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大……”
“要是没有莫洛德和约瑟,只有我一个人,造起来可就太难啦!”哈兰欢呼着高举双手,去摸到马车里面装着的东西。在摸够了以后,他又满意地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又一圈,开心又自豪地昂起脑袋欣赏他的作品,尽管他的下巴这时才堪堪比眼前的载货马车高一点。
马车是旅行商人使用的那一种,是前面有车夫的座位,后边有载货台的大马车。货台约莫有六尺宽,非常宽敞,是没有顶棚的设计,上面本来可以堆满小山一样多的苹果、一打圆滚滚的酒桶、或是能烧上三个月的煤炭什么的,现在却让一件庞然大物占据了:那是一只巨大、厚实、足足用了三层木头才搭起来的木筏。
直径约莫半尺的冷杉原木在哈兰的眼前整齐有序地排列着,有人把它们稍加处理,剪去枝桠,锯成完全相同的长度,用结实的绳索把八根原木并排捆到了一起,但这八根原木只是其中一层,木筏一共由三层原木组成。每层之间都以特殊的绳结固定起来,由于构造的不同,中间的那一层原木与其他两层的朝向并不一样,从哈兰的角度看过去,他能看到第二层原木一圈又一圈的的年轮纹理。这样的三层木头加起来,已经远比马车本身还要厚、还要高了,它简直就像一座木制的小型城垛。另一方面,在哈兰看来,它也很像一块巨大的、夹了一大层美味牛油的巧克力蛋糕。
但这不是用来玩士兵游戏的瞭望木塔,也没有办法用餐刀切开再放进嘴里,这是一只巨大、厚实可靠、让人赞叹的木筏。
“莫洛德,只有我们能行吗?”哈兰舔了舔嘴唇,对爬到了货台上的另一位男孩出声问道。那位叫莫洛德的大男孩正用力解开着固定木筏的缆绳。
哈兰仰视着莫洛德的背影,还有他们一起造出来的大木筏,忽然意识到,那的确是一个比他大得多的男孩,16岁,嗓音已经变得低沉,手臂也远比哈兰自己的更粗、更有力量。
“不会有问题的,哈兰,我的兄弟。”莫洛德沙哑的声音从哈兰头顶的方向传来,“我们造这木筏的冷杉木是软木的一种,这意味着它比看上去要轻,也更容易浮在水面上。”这个大男孩回过头,认真地向比自己小的孩子解释着,“而且,要把木筏向上推进载货马车里很难,我们已经失败过好几回,甚至放弃了,但倾斜马车让木筏从货台上滑下来却容易得多。我们只要注意让载货台朝向正确的方向,并尽可能让马车靠近湖边,就能让它能直接从货台上滑进湖水里,接着我们就可以登上它,将它驶离岸边。”
“但我想,我们要小心才行。如果木筏滑得太快太急,我们就抓不住它了,它会直接飘得远远的。”哈兰说。
“很对,我会把这条取下来的缆绳也绑到木筏上,它足够长,这样万一木筏真的飘走了,我们也还能拉着缆绳把它牵回来。”莫洛德回答道。
“就好像牵一只小羊一样?”哈兰听见了一阵绳索和木头、绳索和绳索之间的摩擦声,他开心地问道。
“对,哈兰,别担心,它不会有机会跑丢的。”莫洛德从载货台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哈兰的身边,“我想让木筏从这附近入水正合适,湖水的深度刚刚好。”
“我会帮你……可是,我们不等约瑟吗?木筏是他和我们三个人一起造的,第一次下水,我希望他也和我们在一起。”哈兰疑惑地说,“他真的不准备来吗?”
“约瑟,我不知道他在忙乎些什么,他总有事情可做。”莫洛德耸耸肩,“但他的确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我不太明白的计划,他是个会把图钉揣兜里,在需要的时候摁到自己写的日程表——以及惹到他的人脸上的小家伙;我不聪明,我在像他、也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字母都认不全,我不太懂他想要什么,但我知道他比我聪明。既然他说这次的事他不参加,那么这就是他的意思,他是我的朋友,我信任他。”
“我也相信约瑟。”哈兰小声说。于是他戴好自己的鹿皮手套,踢开卡着车轮的石块,扶住了马车的一个角,心情重新雀跃起来,左手和右手一起用力向前推——
载货马车纹丝不动。
“让我来帮你,兄弟。”莫洛德沙哑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双比哈兰自己的手大得多的手扶上了载货马车的车沿,使得车轮吃力地转动起来。哈兰和莫洛德一直把车推到浅滩里,倾斜车身,任由木筏缓缓滑下,巨大的木筏最终安全地漂浮在山羊湖的湖面上。
此刻,稍稍偏过头去的哈兰·艾略特,也终于看到了让他难忘的美景。
这让他暂时忘记了呼吸。
尼恩格兰午后的阳光其实让会让人感到非常惬意,当身处这个城市东北部的高海拔地带,能嗅到空气中冰冷的水汽时就更是如此了。这里特有的针叶林里,偶尔会传出鸟儿婉转的鸣叫,树林里的每一棵树都笔直地指向天空,并且四季常青。
另外,在山羊湖四周,唯独北边是真正的山脉,高耸壮丽,甚至能代替保护城市的城墙。只有灰扑扑的野生山羊能靠蹄子爬上半山腰,牠们都比鸟儿更安静,也很少在移动时发出声响,像是一群沉默、有礼,却又略显疏离的邻居。
哈兰喜欢山羊湖的风景,他和莫洛德已经把木筏划到了山羊湖的中心,他铺开野餐布,和莫洛德分享了妈妈给他的面包和点心,直到两人的肚皮都鼓起来才停下。
在那之后,约瑟也来了。
“我要征服山羊湖!”这个男孩比哈兰矮一些的男孩,站在一只漂浮在湖上的木桶里面,紧绷着小脸向哈兰和莫洛德大声宣布。
“但是,你要怎么征服一个湖?湖水既不会死去,也不会向谁投降,湖一直在这里。”哈兰抚摸着木筏最上方那些平滑整齐的木板,还有钉紧它们的钉子,出声问道。
“而且,这么做有些危险……”哈兰小声说,并努力不去过多地担心那只看上去勉强还算可靠,比约瑟还稍小一些的木桶。
“好问题,但既然你和我都有两只脚,那就什么地方都可以踏遍了。亲自走过它的每一寸,再高呼一声‘我来过了!’,这就是我征服它的方法!”约瑟用力挥了一下手里握着的短桨,桨面激起一些水花。
“你不明白吗?今天我可以战胜山羊湖,明天我就可能去战胜别的地方,瓦西里高原的另一头是什么景象?人迹罕至的赛伯戈里大沙漠里面有些什么?烬月森林的全貌至今没人知道,而喀勒查峡谷底下究竟是什么在作怪?对这些问题,我们全都不得而知!如果有人能揭开谜底,那他可真是个厉害的家伙,你说对吧?”
“这些地方全都很危险……约瑟,我不希望你被魔物吃掉,也不希望你迷路。”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他的雄心,但哈兰姑且还是对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和你一样无知,但我渴望知道更多的事情!在这片大陆之外,还有无穷无尽的海洋,或许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和这个世界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至于危险……伟大的探险家总是要冒些风险的,多谢关心!”
“既然这样……你可以先上来吃一点芒果布丁再走。”哈兰仍旧想挽留他,或许可口的点心能让他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想法。
“等我凯旋而归的时候再放开肚子吃吧!”约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那我要加入你,探险家。”哈兰忽然明白这时候该怎么办了,他看向莫洛德,得到了他的首肯,“我们要和你在一起,这里你最小,我们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好啊!这样我们就是一支舰队了!这木筏是我和你们一起造的,但这木桶是我一个人的!前进吧,山羊湖征服者号!”他叫嚷着给木桶取的新名字,将短桨刺进水面。
就这样,哈兰的伙伴约瑟用一个木桶和两支短桨,开始进行环绕山羊湖一周的旅程。
在他身后,哈兰和莫洛德划着木筏,不紧不慢地跟着他,直到这段旅程那极为突然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