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希爾 于 2013-1-2 16:15 编辑
曉光是一個非常祥和而溫暖的地方,窗外的氣氛跟平常並沒有什麼兩樣。年幼的孩子們因天真而嘻笑著;活力的商人們因生活而叫賣著,這裡的風景如同畫在教堂中的窗花一樣的美麗。石板鋪成的街道刻畫著歷史的痕跡,就如同這個城市的名字一樣,如初曉之光。
安颯爾隔著醫院的窗戶看著路上的人們,心中無法升起一點漣漪。曾經在那個被撕裂的烏雲之下,夥伴的聲音彷彿隔了許多層的布幔才傳進耳裡。殺伐之意隨著刀劍碰撞與金屬火花一起升騰翻滾。現在的他無法感受到生命的喜悅也無法去體會生命的力量。有的只有如同植物一般僵直的心靈。
教堂的鐘聲響働,安颯爾繞在祝福的讚美之中。
莊嚴沉重的金屬撞擊聲,包圍著整個曉光。
安颯爾無暇去顧及這些。
他想吶喊,但是理智告訴他吶喊並不能帶回些什麼。
他想働哭,但是理智告訴他他已經活下來了這是個好事。
他想開心,但是理智告訴他他的夥伴已經回不來了。
安颯爾把自己的臉埋進手裡。教堂的鐘聲響働,規律而單調的聲音迴盪在凝固的空氣之中。一群潔白飛翔的鴿子拍打著有力的翅膀從窗邊掃過。
安颯爾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無聲無息的消耗自己的生命,那個曾經經歷了戰鬥的熱血,如今也只能孤立地任由風吹雨打。
房間的木門發出了低沉的伊呀聲,安颯爾才注意到太陽的黃色的晨光從窗戶斜射了進來,自己居然又這樣晃過了一夜無眠。
這裡是曉光教會的附屬醫院。
安颯爾聽說這裡的醫生技術不錯,而自己肉體上的傷勢也的確比自己預計的要更快復原。
從門的那邊進入的修士帶著厚重的眼鏡還有花白的頭髮。如果仔細一看還能看出那個修士為了遮眼自己光亮的禿頭,把稀少的幾根毛髮平均地放在自己的頭頂。
修士低著頭例行性地問著安颯爾問題,安颯爾也只能低著頭盯著光亮的禿頭回答問題。
「請問我剛才說的您有聽見嗎?」
「啊?阿啊?」安颯爾發現自己太注意那顆隨著太陽上升越來越閃耀的頭頂。
「總之您的傷勢應該能在一星期內就出院,但是為了您的身體好最近可以先作一些簡單的運動活動一下身體。在附近走走是個好事情。」
「阿阿,好的。」太陽升上來了,反光直接刺到眼睛裡了阿。
也許在面對失眠過度的魔物時,閃光彈之類的或許是個好方法。拄著枴杖走出病房散步的夏維朗騎士這樣子想著。不過曾經可以給予建議的對象已經不在了。
安颯爾坐在中庭的石階上看著孩子們玩在一起,一瞬間眼裡的視線燃起熊熊烈火。火焰就像是平白無故在安颯爾面前搭起了一個可笑的舞台,在火海裡舞動的人偶像極了當時大家還在面對魔物奮鬥的樣子。
安颯爾舉起了雙手想要吶喊,但是眼前如同隔了片摸不著的牆壁將安颯爾從舞台和客席隔絕開來。
這裡僅僅是表演給唯一生存下來的夏維朗騎士所看的戲曲。
「 」
英勇的女騎士舉起了劍,身影高大、有力、美麗。
火紅色的馬尾隨風飄揚。
「 」
安颯爾看見自己的人偶就在那裏起舞著。
安颯爾想要拯救夥伴們,想要拯救他的隊長。
如果他的刀刃不駑鈍就能夠拯救他的夥伴。
如果他的技術不生澀就能夠拯救他的隊伍。
如果他的速度不遲緩就能夠拯救他的隊長。
但是他的刀刃不夠鋒利;他的技術不夠純熟;他的速度不夠猛迅。
所以安颯爾只能選擇用全身的力量來保護自己。
當魔物的黑影撲天蓋地地襲來,渾身的顫慄無法抑制安颯爾揮舞手中的劍。
安颯爾想活下去!
他還不想死!
他…
「你還好嗎?」溫和的男聲從頭上響起,眼前的幻影如同被流水洗刷一般朝著遠處流去。
「我沒事。」安颯爾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逆光中安颯爾彷彿看到到這個男人身上飄散的點點陽光粒子。
「是嗎?」男人瞇起如同黃昏一般的瞳孔笑著坐到安颯爾的身旁,灰藍色的長捲髮嘩啦地一下子全擺放在地上。「阿……我的頭髮…。」
安颯爾看著男人笨手笨腳的把自己毛鬆鬆的頭髮一手一把全部撈到前面來忍不住的開口。「你幾歲了?」
「抱歉抱歉?」
「嗯?」男人搖頭晃腦的想了一下。「大概24、25吧?」
「诶~真看不出來。」安颯爾並不是真的想要和對方搭話,只是當對方作出這種動作之後腦子裡不知不覺的吐出了一些字。於是話題很快的就結束了。
這個時候的安颯爾根本沒有什麼心情去和陌生人聊天。
男人歪著頭盯著安颯爾看著,然後遞出了棉麻製的手帕。「汗,擦一擦比較好喔。」
「咦?」安颯爾下意識的用手臂往額頭上一抹,才發現因為剛剛所想的事情讓自己渾身都爆出了冷汗。
「有時候不要想太多比較好。」男人把手帕塞到安颯爾的手裡笑著說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安颯爾呆了呆看著手中的手帕。「在說什麼呢…。」但是安颯爾發現,因為剛剛男人的出現本來一直無法停止的回想就這樣中斷了。早晨的空氣也見見地清晰起來,深深地吸一口氣還能明顯地分辨露水和泥土的味道。
現在大概是他這幾天以來最輕鬆的時候了。
打開手帕,上面用藍灰色的繡線繡著名字。
夏希爾‧伊利貝特。
「真是個好姑娘。」安颯爾如此說。
這是個吐槽,嗯。
安颯爾並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即使只有自己活下來了夥伴們的身影卻還像是幽靈一般環繞在自己的身旁。
他嘗試告訴自己他那麼作只是因為他只能那麼作,事情卻無法得到緩解。
一個騎士擁抱著榮耀、擁抱著夢想,一切一切都和現在發生的事情有些什麼不一樣。
安颯爾對他的夥伴們環抱著罪惡感,有時候他在天台想要擁抱天空的躺下,卻窒礙的連步行都沒有辦法。
黑汙的泥沼將他吞沒,安颯爾急於掙扎卻看到汙泥幻化成為他夥伴的臉孔將他緊緊地抱住。
他沒有辦法對那些夥伴們出手,他知道他自己作了什麼事情。
“因為我只能這麼作啊!”安颯爾像個溺水的人在沼澤中載浮載沉。
安颯爾感覺自己的脖子像是被勒緊一般無法呼吸,胸口如同被大石壓住一般窘迫。無數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披肩;抓住他的袖口;抓住他的褲管讓他沉陷在泥沼之中。
「嘿,好久不見。」一個爽朗的男聲把安颯爾從汙泥中拉出。
安颯爾轉頭看著拉住自己手的人,是夏希爾‧伊利貝特。
「夏希爾‧伊利貝特?」
「咦?你知道我名字嗎?」夏希爾稍帶疑惑的拉長了聲音。
「上次你給我的手帕上面寫著名字。」安颯爾回想著那個像是姑娘才會繡上名字的手帕。「不過我現在沒有帶在身上沒辦法還你。」
「诶诶,不要緊啦。下次再還我就可以了。」夏希爾用雙手在胸前搖了搖對著安颯爾笑著。「對了,都還沒有請問你的名字呢。」
「安颯爾…安颯爾‧巴特拉姆。」
「那麼巴特拉姆先生來幫個忙吧?」夏希爾一把抓住了安颯爾的手腕。
「咦…咦咦?幫忙?」安颯爾看著抓住自己的夏希爾踉蹌的跟著。
夏希爾走路的速度不算快,甚至是個剛好可以讓一個拄著拐杖傷患好好跟著的速度。
夏希爾帶著安颯爾到了個房間內,裡頭有五六個病童。個個精神看起來並不像是住院許久的孩子們。
「最近修士修女們有點忙抽不出時間陪這些孩子們呢。」夏希爾還沒說完就看見孩子們像是疊羅漢一般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夏希爾身上撲去。
「哇阿!!是夏希!!是夏希!!」
夏希爾一下子被拉住披肩,一下子被拉住袖口,一下子被拉住褲管。
「所以希望巴特拉姆先生幫我個小忙。」夏希爾微笑著。
「是沒什麼事情要忙…。」還在傻愣中的安颯爾這麼說。
「上阿,孩子們!他是新來的大哥哥!」夏希爾朝著安颯爾的方向比了個前進的手勢。
孩子們溫暖的小手啪搭啪搭的往安颯爾身上黏了過去。一下子扯扯安颯爾的臉頰;一下子一股腦的抱住了大腿,一下子扯扯安颯爾深紅色的頭髮。
那是溫暖如同烈火般的生命溫度。
「大哥哥還有傷你們不要太過分喔。」
“原來你還記得我有傷。”
安颯爾差點這樣吐槽了出來。
「好~」孩子們齊聲的聲音就像是教堂裡和聲的聖樂。
夏維朗的騎士笨拙地蹲了下來陪著軟嫩的孩子們玩著。
「如果…。」夏希爾一邊和著孩子們玩著一邊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安颯爾。
「…?」
「當你的身體寒冷、當你沉重無法行時,就想想這個溫度。」
「!!」安颯爾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再度被啟動一般跳動了起來。他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夏希爾已經像之前那樣漏出懶洋洋的笑容跟著孩子們玩了。
安颯爾轉頭,身後的泥沼已經不在。
他能夠繼續前行嗎?
思緒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很快的就被眼前的孩子們推倒在地板上。強烈的疼痛硬生生的打斷他的思考。
夏希爾還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才讓孩子們離開他的身上。
「誰叫你在孩子們面前想些別的事情。」
阿阿,疼痛也是活著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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