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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伊斯雷 于 2018-9-14 16:24 编辑
我愿赌服输地来了
主线跨度特别特别大
剧情特别特别跳
NPC特别特别多
读起来会比较辛苦
FARSIDE 月背的骊歌
——生命就像月亮,必定有一面永远背向我们。*
“所以,人们来,是为了诀别。”
他听到那个声音说。而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他知道死亡在他的身体里,就像果子里有核;就像天空中有雨,而雨终将落下。他的死在胸中,在他自诞生伊始的每一次心跳上。
而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从那里漆黑的枝桠蔓延而出,葳蕤攀连要将他蔽覆。
他不感到疼痛。痛是生的感触。死亡是另一种样子,另一种更加深入、更加静默的感触,比如销骨灼热将他化为灰烬一瞬飞散在烈风中,或冰冷骤然没顶,而他的血液也随之冻结不再流动。就像大雪自绛紫夜幕纷扬而下,飞蛾扑火般在烈焰上消融。一轮梦一样淡薄的白月在浅灰暮色中溶化。利刃紧贴着他的皮肤,颤抖着,当它划下,他看到的不是血而是一片空白仿佛世界肇始之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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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睛。
他看到的只有光。无论是他羁身的此处,还是外面更广大的、自由的世界,有的都只是一片明亮到不合时宜的晨光,除此之外,无边寂静。那晨曦覆在寂静上就像阳光飘浮海面却无法照彻渊底的幽冥,在那里人们仍然睡着他们潮湿而沉重的梦,而鸟儿--很难想象,这里处处高树繁花,却听不到一声鸟儿的婉啼。
而他坐在静寂中,因为起得太早而无事可做,也没有声音可以倾听,就像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清晨。
“所以,伊斯雷,你来,是为了什么呢?”
格尔希因问,困惑而担忧。皇子不满十岁,已经知道在皇宫之中每个人都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名目,带着一个使命,就像皇帝要统治,而弄臣要使贵人杯中的佳酿更加开怀。各色名目层层堆砌起暗夜的宫廷,其结构之严密深奥不亚于任何一座圣盾塔,在其中如果有一个人不能把自己放到正确的位置,毫厘违和都可能嬗变成一场可怕的灾难。
“他们说我是你的侍从。”他说。
“哦。”格尔希因放下心。“那,你会帮我穿衣服吗?你会在睡前给我讲故事吗?”他皱起眉,“最好不要——你总是比我先睡着,太过分了。”
“你每次脱下罩衫还把系带整根抽出来给我扎辫子,也挺过分。”伊斯雷说,“总之,他们让我陪在你身边。”
格尔希因很高兴,因为有伊斯雷陪伴。伊斯雷也很高兴,能陪在格尔希因身边,但他知道这太快乐,因此算不上一个真正的使命。他也听到了人们说的其它,不是对他,而是对着落下的帷幕和半掩的窗棂。那些低语说他不得不去,因为金枝将倾,必须竭尽所能迎合陛下释出的每一份好意;必须竭尽所能抓住格尔希因,因为和平年代里既然没有血,金枝就得靠别的东西来滋养,这样它才能重新茁壮。他们还但愿他在皇子殿下之外再抓住点别的什么,但并不抱很大的希望,因为他是一个那样沉默、固执的孩子,仿佛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的胸中,隔开了他和世上……低语在这里停顿了,陷入踌躇。
世上比较容易令人快乐的那些——他们终于说。
到了宫廷,另一些人说的是:乡巴佬;木头坯子;独眼狼;森林里的小野蛮人,不会哭也听不懂笑话,每三天眨一次眼,如果你拿针扎他的脚心。伯爵贵妇,端盆捧巾的仆妇侍从,他们三三两两待在走廊转角和柱子的阴影里,在他走过时窃语轻嘻,如果他看过来,就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或者上前毕恭毕敬地鞠躬。
他什么也没有说。你无法攥紧一捧沙子——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带他去围猎时说过的话——你不能在沼泽中挣扎。如果你陷进去,你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控制你自己,维持住你之所以为你的形态。
我可以摆脱。我可以跳出来,如果用弦力的话,他说,在马背上仰起脸望着父亲。一定还有更多、更好的方法,他等着父亲说,再想想,伊斯雷,再想想——
但父亲只是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
现在的你不行。父亲说。父亲的声音近乎温暖,他的手那么大,那么沉重。
渐渐他听到更多。人们说看来秘仪押错了宝,就算把小狼崽子送进宫来拿两条腿走路,恐怕最后也什么都叼不着。人们说陛下这次女神祭去大圣堂望弥撒又忘了带殿下一起,就像新年巡游、去年的神圣节和去年的新年一样。陛下已经不带殿下到任何地方去。陛下不再到床边亲吻殿下的额头,也不再将他抱到自己膝上。如今你再也看不到殿下的笑脸,无论在陛下手边还是皇家套房的任何一面墙上,虽然那曾是这个国家最卓越的画师们——包括陛下本人年复一年孜孜不倦描绘的面容。是的,陛下待殿下仍然很好,询问他的健康,节庆时赐下恩赏——如果你觉得这就算好,那是你没见过他之前待他的模样。
他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捕风捉影。在深宫里风的方向比在无限之海上还要倏忽难测。他看到的只有格尔希因。他很庆幸当风改变方向时,他在格尔希因身边。他看出格尔希因仍然快乐,仍然维持着自己的形状,但是变得温顺了,不再热衷于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不再轻易露出爱娇的神情,就像当他初到苍犀馆时,他对每一个人——从威鲁尔到园丁——露出的亮晶晶的笑容。他不再那样做了。无论皇子或乞儿都要长大,或早或迟每一个人都会意识到,自己并非无条件地被所有人所爱。
而且苏尔蒂也到了能够恶作剧的年纪,他的气性、他搞出来的名堂都比他的兄长大得多得多。如果格尔希因只是在老师睡着时把他的胡须浸到墨水瓶里,苏尔蒂则会在他头顶放一只奶油蛋糕,再好心拍肩叫醒他。越来越多的人说二殿下也聪颖又健康,而且更有气魄,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位母后,这位皇后身上流着货真价实的绿歌之血,而不是硬把自己插进古董玻璃瓶里的路边野花。
“可怜又糊涂。如果不是这样,她本可以活长久些!”
当时他和格尔希因正穿过中庭。他们停了步。他把手放在格尔希因的肩膀上。那只肩头在微微发抖。
他拐向回廊。
格尔希因想拉他但是没拉住。他们一前一后走向那个转角。说话的人一时脸色发白,显然没想到他们会经过,更没想过他们会上前来而不是默默走开,但是他很快调整好自己,重新现出厌倦、讥诮、满不在乎的神气,而他身边的几个人则悄悄退却,退到比较安全的地方。
他认得那孩子,比他大一岁,已经在苏尔蒂皇子身边随侍了四年。尽管家族里出过好几位皇后,那孩子却讨厌宫廷——和讨厌世上其他任何东西的程度差不多,而在整个宫廷中,据伊斯雷所知,那孩子最讨厌的是他,其次是格尔希因。
“你说的不对。”他说。
那孩子翻起眼皮。“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理解我的意思,伊斯雷·阿尔卡纳。你是个被造出来的人。你被炮制出来就是为了干那些他们让你干的事。这样的你能明白什么?”
“我知道的是,”他说,“第一,我是什么和你没关系。第二,不许再提到她,否则你最好祈祷你的话不会在任何一个转角飘到我耳边,不论当时还是日后。”
那孩子恶狠狠地瞪着他。“我知道的是,”他说,“第一,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第二,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凯……”
他的拳头在对方说完那个名字之前挥了出去。
那孩子那么瘦小,几乎比他矮一个头,他一击就将他打翻在栏杆上。小个子花了好几秒才叫出声来。“你竟然……!”他惊怒交加,“伊斯雷·阿尔卡纳,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的人是你。”他说,“如果你父亲知道你说过刚才那些话,他会感谢我给你这点忠告。”
那孩子的眼红了。他从栏杆上弹起来起扑向他,而他一次又一次将他打倒在地。他甚至打掉了他的一颗牙——好在是本来就松动的。日后他和格尔希因回想起,都惊异于这位同龄人的换牙期之漫长。但是就算真把谁的牙打掉他也不在乎。他是一个个头疯长的小野蛮人,血统贵重,没有父亲。他到这里来不仅仅是为了待在格尔希因身边。他来是为了保护他。格尔希因赶上来抱他的手臂,试着把他和那孩子分开。当他回头,他在那双蓝色眼里看到了久违的亮晶晶的光。
那仿佛穿越了千亿个夜晚的星光。
如今他不会那样做了。他不会动手,不会分辩,即使有人将弥天罪过加在他——他们——身上。现在的你不行,伊斯雷。父亲说。但是你会变得有力量。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困境。有了力量还不够,必须学会如何去运用它。必须找到真正赋予你的使命。真正的使命向你要求每一滴血、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如今他已经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白昼像潮水一样从低处升起,泛着脚步、咳嗽、低语、门窗碰撞,所有这些泡沫般的杂沓,当它们冲刷着他,他会想起多年前那个初夏的黎明,行将消逝的淡紫色的暖夜,海松色的森林,风声如雨,火把毕剥燃烧,露水浸染衣襟带来青草香气,而在看不见的地方,那时他还能听见夜莺在遥遥、隐隐地歌唱。
-关联情报-
凯岑·奈特:前皇后,格尔希因之母,已故。
威鲁尔·阿尔卡纳:前代秘仪侯爵,伊斯雷之父,已故。
苏尔蒂·奈特:格尔希因异母弟,第二皇子。
SA412.6.21 破乱之剑
*里尔克书信,Schnack, Ingeborg (ed) Rainer Maria Rilke: Chronik seines Lebens und seines Werkes, 2 vols., Frankfurt a. M. 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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