后者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武技练习，理魔法禁止。” 她随后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一句：“表哥加油”。
耶米利撇撇嘴，在心里恨恨地想着一会要如何让自家表妹吃点苦头。对面的骑士见他一脸促狭，还以为自己受了轻视，挺起胸脯行了个骑士礼：“弗瑞德队长，失礼了！” 没等耶米利还礼，年轻骑士挥起训练用的木剑就攻了过来。万没想到对方如此激进，耶米利堪堪一躲，剑风擦着鼻尖掠了过去。 “这么急呀？”他苦笑着站稳脚跟，这才认真地摆出架式来。 突袭不中，骑士马上回身将剑横在胸前格挡耶米利可能的攻击，却愕然地发现新来的小队长只是摆出防御的姿势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小瞧我？ 他咬咬牙，也微微伏低上身，小腿暗暗发力，准备找准机会快攻，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处在了一种进退两难的难受境地——似乎哪个方位都有破绽，但每当他发现那破绽想要进攻时，耶米利似乎是轻轻松松地随便拿剑一挡，那破绽就忽然地消失不见了。 对面的小队长仿佛会读心似的，和他几乎同步地扫荡着自己防御上的破绽。无论他如何伪装，耶米利总是能抓住他真正想攻击的点，然后懒洋洋却极其有效地在那里建构起防御来。如此僵持了几分钟，他最终也没能找到那个一击必杀的破绽。
……太执着了。一旁围观的艾薇安暗自摇了摇头。在一对一的决斗中，尤其是对方实力确实强于自己的决斗中僵持，一心想要找到破绽，踟蹰不前，却反而给了对方调整和完善防御的机会——
“这时候，攻上来再找机会比较好哦。”她突然听见耶米利这样对他的队员说道，“乱中出错的可能性更大。看你的姿势，是擅长快攻吧？为什么不攻上来试试？这么耗着对你这样的战斗风格可很不利呢。” 骑士闻言一愣，尚未反应过来时，就见耶米利风一样地掠了过来。情急之下他条件反射地抬剑一挡，却不料耶米利一晃就到了他背后，待他紧跟着转过身来时，剑刃已瞬间欺上，离他喉头不过毫厘，杀意凛然。 “你看，这样不就容易多了？”耶米利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背后响起，随即他感到那抵着自己喉头的剑刃顿时失去了杀气，往旁边一移，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头上。 他愕然地扭过头去，正对上耶米利笑意盈盈地一双眼睛，对方一副好像自己学到了东西的模样睁大眼点了点头，随即俯身凑到骑士耳边小声补了一句，“不好意思啦，这是报你刚刚突袭我的仇。” 他说完缓缓收剑，向后退了几步：“承让。今天就这样吧？要练，今后机会多得是。您看呢，希尔里斯队长？” 艾薇安看上去颇为满足地点了点头：“很精彩。远道而来辛苦了，今天的训练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就这样吧。” 她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呆呆望着耶米利的骑士，又回头盯着耶米利认真地补了一句：“下次我来领教一下。” “好好好，今天就放过我吧！”耶米利连应付都懒得应付，一副爱谁谁的样子单手叉起了腰。隐隐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好像有所变化，他不免又有些得意起来，笑得越发肆无忌惮。 达兰克正在这时候从宫中回来并路过了训练场，看到被骑士们围着的黑发青年肆意地露出了比阳光还要更灿烂的笑容。正巧耶米利在人群重围中也看见了他，马上不顾骑士们的围观，一路小跑来到他面前。 “团长！”附上特大号的笑脸。 炫目的太阳就在眼前。达兰克不由得眯了眯眼。 “训练时把头发梳起来。” “哦！”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达兰克跟着雨点击窗的节奏用指尖轻敲着桌面。 距离耶米利跑走已经过去了一阵子，在这段时间中办公间内始终静谧。达兰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在雨声之外，几乎可以听到不远处的训练室内骑士们分组练习的声音。 他看向窗外。天气更糟了，雨幕密集得几乎阻挡了一切视线。 达兰克盯着窗外看了一会，觉得眼睛有些酸痛，随后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新的杯子，倒上了热茶。 轻快的节奏就在这时加入了雨的奏鸣中。不再有湿哒哒的拖泥带水声，这一次骑士靴底扣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了清脆而短促的声响。
“报告！” “请进。”
一切仿佛倒带重演，只是再次站到房间中央的年轻骑士看起来总算比上一次要精神了许多。尽管他人仍然散发着湿漉漉的气息，但终究是包裹在干爽的骑士制服之下了。 “坐。”达兰克把刚倒好的茶推给耶米利，示意对方坐下。 耶米利对面前的茶杯笑了笑，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过来也有段时间了，还适应吗？” “嗯，表妹和队员们都很照顾我的！” “是吗，那就好。” “就是训练的时候老是忘记梳头发……团长，我能不能——” “梳起来利索些。” “……哦。” “小队训练磨合得如何？” “唔，还可以吧。那帮小兔崽子不服管，总得敲打。”
达兰克闻言转头看他一眼，耶米利故作严肃地绷着一张脸。 是时候了。他想。
“没记错的话，今天内苑有你的岗。” “是，晚上的。难为团长还记得！” “当日有岗，你整个下午跑出去淋雨，晚上还能完成任务吗？” 耶米利早有预料似的飞快抬眼看了一眼达兰克，发觉对方仍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后，又低下了头。 “……我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暗夜是不相信口头保证的地方，这一点你应该清楚。”达兰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茶杯，“想要保证一切顺利，就要做好准备。” “说得太严重啦，内苑的站岗也不是什么需要一整天养精蓄锐的任务吧！下雨天，又不会有什么大人会专程跑来宫里。” “而他们一旦来了，就可能看到精神不济的暗夜骑士，而暗夜在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皇室。”达兰克淡淡地接口道，“并且你的小队队员会看着你。甚至陛下也可能看到你。” “就说了会顺利完成任务的啊！” “你应该明白，我并非不相信你足以完成任务的能力。” “那就不要瞎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团长每天想这么多，小心未老先衰哦。”耶米利说着就站起身来，“你好像都长白头发啦。“ “耶米利，这不是玩笑。”达兰克轻轻拨开耶米利对着自己头发伸过来的手，“我以团长，而非堂兄的身份希望你正视自己的责任。” 耶米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那我也严肃地提醒团长，您不信任我没关系，但是规定中，骑士在自由活动时间就应该享有自由活动的权力！” 达兰克沉默地看了一会耶米利略带愠怒的表情。 “你冒雨出门，是赴约也好，下午茶也罢，我不想、也无权过问。甚至这个问题我本也不想重申——但希望你明白，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你的团员注视着。”他缓慢地开了口，“我不会把你那些关于剑和盾的少年意气当真从而去要求你，但作为上司，我希望你重视身为暗夜骑士的荣耀。” 耶米利听到一半就皱起了眉。事情向比他预料之中严重得多也糟糕得多的方向发展开来，他做好了一切插科打诨、讨价还价的准备，却全然没料到达兰克竟远比他想象的要严厉并严肃得多。 而且说出的话也伤人得多，尤其就眼下的状况而言。
耶米利克制不住自己发问的冲动：“少年意气？你就是这么想的？” 直见对方完全抓错了重点，达兰克心里也不由得涌出一股无名火：“当时情况特殊，说出那些话也是情理之中。已经过去一年，没必要用它圈着你。” 耶米利直起了身：“一言一行都被团员注视着，是这样吗？所以说，他们都看着我，从开始到现在，一步一步。唯独你没有。” 他说完不等达兰克回答，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办公间门口。 “我可以走了吗？一会还有内苑的轮岗要准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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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2 13:4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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