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嫉妒与试探的恶魔坟场
这是一个适合猫咪打盹的午后，爱尔柏塔在CD机里插入帕西瓦尔前天夜里带回的的专辑，那碟片大概是在旧音像店里找到的，纸壳边缘都泛着黄，但碟片却保存得很好，磁面透亮，没有一丝划痕，是班得瑞的《寂静山林》。
排箫的声音从音响流淌出来，小提琴柔和清亮地从低沉的前奏里拉出曲调。
皮肤黝黑的男人在吧台前坐下，坐在他一直以来的老位子上，和墙壁空出一个空位：“今天不用唱片机吗？”
爱尔柏塔踮着脚，不甘心地朝他身后张望着，阳光在门口映下花藤的影子，繁杂得空空荡荡：“罗莎琳德今天又没有一起来呢。”
“难道我的存在感就是和罗莎琳德一起来的人吗？”艾德温和地笑着，没有为这孩子气的宣言感到恼怒，“请给我一杯……”
“我调什么，你就喝什么。”爱尔柏塔转过身，故意不去看男人惊愕的眼神。
在倒入龙舌兰和黑朗姆酒的时候，爱尔柏塔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过分，其实罗莎琳德有没有来，跟艾德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把气撒在一个人身上……帕西瓦尔是怎么说的来着？
“今天下午，比较适合喝这个。”爱尔柏塔把酒调好之后，别扭地解释着：“我可不是任性，当然，你不喝也可以……它叫恶魔坟场，你不觉得很帅气吗？”
已经逐渐入秋，柠檬的亮黄色像是要灼烧人的视网膜，一切开便散发出清新的酸甜气息。气温凉得正好，透明的杯壁上氲出一层模糊的雾气，把深棕和橘橙的酒靥冻结在如同冰块一般的质感里。
“我相信酒保的决定。”艾德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酒，五种烈酒加黑啤酒，气泡肆无忌惮地滋滋爆炸着，然后他端起杯子，努力地无视了鼻尖强烈的苦味，抿了一口。
酒精从他的舌头一直窜上脑壳，激得他感觉自己的眼眶都被强行掀开了，直到这灼烧的酒意过去，他才艰难地说：“我……选择死亡。”
——沉默，沉默，沉默。
于是爱尔柏塔决定回到最开始的话题——罗莎琳德，她趴在吧台上，脸枕着胳膊，闷闷不乐地说，：“她今天又不来，我不开心。要知道，她属于我的时间，能看到的时间，也只有来这里的时候，并且只有这么一点点呀。”她的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来，只留下一个一厘米的距离。
“只有这么一点点。”她重复着，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艾德：“我真嫉妒你呀。”
“嗯……嗯？”艾德咽下酒，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我还不知道你会对我有这样的情绪，为什么？”
“你喜欢她。”爱尔柏塔紧紧地盯着他，光华流转在她的眼睛里：“你每天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时间跟她在一起。”
艾德放下酒杯，他的指纹清晰地留在玻璃上，他手指摩擦着被子，把清晰的指纹抹成水雾，像是在斟酌用词：“这该说什么好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的时间有多久，知道的东西就有多少……不过，我真该敬你一杯了。”爱尔柏塔说，她站起来，把散落的长发随手打了个结，“你喜欢她，她却没有注意到。”
艾德苦笑着，“这还真是头疼啊。”
“我也喜欢她。”爱尔柏塔仿佛宣战一般地告示着，她仰起头，像一个梦想当国王的小士兵：“我知道，就算我这么认真地说，也没人会放在眼里——我要向她告白！”
“我佩服你的勇气。”艾德认真地说，“小对手，我不会输给你的。”
“你……”爱尔柏塔愣住了，她竟然感觉很开心，灵魂飘忽着，那些原本准备好的，带着刺的嘲讽突然不见了。最后她跳下高脚椅，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转回头问：“蛋黄意饺，吃吗？”
“谢谢。”艾德朝她举杯，爱尔柏塔得到了回应，两分钟后，把还冒着烟的意饺端上来。
黄澄澄的意饺皮躺在白瓷碟中间，用黄油煎过的鼠尾草生机勃勃地彰显自己的清新的味道。未凝固的蛋黄从半透明的胶皮下透出来，看上去像果冻一般富有弹性。
艾德拿起刀叉，银色刀具从蛋饺中间轻轻压下，金色的蛋黄立刻流淌出来，混合底部的棕黄油酱沾满饺皮。
“很好吃。”艾德看着爱尔柏塔期待的眼神，努力思考着平时罗莎琳德的反应。但是那太难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搜索一下美食点评。
小姑娘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紧紧地，紧紧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回复，灼热的眼神能把他的发丝都烧着。
最后艾德放弃了，决定尝到什么就是什么：“面皮很有嚼劲，蛋黄很滑，黄油的味道很棒。”
然后他突然明白了：“你，总是在这个时间做试吃品是因为……”
“哎呀，现在才发现呀？难道我做得还不够明显吗？”爱尔柏塔眼睛眯起来：“我只会两件事，打人和做菜。我不知道罗莎琳德对暴力的看法，那就只好努力展示另外一个才能了。”
爱尔柏塔看到有客人进来，对艾德点点头，拿着酒单去询问。
暴力啊，艾德看着文帝尔干红上女人形状的商标想，暴力让她如此美丽。
罗莎琳德战斗时的身姿总在他战斗间隙的余光里闯入眼睛，她矫健而又沉稳，像美丽而强大的白鹿一般。魔物的血粘在她脸上，却让她看起来更美。罗莎琳德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会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她的裙角飞扬着，就像被主赐予了圣光的修女，战争让她超越了美丽这个干燥的词语，其他文字的修饰却又过于浮夸。那样的身姿，甚至能让人心生敬畏。
文字描述不出她的万分之一，艾德只能再往嘴里赛一口蛋饺，黑胡椒淡淡的的辛辣气息弥漫出来，淌在舌尖上。
爱尔柏塔瞄了一眼艾德的空高脚杯，给他换了个新杯子，然后拿起细木钻开了一瓶BOURGOGNE,一整瓶直接放在他手边，示意他自己倒。
“你要灌醉我吗。”艾德苦笑着说，拿起酒瓶，深红色的酒液贴着杯壁流下，荡漾起令人迷醉的光。
“把你灌醉算什么，而且这瓶小可爱只有十二度。我要是能把罗莎琳德灌醉就好了，然后我就可以问她好多，了解她好多。至少不像现在，不够，根本不够，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我只能看到她坐在这儿的样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了解她。至少，我知道她不像表面上那样，你也是。”
艾德听到这句话，不动声色，眼睑垂下来遮住他的目光：“你又有什么新发现了吗？”
“好奇，不可以吗？”爱尔柏塔说，她半歪着头，眯起眼睛侦查似的盯着艾德，上上下下地看着，一直到看着艾德的姿势有些僵硬，才笑起来：“艾薇安说你是政府的小职员？我才不信呢，你绝对不是会在政府做着枯燥的文书工作的人……你身上有种我很熟悉的气息，在很久以前。那么，让我来猜猜？间谍？违禁品的倒卖者？猎魔人？”
艾德挪了一下身体，像是要让自己放松下来，把刚倒的酒一口饮尽：“猎魔人。”他温和地说，“你的想象力真丰富，现在的都市，哪还有什么魔？"
"黑暗生物嘛，我想想，僵尸，血族，哥布林，这类的吗？"爱尔柏塔随口扯了几个经常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的物种，却让艾德暗自紧绷起来。
“那些要被作者们玩坏的怪物也真可怜，被奇怪药剂传染的僵尸，还有永远伴随吸血鬼出场的可怜蝙蝠，那些都是杜撰……”
“对，蝙蝠！”爱尔柏塔眼睛突然亮起来，“我最近看到很多哦！就在酒馆门口的树梢上！整整齐齐地挂着，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树叶呢，收告示牌的时候他们却呼啦啦地飞起来，说实话，有点渗人呢，会不会这附近就有……”
“咳……”艾德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他巡视着周围，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个新话题，这才发现，帕西瓦尔竟然不在。
“蝙蝠在这附近的话可以找政府的人员过来驱赶，对了，今天怎么没见到帕西瓦尔？”
“他最近都起得很晚呢，气色也越来越差，脸都苍白了很多。”提到帕西瓦尔，爱尔柏塔显得有些萎靡，她闷闷不乐地重新趴在吧台上，食指在酒瓶上把那些渗出的水珠拨成水滴。“虽然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对我很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在回避我，或者说，不愿意见到我。”
“具体点？”艾德突然放下酒杯，神情突然紧绷起来：“我是说，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你是心理咨询师吗？”爱尔柏塔说，她为这件事困扰太久了，一直在她身边只有帕西瓦尔。距离太近，以至于这个人只要有一点往常不一样的地方，都会影响到她。
“以前我进他的卧室，他都会陪我玩一会儿的，可是现在，他只说我长大了不要随便进去，就把我推出来。后来我再去的时候，他竟然上了锁！你能相信吗！居然上了锁！”爱尔柏塔气愤地说：“敲他的门也不出来，秋季已经到了，我想去市场买螃蟹，他都不陪我去！
”白天吗？“艾德问。
“是啊，白天！天气那么好，梧桐的叶子都开始变黄了，天空又那么蓝，你想想啊，在这样的天气里去市场，买到水灵灵的彩椒，还有螃蟹！这个季节最好吃了！可是他不陪我去！他以前都会一起去的！”
“你是说，他白天，不愿意出门？”
“嗯……”爱尔柏塔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自己最大的困惑问出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该怎么办，在他门口问他要不要堆雪人吗？”
艾德没能理解她的玩笑，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少女无意间透露出的话吸引过去了：脸色苍白，白天不愿意出门，门口多了很多蝙蝠……
“啊，说起来，刚刚那个话题，蝙蝠？”爱尔柏塔把脸凑近艾德，紧紧地盯着他的瞳孔，“我的帕西瓦尔先生，该不会……”
“什么？你别想太多，血族这些东西，是只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呀。”爱尔柏塔突然笑了，像恶作剧得逞一般：“你的想象力也很丰富呢，不知道真正在做什么的艾德先生。”
“我曾经也是看过几本小说的。”艾德安定地说，神情没有任何动摇：“不过最近晚上还是不要多出门了，野生蝙蝠有很大几率携带了狂犬病毒，被抓伤或者被咬了都有可能被感染。”
说着，他抬起手看了看表：“那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要再来哦！”爱尔柏塔挥起了手：“要快点哦，我一个人，好无聊的。”
“我会的。”艾德转头严肃地说。
“带上罗莎琳德。”爱尔柏塔不明白这突然严肃的气氛从何而来，她也学着艾德的样子，皱起眉头，严肃地补充道：“我的新菜谱已经饥渴难耐。
气氛突然缓解下来，他们相视一笑，艾德摆摆手：“我会转告她的，Sugar Mountain有个小厨娘在等着她试吃新菜。”
“可爱的！”爱尔柏塔强调。
“可爱的新菜？”艾德喝掉了最后一口酒。
“你是故意的！可爱的厨娘！好吃的新菜！”爱尔柏塔笑着提高了声音：“还有，艾德先生，谢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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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9-13 19:5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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