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流离 于 2014-9-23 00:28 编辑
远京的九月。
天还微有些闷热——哪怕是黄昏时分，也有不少的市民松垮垮地披着短衫、摇着蒲扇，叉着脚坐在路牙子上。
但，诸如十二支这样的青年才俊，虽然没人知道，总要在内心深处自矜一下身份。 因此往日这样的天光，墨翎一般是窝在自家庭院那所他亲手搭建的凉亭中、享受着苦难儿童免费的劳力带来的丝丝微风、像阿尔洛的老爷那样度过的。
然而，然而——
既然说了“往日”，就表示事情出现了转折。
墨翎此刻面临的转折，直接影响到他能不能继续过上老爷般的神仙日子，那就是——他们家的免费长工，这几天似乎出了什么状况。一开始是神神秘秘地捣鼓着什么东西，后来干脆成天不见人影。
连一向不怎么担心孩子会跑丢的缙云也担忧地找到了墨翎，难得地问起了小长工的近况。
“您可要多跟着他！这孩子总在外面谋划着干坏事，可怎么得了呀。”
——夫人，您儿子跟的恶霸大佬来头太大，我可管不了呀。
这样的话，当然也只有一如既往地在心里说说而已。
想起那个留下个口信就偷偷离城的恶霸大佬、远京的大祸害，墨翎只觉得自己那吹弹可破的胃壁好像又薄了一些。
无暇顾及脆弱的胃壁——墨翎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右手戴好了惯常使用的暗器和匕首。 他想了想，又顺手拿上了离火的面具。
熊孩子似乎是趁着黄昏的时候带着大包小包向城南一路疾走，直到夜晚到达那个神秘的目的地——据他近几日的观察来看，似乎正是冥塔林。
——总不可能是去扶助孤寡老人。
入夜后的冥塔林弥漫着阴森湿冷的气息——这里是一个城市所有人的终结，也是一切恐怖夜话的源头。
流离的踪影遍寻不到，四周却仿佛渐渐弥漫了诡异气息，甚至还有星星的幽蓝鬼火在远处若有似无地跳动。
——饶是一个成人也会被吓得腿软，这孩子大半夜的到底在这鬼地方做什么？
墨翎一边抱怨着流离诡异的行动，一边颤巍巍掏出了离火面具。
听说，鬼也怕长得丑的。
戴上面具之后稍稍放下了心，墨翎吁了一口气，一抬眼，却恍惚看到一个白影闪过，行动不算迅速，然而十分飘忽，甚至还伴着几盏鬼火。
别怕！是幻觉！他给自己壮着胆。
虽然是幻觉，墨翎还是掏出了随身的匕首，弓着腰慢慢向前摸索。那白影却像看穿了他的胆怯似的，从他侧身一掠而过。
他使劲回了一回头。
“哇——”
那鬼影没料到他竟戴着这样一副吓人的面具，一时间竟被吓得往后跳了两跳。
凶神恶煞的墨翎看着被吓得站在原地不动了的鬼影，突然觉得这嗓音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一个大步走上前，抓住那鬼影，一把扯掉了那装神弄鬼的白床单，还带出一大堆不知是何物的古怪玩意。
“你这熊……”墨翎教训人的话刚起了一个头，就看见被扯下装扮的熊孩子正仰着脸、一脸兴奋地看着他，眼中仿佛盛满了夏夜荧荧的星火。
“鬼假面！”熊孩子跳起来，激动地大声嚷嚷：“你是鬼假面！我听舅舅说过！鬼假面是远京最坚实的城墙和护盾，是少主的秘密部队，专门打坏人！”
墨翎无言地望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熊孩子，心里十分后悔自己是以离火而非墨翎的身份出来查探，以至于不能够自由地糊熊孩子的熊脸。
猫耳少年见他半天不说话，只是低头深情地凝望注视着自己，便也愣愣地停下了魔鬼般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并且十分识时务地放软了声音，软糯糯地嚅了一声：“我……我可不是坏人，你别抓我吧……”
墨翎平常最吃的就是熊孩子偶尔的撒娇卖萌，哪怕此刻化身成了离火也是同样。 只好叹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好声好气地安慰起那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熊孩子。
“我没说要抓你呀。”墨翎揉了揉熊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我是鬼假面战士之一的离火。你说了，鬼假面是好人，好人可不会乱抓人的。”
熊孩子连忙接茬：“鬼假面只抓大坏蛋！”
墨翎轻抚熊孩子头顶的手顿了一顿，明智地补充：“还有不听话的小孩子。”
流离立刻气鼓鼓地扭了两扭，十分不满他的这句影射。扭完之后又鼓着小脸颊、犹犹豫豫地看了看他，不满道：“你怎么不相信人呢！我是在办大事呢，才没有不听话。”
墨翎伸手戳了戳熊孩子胀鼓鼓的脸颊：“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流离皱起眉头，痛心疾首地说：“说了是大事，怎么可以随便透露呢！再说，我可是答应了别人，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墨翎被他故作深沉的严肃表情逗乐，轻轻抚平熊孩子皱得紧紧的眉头，“你答应了藏书阁的主事寒鸦协助二小姐的行动，所以才在冥塔林扮鬼吓人，对不对？”
熊孩子瞪大了眼，傻呆呆地将他深情来凝望。
“对……也不对……不是舅舅交代我帮二小姐……”
“是少主？”
“是舅夫！”
异口异声。
“啪——”
墨翎扶着额头，颤巍巍地戳着熊孩子毛茸茸的脑袋：“什么舅夫，你能不能学点好……”
流离抱着被拍得鼓包了的小脑袋，痛苦地扭来扭去。
流离说：“嘤！”
熊孩子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一脸委屈地控诉：“鬼假面怎么还打人！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打小孩子……”
——你自找的。墨翎冷漠地别过了头。
冷漠的墨翎用冷静而严肃的眼神凝视着流离，一字一句道：“以后少跟少主玩儿。去找你舅的时候，看见他在你就赶紧走，明白？”
熊孩子呆了一呆，傻呵呵望着他发愣。
“怎么？”
“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啊！”熊孩子叫起来，“这种似曾相识、前世有约的朦胧熟悉感……”
难道会被这小鬼头看穿身份？
——其实倒也没什么好瞒的。既然少主已经开始交代这熊孩子一些简单的任务，便也说明他已经得到了初步的认可。
墨翎抱着手，笑眯眯地看着若有所思的熊孩子：“你觉得我像谁呐？”
“你……”熊孩子攥紧了小拳头，只伸出一只肥肥短短的指头，坚定地指向他：“你是我爹！”
“……”
“你本来已经决定云游四方、在广大的红区之中漂流，偶然间回到远京，被舅夫发现收你做了鬼假面战士，你一定是看我现在长得这么好，后悔当初没有留在我身边，所以才大半夜借调查为由来跟踪我！”
——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呢。
墨翎按住熊孩子的头。
“不许叫舅夫。”
“你不否认，那你就是我阿爹啦？”
“不是。”
熊孩子于是耷拉了头，显得很失落。
墨翎叹了口气，搂过垂头丧气的熊孩子，以大手轻轻拍打他的背：“我不是你阿爹，我是你的……”
熊孩子歪过头，在他肩头上轻轻问：“我的什么？”
“你的……守护神？”
“才没有那种东西呢。”熊孩子又气鼓鼓地把头埋到了墨翎肩上。
“从现在起就有啦。”
“守护神……有什么用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势力？
墨翎摸了摸腰包，只有下午制作人偶头饰的时候串的一串小玉佩。墨翎想了想，将玉佩的绳结展开，挂在了熊孩子细细的脖子上。
“你看，这是我给你的信物，这样一来，我俩就定下了守护的盟约。”
熊孩子眨眨眼睛：“那又是啥？”
“那是……阿尔洛的……一种风俗？呃，订下这个约定之后呢，就相当于互相许下了承诺，双方都要好好遵守。”
熊孩子把项链小心翼翼地藏进斗篷里，又软绵绵地扑在了墨翎身上。
墨翎揉了揉熊孩子斗篷上的猫耳朵，继续说：“也就是说，你要乖乖听大人的话、好好长大，我就会一直一直在暗处保护你。”
熊孩子费劲地想了想：“在暗处？”
“……不时也会出来提点提点你。”
“唔……”流离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但趴着趴着似乎觉得真有些累了，已经懒得动了。那个人的发间若有似无木屑和油墨的熟悉香气沁入他的鼻息，释放出令人安心的信号。
“你可不许赖皮呀……翎翎……”
带着奶音的呢喃被扬起发丝的夜风吹散，墨翎低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熊孩子。
——刚刚好像说了什么梦话吧。
困了呀。
墨翎轻轻拍着流离的背。
“睡吧。”
黎明将至。真正的魑魅将要出动了。
但现在，在我的身边。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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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2 23:5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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