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埃·海因里希 于 2018-1-27 11:45 编辑
Clarity
~Stray~
孤身一人 在迷茫的旅行中
只有内心彷徨着伫立始终
但是如今 我终于可以迈向远方
自从与你在这条路上相遇
只要与你一起 一切听起来都那样令人怀念
如若梦中的世界一定存在于某个角落
不如我们去寻找吧 迎着那风儿吹起的方向
第一个可以确定的事实是,麟止迷路了。 不过这么说似乎也不大准确,因为引导他前行的路标是个连存在与否都还未察明的物体。换而言之,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这就让事态变得有些麻烦了,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不大能看清自己走的又是哪一条路。 眼疾是自他出生便与他形影不离的,这个世界给他的恶意赠礼,给他本来就不算美满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麻烦。至于有关那些事情的回忆,现在倒是都留在了名为时茵的花与雨之城中。他曾记得有过一个引导自己在幼年时前行的朝灵,是位勇敢地用着自己的力量,以温柔遮覆了他人苦痛的伟大女性。自己在训练时受的伤多半都是由她来治愈的。 那位女性的名字唤作白桠,教授了他阿尔洛语,平等地将温柔分给了他。 然后他离开了她。 这没什么好苛责他的,当时光转到注定分离的那一刻,便没有人能违抗它无形而神秘的力量了。他可真不愿意离开啊,那双母亲般的双手。可他又不得不离开,那个已经被命运污染殆尽的大宅。 他并没有忘记,从何忘记呢?但他找不出让一切变得更好的方法,话说回来,这世上难道有人知道什么是「好」和「不好」的分界线吗?这并非是在为他的离开找个堂皇的借口,即使那从漩涡抽身的行为多多少少让不知情的外人看了会觉得有些不道德。 这微小又庞大的世界中总会有些东西是他不能去挽救的,也总有些事物不能挽救他。在真正契合的齿轮出现之前,任何将其替代的行为都只会给未来的机械添上一串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当然,这不代表他就没有想要为之努力过。 话说回来,这已经是他第几次迷路了?虽然背后的原因不尽相同,但他总归是不大喜欢迷路的感觉的(有人会喜欢吗)。 对了。 从凯特家出走的那一天,他也没少迷路,一个孤零零的朝灵走在时茵的道路上,看起来也不像出来执行任务,还兜兜转转找不着路,想想吧——那可真称得上是一场苦行啊。花香如刺,目光如炬,危险也潜伏着阴森森地笑。不过这一切都没能把他怎么样,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受到的严厉训练,又或许是—— 他遇见了现在*这一次*迷路的罪魁祸首。 应该又是哪跑出来游荡的贵族少爷,那时他眯着眼看人家,只得出这一个结论。倒不是说有什么宁死不屈唾弃贵族的气节,只是不用那种方式去看,他估计就该连个最模糊的人影也抓不进视野里去了。 第二个被他抓住的是人双眸中明亮的蓝,淡淡的,富含生机,他喜欢,不过没说。就是再不会说话的人大概也不会在初次见面时就莫名其妙地夸别人的瞳色合自己心意的吧? 「那其实算是社交辞令的一种吧,」后来那人嘟囔着和他说,「常见得很,咳——」说话时又被酒给呛到了嗓子。 但那和我要表达的意思可不同了啊,他想,我是真心喜欢呢。 后来的事情再详细叙述出来就没什么意义了,只需知晓一个笑容,一双向他伸出的手即可。喔,说得准,还有那句弥足珍贵的话语—— 像是说了「你不要死」之类的话(「好。」),又像是下了「和我走」(「好。」)之类的命令,他不能完整复述出来。有些话不必准确地铭记,但其意义一定被珍藏于心了。 所以,他现在,为了帮第二任主人塞瑞斯*艾卡西亚找个鸟窝,可歌可泣地迷路了。 仔细想想,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指示是被遗漏了的呢?已成长为少年的朝灵在思考时展现出来的姿态总是美好的:闭着眼,低着头,食指靠唇,只余微风与思绪将那低垂发辫轻轻摇动。塞瑞斯说过什么呢? 「我昨天看到了,就在那座桥对面。那里有很多树,而第二棵上有我很中意的,呃,一个鸟窝。我确定是在上面。真是可惜了,麟止,我并不是像你那样灵敏的人,没办法自己去拿啊。」 他的现任主人睁着那双淡蓝的眼瞳,语调轻松,命令即刻下达。 「你不如帮我去把它取来?」 ——何其渺小的心愿,何其贤明的试炼。若是身为他主人的人,即使是要将那漂浮在池中的明月采摘,他也愿于最深的水中溺亡。若是要他护主周全,那么即使是余生永在刀尖上行走也在所不惜,直至殷红绽开不详之花,流过旅路,将其浑浊—— 「好。」 于是他便在清晨只身来寻访这名为晓光的城市,走在他曾与塞瑞斯一同行过的道路上,越过模糊不安的眼前景致,穿过那指令中提到的桥梁,要寻找他必须带回去的东西。 尽管他还是不知道,那是个存在的东西,抑或不是? 但他仍然选择相信,只因他心中可行的道路唯有一条,而那条路的名字唤作忠诚。
可后来一个钟头过去了,两个钟头虽然磨磨蹭蹭,也算是过去了。别说那什么倒霉的鸟窝了,他连符合主人描述的树都没找着一棵。 会是赛瑞斯戏弄他,将他欺骗了吗?他不觉得。白发蓝眼的阿尔洛看上去是值得信赖的人,并不该是个虚伪狡诈之徒。——那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走错了路? 仔细想想,这倒是很有可能的。他本来就不太能看清东西,这城里又有好几座桥,况且热情的太阳一早上的照耀晒得他脑仁都有些发疼了,自是不太能稳住思维——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就是走对了路也不太可能过对了桥。 有时候人只是选了个错的路口,行错了一座桥,再回首时便找不到自己记忆中本该稳固的过去了。这样的境况似乎在他的家乡中有个很合衬的句子来描述,只是现下他得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于是自然而然把这句子抛在了思考的范围外。 沿途折返吗? 怕只是会越走越远罢了。 他可不愿意因为自己在返回的时候又选错了路陷入新的复杂困境。万一因为这样草率的决定折腾到了夜晚,他的失职就不只是没为主人找到目标物了,还可能反过来让赛瑞斯满城将他一顿找。这光是叫人想象一下,就受不了了。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他想起来了,又匆匆去想下一个可行方案。 留在原地? 虽然不见得是比前者要好的选择,但再等一会应该会有人过桥。而倘若有人过桥,就一定可以问到路,问到些标志性的建筑或是物体,能够让他也不至于辨认不了的程度那种——虽然以自己的视力来看可能还是够呛,但是掌握些信息总比漫无目的自找死路要好。虽然不能做到像赛瑞斯那样游刃有余地与他人交流(他觉得自己的现任主人要是有想法,该是早就凭那外貌和口舌掌握了整个大陆的命脉了。),但基本的问询方式他还是在凯特家掌握得不错的,至少是他认为。 主意一打完,他就站在那不动了,伫立在那儿,像一颗倔强的小松树般笔挺。 唉,真是可惜。要是上一次在凯特那儿迷路的时候能够留在原地,说什么他也不该走,不会走。那么做对他的第一任主人来说实在太过残忍,在他的意识里只要被判定为不可原谅之事的。但若是主人命令他不能留,他便不得不去执行了。 可悲的是,那的确是个命令。 虽然他不认为它是。 不能如他所愿的事情可真是多了,像这世上能呼吸的人一般地多,也像那些坠在地下不能呼吸的死魂灵一般地多。要说再远一点的事情的话,似乎可以追溯到他被人从远京带走的那一天了。 而一切,都从那儿开始就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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