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碧羽 于 2013-2-19 11:27 编辑
给@奥维拉小姐。许久不写文实在有些生疏……希望您见谅。顺祝新年快乐^^
《幸运符》
严格来说,奥维拉·迦蓝诺德在新年前夜的出走属于计划外的意外事故。 她本来已经在华怜的帮助下梳洗停当,正准备下楼和父亲一起享用丰盛的新年晚餐。尽管心知自己虚弱的肠胃其实负担不起太多的美食,但奥维拉仍然努力使得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这是她每年年末的自我修行功课,为的是稍微扫清一些多年前母亲病逝的那个冬夜为迦蓝诺德家所留下的阴霾……这是她对并不亲近却对自己百般宠爱的父亲表达些许体贴的方式,奥维拉如是认为。 但父亲却没能领会到她丝毫的苦心。走在寒冷的夏维朗大街上奥维拉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恨恨地想。她下楼时父亲正好在送客出门,而她正好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看到了来访的女士妩媚的表情和父亲脸上难得温柔的笑容——笑容!背叛的感觉瞬间裹挟了她,而父亲在回头看到她的时候分明露出了被奥维拉解读为心虚与吃惊的表情,她在泪眼模糊中甚至瞟到了餐厅里一直摆着的母亲的画像,此时那相框竟然被倒扣在小柜上,母亲温和慈爱的笑容竟然被父亲出于难于启齿的原因扣在了小柜上! “奥维拉——”父亲惊慌的声音是奥维拉夺门而出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飞奔进宅外小树丛的她甚至没能来得及给自己拿上一件外套。 夏维朗的冬季真的很冷。 从四季温润的晓光搬来已经将近一年,她还是没能习惯这里分明的冬夏。新年前夜有些小雪,这倒是足够新鲜,却仍然不足以让她忽略周身的寒意。这寒意一如当年那个冬夜。尽管当时的奥维拉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但母亲去世时泪流满面的样子却伴随着这股寒意成为了她心中的顽疾,每逢年末就开始作祟。父亲当时就没有回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多年来奥维拉都认知失调般地一面埋怨着父亲,一面说服自己那或许并不是母亲泪流满面的理由,或许她只是舍不得女儿和这个世界,或许她只是太疼。 但今晚的父亲不可饶恕。在仍然身为孩子的奥维拉竭力让自己开心只为不让父亲太多难受的同时,他却同其他的女人笑容满面的寒暄,还扣下了母亲的画像。背叛!这绝对是背叛。 奥维拉吸吸冻疆的鼻子,眼睛微微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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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那特斯·多古拉副团长以笑面虎与善于捡到出走小朋友的特质而在暗夜骑士团内著称,好事者甚至为他冠以了“失足儿童之友”的称号。说来奇怪,每次与“失踪儿童”们相逢之前萨那特斯都多少有些预感,只是这预感还不足以强烈到能分辨出他即将捡到的是外城走丢的调皮小孩、是自家骑士团的路痴中队长、还是一时冲动离家出走像一只炸毛的小黑猫般的伯爵小姐。 这次他遇到的是后者,不过情形却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结束了白天的执勤后,萨那特斯在傍晚得到了为期一晚的假期,答应了无法回家而留在骑士团内的兄弟们带些热酒回来后,他便独自溜到夏维郎外城去小酌了一杯。或许是出身晓光的原因,比起衣冠楚楚光鲜亮丽的内城,他更喜欢相对杂乱却不拘小节的外城,尤其是到了新年这样的节庆日,下城区的气氛总有一种冷冰冰的上城区所没有的——对,温馨。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与张灯结彩的大街小巷一起形成了令人陶醉的风景,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属于夏维朗外城的独特新年之夜如是降临。萨那特斯在靠火炉的座位旁暖暖和和地吃了些简餐,便起身向老板买了几瓶泡沫酒,向内城走去。 他就是在穿越了一群卖着小吃点心和幸运符的小商贩后,在刚进内城没几步的地方第六感发作的。果不其然,四下张望后,他看到了只穿着一件洋装,缩在路边冻得瑟瑟发抖的奥维拉。 按照以往的经验,接下来正常的发展模式应当是这样的:首先,萨那特斯会尝试安抚闹别扭的伯爵小姐,但后者的态度通常相当强硬,于是,如果身上或者附近正好有能够讨奥维拉欢心的毛茸茸小物件,萨那特斯则会充分利用环境优势进行讨好,而如若周遭环境比较恶劣,他就会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冷笑话来博君一笑,虽然此行为的后果通常只能换来伯爵小姐的冷嘲热讽甚至拳打脚踢,但仍然能够起到化解紧张气氛的作用。最后,萨那特斯会视情况决定采取暴力或温柔措施将奥维拉拖回迦蓝诺德家,这时伯爵小姐的口头仍然是强硬的,但脚步却会顺从地跟着萨那进行移动,接下来只需一路上的安慰和逗闹,奥维拉的抱怨就会逐渐变成一种略带羞愧的腼腆,最终,萨那特斯就会带着这样的奥维拉敲开迦蓝诺德家的大门,面对隔壁骑士团团长先生既感激又有些尴尬的微笑。 如此一来,大功告成。 但眼下的情形似乎有些脱离常规。除了向来身体孱弱的奥维拉却竟然连一件毛披风都没有穿这个暗示着“不寻常”的表面现象外,萨那特斯发誓,尽管他并没有见过对方许多次,但几乎每次见面时奥维拉都处于极端情绪中,可他却从未见过奥维拉这样的表情——悲伤、茫然、手足无措。 萨那特斯在离奥维拉几步之外的地方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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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极端状况下容易陷入臆想的深渊难以自拔,有时则会被黑暗的漩涡所吞噬。 在感到有什么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奥维拉已经被冻得失去了大半知觉,她迷迷糊糊地蜷缩成一团,脑中天马行空地穿插着各种胡思乱想,在循环过譬如“晓光城东那家点心店真的很美味”,“前几天碰到的那只黄白相间的小野猫不知现在如何了”,“那只被自己无意中弄破了一点的毛绒兔玩偶华怜是不是已经缝补好了”这样毫不相关的日常念头后,冷得迷迷糊糊的奥维拉醍醐灌顶似的忽然想到—— 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冻死在这里。 脑中忽然爆炸一般闪过各种念头,无一不烙印着巨大的“死亡”二字,奥维拉甚至感觉到生命力正在缓慢的流失,留在体内的只剩下悲伤、绝望,还有刺骨的冷。她的精神与思维正在飞快地转动,而身体却僵硬得再也无法动弹—— 一切正在失去控制。 那些存在于内心深处的念头像走马灯一般不断回放,裹挟着她全部的心智像海潮般翻滚:如果自己冻死街头的事情传出去,父亲会为难吗,会为她难过吗,会因此责备他自己吗——就像为母亲的死而责备自己那样? 他若是真的责备自己,又怎会……父亲痛苦的脸和温柔的笑同时在她脑中出现,就在奥维拉觉得自己马上要随之被撕成两半时,她突然感到了温度。 萨那特斯黑色的绒制披风就是在这时落在奥维拉肩头的,有如救命稻草。 噙着满眼泪水而抬起头的奥维拉有些愣愣地看着面前高挑而清瘦的青年,对方暗紫色的眼瞳微微眯出了一个笑眼。 “算我求你,下次让我们换种方式见面好吗?”萨那特斯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伸手用披风把面前几乎冻成冰块的少女裹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包袱,“再这样下去,迦蓝诺德团长说不定会以为这是我故意为之的‘外交行为’了哦。” “……”温度逐渐回到了体内,奥维拉仍是愣愣地看着对方,如骨梗喉般得说不出话来。 “出门起码要穿件外套啊,你的朝灵女仆没有跟你说过吗?夏维朗不比晓光,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 “……问你个问题。” “……” “有只蝴蝶正在飞行,一边飞,一边嘴里嘀咕着‘啊哦啊哦啊哦’,知道是为什么吗?” “……” “想想看嘛,蝴蝶飞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 “好吧,公布答案。蝴蝶的眼睛是看不到自己上方的,所以呢,它一边呼扇翅膀,一边在暗自奇怪,‘啊?我的翅膀呢……哦,在这里。啊?我的翅膀呢……哦,在这里……’怎么样,有没有很好笑?” 萨那特斯一边故作夸张地笑着一边模仿蝴蝶飞行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些滑稽。 但奥维拉却是呜哇一声哭出来了,一头埋进萨那的披风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萨那特斯看起来着实被吓着了,毕竟他的冷笑话虽然招致过冷嘲热讽和拳脚相向,却从来没让奥维拉嚎啕大哭过,但即使是哭得昏头转向的奥维拉,也明显的察觉到了萨那特斯在吃惊之余也同时松了一口气,恐怕比起刚刚看起来活像个魔鬼的自己,他更愿意看到把一切都洪水决堤般释放出来的她吧。 因此在萨那特斯耐心地等她哭完,问起发生了什么时,奥维拉难得听话地一边抽泣,一边将事情和盘托出。听完整个过程的萨那特斯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伸手将奥维拉稍微“松了绑”。 “走吧。” “……我不回去。”神智清醒了不代表可以原谅,奥维拉在这件事上依然立场坚定。 萨那特斯看了她一眼,直接一把将伯爵小姐扛了起来,惊得奥维拉险些吞了一大口冷风。然而,在不顾形象地拳打脚踢了一分钟后,奥维拉才忽然间意识到,眼下他们似乎并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尽管她本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但……迦蓝诺德家总不可能在夏维朗下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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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拉·迦蓝诺德搬来夏维朗的时间并不长,而在这段短暂的时间内,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来到夏维朗外城。对于贵族家的小姐而言,这自然是个新鲜的经历,加上夜雪越来越大,聚集了夏维朗平民的外城在奥维拉眼中竟多了点神秘色彩。 新年前夜的外城自然是格外热闹。随着夜幕的降临,各种商贩店铺纷纷张灯结彩,四处可见小范围的庆典活动。萨那特斯终于把奥维拉放回地面,熟门熟路地牵着她在人群中穿梭。奥维拉怔怔地看着周遭,在因人群与灯火而转暖的温度中,感到一种切实而纯粹的快乐——不是像她拿到一只新的玩偶那种,而是另一种……如果硬要形容,是一种互相维系的快乐。 人们聚在一起说笑,互相赠送小食和热饮。其间一位大婶在看到这位衣着单薄的小姑娘后,甚至跑回家拿了一件毛制斗篷给她。奥维拉活像个洋娃娃一样愣在原地任由摆布,直到大婶把斗篷套在她身上又摆弄了一翻,终于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时,奥维拉才发觉自己脸上也不知不觉地挂起了笑容。 见她笑了,大婶似乎决定把照顾这位腼腆的少女当做己任,她对萨那特斯大大方方地一笑,便拉起奥维拉走向前方不远处的小广场。完全没料到大婶的力气竟然很大的奥维拉不知所措地一边被牵着走一边回头望,后方的萨那特斯正挂着他典型的“笑面虎”式微笑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她见状不由得睁大双眼瞪着他,但对方只是心领神会地一笑,接着冲她摆了摆手,用嘴型说着“敬谢不敏啦”。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圆形的小喷泉广场上,眼下那里没有喷泉,而是正在进行一个小型的民间舞会。越下越大的雪尚未结冰,积雪也难以留存于被人来人往的广场上,人们于是毫无顾忌地跳着毫无章法的舞步,没人在乎自己正穿着厚实的棉制大衣和鹿皮靴,而并非什么晚礼服和软底鞋。 奥维拉对于民间舞会有所耳闻,但她听来的故事大多充满着“醉醺醺”“闹哄哄”这类词汇。不过,虽然眼下的舞会自然是醉醺醺而闹哄哄的,但除此之外,她还觉得有些暖洋洋。萨那特斯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而奥维拉头一次在这样的状况下竟然没有感到恐慌。她只学过一点点舞蹈,不过眼下大家也只是在一起蹦蹦跳跳罢了,用不着什么技巧。于是奥维拉在大婶地带领下加入圆圈舞,尽管双腿还因为先前在寒冬中蹲了太久而有些僵硬,她也还是随着节奏小幅度地跳起来了。 她并不是个特别容易被热闹气氛感染而失去控制的人,加上她的身体状况一般不允许什么剧烈的运动,因此奥维拉其实并不太适应这样快节奏的节庆氛围。不过即使这样,一曲跳罢后,她虽有些气喘吁吁,却也觉得非常尽兴。萨那特斯适时地出现,递给她一杯热乎乎的蜂蜜牛奶,将她带到广场边休息。 “怎么样?冷吗?” 奥维拉老实地摇了摇头。 “以前我还没这么忙的时候,很喜欢没事来这里逛逛。” “父……唔,大家都说上城区的人都不愿意来下城区,因为很……脏乱。” “我并不能算是上城区的贵族啊。”萨那笑了,“那,你觉得呢?” “诶?” “你也觉得这里既脏乱又贫贱吗?” 奥维拉看着广场上依然载歌载舞的众人,摇了摇头:“……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是吗?” “嗯……感觉,很幸福似的,好像一直、一直都很开心。” “就好像从来没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发生过一样吗?” “嗯……很羡慕。” 萨那特斯听罢,也转过头看着广场,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事情并不总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他指了指给她披风的大婶,“她叫米歇尔,她的丈夫五年前在从时茵回来的路上被魔物杀害,她的几个孩子们都去了晓光,一直没回来看过她。” 他又指了指广场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和奥维拉差不多大的少年,他正舔着一支苹果糖,试图从面前一位摊主手里讨一个小玩意儿,“这个男孩,十五岁,父母双亡,只有他跟他哥哥两个人生活,过得非常拮据。” “这个女人,丈夫酗酒,经常打她…… “这位老人自从妻子病逝后,就不能开口讲话了,最近身体也出现了问题…… 奥维拉沉默地看着萨那特斯对着人群指指点点。人们并未察觉到有人正在议论他们的身世,脸上仍然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快乐地笑容与身边的人谈笑风生。奥维拉再次想起父亲嘴角那抹温柔的笑脸,和他见到奥维拉时有些惊慌的眼神。 她忽然觉得心口像堵了什么一样隐隐作痛。 “没有人希望被伤痛困住一生,谁都一样。”萨那特斯紫色的眼瞳中映出纷扬的大雪,看起来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霾,“经历过痛苦、失去和其他悲伤的事情,并不是在宣判你从此就再也得不到努力生活的权力。” “那么……忘记他们……然后继续生活,这就是应该有的权力吗。” “关于这个问题,”萨那特斯声音很低地苦笑了一声,“就我的经验来说,即使你真的想忘记,恐怕也难以办到呢。” “……” “或许忘记是一种背叛吧,这我也多少同意你的看法。但在我看来,快乐却不等同于忘记或者背叛呢。” “……” “你也希望迦蓝诺德团长能够好好生活,对吧?” 因为你也在努力让他忘记悲伤,不是吗? 奥维拉愣了几秒,她望着广场上依然欢歌笑语的人们,忽然见低头把脑袋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这时候萨那特斯忽然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手中,奥维拉低头看去,是一只系着金色绳子的小巧的纸符。 “……这是什么?” “新年的幸运符。用来求明年的顺利。人总是要有点盼头,是不是?对未来会发生的那些未知,人人都希望是好事。” 已经经历了足够的悲伤,所以希望以后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更何况——”萨那突然给了奥维拉额头一个轻轻的爆栗,“我刚刚说了,事情可并不一定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奥维拉皱着眉,看到眼前的青年忽然恢复了坏笑,做出了诡异的模仿飞翔的动作。 “记得吗?飞行中的蝴蝶,当翅膀在自己上方的时候,自己可是看不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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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出发点十分意外的事件最终完结于正常模式——尽管过程多少有些脱轨。萨那特斯带着内心复杂的奥维拉走近迦蓝诺德家的大门时,正好碰上刚刚找遍了夏维朗内城却空手而归急得直跳脚的华怜。拜托了朝灵少女严加保密后,萨那特斯乐得顺其自然地将伯爵小姐交给了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华怜带回家去邀功,从而避免了自己和迦蓝诺德团长再次进行略带尴尬的碰面。 走的时候奥维拉扯了扯萨那的衣角以示感谢,而萨那特斯则回以一个若是被骑士团员见到绝对会不寒而栗的笑容,转身一边披上从奥维拉手里拿回来的披风,一边顶着风雪离开了。 而打开大门的则是看起来竟然手足无措的夏维朗骑士团长大人。他急忙把女儿拽进客厅,吩咐华怜准备热牛奶,显得有些局促地开始进行解释。 事实证明,一切的确并不是奥维拉想的那样。 且不说女子只是替代自己卧病在场的丈夫送来新年的贺礼,单是母亲的画像被扣下这件事,就只是女仆打扫时不小心的失误罢了。奥维拉听后的第一反应是为女仆求情,而迦蓝诺德团长根本顾不得那么多了。 父亲和女儿彬彬有礼地道了晚安,那场面有三分尴尬,又有三分滑稽。父女之间好像有层薄薄的纸被戳破了一般,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难为情。 次日,迦蓝诺德团长在自己的枕边发现了一只好像被雪水浸湿过又干了的纸符。 他认出了这是夏维朗下城区新年专卖的幸运符。 意寓:否极泰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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