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阿德利诺 于 2016-6-11 00:25 编辑
翻涌的思绪让他一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落笔。他深深呼吸了几次,用手搓了搓脸。后面的事情简直像疯了一样。圣域囚禁了法泽雷尔很多年?法泽雷尔是真正的皇子,格尔希因是冒名顶替?法泽雷尔是个恶魔?星使杜兰居然会遇刺身亡?那段时间,似乎整个圣域都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里,人人紧绷得像弓弦一样……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楼道里唱着圣歌。
你的慈爱 高及诸天
你的公义 存到永远
圣灵在上 寰宇之中
你的作为 无可比肩
圣灵在上 使仇敌四散
惟有义人 必得欢喜
圣灵在上 使仇敌四散
请你降临 请你护佑
这是谁啊,大半夜的…… 凯东看了看四周。休息室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写报告写得太过专注,连其他人是何时离开的都未曾留意。
圣灵在上 使仇敌四散~四散~~四散~~~!
这调子不对了啊。凯东微微皱起了眉:这个调子不是圣歌,而是一出歌剧里广为流传的咏叹调。剧中男主角在发觉了自己被人暗害至家破人亡后,愤恨地唱出了“愿神保佑,让我复仇,复仇,复仇!”
歌者唱得激昂,声音的特质也就更加明显。
阿尔芒•米诺雅。会用这种咏叹调唱法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几个。而且,他不会是又喝醉了吧?!
凯东向着声音方向走去,不出所料地看到披着睡袍的阿尔芒站在楼梯中段的平台上,像歌剧演员站在舞台上那样对着并不存在的观众张开了手臂,一副准备慷慨陈词的模样。
楼上宿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举着蜡烛的蔡司半睡半醒地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盏烛台。“哦,凯东……你忙什么呢……”他对着阿尔芒的背影投来一个“果然是你”的眼神,摇了摇头准备回去睡了。
司祭阿尔芒,酒量非常差劲。就算是晚上祈祷会时大家共饮的那一杯大概也能让他有点迷糊。原本他是早早就去睡了的,天知道怎么半夜又闹腾起来。凯东对蔡司点了点头,用口型对他说“我会处理”,然后走上几阶台阶抓住阿尔芒的手腕把他拖了下来。阿尔芒果然是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很听话地跟他下楼来到了休息室里。
以后真是要想个办法让他彻底戒酒才是。这样迟早要出事。凯东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去厨房倒了杯水。在那里他找到了阿尔芒半夜撒酒疯的原因:不知哪位兄弟将剩下的一点残酒放在了厨房,也许阿尔芒半夜去厨房找水喝的时候喝错了杯子。
他拿着水杯回到休息室,让阿尔芒喝了水。不出所料,阿尔芒又开启了话痨模式。“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那天我所听到的污言秽语是二十四年来的总和。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想要冲进来把我们撕碎。有些信徒并没有被恶魔的花言巧语所蒙骗,依旧站在我们的一方,去与那些人周旋。经典上说信徒们是羔羊,而我们是女神的牧者,身为牧者怎么能让羔羊们来守护呢?何况我的父母都是骑士,若然要我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简直就是在用行动向我们的敌人宣布:【阿尔芒•米诺雅已经向你们屈服了,你们大可以肆意践踏他的尊严!】一样。
只不过我还没站起来,就被雅迪亚•古兹曼那个泼妇单手按回了椅子上。约瑟芬司祭竟然还帮着她来指责我,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了,好了,我懂……”凯东温言安抚着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阿尔芒。他很理解阿尔芒的心情——若是当时他在现场,恐怕也会有“冲出去战”的冲动吧。只不过那天他在红区,回城之后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为什么不在场?那么统一爆发的暴乱,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操纵,为什么他竟没有看出一点苗头?那时他也几乎被愤怒冲得丧失理智,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也再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另有任务在身,而且时不我待,绝不能擅作主张转身去协助处理那些暴民和幕后黑手。
“他们口口声声说教会中人是杀人狂、教会中人根本毫无人性、但他们恐怕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实:在他们生病时,是谁给他们医治?是他们口中毫无人性的教会;在他们连半个数字都不认识时,是谁为他们提供基础教育?是他们口中毫无慈悲心的教会;在他们心灵迷惘时,是谁给他们指引?是他们口中贪得无厌的教会;在城市里出现无家可归的孤儿时,是谁收容了这些可怜的孩子?是他们口中冷酷无情的教会。谁敢说自己从未接受过星之教会的恩惠?教会就像阳光和空气,一直出现在人们的周围,使他们都把这当成理所当然。
也许全世界的人都患上了一种选择性的健忘症,总是轻易地就忘记了我们所做的一切,但晓光海啸才发生了多久?司祭们、法祭们——尤其是晓光教区的那些弟兄姊妹们是如何全心全意、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的,他们总该记得吧?为什么晓光会是唯一发生了虐杀神职人员的城市?你们对女神的信仰真诚而坚定;你们打从心底里希望能为群众服务,而在那天遭到谋杀的人就有你们的一员。这不是礼拜时的空话套话,其中一位死者是我的同学,她简直纯洁得不像是在这个世界里长大的一样,她的热情和善良甚至感动了我这颗快要枯萎的心……要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说着说着,阿尔芒又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凯东默默看着他在睡梦中仍然皱着眉的样子。愤怒,痛心,无奈,也许是所有神职者这一阵子共同的情绪吧。而他还要更多一些迷茫。
那艘迷雾中的航船,他无力控制它的方向,最多只是在甲板上走来走去罢了。
身为法卫,他不是不擅长追踪循迹。可是这次有点不同。他能感觉到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这是某种直觉,当然也许是错的。关键是找到以后要怎么办:他的筹码太少了。见面以后,要怎么保证小狼不会把他一刀捅死……
想到朝灵少年那双野兽般警惕的黑眼睛,他自嘲地笑了笑,把手伸进衣袋,握住了一枚真正的筹码。薄薄的木片涂了颜料上了漆,被长久的摩挲磨得光亮。这是他问Sugar Mountain的老板、他的好友帕西瓦尔要来的。
从9月到12月,他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当他尝试着化身“赏金猎人艾默洛德”的时候,世界正以他未曾想过的方式向他展开了另一幅图景。而这更让他感到了自己的笨拙。
老板啊,请借我好运——那些不能对神祈愿的运气。
口袋里还有另一样东西。在知道了晓光的动乱是多么惨烈之后,他尝试着用很久以前约定的、他和艾德独有的信息传递方式送出了消息。其实也不外乎情况怎么样你现在好不好之类的话。他并不觉得真的会收到回音,毕竟他根本连艾德身处何方都不清楚,只是多少有些放心不下。而回信真的来了。一张不及掌心大小的羊皮纸条,熟悉的笔迹,只有两个词:Believe me。
那一瞬的温暖足以驱散寒冬阴云的压抑冰冷。他没有再回信。相同的心意,一定可以传达到吧。
他把那张纸条拿出来合在双手之间,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默祷。
圣灵在上,求您指引我的方向,保佑我们相互扶持,共度难关……愿乌云散去,风雨止息,一切尽得平安喜乐。
—— Fi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