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黑猎犬

华怜 · 发表于 2013-1-7 10:52:23

本帖最后由华怜于 2013-1-7 22:15 编辑

临近五月的时候，巴尔玛先生决定去他的蜂蜜园看看今年的第一波蜂蜜。整个春天都少雨，连阴天都不多见，光照强烈，蜂儿们会加倍勤劳地外出采蜜，蜂蜜的质量也会比往年好。于是他带上了年轻的记帐员威尔跟他一起去，也好让他锻炼锻炼。
蜂蜜园就在城外不远的湿地，乘马车只消一小时就能到达。那儿是一片小沼泽，有清浅的水和沙土质的水底，涉禽凝视水面，搜寻忘记了躲起来的小鱼和虾蟹，开着紫花的水葫芦浮标似地随波摇摇晃晃，水紫树浅绿色的花也刚刚谢。蜂箱像城市里规划好的住宅一样整整齐齐沐浴在阳光中，由于蜂群吵哄哄的嗡嗡声而显得格外热闹。
因为天气实在很好，连海风都暖和，这段路程又足够安全，所以拗不过女儿任性的巴尔玛先生就把玛丽小姐也一起带来了。他们还准备了莓果罐头、切片的醋渍虾肉、熏肥鹅翅膀、拌蔬菜沙拉和蜂蜜牛奶，这些食物装在一个大号的藤编野餐篮中，由车夫搬到马车上去。趁大人们忙碌的时候，顽皮的玛丽小姐跑到车前，跟拉车的马玩了起来。惧怕动物的记帐员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家心爱的大小姐爬上高高的宽大的马背，一时不知要不要不顾一切冲过去随时准备接住她。幸好老马早熟悉这位调皮的千金，任凭她在背上脖子上乱动也不恼火。可威尔并不知道呀，他只当那匹马一直忍着一直忍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忍无可忍人立起来把少女摔出去，直到主人在夫人夸张的大呼小叫中跑过来把小姐抱下马为止。
“但是默多克很老实！我不会摔下来的。爸爸你不是还答应过给我一匹小马吗？”
“那会是你的生日礼物，宝贝儿。”巴尔玛先生附身亲吻爱女的额头，她却嘟起嘴。
“那我要青色的马，要有雪白的额头和蹄子。”
“会找到那样的小马的，说不定它也在等着一个有长长的辫子和用不完的精力，能每天跟它玩的小主人呢。”
“真的吗？”
“我向你保证。”
巴尔玛小姐这才重展笑颜，就像她当年得到了朋友们都没有的朝灵女仆的时候一样。
而巴尔玛太太也终于平静下来，她掏出嗅盐瓶使劲吸了吸鼻子。
“路上要小心，不要乱摸东西，也不要带奇怪的东西回来。”
“我不会带动物回来的，妈妈~”
确定自己很快就可以得到一匹小马以后，巴尔玛小姐的心情格外的好，她也就变得格外的乖巧温柔，不再像个任性的野丫头。走过去拥抱妈妈以后，她颇为淑女地上车坐好，从窗子里朝留守在家的人们挥手。巴尔玛先生坐到她身边，威尔则坐到对面。车夫把门关好、坐上驾驶台，轻轻一抽缰绳，他们便出发了。
每天都有很多人排着队经过有士兵把守的大门离开城区，从此散开去各自的工作岗位——农田、果园、磨坊、畜栏，从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就到那儿，工作到傍晚才回家。总有人以为晓光只盛产海鲜而完全不种粮食或蔬菜，而他们见到晓光的农田第一反应就是“哇噻”。玛丽小姐最看不起这种孤陋寡闻的家伙了——晓光名产“海魔烧”，就是做成神话故事中海底巨怪形象的夹馅小面点呢。
甜丝丝的海魔烧所用的面里掺了稀释的蜂蜜，当然啦，用的肯定是巴尔玛家巴尔巴铎斯蜂蜜园所产的最好的水紫树蜂蜜。全晓光的蜂蜜都来自巴尔巴铎斯，玛丽小姐骄傲地想，而那就是我家的蜂蜜园。就连她家的蜜蜂都知道哪些花朵的蜜更好些，爸爸说它们只肯光顾水紫树的小绿花，而对其他的杂花睬也不睬，所以它们酿的蜂蜜比那些兼职养蜂人的混合蜜味道好太多。等一下她就要尝尝用这最好的蜂蜜做的糖饼，就着她们带去的肉食和菜一起吃，这也就是她们为什么没带主食的缘故。
马车行驶在弯弯曲曲的平坦小路上，玛丽小姐愉快地荡着脚。从刚才开始，她听到有昆虫的嗡嗡声了，蜜蜂的声音听起来就是悦耳，比苍蝇清脆，也更有活力，听着就让人高兴。它们就像欢迎她一样徘徊在马车四周，飞快地掠过她的窗前，只给她留下一条欢愉的残影。
巴尔玛先生却皱了皱眉。
“讨厌的苍蝇。”他扭开脸去。
怎么会是苍蝇呢？明明是很漂亮的金色，在阳光下闪着宝石一样的光。玛丽不满地瞪着爸爸。可是威尔也露出不舒服的表情。
“水紫树都开始枯萎了。”
那只是你不认识没开花的水紫树罢了！现在水紫树的花儿都快谢了所以才显得很没精神嘛。
马车沿着小路驶入蜂蜜园，却没有养蜂人来欢迎。
“老爷，这儿有点不对劲。”
这儿当然不对劲，听不到蜜蜂忙碌的声音。透过窗子，他们看到了翻到破碎的蜂箱，蜜像血迹般凝固其上。昆虫萦绕在它们周围，也不知是对家园废墟恋恋不舍的蜜蜂，还是觊觎其中残存蜂蜜的苍蝇。玛丽见此情景不由露出衷心的伤心和失望的表情，她的父亲按住她的肩头。
“宝贝儿，你在这儿等着，爸爸跟威尔下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这么说着的巴尔玛先生，他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轻型弩。
“你……你要跟什么东西战斗吗，爸爸？”玛丽的声音有点发抖了。
“我们只是去看看，宝贝儿。我希望我们不需要战斗。”
“会是魔物吗？”
“只是熊而已。魔物会袭击蜂箱吗？”
也对，魔物都是吃人肉的，它们才不稀罕蜂蜜，更不会冒着被愤怒的蜜蜂蜇成包子的风险去破坏蜂箱。玛丽摇摇头。
“还有什么事儿吗，宝贝儿？”
“我要爸爸你们快点回来。”
“那是当然。我爱你。”
“我也爱你，爸爸。你说它会不会只是只淘气的小熊，只想找个人跟它玩儿？”
“……玛丽，你答应过妈妈不带动物回家养的，还记得吗？”
“当然……”
也许不需要带回家养？也许可以让小熊待在这儿？玛丽没时间多问，因为巴尔玛先生已经下车了。她看他们消失在半倒塌的木棚后头，想着小熊玩伴的时候，然后才发现一只小熊好像不应该会搞得所有养蜂人全都不见。那要么至少是一头大熊，要么就是超大的一群小熊。
她可没办法同时跟那么多小熊一起玩啊！
巴尔巴铎斯蜂蜜园位于骑士团巡逻范围之内，虽然处于边缘但毕竟还是在范围之内，所以不可能遭到魔物袭击。巴尔玛先生确信惹祸的家伙就是头熊，蜂场以前也遭到过岩熊的袭击，它们用强有力的前爪在岩石地上撅穴而居，扒碎木质的蜂箱自然也不在话下。他只是有些疑惑，现在正是河鱼最肥的时节，穴熊为什么要放弃鱼肉而去袭击有人看守的蜂场？莫非是连熊也知道他的蜂蜜的好？
别傻了，约瑟夫，熊哪儿有那么聪明，他暗暗自嘲。威尔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巴尔玛先生看过去，见到一些染血的骨头，也许是野兽拖来的，也许是野兽在这儿打到的。近旁的树丛沙沙作响，他警戒地转过去。有只生物在草丛中犹豫不决，显然发现了两个人类探索者，只是不确定要不要攻击。也许它已经吃饱了。
“慢慢退回车里去，威尔。”他压低声音吩咐道，边说边后退。轻型弩不足与对抗熊，只能激怒它——约瑟夫·巴尔玛不是战士也不是骑士，战斗对他来说有点勉强。他只是在尽一个主人的责任，领导和保护他的仆人，就像国王领导和保护他的臣民一样。
威尔反馈给他脚步声。少年肯定已经吓呆了，两腿发软，脚不听话。
“威尔！”
他提高声音，同时转过头去，看见一双短靴。短靴里装着血，可能还有一截脚。大部分的威尔则不见踪影。
他顿时觉得发冷。
有生物，在他旁边，把威尔活生生咬断弄没了，而他竟毫无觉察。那不可能是熊，熊的呼吸声像风箱一样响，动作也没那么快。这只生物比熊可怕得多。
弩再不能让他有任何安全感了。他必须赶快返回车上。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而少女的惊叫声就在他身后炸裂。马正狂奔，车夫不在，没人制得住惊马。它颠簸得几乎侧翻，里头装着快昏过去的少女。
“玛丽！”
弩箭尖啸离弦，马应声摔倒。男人气喘吁吁地冲过去，从翻到的车里抱出哭泣不止的爱女。
“爸爸在这儿……”
他紧紧抱住她，像抱住他的全部希望。蜂蜜园可以重建，仆人可以再找，可女儿，他约瑟夫·巴尔玛的女儿只有用娇嫩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后背、把脸伏在他肩上的这一个。再也不会有了。
说到仆人，他稍微平静一下，怒火便猛烈地腾起来了。
车夫在哪儿？他该不是丢下玛丽独自逃跑了吧！他【最好】不要丢下无助的玛丽独个儿逃跑，否则……
玛丽再度尖叫，几乎震碎他的耳膜。
或者也许已经碎了，他感到剧痛，和痒痒。液体在耳道中奔流。他伸手去抹。
耳廓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他正疑惑，左脚又是一痛。他低下头，脚跟连同靴子跟一起不见了。余光中他看见有从灌木晃了晃，袭击者刚刚钻进去还没来得及藏好。他一手搂住女儿，另一只手抬起弩。咻——！
箭钻进枝叶间，什么也没刺中。他努力安抚住吓坏了的女儿，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查看。
然后被他满脸惊恐、如同做坏事被发现一般的马车夫的脸吓了一大跳。
是啊，有谁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看到一张破破烂烂的脸还能保持平静呢？
被反复切割，眼皮、鼻子跟嘴唇都几乎被割掉了的脸上如果还能看出别的什么表情的话，大概应该是不甘吧，只见它露出牙齿和牙床无声高喊：“我不是抛弃荣誉逃走的，我是受到突然袭击被杀死了带过来的！我连到底是什么东西砍下了我的头都不知道！我是清白的！”
约瑟夫朝后退去，扭开头，把出发前喝的蜂蜜酒连同胃液全吐了出来。涕泪横流中他听见爱女的声音。
“爸爸！”
被巡逻中的骑士带回来的昏迷的女孩，从意识恢复起就只是一言不发地对着空气发愣，偶尔面露微笑，或者像这样突然尖叫。医师说她是受到了惊吓。通过少女随身携带的手帕上的绣字，他们辨认了她的身份。
“玛丽·巴尔玛，19岁，被发现昏倒在倾覆的马车附近，为仅有的两名幸存者之一。经调查，蜂场中的七具尸体均损毁严重，无法辨认，初步估计其中一具属于蜂场主约瑟夫·巴尔玛。确认为魔物群袭击。有证据表明玛丽·巴尔玛具有重大嫌疑，将移交教会处理。暂时未通知其家人。”
“恶魔在人间的化形，须以鲜红的火净化，再抛入流动的水中洗涤。”
“恶魔也可以爱着人类吗？还是那眼泪是伪装出来的？”
“她真的是恶魔吗？星士大人是那样说的所以肯定没错吧……”
“现在回想起来，她从小就很任性，脾气不好……难道这也因为是恶魔的缘故？”
“看哪，她一点都不怕死呢，因为恶魔在这边是死不了的啊！”
巴尔玛小姐才不在乎人们的议论纷纷，她沉浸在她自己的悲恸中。它们瘦长的腿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它们饿死了。它们喜欢她身上的恐惧。它们用长长的舌头亲昵地舔去她的眼泪。它们在她眼前撕吃尸体（不是爸爸）。它们守在她身边陪她过夜。它们从马车里翻出她的篮子叼给她。它们是魔物。
而她，应该就是像喜欢自己孩子一样喜爱魔物、本身也深受魔物喜爱的魔女了吧。
尽管她还是惧怕更甚于喜爱它们。
爸爸？
爸爸活下来了吗？
不是说有两个幸存者吗？
她的眼中重新有了神采。人群里，失去双脚、不得不依靠双拐站立的少年哀伤地目送她被鲜红的花苞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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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巴铎斯猎犬：根据惟一的幸存者的描述，是追随着恶魔、从凭空出现的烟雾里跳出来的消瘦犬魔，有着骷髅一样的头脸，红色发光的邪恶眼睛，脊背纵向裂开成另一张大嘴。据称，它们似乎是成群行动的，从空气中突然出现撕咬受害者，并且并不急于咬死，而是很享受看对方慢慢死去。在确定官方名称之前，暂时以其第一次报告的发现地命名。

FIN

（后话：其实吧……要怎么才能表达出“黑猎犬同时指的是魔物和星士【被揍】”、“真正的恶魔是威尔先生”和“威尔其实喜欢玛丽小姐”咧……另外，还是想给这些孩子取名廷达罗斯猎犬啊啊啊啊！删的太厉害了但是不删的话节奏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