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T#◆各向异态的解画者◆

莱赫雅·巴泰拉

题目
莱赫雅【花语】+蔡司【心动】+路易莎【前任】


2L——————◆检票员◆
3L——————◆女管家◆
4L——————◆导览员◆
5L——————◆表演者◆
6L——————◆旁观者◆
7L——————◆检票员◆
8L——————说明与注释


编辑LOG：
161129：之前手滑把头图中的S.A.399打成了S.A.419，我这个神奇的脑回路……
161129：发现别的电脑上看不到外链图片，进行了更改。对标题进行修正。161130：对错别字进行修正

莱赫雅·巴泰拉

        我斜靠在接待处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眺望着不远处那条蛇一般的长队。子爵大人雇来给人群解闷的小丑在等候进场的人们身旁走来走去，做出滑稽的动作、故意搞砸表演，还不时发出奇怪的尖笑声。真是奇怪，他们的工作总被认为是卑微的，人们却又对他们愚蠢的表演甘之若饴。
        春风那不上不下温度并不怡人，对我来说，夹着花粉的风更像是带来灾厄的魔鬼。我打了个喷嚏，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擤了擤鼻涕，带着倦意将目光自队伍的方向上移，最终落到一块大型木板上。
        “雷瑟普子爵的珍奇动物秀”。
        这是就是我工作的地方。花俏的字体，耀眼的油漆，连在一起的嘉年华帐篷，隐约可闻的咆哮声，无不宣告着这个地方是为了创造更多欢乐而存在。小丑们所抛洒的五彩的纸屑在空中飞舞，打扫起来想必要费上一番功夫。真是的，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垃圾呢？
        春天总是会让我变得暴躁，但现在，坐在检票亭里的我却只能忍耐。相比起大排长队平民用入口，我所负责这个贵族专用的入口处显得有些冷清。也难怪，太阳已经过了世界之轴、正在继续西行，平民入场的时间只剩一小会儿，早上进去的贵客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大致观赏完毕，现在正悠闲地喝着午茶、品着玫瑰酒，或是跟别的雇员签订买卖合同了，我自然闲得连找点事情给自己做的契机都没有。
        不过，我本不应该在此。原本负责这个岗位的人请了事假，一般来说只能给人跑下手的我才有机会坐在这简易、却还是漆上了新漆的检票亭里。在旁人眼里，这一定是份美差吧？“夫人，小姐，欢迎来到雷瑟普子爵的珍奇动物秀！”只要露出油腻的笑容，随便洒落一些阿谀之辞，便能收获几声婉转的啾鸣，一个温润的眼神，甚至一阵芬芳，或是手上轻柔的一握——这是我们离梦想最近的时候。我是说，世上每个男人应该都曾梦想过成为一名勇武过人的骑士、赢得这些鸟儿的青睐吧？
        然而理想是鱼肉，现实只是里边的骨头。我觉得自己的工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不如那些小丑让人印象深刻。譬如说，换个立场，身为贵族的你会特别注意在下马车的那一刻，给你提箱子的那个门童吗？或许吧，我不是贵族，也没当过门童，不清楚他们的规矩。但只要那个门童不是美得连天上的星星都会为他掉下来，我想任谁都会在第二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我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没报什么期待的。
        所以，工作就只是份工作。我不指望能跟大人物们混个脸熟——但还是希望这份差事能在结束后的雇员庆功宴上时，给我提供些向蕾蒂西亚搭话的资本的。她长相平平，胸和屁股倒是挺大……唉，我都觉得自己品味庸俗。

        哐哐——
        检票亭的台面被轻轻地敲了两下，把我从自怨自艾与暴躁不安对半开的白日梦中拉了出来。我立即挺起脊梁坐了个端正，然后才发现检票亭前站着的一男一女。男人披着旅行者用的春季斗篷，手里抓着脱下来的礼帽，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朝身后竖着梳着，看上去温和而睿智，就像是你会在绘本上看到的那种善良的贵族爷爷。女人则是侍女打扮的朝灵，面无表情地站在离男人一步远的地方。我不太会形容朝灵的面部特征，只能说她长了张讨喜的脸，却把它板得像块石头，实在太过可惜。
        “您好！”我露出了职业性的笑容，对男人点头致意，“先生，欢迎来到雷瑟普子爵的珍奇动物秀！请问您有邀请函吗？”
        “有！”
        出人意料的是，这声音却是从柜台下方传来的。紧接着，半个红色的小脑袋露了出来，看上去是踮起了脚才勉强够着检票亭的台面。小女孩一边扒着柜台，一边向老人伸出手。老人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的信封放到女孩手里。看来这个小女孩才是受到邀请的人，那位优雅的老绅士或许是她的管家。四周没有看到像是她的父母，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来？
        ——贵族的养育方式可真怪。
        “请稍等，我这就为您核对……嗯？”
        鼻子有些痒，我打了个无声的喷嚏，也顺道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怀疑。
        邀请函本身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上头没有姓氏，只草草地记载了一行姓名，但子爵大人的落款、雷瑟普家的家徽与蜡封却一样不缺。我瞥了一眼正在巡逻的展览守卫们，确定只要我一摇桌上的铃铛他们就能赶过来，才又打量了一眼这奇怪的三人组。小女孩依旧趴在桌前，用那双猫咪一样的大眼睛好奇地窥探着四周，朝灵女人紧盯着她，而老绅士则始终面带微笑注视着我。我只好以不会被他们察觉到的幅度耸了耸肩，不报希望地拿起手边的贵宾花名册找了找，却没想到真的在上面找到了那个名字。话说回来，这名字也真怪，至少不是什么常见的阿尔洛名字。披着旅行者会穿的外套的他们不太可能是本地的贵族，大约是森染或者时茵来的？但既然出现在邀请名单上，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没有问题，”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带有展会说明的地图，连同邀请函一起还给了小女孩，“感谢您的光临，我们不胜荣幸。展览的介绍在正面，场地的介绍图则在背面。您的邀请函也是休息室的通行证与马戏表演特等席的门票，请妥善保管。假如您有任何疑问，可以向任何一位佩戴着胸卡的雇员咨询，我们将尽力满足您的要求。对了，平民的参观时间快到了，届时场馆可能会变得十分拥挤，请多加小心。”
        “好的，明白了！谢谢你！”
        小女孩满面春风地接过地图和邀请函，转身跑了两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退了回来：
        “对了对了，雷瑟普子爵现在在哪儿？在参观之前，我想先向他打声招呼。”

莱赫雅·巴泰拉

        “蕾蒂西亚！后勤区是谁负责的？我刚才去巡了一圈——那些因病无法展出的野兽竟然无人看管？这怎么能行？”
        “……是希区列克先生，我想他大概又喝酒去了，除此之外，列卡蕾拉也……在‘开小差’。”
        “希区列克啊……这可就伤脑筋了……”
        我跟蕾蒂西亚同时叹了一口气，这已经变成了我们——更准确地说，是雷瑟普家佣人们的习惯。尤其是在谈到希区列克、列卡蕾拉或是皮埃尔的时候，我们都衷心希望蒙肯少爷能更有识人之明一些。少爷虽然本性高洁，但却总被人讥讽为只懂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其理由便在交友不慎上。不是我自夸，我侍奉雷瑟普家已有数十载，深知家中每一位主人的性格。蒙肯少爷的优点、同时也是最大的缺点便是不会放弃任何“朋友”。无论对方因何而落魄，他都会伸出援手，在自己名下的物业里给他们安排一份工作。但是，恕我直言，丢了轮子的马车只是挡道的垃圾罢了；更可气的是，甚至没人敢、也没人能够恳求马车的主人将他们赶走。
        “罢了，你先去找耶瑟，让他协调一下人手。已经是这个点了的话，将负责贵宾票的雇工喊过来帮忙也行。”我摸出眼镜，从口袋中取出记事本，检索着负责人的名字，“贵客们大都已经用过茶点了，负责管理餐具的人也可以调用。当然，要是你们能把这些‘开小差’的先生小姐们找回来那就更好了。”
        “是，女士！”
        蕾蒂西亚恭恭敬敬地提起裙摆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开，途中还左脚绊右脚地踉跄了几步。这个丫头有些冒失，但比同期所有的侍女都来得勤勉，让我想起了自己刚来的时候。好姑娘总是不缺人疼，等这个展子办完了以后，我就向夫人举荐她。
        我摘下眼镜放回口袋，揉了揉发酸的鬓角。展会只举办一周，这已经是第五天，再忍他个一忍就会结束了。不是我说，我已经开始想念雷瑟普宅邸的壁炉了。
       

        “——你好？”
        毫无前兆地，一道清澈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而在这之前我并没有听见脚步声、或是察觉到气息。
        ——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猫咪似的红发小女孩，还有像是尊面无表情的雕像般随侍在侧的朝灵侍女就立在极近的距离之内。女孩年纪大概在七八岁上下，白白净净的，深红色的卷发扎成小辫，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胸前还别着朵不知名的花。我很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她。
        “打扰了，我是受到雷瑟普子爵邀请而来的。我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想在参观前来问个好。”
        见我警惕地退了一步，那个小女孩摊开双手，主动解释道。我不太喜欢小孩子——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还总是吵吵嚷嚷的，让人看了就心烦。相较之下，野兽的幼崽在这个阶段已经能打猎了。不过小女孩的态度非常高雅，表情沉着冷静，不见同龄人身上的顽劣，倒是值得赞赏。
        赞赏归赞赏，我可不会对陌生人掉以轻心。尤其是这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人背后的家伙。
        “请问您的邀请函还带着吗？”
        女孩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那朝灵立即上前一步，递上红色的信封。邀请函是真的，笔迹也是少爷所有，上头却只有名字没有姓氏，称呼是“先生”，准又是少爷哪个奇特的朋友，而这个小女孩也许对方的女儿——这样的“朋友”我就是算上脚趾也数不完，大多数还只是些江湖骗子。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劝诫过他很多遍了，但就连最近发生的“事件”也无法使少爷改变他的行事方针。不仅是我，老爷和夫人也不太喜欢他这样做，但碍于他也真没惹出过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来，也就只能由着他去了。
        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小女孩身上的服饰用料高级，纹样也是最近的流行款。究竟是谁家的女儿？她的长相相当独特，又是个美人胚子，要是是夏维朗人我肯定会听说过。
        “……邀请函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过，就这么杵在原地胡思乱想也不是个办法，小女孩还在眼巴巴地看着我呢。反正只要子爵说不认识这个小鬼，我就立刻把她丢出去。
        “失礼了，您的邀请函没有任何问题，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我将邀请函还给了女孩，“请原谅我的无礼……最近有些无礼之徒盯上了子爵殿下的物业，造成了……一定损害，我们不得不提防着些。”
        女孩点了点头，双手在胸前交握：“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们一定很忙吧？——不，用不着告诉我详情。我只会耽搁他五分钟的时间。”
        “感谢您的体谅。子爵殿下人在二楼，请跟我来。”

        我们所在的这幢房子是连同场地一同租下的物业。一层给贵宾们提供休息室与茶点，还有专门通向马戏表演场地的入口，二层则是少爷和其他雇员办事的地方。少爷雇了专业团队来打理整个展览，而我们这些从雷瑟普本家调来的使用人们则负责居中协调，并监管雇员们的工作。我领着女孩跟她的侍女上了二楼，来到走廊尽头的木门前。我示意他们先在门口稍后，随后敲了敲门，向里头搭话道：
        “少爷，有位客人想要向您打声招呼。”
        “是吗？快请进！”
        ——预料之内的反应。我为小女孩推开门，站到一旁，而她的朝灵侍女也顺从站到了另一边，真希望我手下的女仆们能有她这种自觉。我的主人——蒙肯·雷瑟普子爵殿下此刻正站在窗边、俯瞰着下方的场地。他回过身来，目光先是落在我和朝灵侍女身上，然后才看见不到他胸口高的那个小女孩，顿时讶异得扬起了右边眉毛：
        “你是……”
        “幸会，蒙肯·雷瑟普子爵殿下，”女孩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很抱歉，家父最近诸事缠身，未能亲自拜访，只能由我来代他前来。”
        ——请把我当成他的代理。
        她屈膝行了一礼，用稍显古怪的方式自我介绍道。有那么一瞬间，我看见少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但那丝惊奇很快便变成了别的东西，像是壁炉里的火苗般在他的眼中跳动。
        “看那头红发，你——”少爷像是在品鉴一件珍奇的古董一般，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您就是莱赫雅？我听令尊提起过您……果真如他所言，您继承了令堂的美貌与气度。”
        女孩咧开嘴，露出里面的虎牙：“承蒙您的赞赏。”
        “不，用不着跟我用那么恭敬的语气！您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请将这儿当作是自己的领地一般随意行动，千万不要拘谨，”少爷弯下腰，牵起那个名为莱赫雅的小女孩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看上去已经完全将她当作同龄人看待，“祝您玩得开心。”
        “我会尽情享受的，”女孩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口吻，“这一定会是非常棒的体验。亲自操办这么大型的活动，想必您一定非常繁忙吧？我就不方便继续叨扰了。”
        “哪里、哪里，我永远能为贵客们空出时间来……要是您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就是。”
        “您费心了，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需求。不过……”莱赫雅歪了歪脑袋，思考片刻，才继续往下说道，“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有件想问的事情。”
        “您尽管说？”少爷举起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这儿有狮子吗？”
        她攥着展览的宣传单，眼中散发出与方才截然不同光辉。
       

莱赫雅·巴泰拉

        “危险！”
        我大喝一声，一把将那个几乎要钻进笼子里去的小身影从铁笼上拉开。从前在蓝减区干活的时候，我就对付过牛和马，相比之下，拎起一个小女孩并不算什么难事。然而拜此所赐，周围的人们纷纷侧目，虽然已经不算多了，但那些目光还是刺得生痛。我只好一边扶正歪掉的工作人员胸卡，一边向他们低头致歉。幸运的是，紧接着笼子里就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引走了那些好奇的目光，为我解了围。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呢！猛兽——”我低下头，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语尾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这些猛兽可危险了，即使被驯化过，也还保留着野性，指不准一个不高兴就把您吞下去喽。”
        ——虽然也有人钟情于那种美丽的野性，但我可不会把猛兽推荐给有孩子的家庭喔。
        “是，我明白了。对不起……”
        小女孩低下头，轻轻地鞠躬。这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起来，赶忙松开了手。再怎么说，我一平民拎着贵族小姑娘也不大成体统，要是给管事儿的看到，没准就给直接开除了。之前巡展时我忘了锁笼子，让一只巨蜥逃了出来，引发了好大一阵骚动，差点就得卷铺盖回老家帮忙。好不容易保住的饭碗，我可不想说丢就丢。
        “没关系、没关系。话说回来，”我抬起头来，打量了一圈四周，却没如想象般看见朝我冲过来大吼大叫的夫妻，“小小姐，您的家人呢？”
        “我让他们放假了——我是说，”见我想说些什么，她赶忙补充道，“我是一个人来的，只带了侍从。我的父母有事在身无法成行，我是代表他们来的。侍从们跟我约了马戏团开演时见，请你不要担心。”
        抛开刚才那种危险行为不谈，她的态度老气横秋的，活像是个小大人。但是要是让我妈妈听见这话，她保准会吓得昏在地上，过后再小声埋怨小女孩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再怎么老成，让不到十岁的小孩子一个人乱跑难道不会太危险了些吗？世界上可是存在着那种专门针对贵族小孩的绑架犯的啊，就连我的顶头上司雷瑟普子爵，听说也曾遇到过。这位少女的侍从脑子里莫非装的全是花？这个孩子长得可可爱了，是那种让人心动得想要给她换衣服穿的、洋娃娃般精致的小姑娘，我都有点想把她带回家当妹妹了呢！——开个玩笑而已。但不管怎么说，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到处乱跑，还是太危险啦。
        “……这、这样啊，敢自己出来旅游，您还真是勇敢呢！”我轻轻地拍了拍手，决定一路跟着她，以防她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听见我的夸奖，小女孩就像是感到很自豪一般挺起了胸膛，别在胸口的鲜花随着她的动作甩了甩。那是种细长的橘红色花朵，一共五朵，被绑成了一束，配合着家徽似的徽章别在胸前。跟一般的花不一样，它看上去毛茸茸的，质感估计跟蒲公英差不多，但又比蒲公英更加绵密，晃来晃去也没有掉下任何碎屑。
        跟人交流的秘诀就是创造共同话题。因此，我好奇地指了指她胸前那束花：
        “哎呀，小小姐，这是什么花啊？长得可真特别！”
        “这个？”她低下头，手指在花瓣上绕了一圈，“这是狮尾花，我听父亲说是挺稀有的品种。你看，它长得很像狮子的尾巴吧？”
        我想了下我见过的狮子，要是它没有受伤，尾巴说不定还真长这个瓶刷样儿。
        “哎？这么一说还真是呢！那，它的花语是什么呀？”
        “花语？”出乎意料的是，她好像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胭脂色开始爬到她的脸颊上来，“这个……很抱歉，我不清楚……”
        她支支吾吾地移开了视线，而我则开始反省要她讲出“花语”这种东西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些。这并不像是她这个年龄段会感兴趣的事情，至少我也是在踏入青春期之后才开始注意到的。那是个朝灵小男孩吧？差不多比我小了十岁，但比跟我同龄的许多男人都要稳重。记得他是送了我一束蒲公英……真可爱。
        不过眼下可不能沉湎于过去，我眼前还有个小麻烦要处理呢。
        “没关系，我就好奇……对了小小姐，我是这儿的导览员，能为您讲解或是指路。您有什么特别想看的生物吗？比如说孔雀怎么样？我们这儿有好几只呢，可受欢迎了。如果不喜欢鸟类的话，鼩鼱怎么样？蓝马羚呢？”
        “有狮子吗？”她的眼睛不知怎的，忽然亮了起来——糟了糟了，为什么偏偏是狮子？
        “狮子啊……有是有啦……但前几天它试图逃出笼子的时候受了点伤，之前又染了点……呃，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病啦！总之，我们只好把它留在备用的帐篷里……受伤的野兽脾气都不是太好，吓到人就不好了。”
        更准确地说，那头狮子毫无被驯服的意思，已经是越狱惯犯了。它身上一直有伤，鬃毛掉得七零八落的，一点都不美观，也根本卖不出去。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将它放回野外，毕竟要抓到一头狮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它们大都生活在远离蓝区的地方。只是要是它再多犯几次事，没准就要被剥皮抽筋煮了吃、或者论斤卖了。
        ——说起来狮子肉好吃吗？我有点想尝尝。
        “我能看看它吗？我胆子很大，不会被吓到的。”
        女孩揪住我的衣角，情真意切地恳求道，活像颗黏在我身上的牛皮糖。被这么可爱的小妹妹黏，想想我还有点开心。然而我还是得拒绝她——看她这股熊劲儿，要是真见到了狮子，还不得直接扑上去蹭！那样的话，那狮子可就有得加餐了。
        “唔……很抱歉，我想是不行的。”我只能临时编造了个谎言，“我们的兽医希区列克先生对人非常严格，哪怕是子爵殿下来了也不会让他冒这种风险……”
        “就看看也不行？”
        “看看也不行，要是让您感染了什么传染病就糟糕了，生病、受伤的动物都得由专业人士处理的。”虽然最后半句倒是真的，即使我们全都受雇于子爵，也不会人人都是兽医。
        “明天呢？明天来可以吗？我可以在夏维朗多留几天。”
        “我想是不行的……它的病相当重。”
        “好吧……”她失望地垂下了头，松开了手。
        “您很喜欢狮子吗？”想到她胸前别着的花的名字，这个问题好像显得有点多余。
        “那当然！狮子很可爱啊！可惜我只在书上见过。”
        她闷闷不乐地踢着地上的碎石子儿，而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一般会用可爱这种字眼来形容狮子吗？不过有鉴于她敢一个人出来溜达，还敢趴在笼子上跟老虎大眼瞪小眼，没准还真觉得狮子可爱哩。
        话说回来，我怎么净干着些让她不高兴的事儿呢？这也太让人沮丧了点吧！我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寻找着能够将话题继续下去的要素：
        “那真是太可惜了……啊，对了，我们的纪念品小摊上应该有狮子主题的纪念品，您要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报时的铃声响彻了整个会场，惊得禽类区笼中的鸟儿扑棱扑棱地拍打着翅膀，试图飞出关着它们的鸟笼。这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这下就不用找更多的话题，也有合适的理由拖住她了：
        “啊，平民的入场时间到了。因为等候的人很多，所以接下来会变得有些拥挤，请您跟着我——咦？小小姐？”



        “小小姐？”
        ——人呢？
        我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又叫了一声。但是方才的小女孩已经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间转瞬便被人潮所填满。

莱赫雅·巴泰拉

        “列卡蕾拉？”
        我轻轻地敲了敲帐篷的支柱，眯起眼睛朝暗处窥探：
        “喂，列卡蕾拉？你在这里吗？表演快要开始了，你最好现在就去跟老大报个到。”
        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盯着当仓库用的帐篷里浓得化不开的黑影，等待着那个老爱偷懒的女人的答复——这里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一秒、两秒、三秒——我没有听到列卡蕾拉那鸭子般嘶哑的声音，倒是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移动声。脚步比我想象的要轻，让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将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前不久开始，传闻便喧嚣尘上——雷瑟普子爵的政敌雇了批地痞流氓跟他作对，想要抹黑他的功绩、破坏这个展览。不过到目前为止，除了丢了几件休息室的餐具、破了一顶帐篷、还有个雇工不小心放走了只巨蜥以外一切正常，甚至比往年还要顺利。但这并不代表我们能够掉以轻心。雷瑟普子爵的女管家每天都对我们耳提面命，要我们千万要保持警惕、不得怠慢，一副掌握了敌人的计划却无从下手的样子。抛开她那快要发展成被害妄想的偏执不谈，现在这个情况下，除了遭贼，更坏的可能是是黑暗里头潜伏着只逃出笼子的野兽。考虑到我同事们的平均业务水准，这件事发生的概率至少比明天下暴雨高。
        “谁在里头？我可要点灯了啊！”
        我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盒，把放在入口木箱上的烛台点着，照了照四周。火光一明一暗之间，一双瞳仁狭长的兽眼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小幅度一转，直直地与我对上视线。
        “谁？！”
        我往后退一跃，短刀几乎出鞘，幸好还是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车。幸好我还记得点战斗的基本，要不然就糟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伴随着有些紧张的声音，对方显出——不是野兽，只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来说着，双手紧紧地抓着裙子的下摆。她不像是小偷——没有小偷会穿成这样来偷东西，她身上也不像是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唔，其实也不是没有，但我也不方便搜查吧？
        我叹了口气，把手从刀上松开：“小妹妹，你是想去哪儿？”
        “马戏表演的场地……”
        “观众入口离这里可远得很呢，你到底是怎么迷路、然后摸到后台来的啊？”
        马戏表演区跟展览区之间有一人高的栅栏分隔，尤其是后台这边，一般观众几乎没有可能进来，除非她是翻进来的。要真是如此，那我可要先佩服一下她的胆识和身手。听见我这么说，她的脑袋低垂，但仍然直视着我，弄得就像是我在欺负她一样。虽说如此，在工作时间以外，我也没有义务逗人开心吧？反正工钱就那么多，除非好心的观众打赏，否则不会增加，而我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个小毛孩多卖笑，只要她掏不出钱，就算是贵族也一样。
        但就这么转身离开、让她待在这儿也不行。看她的样子应该出身不错，而出身不错的意思是指，即使她惹出了什么麻烦，最后遭殃的肯定也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我叹了一口气，吹灭了蜡烛，朝她招了招手：
        “唉，总之你先跟我来。我把你送到入口，你找找外场的工作人员帮你联络一下爹妈。”


        “莱赫雅大人，原来您在这里。”
        幸运的是，我的麻烦比想象中结束得快——有个穿着整齐的老绅士正悠闲地等在入口。从他的口吻来看，可能是小姑娘的侍从，而且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脸上毫无担心之色。刚一见到他，小姑娘就三步并两步地从我身边跑开凑上前去，但是中途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退了回来，转过身来朝我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见此，老绅士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转向我，轻轻一欠身：
        “感谢您对莱赫雅大人的关照。”
        我随意地摆了摆手，打算不再理会这件事情，回我的后台准备登台去。接着，老人又重新转向小姑娘：
        “——您已经找到想看的东西了吗？”
        “嗯，找到了，也已经见过了。真的就跟我预想中的一样！”她的语尾上扬，听上去像是经过克制的兴高采烈，“说起来，黑鸫呢？”
        “她已经在位置上等着了。表演就要开始了，我们最好抓紧。这种机会可是不多见的。”
        “好的。”
        老先生再次向我点头谢意，领着小姑娘离开了。途中小姑娘还回过身来向我挥了挥手，害我不得不挂上一副僵硬的微笑回应，要不然旁边那个导览员可就该瞪我了。但是说起来，他们离开的方向跟特等席入口根本是南辕北辙，要绕上好大一圈呢。是不是该说一句有其从必有其主？虽然不关我事，但我是不是给他们指个路比较好啊？

莱赫雅·巴泰拉

        平整过的地面硌得生疼，野兽的臭味混着排泄物的气息涌入鼻腔，我能听见它隔着笼子附在我耳边磨牙的声音，但我已经无处可逃。
        ——外面有比关在笼中的受伤野兽更加可怕的东西。但是，是为什么？
        我无法理解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只能紧咬牙关、躲在这顶帐篷之中，透过布上的小孔向外张望。该死，真该死！我只是想应库铎老爷的请求偷点东西、给这个地方搞点破坏，为什么会遇上这种情况？
        一般人难以察觉危险，但我一眼就能分辨。想在黑市混得风生水起，一定得有迅速地判断出对方的实力、决定要抬价还是卖乖的直觉。我的顾客大部分都是附庸风雅的笨蛋，即使卖给他们的是不值几个钱的垃圾，只要看上去新奇有趣，他们就甘之如饴，我只要秤秤他们丢过来的钱袋就好。但有一次——只有一次，我发誓，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我曾经被个身高两米多的壮汉像拎小鸡一样掐着脖子拎起来，吓得差点尿裤子——话说回来，那家伙真的能算是人吗？在我看来，他顶多只是只徒具人形的魔兽。当学徒时我曾经跟着二舅到山里挖药草，顺便学了些从魔兽嘴底下逃生的策略。二舅扭曲得有些夸张的表情仍然历历在目。
        “记住！无论它看上去有多温和，只要你觉得不妙就别多想，赶紧逃！要是逃不过的话——”
        他的脸庞定格了，尔后迅速地转变成一具喉咙被爪牙剖开的尸体，死死地瞪着我，不肯闭上眼睛：
        “——要是逃不过的话，就赶快躲起来！别移动，别出声！不要让它察觉到你的存在……”
        现在，那份恐惧在我身上复苏了。但这一次，我看到的却只是个不超过十岁的小姑娘。
        “要不然你就是在自取灭亡！”

        “希区列克，我想您应该已经‘明白’了。”
        那个小姑娘落落大方地提起裙摆，行了个礼。从她面前传来了几声含混不清的呜咽，我这才注意到了那个藏在帐篷间阴影底下的男人。他套着展会的制服，应该是这儿的工作人员，然而那间制服染上了污渍，让本来就形容落魄的他更加不成人形。男人像是条狗一样胡踢乱蹬。他的头发不自然地少了一大绺，淌着唾液的舌头从半张嘴里掉了出来，五官因为惊恐而扭曲错位，布满血丝的双眼向外翻出。任谁都会明白他已经疯了。
        他所感受到的“恐惧”应该比我强烈得多——我咬紧牙关，不负责任地想着。与我相对，小姑娘只是盯着他，露出温和有礼的微笑——那副表情真是相当怪异，就像是将个苍老的灵魂强行塞进了幼童的躯体之中。余晖将她的影子拽得极长，在昏暗的幻境之下轻轻摇动，恍如活物。在我背后，笼中的野兽又低低地咆哮了一声，但也只让她的视线离开了半秒。白天还相当热闹的空气此刻就像是凝固了的冰，重重地压在我的背上，仿佛下一秒就能让我粉身碎骨。
        ——那是洗练而澄澈的杀意。
        “身为前任守密人的您竟然背弃了自己的职责，这足以让您落得比这凄惨百倍的下场。”
        她庄严地宣告道。远方的表演场地爆发出一阵模糊不清的欢呼，像是在为她的暴戾之辞喝彩。扭曲……一切都是那么地扭曲！小姑娘的态度就像是在表演一场早已排练过无数遍的戏剧，只现场表演一遭！
        “对此，我固然是感到万分遗憾，但却决不会同情您。秘契的效力是双向的，我必须根据这份契约，赋予背约者合适的结局。”
        异样的词汇接二连三地从那张小嘴中吐出，哪一个都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讲的。但是我已经无力去思考个中含义。我明白她说的是阿尔洛语，每一个单词我都能听懂，但我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讲些什么——不，不是不明白，只是我并不想理解罢了！
        那份沉重的杀意已经清楚地表明了“理解”了这一切后的结局。
        男人已经完全丧失了他身为人类的尊严，甚至不像是还有逃脱的欲望。那更像是一种基于习惯与本能而进行的挣扎。小姑娘前倾身体，用我听不清的音量对男人说了些什么，等了一会儿，等男人像是筋疲力尽地放慢了，才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然而——我想您也知道，我并不喜欢流血。”
        ——重压骤减。
        “考虑到您过去的功绩，我准许你进行一次选择。”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好像恢复了身为人类的神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发出了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嚎叫。那声音听上去跟我身后的野兽有些相似，但更像是天鹅临终前的哀鸣。
        “请看这里。”
        小姑娘将一直握在右手的什么东西举到与男人的视线齐高之处，轻轻地晃了晃。

         

        “这个酒杯是我从‘您也很熟悉’的那位旧货商手上买下的。没有别的效果，只是能够将杯中的液体转化为忘却之水(Nepenthe)。服下它，忘记一切，与绚烂的世界告别，接下来……也就‘没你什么事’了。”她顿了一顿，又换上了充满胁迫感的语气，“——还是说，您比较喜欢‘通常’的方式？”
        ——是恶魔。
        我下意识地想起了这个字眼。要是有那种不符合常理的力量，一切就都能解释了。我想起了教堂的神父们宣讲的讲义。以往我总是对这些说法将信将疑，甚至是嗤之以鼻的，如今才第一次察觉到那宣讲的可靠性。
        ——恶魔就在我们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好像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在天色完全黯淡下去以后，他才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发出粗粝沙哑的嘀咕声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少冠冕堂皇……说什么选择……这不是根本没得选吗！”
        他竟然还能发出能够称之为言语的声音，我有些惊讶。
        “您说呢？这是由您的抉择导致的必然性结局，我希望无论如何，您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就像是，男人一边唾沫横飞地用肮脏的词句咒骂着面前的小姑娘，一把夺过酒杯。我在一旁看着，只感觉到错愕与扭曲，还有一丝不协调的感觉。男人将鼻子凑近酒杯嗅了嗅，皱起了眉，随即将杯中的内容物一饮而尽，用空了的玻璃杯指向那个小姑娘：
        “你，还有那些个破窟窿的愚者们，迟早都会遭报应的。”
        “那是另一码事，”美丽的怪物不为所动，“而且与现在的您没有关系。不过方便的话，我倒是很想请教一下您现在的感觉？”
        男人只是一阵狂笑，比了个粗鄙的手势，拒绝回答女孩的问题。对此女孩只是耸耸肩，好像也对此不甚在意。那阵笑声慢慢低沉下来了。男人的手臂缓缓落下，嘴角逐渐上扬，表情开始放松，变成了种……像是窝在火炉前的暖床上般的幸福表情。他不再看到刚才为止还恐惧着的少女，眼皮慢慢下坠，喉结上下滚了滚，紧绷的四肢与躯干逐渐松弛，最终滑落在地。
        他死了。
        
        “莱赫雅大人，您的作风仍然一如既往，让人不知该说温柔还是残酷。”
        一道黑影翩然落到小姑娘的身边。之前他站在视线的死角，所以我没有看见。但我发现那个老人的手中似乎拿着弩一样的武器，看来这就是小姑娘提到的，那个男人的“另一个选择”了。
        ——既然如此，在暗处是否有更多他们的同伙？
        “而你说的话听起来既像称赞又像批评。”小姑娘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尸体身上，“我从书上看过一个故事：远古时期的国王会给予死囚一次机会，从两扇门中选择一闪。其中一扇门通向自由，另一扇门里有饥肠辘辘的狮子。但几乎没有人选择这种挑战，即使选择接受，实际逃出去的人数也是零——我一直很想亲身试一试。”
        “姑且不论这样做是否合理，为什么？他们有一半的机会能够逃走吧？”
        她耸了耸肩：“纵然其中一扇门通往自由，但两扇门里都有狮子，就这么简单。”
        老人点了点头，似乎对死囚们的命运不太感冒：“莱赫雅大人，请告诉老朽，那个杯子可是真的具有神奇的力量？”
        “怎么可能？要是奥法真能做到那种事情也太方便了点——只是个从休息室里带出来的普通玻璃杯罢了。”
        说着，小姑娘便毫不怜惜地挥手，把酒杯从尸体手中打落，清脆地摔了个粉碎。
        “希区列克其实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发现真相……真可惜。不过我倒是学到了一课。那就是人在极度恐慌中连最拙劣的谎言都无法分辨。”
        “即便如此，死亡的降临得也相当突兀。”
        “我已经取得了他庇护者的首肯。”
        她平静地反驳。老人则笑着补充了一句“是通知了他您的决定吗？”，变魔术般从怀里摸出了个小酒瓶。他将塞子拔出来，撬开尸体的嘴灌了一口，随即将酒瓶往地上一砸。深红的液体夹着玻璃碴子，顿时就在尸体周边漫延开来。
        “他看上去非常平静。”结束了伪装工作后，老人评价道，那声音中听不见丝毫对死者的敬畏。只是种评价物品般的语气。
        “那是因为‘太阳鸟’调配的药剂中添加了狮尾花的萃取物，”小姑娘从胸前取下了什么，随手递给老人，“她说这种花是能净化血液、安心定神的冥想药物，能让使用者产生欣快感——在这重意义上，也的确能作为忘忧药来使用。但大剂量下会导致器官衰竭，是很适合我的药剂。”
        “那还真是方便哪。然而为什么您会觉得适合自己？”
        “我还以为那个理由早就是我们之间的共识了呢。不过嘛……杓鹬（Numenius），你知道三百年前的人们是如何描述狮子的习性吗？”
        “不甚了解。”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拿捏要如何陈述。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终于开口说道：
        “狮子拥有三种特性。其一，狮子出生时就是一具尸体，只有受领父祖的生息后才会复活醒来；其二，狮子即使睡着了，眼皮也是睁开的，无休无止地观测整个世界。其三——”
        被称作莱赫雅的小姑娘高高地举起手，以仿佛戏剧表演般的动作，由左至右奋力一划：
        “当狮子察觉自己被追踪时，会以其尾抹消一切踪迹。有人问过我这花的花语，那时我回答了‘没有’。但要我来说，狮尾花的花语应当是净化……不对，是‘消除’。正如同祛除血液中的毒素一般，消灭所有病灶。因此我说，这毒剂很适合用来处决叛徒。”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拘泥于形式与暗喻。”老人的声音像是在感慨，又像是感到无奈。
        “形式是很重要的。这个世界是一个故事，你我不过是其中的登场角色。我们是影子，是随‘作者’的笔尖一同起舞的小丑，自然要遵守她的礼节，让这个故事变得更加精美动人一些。”莱赫雅伸出手，从老人接回那个像是胸针的东西，“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来源于经验，我们的记忆塑造了我们的‘自我’。你刚才说忘却之水的谎言是一种仁慈，我觉得那有失偏颇的。既然构成‘我’的一切要素——经验与记忆被抹去，那‘我’跟死亡并无差别。即使活着，那也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我大部分价值在于我所拥有的知识，没了记忆的我就像是没了身体的一半，肯定活不下来——她弹了弹自己的脑门，又补充了一句。
        “是这样啊……莱赫雅大人，既然正事办完了，我们可以回去看马戏了，黑鸫会处理剩下的手尾。不过在那之前，您要看一眼狮子吗？您好像一直挂念着它呢。”
        “是啊，狮子真的相当可爱，这次没看见还真的有点可惜……”
        自出生以来，我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的运气。那头该死的野兽现在岂不是正在我身后？我连忙用余光打量着四周，期盼能找到一些用以躲藏的地点。然而就在我屏住呼吸的那一瞬间，莱赫雅忽然猛地一转头，直直地望进了我的眼里。
        啊……
        我的声音差点就从双唇间流泻而而出。紧接着，我看见她抬起手，竖起食指贴在唇上——

        “不过，不必了。”

        ——天真无邪地、傲慢地、娇艳地，笑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的？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放弃过来这边，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我知道等他们一离开，我就必须得逃。我说什么都得推掉这份工作金盆洗手，从此以后跟雷瑟普家再无关联。她看到我了。她已经发现我了。她已经盯上我了。那个笑容是警告，同时也是威胁，性质介乎于仁慈与玩弄之间。因为那狮子的特性是对从者诉说，也是对我所说。
        ——狮子永不眠，狮子观测着整个世界，当发现被追踪之时，其一切踪迹将被其抹消。
        而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又能对谁诉说这一切呢？我的眼前只有一具尸体，一具自杀的尸体，凶手——根本就没有凶手！我虽然知晓其名，却根本不知她究竟是什么人，也不清楚她是从何而来。我能做什么呢？
        身为旁观者的我能做的，就只有“旁观”而已。        

莱赫雅·巴泰拉

        “感谢您的光临！期待明年与您再相逢！”
        马戏团的表演已经结束许久，展览会本身也即将散场。我总算从杂事中解放，重新回到入口处的检票亭里，向每一位贵宾鞠躬致意。在人流之中，我看见了下午见到的那个红发女孩。她依旧带着她的管家与朝灵女仆，心满意足地从会场离踱出来。
        与早上见到她时相比，她的手里多了个装满了纪念品的纸袋，头上还别了个发箍，上面绑着两只猫科动物的耳朵。朝灵女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只是身上的围裙不知是沾上了展会里的灰尘还是怎么的，有些显脏。我很好奇她有没有见到那位繁忙的子爵大人，大约是见到了吧。因为她在看见我时点了点头，还道了声谢。
        “您对这一切都还满意吗？”看见她兴奋的模样，我忍不住出声搭话道。
        “当然满意了。这次旅行非常有意义，我很高兴。”
        她咧嘴一笑，一蹦一跳地消失在夏维朗夜晚的街头。
       

=THE END=

莱赫雅·巴泰拉

1. 各向异态：其实应该是各向异性(Anisotropy)，又称非均向性。为了通顺改成了形容词（？）。各向异性指物体的全部或部分物理、化学性质随方向的不同而有所变化的特性，常见于矿物、木头、竹子等材料当中。正如本文所有叙事者都是不可靠的叙述者一般，事象会根据观测者的不同而产生变化。当中或许有真实，或许只是偏见与虚像。谁知道呢？

2. 狮尾花(Lion’s Tail）：是现实中存在的花，学名Leonotis leonurus，俗名有狮耳花(Lion’s Ear)、野大麻(Wild Dagga)等。传统上可入药（某些部落相信它具有净化血液的功效），但也可制成毒品。服用后会产生平静与欢欣感。在部分国家属于违禁的药物。
↓长这样


3. 本文中所述的狮子习性源于中世纪的动物寓言。并不是真正的习性，千万不要拿来当考试的标准答案哦。

4. Nepenthe在希腊语中是“忘忧药”的意思。

↓顺便放个小狮崽的初期设定，后来改得只剩下配色没有变化。

莱赫雅·巴泰拉

看着老板的文，我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写点后记。

第一次发表文章，又是用了不熟悉的写法，其实我是有点方的。而且第一次剧情就这么放飞真的可以吗？我感觉我卖萌（？）打滚塑造出来的形象全部毁于一旦了耶？
好啦，其实并没有毁。
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角色啦。并非一开始捏人的时候什么都想不到只好用“我失忆了诶嘿☆”这个梗，结果后来为了补完角色伤透脑筋……并不是哦！
冷静下来一看果然还是跟我理想中的效果有一定差距。我还没熟悉论坛的排版方式，然后文章节奏把握得不太对，内容塞太多，没有什么喘息空间。插图方面，头图倒是早就画好了，但后来时间太赶了只好用上“真正的死线战士敢于用极限45分钟画插！”大法。
总之文也好图也好都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只能说下次改进啦。




哦对了，大家，412年9月中旬以后来尼恩格兰找大只的莱赫雅玩呀——我什么委托都接的——没有委托我们下下棋也行——
要刷起市民好感度（还有GP）！不然我这剧情跑不下去啦！（咦

拉祖莱

很有趣的一篇作品，让人觉得有种在看岩井恭平作品的感觉，环环相扣而且关键是这文风我喜！描写真的非常棒（看了看自己的……那些真是渣啊），人物非常老成，总有一种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举止，从时间上判断，应该是412年之前发生的事情么，这些人物啊，关键词什么的，这其中一定有个大坑。（我可是名侦探拉祖莱！嘛~开玩笑的啦~）
图文双修的大触啊……真可怕（文渣瑟瑟发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