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威尔瑟 于 2014-1-29 00:00 编辑
四一二年七月二十三日的太阳自玫瑰之城的东方升起,万物之源用他的金剑破开红雾,割裂了天空的子宫,从淤血中被推挤出来。整座时茵都染上了不祥的颜色,猩红的光线刺破玻璃窗,温柔地眷顾了雷古勒斯·纳博科夫。 这位骑士刚刚从屠杀场中走出,它认可他作为自己的信徒,迫不及待将荣光与他分享,如同女神慷慨地对待自己的眷属。 但骑士像被这红光灼伤了似的惊跳而起,他激烈地抗拒这荣耀,畏惧地缩回市政厅窗口的阴影下。光让他想起他锋利的剑——忠心耿耿的伙伴,一次又一次地砍落在血肉之上,尖叫!撕扯!恶毒的魔物!还有……朝灵!被埋起来的孩子!他们被做成了巨大的禁魔场,禁锢了骑士们的魔法! 还有那些攻击他们的充满仇恨、扭曲的脸!不是魔物,而是人类,是朝灵! 他杀了人! 同僚的惨呼……萝蔓团长飞溅的鲜血…… 崩裂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守着不肯跨越的底线…… 雷古勒斯蹲踞在黑暗里,将脸埋在双膝间,双手交握抵住额头,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但那残酷的布道者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它先是若无其事地装作没那么一回事儿,风度翩翩地徘徊在你周围。像一位老友与你闲话家常,甚至随着时间的逝去,慢慢地褪去那邪恶的色彩,把自己的外表再度打扮得像金子般光鲜亮丽。 可是那充满征服欲望的贪婪本质却从未改变,他要求人们服从,奉献,全心全意地献上灵魂。他慢慢地靠近这可怜的人,将他的手贴在他茶色发丝之上,全然不顾他的恐惧。 走开!走开!他蠕动着嘴唇无声地呐喊着,走开你这暴君!走开!邪恶!放过我…… 放过……他几乎呻吟起来…… 他一步步缩短与他的距离,轻柔又缓慢地侵入他的四周,骑士退无可退,被逼入了绝境—— 阳光终于胜利地占据了这狭小的空间。 门咔哒一声。 身着正装的科德拉尔·怀特曼执政官走了进来,他毫不掩饰对时茵骑士团团长副官的轻蔑。看看这个年轻人,凶手逍遥法外,而他却在这里为不属于自己的罪孽忏悔,宛如囚徒被困在囚室一般惶然。 年轻、健康而又天真愚蠢的骑士,他在心里唾弃。“雷古勒斯,教会和议会的人都到齐了。” 这句话让骑士又泛起了生气。“调查有结果了?” “恩布罗姆家的薇奥蕾特小姐被恶魔附体。她将承担一切的罪过,所有人都是好人的世界,嗯?”执政官嗤笑。 “斯特雷奇议员会当众宣读的。不过他还需要你复述一下这份东西,当做是……主和派所发出的振聋发聩的呐喊。”科德拉尔将手上的纸件递给骑士,上面写着:“……这是谁造成的?阿尔洛人?还是朝灵……不……是恶魔!是恶魔!” 骑士盯着手里的纸张发呆。 科德拉尔弯下腰,直视着他,“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期待的结果,雷古勒斯。” “幼稚!天真!”他慷慨激昂。 “我们的敌人!不止是恶魔,孩子,还有朝灵!”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现在走吧,让你看看。你曾经问我,为何我如此执着于远京。”科德拉尔狰狞地笑了,“看看,雷古勒斯。看看他们,让他们回答你。” “这一切的原因——”
他们会同星士及议员,推开市政厅的大门鱼贯而出,将那结果宣读。 广场上人们群情激奋、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血仇!血仇!”
他要用他的一切去说服他们,见鬼,他的观点是什么来着! 他低头,那小抄上写着:恶魔——一切的根源。纸片儿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手心干爽透着一股凉劲儿(热腾腾的七月里!),他几乎感受不到荣光的温度,即使它极为耀眼地悬挂在空中。 “镇定!”斯特雷奇出发前要求他。那都是假的,他动摇了,从前他坚信不疑。可如今“只是恶魔?”这念头像一把钢刀般戳进了他的脑,贯穿了他,应该怎么形容来着?他想——小刀切黄油,轻松——又容易——他的思想起了卷儿—— 都是假的!议员沉默地暗示性地用目光推动他,脉搏在飞快地跳动着,他隐隐地察觉到科德拉尔还在笑。 “是的……是恶魔干的,”雷古勒斯生硬地重复,几万双眼睛注视他,几万人沉闷的呼吸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有种坠海的错觉,快窒息了。这可怕的延迟的寂静让他的双膝发软,但随即台词没头没脑地闯入了他的脑袋。“回想一下吧……”(下一句是什么?) (对了!是这个!) “时茵……原本是这么灰暗阴沉的城市吗?我们的家乡……”
……我美丽的玫瑰花城,萝蔓冲他微笑,“你会喜欢这里的,雷古勒斯。你来自……”她低头翻动资料,明媚阳光在她银白脑袋上闪亮地滚来滚去,像是一团光尘——光圈——他词汇太贫瘠了。 “晓光?是个不错的城市。海边、海风还有沙滩……真想去一去。” “不过当然啦,时茵更好。”她这自大的想法使他咧开了嘴,这算不上不礼貌。“我们这里鲜花常开,气候宜人。”她笑眯眯,“噢,小子,你在笑。觉得我是小地方自娱自乐的土包子?相信我,等你呆上一段时间,就会明白了。时茵总——是——最好的!” 她把话的尾音拉长调,手头却无比干脆,啪地一声在调令上盖了戳。 “雷古勒斯·纳博科夫,欢迎来到时茵骑士团!祝你愉快!”
萝蔓!!萝蔓!!!! ——她瞎了!瞎了!!死了很多人! 他嘶吼、叫喊—— 整个战斗过程中他一阵又一阵地悲号,他是在很长时间后才意识到这点。 骑士骤然地一窒,痛苦沿着扎入心脏的利刃流淌而出,随着血液,奔腾到他的全身。他强自压抑住失控的情绪,音调努力地从牙缝里挤出来,悲痛!愤怒!哀伤! 这无心的表演堪称完美,连科德拉尔都不禁侧目。 “绑架!谋杀!分尸!割喉!这两个月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丑恶的事情?” “相互对立!彼此伤害!被恶魔利用!” “这就是我们时茵人想要的生活?” 他喃喃地背诵,底下的人们都仰着脸,阿尔洛的和朝灵的。而尸体也是两者都有,他恍惚地想。 “下一个死的会是谁?”他扪心自问。我恨的是谁? 深埋在地下的朝灵小孩……黑发黑眼的朝灵撕裂了他兄弟的血肉…… “我们要继续被恶魔操控着这样自相残杀吗?” “不——!”有人在台下回答。(只是操纵?) “要用自己和亲人的痛苦去喂养它们吗?” “一切都是恶魔的阴谋!”(谁手中执剑?) 雷古勒斯越说越快,他感觉视线有些模糊起来。光?还是风?他畏惧地将眼眯起。广场上沸腾的怒气被他安抚住了,它刚刚激烈地与幻想中的怪兽厮杀了一场,好个英雄!它喘息,终于能听到渺小人类的声音,它歪头状似思考——它根本没有思维,可它偏要摆出思考对错的架势,为了证明这主意真正是它自己的。真是荒唐!但他察觉最后的时刻来临,最后一击——一名优秀的骑士能掌握最佳的攻击时机——(为了保护人民!)他知道,他们已经动摇了。 骑士怒睁双眼:“我们为什么不团结?!为什么——不同心协力?!去消灭我们真正的敌人!” 他们赞同:“敌人!”
“恶魔!” 他们高呼:“恶魔!” “消灭恶魔!那才是我们该做的事——那才是我所知道的时茵——!”
—————————————————— 绿星永不知晓掀开那道帷幕会见到什么。 孩童时期他就被送到这里来过,他的主人输了老爷间的赌约,赌注要求将输家的一个奴隶带到告解室。 (“一个小奴隶来寻找心灵的寄托,哈哈。”主人如此向人介绍他。)朝灵小孩局促不安地被困在蓝木高背椅上,他双脚悬空,踩不到地,冰冷、笔直的靠背高出他一大截,幼嫩的背部肌肤被坚硬的雕花硌得发疼,他僵硬地挺直了身子。 眼前深红色厚丝绒帷幕隔断了空间。 “你可以对她说说话,什么话都可以——但不可以碰那帘子。”主人弯腰在他耳边警告,他紧张地频频点头。 主人退了出去,被他拉高的帷幕放下了。但他没有离开,他能听到他的呼吸,与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走开些,奥森。”陌生人提醒道。 “哈哈哈,还真想听听小崽子会说些什么呢。”他的主人低笑,两人的皮鞋叩叩叩地走远了。声音小下去了。现在,他一个人在这里了,两边都是帷幕,他知道身后的帷幕外面是什么样子。整排的空蓝木椅,男人在远处抽着烟斗与陌生人谈论(谈论他在这里会做什么)。 但那另一边的帷幕不知道坐着谁,或是,不知道有没有谁坐着。他打量那窗口,对面丝毫没有透露活人的气息。他来之前,那些大人在胸口划出简短的记号,“女神会听见的。”他们信誓旦旦,好像这真是一条掷地有声的真理,就如同他们相信太阳会从东方升起,劳作就会有饭吃。 是否真的有人?他思索,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秘密所在,十万分地怀疑她是不是就坐在那后面。 丝绒看起来太沉了,后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仔细地竖起了耳朵,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也许女神可以不用呼吸?
那会儿他躲在大人看不见的阴影里(他们通常对一小块影子视而不见,尽管是那么显眼的一块),听见老爷们相互打趣对方取乐,他的主人漫不经心地回应着。“那些懒鬼会跟女神抱怨些什么?” “阁下,对奴隶可别期望他们有什么好话。” “那么……小崽子会好点儿?” “女神会宽恕直陈罪过的所有人——噢,我也是。” “嗨,您真是宽厚!” “亲自送奴隶去教会!这么绝妙的主意只有您这样的妙人才能想得出来。我们也都跟着您一般仁义起来了。” “这对他来说将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 “祝女神让他心想事成,哈哈。”
听上去女神会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可他想要的实在太多了,他想冬天不挨冻,想有一条新裤子,他长得太快,旧的那条裤脚已经到了小腿肚子了。他还想给他的妹妹尝尝牛奶是什么味儿。 ——或许主人还能对他更好一些,他曾经无数次地乞求女神。整个府邸里只有他会挨打,即使他从不偷懒。而其他的仆从按月都有薪资好拿,他却只能靠主人偶尔的善心度日。 也可能他躲在被子里的请求是不容易听见的,声音太小了,而且那实在是太不——“神圣”?他听见过人们说过这词儿——女神不屑于“莅临寒舍”!(这也是他主人经常说的。“蓬荜生辉”是另一个词。) 也许教会里的这间小屋有神奇的魔力能实现他的愿望。如果老爷们的祷告在这里能让女神听得见,那么他的也可以! 噢,他前所未有地想请求女神,请求她!他虽然愿望很多,可他知道这所有的不公平都只有一点,仿佛是原罪的一点。他从没跟人说过这想法。 可是,老天,谁在乎这个!“女神宽恕一切!”,不是吗?说说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舔舔唇。 “女神……”他颤抖着开了头。后面的话也就不是那么难说了。“请让我成为阿尔洛。我会听话。”他壮起胆子道,“我会听您和主人的话。请让我变成阿尔洛。” 似乎觉得这愿望是太不害臊了。他不愿意继续深入地说下去。但只过了一会儿,甚至都不够那火苗点燃一支烟斗,这诱惑就在他的心里越发地膨胀起来,越来越大,太大了,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你不想过上好日子吗?”)他忍不住忸怩地补充,“如、如果您同意……我希望有金色的头发,像薇薇安小姐那样的。” 接下来的时间简直是煎熬,他充满希望地等待奇迹。他拔下了头发丝,还是黑色的。没有镜子,看不见眼睛。会是恶作剧吗?他不安地想,那帘子后面到底是什么……掀开看看?不,也许他该再等一会儿,也许女神需要一点时间才完成他的愿望。当他掀开帷幕的时候,如果女神正工作到一半怎么办,那不是就全毁了吗?不,还是再等等。 他想了所有坏的、好的、不好不坏的结局,然后一个个推翻。拼命说服自己这不可能发生,可谁也不能否认他希冀的事儿就一直没从他的心底里挪过窝。哪怕他一次次地怀疑,但相对的,他又飞快地找了同样多的借口来为女神开脱。 可直到他主人等得不耐烦来接他走,见到了这显得十分神经质的奴隶,也没有对他的外表表现出一点点惊异。只略有些奇怪,一斗烟的功夫,到底是被什么逼成这可怜的模样啦。他好奇地往那帷幕瞄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我们该走了,绿星。”那孩子自打他进来就一直呆呆地,动也不动。他伸手去拉他,第一下竟然没有拉动分毫。 (“女神会听见的。”) (“女神宽恕一切。”) “胡扯。”那孩子坐在那最后说。他只听见他说了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
从那以后绿星再也没踏进过这里半步。在他的生活里,人们还是在苦难中哀求女神,虽然从未获得回应,可希望总颤巍巍地挂在那里,你老觉着是时候掉下来了,再加上风一吹,它显得特别没着没落地晃荡着,就快掉下来了、马上就掉下了……可它毕竟没掉下来过,它驱赶奴隶们劳作,像骡马眼前永远吃不到的胡萝卜。 而神秘的帷幕就在眼前。如今那秘密就在他眼前。他唯一能乞求的就是她一定得在那里面。 他深吸一口气,焦灼的感觉火烧火燎地沿着他的鼻腔、喉管一路灌进肺部,他从市政厅广场上一路狂奔而来,到了这里,他实在是吃不消了。 “朝灵受薇奥蕾特指使袭击远征队!双方死伤惨重!” “薇奥蕾特被恶魔附身,诱拐朝灵幼童,将其活埋做成了封魔阵!” 念着文书的议员必定很疑惑,为何朝灵们会自愿将孩童交给阿尔洛贵族?为何奴隶们愿意相信一位高贵的主子?(噢,他们都很明白这些下等人心里是如何诅咒他们的。) 他们不是相信阿尔洛,不是相信薇奥蕾特……而是相信他的妻子……他将恶魔当做了妻子,他劝说族人将孩子交给她保护先行,而自己留在时茵断后。 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这一切,这与他们所计划的根本不同。 她看着他的时候是那么真诚!那么坚定!她全身心地爱他!他怎么会想到那是恶魔在与他谈情说爱? 他会承担这罪孽,为自己也为薇奥蕾特。 可是他若死了,碧月在这世上就孤身一人。刚刚因为这事件失去孩子的主人会善待她吗?想想都可怕。同胞呢?灵会……不,她会被打上烙印,再洗脱不了罪名……
不不不,赶在一切之前…… “求您救她!” 他急促地喘气,但这求救的嘶吼淤积在他的胸口,像浓痰。他越是想把它从嗓子眼里倒出来,越是卡得安安稳稳。他透支了体力,情况糟透了,只能呻吟地半跪,整个人趴在窗口边沿,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哥哥?”)似有若无的喊声使他怵然而惊,是了,碧月呢?她在哪,他敢肯定他一直带着她……可他把她带进教会了吗?他可怜的小猫……她那么害怕,青年刚刚还累得快瘫倒,爬都爬不起来。可现在脑子疯转,一眨眼又有一股力量从他生命里被挤了出来。 他几乎立刻就站起身,要听从这呼唤,掉头回那广场。全然不顾那排山倒海似的疯狂将会使他陷于险境,这一次他的同胞们再不会因为他是朝灵而相信他了。他愿意用生命来偿还罪过,可是碧月一定得活着。(“死掉的朝灵孩子呢?”他内心有个声音说。“那些孩子呢?”) “哥哥……哥哥你还在里面吗?”小女孩再一次轻声叫唤,她听出哥哥的不妥,极力压住不安。 “我在这,碧月,好好呆在那。” 她就在外面!太好了……可这只换来短短一刻的松懈,紧接着具体、巨大的现实又立即回来了,恶狠狠地压迫他,挤压他心肺,使他喘息得越加艰难。他再一次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异常厚实的帷幕,重——那样的重,他简直都吃惊它怎么没压垮这里。 他必须得开口,而且,要快,比复仇的人们更快。 “不管您是女神的哪一位侍从……我请求您庇护我的妹妹!保护她!” 丝绒维持着原状,连最细微的绒毛也没有颤动。这情景多么的熟悉,简直像是在嘲笑他,嘲笑他多年来丝毫没有长进,还是那个只知道请求别人怜悯的小孩,愚笨、无知、傻到极点。 现在他当然知道,他年龄增长,有足够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女神是不会坐在那狭小的帷幕背后的(更别提替人实现愿望了)。可他现在知道,坐在帘子后的人,的确是有这个能力帮助碧月的。他会是个什么模样?女神的侍从……是阿尔洛?还是朝灵。不,不可能,他还从未听说过哪一位教会成员是朝灵的。 但话又说回来,有必要纠结吗?不能相信阿尔洛,也不能相信同胞…… 只要女神是仁慈的……女神是博爱的……女神对众生一视同仁……不是吗?这最后的一星半点希望牢靠地牵引着他,勒住他的脖子,这不会疼,一点也不。
(“女神爱护每一个人。”) (“她就像妈妈一样,绿星。噢,天哪……你在说什么呀绿星,快别说了。女神会宽恕你的。女神会宽恕一切罪过!”) (“当然,我想你只要认真祈祷,她就能听见的。”)
也许那位女神的化身会破例应允他的乞求。 他现在就能听见人群从广场上缓慢离开,往四周散去的声响,“详细调查结果有待日后公布。” 冷得掉冰渣的行政口吻结束了一切。带着怨恨、激愤而没有得到结果的人们,将噩耗和叛徒的消息撒网般铺了开去,憎恶浪潮一波接一波、连续不断地洗刷整个城市,直到这毒液随着涟漪扩散,没有一条漏网之鱼能逃脱…… 阿尔洛或许会摸不着头脑,可灵会将仔细地搜寻他,如同搜寻一只被盯上的鹿,参加过狩猎吗?嗯?你会在意猎物怎么想吗?不,他们会静悄悄地寻找——当人数众多,或许围猎会更喧嚣一点,“逮住他!”怒吼永不停息!——一旦发现了这慌乱得四处奔逃的猎物,猎手们搭箭扣弦,左臂下沉,开弓——瞄准——而准星就在他脑门上——这想象让他全身冰冷。 没有时间了。 也许现在已经有朝灵嗅出他的踪迹,满城搜索他的去向。 “我请求您……求您……”他眼神飘忽,双唇颤动,绞尽脑汁期望能打动这位隐身幕后的神灵。“……怎么都好。请救救我的妹妹。只要暂时地帮助她渡过难关……就只是这样……” “我愿意为女神做一切事……” “当然,奴隶……女神是不需要的!” 女神也许对于这轻薄的供物无动于衷,但侍从呢…… “我愿意为您做一切事!”他急切地道,“请您接受我的这份心意!” 可这就能行了吗?不,没有这么简单的。而他还能给出什么? 噢,快。快。快。快想想方法!他听见了充满怒火的脚步往这里来了,炽热的火焰就要烧到这里了! “求您发发慈悲……”他乞求侍从,而非女神,“她还不到十岁。他们会怎样对待她……您在这里一定也有亲人、朋友,想想他们吧!” ……寂静!除了寂静还是什么也没有。老天!他许下所有的愿,他有的,他没有的,现在的,将来的,没有一样能打动这副铁石做的心肠。那后面到底有人吗?有吗?那猩红帷幕之后恐怕是一堵石墙吧?连石头都不会有这样冷酷的心! “……我、我愿意与阿尔洛合作!”绿星冲口而出,“我愿意帮助他们调查这件事!” (“叛徒!”“背叛者!”他痛苦地闭上眼。) 没人回答他。他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扯下那帷幕!他内心吼叫着。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如此麻木不仁!他狂暴地想要摧毁这屏障!掀开!扯下来!撕得粉碎! 怎样都好……他要与这藏身暗处的胆小鬼对质! ——但没用,它好端端地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在那里。 而他的手在伸向它以前就不由自主地垂下来了,柔滑的丝绒段,冰冷、坚硬,完全没有人情味儿。手却正好是它的反面,血液在苍白的肢体里都不舍得冒热气,青色的筋条牵引着肌肉,软弱、无力,仿佛得了重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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