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乌秋 于 2016-3-6 20:26 编辑
四
雷古勒斯取出箭矢,和弓箭一起递给乌秋:“多年不摸弓,手都生了,这成绩比我预想的好,接下来看你的了。” 乌秋将护手重新上好,抬手试了试弓弦:“我还要等一个人。”雷古勒斯往落地玻璃窗外望去,冬日暖阳下,一条单薄身影正朝练习场疾步走来。 帕西瓦尔戴着红色围巾穿过练习场外层层梅圃,红霞金蕊相映如画。当他收拾好鞋袜踏上木台的同时,迎接他的是一道破风之声,这熟悉的声音叫他陷入追忆又无奈的矛盾中,帕西瓦尔抬起头,与练习场上另外两人一样,聚精会神追随破空而出的箭矢,等待它只取靶心。 然而,箭矢在即将到达目标的前一刻,突然失重坠落,犹如一枚沉重的石块跌进众人心湖,水花四溢。 而乌秋则早已习惯在湖底散步一般,耸耸肩,将弓箭垂在身旁。 “帕西,你知道吗?雷古学长可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天才弓箭手,三年前就拿下全国青少年弓箭大赛冠军。” “是是,那次乌秋学弟是亚军。” 帕西瓦尔诧异地端详两人。 “我曾经可是十分嫉妒这个夺走我梦想的人,发誓再见面一定要打败他,谁料我们真在绿林相遇了,作为高我一届的学长,他竟然告诉我,因为经济条件他放弃弓箭,改修生物。” 雷古勒斯面带微笑,穿回自己的鞋袜:“能有机会再与乌秋一决胜负,也是我的心愿。只可惜……”他目光锁定在乌秋下垂的手腕上:“等你可以重新射击的时候,我恐怕已经想不起弓箭持法了。” 他背好书包,向站台上两人挥了挥手:“这个美梦看来终归要属于我,就让它永远停留在那个繁花似锦的季节吧。”
目送学长潇洒离去,乌秋转身突然抚上帕西瓦尔的额头,转手又在自己额头上比对了一下:“不烧了?”帕西皱着眉瞪他。“不烧了就好。”他说着接过同学手中的弓箭:“还需要我再尝试一次吗?” 帕西一怔,不及阻止,乌秋已经就位,熟练无误搭弓瞄准,箭矢依旧稳稳射出,依旧在触及箭靶之前失力坠地。这支箭又一次直坠到心湖之底,帕西瓦尔甚至能看到站在湖底的那个人,那名无辜的受难者,那名对弓箭充满无限热情与激情的青年,面带寂寞与绝望的笑容,仰视湖面,等那一支支坠落之箭,缓缓沉入湖心,沉淀在他脚下。 帕西瓦尔忍不住握上乌秋的手腕。 “别为我难过。”乌秋用另一只手搭在同学的手上:“第一支箭,向我至今未能如愿的初衷和超越我的学长致敬,第二之箭,则是为了你。”乌秋用力在帕西瓦尔的手背上用力一握:“抱歉,叫你一直蒙在鼓里,为我不肯说出口的固执担心了这么久。今天,我愿将它对你全盘托出,让它成为我们共同的善意的秘密。” 乌秋说话的时候,天空飘着白色的浮云,冬日暖阳,一股柔和明媚的光线从云彩庄严飘浮的反光中继续流出,直到云层下面都能感到它的存在。练习场外,梅圃中正有团团寒梅绽放,清气沁心,将步行而入的两人,裹在当中。
乌秋的手腕,是在高二前的那个暑假受的伤。因为父母常年分居各自出国在外,他们兄妹两人每到寒暑假都会轮流被送往父母各自亲属家度过,那一年负责照顾他们的是父亲家的一位外戚,拥有异国血统的老者,他住在祖传的一座仿若城堡般的别墅里,由很多佣人侍奉,老人嫌寂寞,便派人接了乌秋兄妹过来度暑假。兄妹两仗着对别墅的熟悉,不顾佣人的劝阻上蹿下跳,在城堡里到处探险,最后他们于副楼三层的阁楼之内找到了一间被锁住的小屋。孩子们在打开屋门前被大人找到,连哄带吓领出了阁楼。 管家告诉他们,小屋里曾住过一位病人,病情十分离奇,最后不得不将其送走。主人为了封锁消息一度将阁楼和小屋锁死,从此禁止任何人涉足。 可好奇心是驱散不掉的魔力,越是严令禁止越勾引着探险者的灵魂,兄妹俩相约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傍晚,悄悄潜入小屋一探究竟。 然而,在撬开锁钻进小屋之后,现实叫两个孩子大失所望,里面既没有血迹斑斑的衣物也没有森森白骨,整个房间内只有一张靠在窗边的简易木床,和一架腐朽损坏的书柜,书柜的门半开着,不多的基本书籍上落满厚厚的灰尘,乌秋领着身后畏首畏尾的青鸲,大胆靠近木床,他看到床头似乎挂着一张泛黄褪色的画像,可光线太暗了,他们只能借着窗口透进的月光看到画像上的青年穿着叫人眼熟的校服——那是绿林的男生制服,是同他们一样的校服。 这时候,窗被夜风挂得吱吱作响,两个孩子倏然一惊,青鸲吓坏了,哀求哥哥这就带她离开小屋,乌秋还有些不甘心,想进一步看看那副画像,就在他跪上床板伸手去推动窗户打算让室内的月光更充沛些时,青鸲无意中向门口望了一眼,在黑暗与月光的边缘,她看到一个身穿绿林校服的高个男生站在门内目视两人,那件校服上满是泥土和斑驳血迹。 青鸲一声惨叫扑向兄长,乌秋毫无防备,两人的体重压碎了窗台腐朽的围栏,乌秋在慌乱之中仗着自己身体矫健,在空中将身体翻转,硬将青鸲甩到窗外一棵参天大树突出的树桠上,而他自己却因此错失自救的时机,幸好下坠的过程中总有柔软而有韧性的树枝出手阻拦,才叫他不至一头栽到地面。在他像一枚沉重的果子落入草地之前,他曾在朦胧的月光里,看到那扇被挤破的窗口里有人低头向他俯视,如水月光洒在那人的头顶,缕缕发丝如解冻的冰川之水冰蓝灵动。 落地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乌秋毫无记忆,直到挂在树上的青鸲的哭声唤醒了他,也叫来了救援的大人。天穹苍茫,几颗星斗向他身上倾泻着寒光,窗里的鬼影不见踪迹,而手腕上钻心的剧痛,叫他再也无心他顾。乌秋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恐怕已闯下大祸。 在故事的结局处,乌秋举起手腕:“如果不想它彻底报废,医生要我几年之内都不准再碰弓箭,事出突然,整个事件我又不能逢人便讲,所以即便是社团老师,我也只告诉她是因为交通事故。” 帕西瓦尔停在乌秋面前,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只手腕。“你把它全都告诉我了。” 乌秋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如暖风拂面:“是的。换做任何人我都不会以实相告,可是你不一样……帕西瓦尔不一样,你想知道真相,我就无法隐瞒你,一个字都不想隐瞒你,只因为是你……只因为是你……” 我以忠诚换你信任,你可愿意? “现在我把一切如实相告,帕西瓦尔,我也再一次正式向你提出……作我的伴侣,与我携手一起去迎接魔鬼的考验,迎接未来任何一场考验,你愿意吗?” 帕西瓦尔双手紧紧抓住乌秋的手,久久无声。在他的眼中乌秋看到了复杂而充满柔情的诉说,似天人交战般激烈。 “我想救的,不止是自己……而是整个绿林。” “我何尝不是。” 帕西瓦尔双唇抿得很紧,最终,一声叹息自那张微启的双唇中吐出:“除了乌秋之外,我不会考虑其他人做我的伴侣……这是我现在能给你的承诺。”说话的时候帕西别开了对视的目光,可他清楚的知道,在自己心里早有一束永恒的视线锁定在了这个东方少年的身上。他的出现,无论何时何处,都叫他移不开目光。伴侣,他只是说不出口,就连答应都不足勇气,可除了他,还能有谁叫他坐卧难行? 乌秋仰着下巴,笑得十分满意,他怎么不懂他,说不说心意足矣。 “在最终日到来之前,我会协助你一起调查FFF团和炸弹的线索,但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如何,绝对禁止再独自冒险!” “好。”帕西瓦尔答应得很干脆。“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你在阁楼上见到的真的是鬼魂吗?” “怎么可能~人又没死?” “人?什么人?” “莱昂你听说过吗?” “十年前的……!” “对,他正是幸存者之一,其实,昨天我能赶到2A及时搭救你,也是因为梦到他在警示我……不管你信不信,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十年前那场惨案的幸存者亲属入手。” “比如你?” “对啊!快来调查啊帕西同学,不如就从今晚开始吧,就我们两个单独夜话可好?不让任何人打扰,把你想对我的了解全部说出来,让我们坦诚相见!” “你这个人!不管什么身份,保证都是祸害。” “哎你走那么快干嘛?说好一起调查的嘛~” “你还是回学生会去作怪吧,奇怪你当初是如何选上副会长的?” 在一片柔软的光影中,两道渐行渐远的青春活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雾霭之下。
*************** 五,尾声
刚刚接到学生会预备在四月十三日晚间(也就是FFF通告的最后一晚)将于学校礼堂举办化装舞会的宣传单时,帕西瓦尔本不赞同的,一是他认为在那么一个敏感的时间段将众人齐聚一堂并非一个明智之举;二是他本人不爱热闹,要他去参加一个惹人注目的活动,他下意识会选择回避。艾薇安开导他,人多必然口杂,在众人多日调查无果的情况下,舞会其实会是一个不错的可供观察的平台,到时候形形色色的人物会齐聚一堂,说不定可以发现潜伏在人群中的FFF团行踪的蛛丝马迹。 何况,乌秋作为学生会副会长,势必要前往参加的。 帕西瓦尔站在202宿舍里端详着乌秋试装,不禁翘了翘嘴角:“别说,你确实适合吸血鬼。” 乌秋立刻摆出一个招牌动作:“你呢?” “酒保。” “混迹在人群之中?帕西侦探。” 帕西苦笑:“这样比较不会引人注目。” “我到时可以请你喝一杯果汁吗?” 帕西耸耸肩:“可以,啊,只许一杯。” “那到时,我可以邀请你与我共舞吗?” 帕西瓦尔抬头看进乌秋浓墨般深邃的眼睛。 “我——” “副会长你服装……哎怎么换下去了,我还说过来看看?咦,帕西也在?你们……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耶米利在把一切都观察入微并加以解说之后,依然靠在门框上没有离开的打算。 “你都说对了,可以离开了。”乌秋甩给他一个”是不是找死“的眼神,被威胁者无动于衷。反倒是帕西瓦尔呆不下去:“学生会今天肯定很忙,你们去吧,我也该回去准备装备。” 他出了门,乌秋一步跟上:“……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 人走的匆忙,转眼消失在楼梯口。 米粒探头探脑也往楼道里瞅,被乌秋一把按进屋:“行吧,先忙咱们的。”
那天夜里,在缀满繁星的天上高悬的那一轮明月,倾泻银光,有助于浮想联翩,唤起太平洋小岛的不平凡一夜所特有的神秘莫测的喧闹气氛。 乌秋独自走在通往校园正中礼堂的大道之上,绸缎般的青丝与宽大的黑色斗篷随夜风鼓起,飘摆在身后。有人正在舞会场上等他,这将是与FFF势力较量的最后一夜,当明早海岸线上那轮红日冉冉升起时,谁能最终站在岸边欣赏日出之美,无人知晓。 就像他并不知道帕西瓦尔今晚会不会答应与他共舞一样…… 然而,他始终坚信,真爱无敌。
舞会上正有人在等着他,等他翩翩起舞。
【真·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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