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阮·莓 于 2015-7-25 00:25 编辑
PART THREE
逛过街之后太阳已经下山,只剩下西面的晚霞堪堪将大地照亮。 阮莓姑娘再次给艾俄·斯科泽先生领路,坐在阿拉伯马的脑袋上回了家。
出于睦邻友好和发展客户的考量,小家兔热情的请了艾俄·斯科泽先生一顿晚饭。
莓夫人的烹饪手艺非常卓越,而马的味蕾似乎与人类的舌头略有区别,艾俄·斯科泽先生觉得这顿晚饭简直是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吃过的最为美妙的一顿晚饭: 散发着黄油香气的胡萝卜小面包。番茄和玉米粒熬成的粘稠浓汤。塞满了篮子、随意取用的浓郁奶酪和新鲜黄油。炒香的白芝麻细细研磨成酱,调进香甜润滑的沙拉汁里,洒在尚且带着露水的、脆生生的手撕生菜上,最后拌上一两只切好片的白煮蛋——再加上马的舌头对咸涩苦不敏感,却独独放大了酸甜味道的感知,艾俄·斯科泽先生觉得这桌菜肴美味得几乎让他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吞进肚去。
没有真的吞进去的原因,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用蹄子拿刀叉。
没办法自己添菜,只能等着热情的小家兔或者她妈妈——一只体态苗条优雅的大野兔①——给他的盘子里添食;喝汤的时候不能拿勺,于是只好低下头来直接伸舌头舔食;吃沙拉和面包的时候也是直接上嘴,如果想要夹奶酪和黄油,他又言语不便,就只能活用自己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最糟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马要怎么坐凳子,最后只好一直站着吃饭!
莓夫人大概是见惯大场面,对于他的这些行为丝毫不以为意,神态动作自然得挑不出一点问题,叫艾俄·斯科泽先生觉得好像世界上所有的马都这么干似的。但阮莓姑娘毕竟年纪还小,虽然也非常礼貌周到,但却时不时在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的角度,偷偷观察他的动作——那双绿莹莹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好奇的笑意。 小家兔的这副模样和对面的兔子母女俩爪子里攥着的刀叉,让艾俄·斯科泽先生很快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一件堪比给自己带上口衔、只有役用动物才会干的傻事儿。
——哦,女神啊!这真是太丢人了!Q///Q
艾俄·斯科泽先生很快害羞得连嘴里这般美味的食物也再吃不下,好在马的嘴巴够大,虽然只咀嚼了大约平时三分之二的时间,但吞下肚的分量居然也和他是人的时候差不多。 他回味一下,居然觉得自己也吃了个八分饱——以马的体型来说,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吃完正餐,莓夫人把餐盘收了,给小家兔换上焦糖烤布蕾,艾俄·斯科泽先生换上装在茶盆里的、加足了蜂蜜的大麦茶,就把他俩赶出餐厅,去客厅里说话儿玩了。 大麦茶非常美味,小家兔也依然热情可爱,但阿拉伯马这会儿羞窘的红色快要透出他的灰毛来,想着的都是该怎么告别才不会太像落荒而逃。阮莓姑娘大概也知道自己刚才做得不够地道,一心想要补偿道歉,扯着他的缰绳就是不愿意让他逃跑。最后留住艾俄·斯科泽先生的,还是小家兔的一句劝语: “您刚来童话镇,不懂的东西一定很多,不如多和我说说,也许能够解决您的疑问呢?总比您自己一个人不明就里的闷头研究要来的容易呀!”
……好吧,这话听起来倒是真有道理。 指望解决问题的诉求,终于让艾俄·斯科泽先生别别扭扭的留了下来。小家兔给他拿来炭笔和白纸,和他开始了饭后答疑时间。
别的问题都尚且能够往后推,慢慢来。但艾俄·斯科泽先生自觉自己不远万里来此开店,甚至不惜变作一匹阿拉伯马的因由绝不能等待,其中的问题必须最快得到解决。因此他在纸上写出这最急迫的问题,笔迹力透纸背,略显激动的往小家兔面前一推: “马要怎么拿铁锤?”
阮莓姑娘一瞬间似乎被他的气势惊得傻了一下。她看看纸上的字迹,又抬头看看面前紫眼睛的大马,犹犹豫豫、磕磕巴巴的小声答道:“马、马怎么能拿铁锤呢?马不能拿东西,马只能运货呀?” 随着这句话,对面那双紫水晶雕成的眼睛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阮莓姑娘这才惊觉对方这个问题的真意,赶紧急急忙忙的纠正自己的回答: “噢噢——!您说的是你要拿锤子吗?马不能拿锤子,您可以拿锤子的!您和役用动物不是一样儿的呀!”
阿拉伯马的眼睛似乎亮了亮,却又重新暗了下来。他喷了个响鼻,无精打采的抖了抖鬃毛,好像在说“不用安慰我”那样。 这副模样叫小家兔更加着急起来,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哎……这、这可要怎么解释才好……这、镇民和役用动物是不同的,您只要想拿,就可以拿起来呀?” 这话儿她自己听起来都有点语焉不详,更别说本来就一头雾水的大马了。小家兔懊恼的绕着阿拉伯马的长腿蹦了几圈,最后觉得还是干脆身体力行的做一次给对方看比较容易被理解。她蹦回茶几边上抓过之前吃烤布蕾的小圆勺,攥在软乎乎的兔爪爪里给艾俄·斯科泽先生看: “您瞧,只要想拿,就可以拿起来呀!”
艾俄·斯科泽先生瞅了瞅小家兔的小爪子,觉得可以自由蜷曲的爪子和他的硬蹄子根本不是一回事,但到底还是被小家兔姑娘一派急切的好意给感染了,勉勉强强的提蹄写了几个字: “您那是爪子。”——和用蹄子拿东西的难度就不是一回事儿好吗?
“哎……?”阮莓姑娘读出了他的潜台词,很是苦恼的挠了挠地板,“之前晚餐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是有什么特殊的用餐习惯呢,现在看来您是真不会……不行,不行,铁匠怎么能不会拿锤子呢!” 她有点儿焦急的追了一会儿自己的圆尾巴,又突然睁大眼睛停下来。艾俄·斯科泽先生感觉自己好像看到小家兔的脑袋上突然亮起了一个灯泡【艾俄:咦,“灯泡”是什么鬼?!】,便见她一边说着“您在这儿等等我,一定教会您”,一边蹦跳着窜远了。
没一会儿,小家兔又回来了,嘴里还叼了只小锤子——就是家庭常备敲钉子的那种巴掌大小锤。 她把锤子放在阿拉伯马的蹄前,和他说道:
“您之前既然是位铁匠,就一定会拿锤子的。而现在拿不起来,是因为您觉得自己拿不起来。” 她叫灰毛大马闭上眼睛,想象自己仍然是个人,又把锤子推到他的蹄子下,说: “难道您是人的时候拿不起锤子吗?既然您以前能拿得起来,现在就绝没有拿不起来的道理。您以前是怎么拿的,现在还怎么拿。只要您想拿,就可以拿起来。”
艾俄·斯科泽先生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照小家兔说的去做。他闭上那双漂亮的紫色大眼睛,想象自己还是个人类的时候——铁匠的锤子就像战士手里的剑、乐师怀里的琴,都是他们讨生活的家伙、工作里的伙伴、生活里的密友,他熟悉自己的锤子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而所谓触类旁通,作为一个玩锤大家,哪怕不是自己用惯的那把大锤,他也能在第一时间熟悉到底如何才能最好的持握。 ——就像如今他手里这把小钢锤。
……等、等等?如今?手里?锤……?!
艾俄·斯科泽先生惊讶、乃至于有点惊吓的唰的睁开眼睛,发觉阮莓姑娘递给他的那柄小锤子正被他牢牢握在蹄里…… 等等……?!这不合逻辑啊?! 一只奇蹄目动物的蹄子是怎么完成“握”这个动作的?! 这么不理魔法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刚刚冒出这样的疑问,握在蹄里的那柄小钢锤立时掉了下去,“当啷”一声差点砸中蹲他面前的褐毛小家兔。 阮莓姑娘完全不以为忤,反倒很开心的拍拍他悬在半空中的蹄子,再次重申自己的话: “您看,您看!就是这样的——只要想拿,就可以拿起来;只要想做,就可以办得到!”
艾俄·斯科泽先生试着再次用自己的马蹄子拿起锤子,果然没有成功。 但它刚才确实被自己握在蹄子里。这可绝不是幻觉。 阿拉伯马用力闭了闭眼睛,把脑子里关于奇蹄目动物不能用蹄子拿取物品的这个设定揉吧揉吧扔掉,又试了一次,这回果然顺利的拿起了那柄小锤子。
这一瞬间,艾俄·斯科泽先生,童话镇新晋的铁匠,这匹灰毛的阿拉伯大马,终于明白了小家兔阮莓多次强调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要想拿,就一定能拿起来”——只要你觉得你能够做到,你就一定能够做到。
如果不是他的如今的双手是一对前蹄,艾俄·斯科泽先生简直想要深深捂脸:
——哦,这个唯心的世界。②
注:
①野兔和家兔其实是不同的品种,野兔是生不出家兔的……这也是童话镇的一个童话梗。
②你才发现呀,艾俄~0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