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帕西瓦尔 于 2017-3-27 18:40 编辑
Vassage 续篇・美丽之物
bgm:《美しきもの》——sound horizon
・A side・
一如既往的夕阳将晓光的海浪洒满红色的微光,粼粼地泛着破碎的晚霞。埃利亚斯站在病房的门口几次抬起手又放下,从窗口流入的夕晖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拉得老长,他不安地来回踱着步,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叩了叩门,扭开了门把轻声道“打扰了。”
帕西瓦尔在那之后陷入了昏迷之中,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银发少年苍白的脸色几乎看不到红润,他的右眼仍缠着绷带,被魔物刺穿过的肩膀也包裹着厚重的纱布,虽然纱布终不再被血浸染,他躺在洁白的床单上,映着雪白的墙面几乎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病房里。
“帕西……我……”金发少年伫立在他的床边,深深将脸埋进手掌中,轻声地呢喃着不会有人听见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可能再做骑士了。
医生的话回荡在耳边,愧疚和自责的漩涡几乎将埃利亚斯完全啃噬殆尽。那是他记得再清楚不过的场景,魔物的利爪眼看着就要将自己撕成碎片的那一刹那,银发的少年喊着自己的名字飞奔过来,毫不犹豫一把将自己推了出去,等埃利亚斯回过头的时候,他看见的只有飞溅的血花。
是他亲手这么做的。他亲自将帕西逼上了死路。
帕西瓦尔是非常出色的剑士,认真刻苦的骑士生,在他的父母去世后,他从未动摇,一直坚强地成长、努力,向着成为骑士保护更多人的梦想前进,而与他最为亲近的金发少年太清楚帕西为此付出过多少,承受了多少压力。而银发少年则到最后都贯彻了骑士之风,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他。
帕西瓦尔醒来或许会原谅自己,但埃利亚斯做不到。
埃利亚斯每天都会来这里看看帕西瓦尔,问问医生他的情况。医生总会告诉他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多调养,过不久就会醒的。
但万一帕西醒不过来呢?万一他就这么一睡不醒怎么办?那双紫色的眼睛再不会映出自己的影子,银发少年再不会微笑着喊自己的名字,只能一直躺在这里沉睡下去,在漫长的睡梦中不知不觉地消亡,独自一人消逝在无人注目的角落里……
他不能想象这样的事情。那他会恨自己一辈子。他已经很恨害了帕西的自己了,只希望发小不要再因为自己的失策继续承受他造成的后果。
——如果女神真的爱人间,请让帕西醒过来吧!我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帕西能够平安无事。
他就在那里坐着,寂静的沉默弥漫在病房里,仿佛整个空气都凝固了。直到医生敲门说来检查身体,埃利亚斯才向医生问了好,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不知道,在他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刻,床上的少年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B side・
“一切还是老样子,毒素暂时没有扩散迹象,但接下来会怎样,如果一直放任不管,恐怕……”医生凝视着帕西瓦尔右肩上延伸到胸口的伤,那里在塔朗泰拉毒素的影响下变成蜘蛛丝一样绵延开来的青色,“也不是完全不能治疗,若是能寻到合适的方子,压制扩散是没问题的,只是没办法根治罢了——”
“不必了。”银发少年含着清浅的微笑,他扬起手制止了医生的话,“还要感谢医生愿意陪我瞒着他……十分感谢您。”
“你的朋友每天都来看你,是真的很担心你,虽然药方确实不好寻,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完全不做任何补救,你的寿命也只有一年左右了,你还年轻——”
“我是知道后果才这么做的……这件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恐怕他还,没认出那个魔物,多半是不知道的。”帕西瓦尔看着窗外逐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他攥着被单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真的。还请您……继续瞒着他吧,就当我还没醒。”
在医生关上病房的门之后,这里又再一次回归于平静。银发少年屈起膝盖,将头埋在了膝上,窗外飞鸟归巢的声音不绝于耳,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路会通往何方。
他的家早已支离破碎,而现在,他连罗斯兰家也无法回去了。在拯救埃利亚斯于生死的瞬间,他终于在下定以死相救的那一刻,认清了自己的感情。那是见不得光、充满自私而不可能为人认同的情感,他绝不能让自己的一己私欲在今后影响到埃利亚斯。他的好友是罗斯兰家的长子,有着光明前途的骑士候补,更是一位正常的男性,身周有多少出色的贵族姑娘,哪怕自己再清醒而自知,也难保今后会发生什么。加上体内不知何时会发作的毒素,若是毒的事情让温柔的罗斯兰家人知道了,保不定会不惜一切办法为救自己四处去寻找药方。
他不想再麻烦任何人了。自家庭崩裂以来,他已经麻烦了太多亲人和朋友,有太多人向他伸出过援手,帕西瓦尔曾想过自己必须要成为出色的骑士,才能报答这些善良的好意。而他现在拿不出任何能够报答大家的东西。
就让这件事情始于自己,也在自己身上终结好了。
夜幕慢慢降临了,玫瑰色的天空下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际,银发少年颤抖着,压抑的抽泣声充斥着空荡的病房。他也是普通的孩子,会惧怕死亡,会害怕疼痛,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肩上的伤口还在突突地痛,像是在提醒他死亡的临近。
几天来他想过无数跟埃利亚斯说话的情形,模拟过很多说辞,最终,他还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好友。埃利亚斯是他从小的好友,他的亲人,情感而言更是凌驾于亲人之上,正因为珍视对方,他才不知道要怎么办。每天埃利亚斯来到他的面前,充满自责与愧疚地念着抱歉的话语,又因感到说再多的抱歉都无法原谅自己,最终长叹了口气,握着他的手祈祷他早日醒来,他听在心里,却根本不知道睁开眼睛要说什么。
——告诉埃利亚斯自己不会责备他?
——告诉埃利亚斯自己一点也不后悔?
——告诉埃利亚斯自己中了毒但不用他救要自己解决?
没一条路是能通的。纵使他瞒下了毒的事情,埃利亚斯也不会让自己带着这样的身体独自离开都青府。纵使他告诉埃利亚斯救对方是自己的决定从不后悔,那也只会让埃利亚斯自责更甚。他不指望毒素的事情能一直瞒下去,虽然他恳求了教官也瞒着对方,但迟早会让发小知道真相,加上对方总往医院跑,一旦让埃利亚斯知道这件事情,他的决心就白费了。
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模样了。
明天——最迟后天,等走动基本没太大障碍的时候他就要离开,越快越好,走的远远的,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反正不能留在晓光,哪个城市都行,或许自己该去离的最远的时茵,森染不行,罗斯兰家的人都在森染……
在心里飞快盘算着,帕西瓦尔擦干了眼泪,在逐渐归为黑暗的夜晚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A side・
如往常一样,埃利亚斯训练一结束就立刻跑去看帕西。
他干的那件蠢事儿已经搞的全校皆知,事后教官狠狠处分了他,他一点怨言都没有,仿佛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消掉心里的愧疚。那是他亲自犯下的过错。他想过无数种帕西醒来之后自己要怎么面对他的可能,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帕西再也不愿意见自己,从此与自己断交,他会追悔莫及,但怀着骑士梦的帕西这么做,他知道是完全合理的。若是帕西说要原谅自己,那是帕西的温柔,他会更加原谅不了自己。但他也无法想象再也没有帕西的生活。
在他不经意间,帕西瓦尔早就是他生命里没法分割的部分,他们总是一起出现,比亲兄弟还要更甚,他们渗透在对方生活里的每一刻,自熟识以来便不曾分开。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对方。但他不能不去看帕西,不能逃避,他逼着自己正视帕西身上每一个伤口,这是他该负的责任。至于要怨自己还是原谅自己,那是帕西决定的。
这么想着,他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敲开了病房的门。
门缓缓地打开了,金发少年在看清室内以后睁大了眼睛,病房的床上空无一人,只有窗帘在海风的吹拂下悄然飘舞。
“帕……西?”
没有人回答金发少年的呼唤,只有窗外飞鸟发出的啼鸣声久久不绝。
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医生的办公室,把门拍得“梆梆”响,焦急地喊着:“医生……医生在吗!!”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医生看见了少年的脸,摇了摇头,将一张折好的信纸放在了少年手里,轻声道:“你要找他的话……快点回到宿舍或许还赶得上……”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埃利亚斯的肩膀,“你们都还年轻,不要留下后悔终生的遗憾。”
“谢谢您……十分感谢!”来不及追究到底发生了什么,埃利亚斯将信纸揣进口袋,急急忙忙地跑出医院,向宿舍的方向跑去。
——帕西,明明昨天还在昏迷……到底……但他想要做什么……?
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根本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加快脚步拼命地跑,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他总觉得若是不在这里追上帕西,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耳边呼啸的风声几乎夺走了他思考的能力,他只是一心地奔跑,什么都无法去想。
帕西。帕西。帕西。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重复那个人的名字,直到目光触及到银色的身影,金发少年几乎是脱口而出,大声地喊住了那个人。
帕西瓦尔站在校园门口的大树下,他的右臂被纱布包着吊在脖子上,左手正吃力地拖着看上去很重的箱子。在听见自己呼唤的一瞬间,银发少年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
——他这是要干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这是……要去哪里?”
银发少年仍旧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背对着自己,保持着那个拖着箱子的姿势。
“你要走吗……要离开这里吗,帕西?为什么不跟我说……?”埃利亚斯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他的声音微微发抖,生怕再大声一点便会击破这短暂而微妙的宁静。
过了半晌,帕西瓦尔终于是开口了,他仍然没有回过头来看自己,听不出声音里任何感情:“如你所见,我已经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那……”埃利亚斯紧紧握住了拳,他很清楚这都是拜自己所赐,嗫嚅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开口道,“你可以……留下来,等到我学期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家去……”
“我不会回去了。”
听到这话,埃利亚斯猛然抬起头,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小心,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帕西瓦尔拖着箱子的手臂:“你在说什么啊!你能去哪里啊!”
“放开。”
金发少年惊愕地看着帕西瓦尔,银发少年始终没有看自己,只是冷冷地甩开了自己的手:“放开,埃利亚斯・罗斯兰。我去哪里不管你的事。”
五味杂陈的情感一时间在埃利亚斯心里泛开。他默默地向后退开,死死咬住了牙,看着银发少年继续吃力地折腾那个行李箱,对于大病初愈的人来说,每个动作都是十足的负担。
“我帮你吧……”
“不需要。”
埃利亚斯几乎要将嘴唇咬破,淡淡的咸腥味在口中泛开来,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心一横,直直跪了下去:“帕西……我知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就算再也不愿理我,也说得过去……说再多对不起都是没用的。”
银发少年的动作又一次停了下来。
“但你身体还没好……不要勉强自己,可以吗……?先,留下来,好好休养,等学期结束,我带你回森染……”埃利亚斯的语气近乎哀求,他抬起头看着帕西瓦尔,少年仍不愿意回头看自己,可能真的是气愤至极了吧,“然后,那之后……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可以再也不见,就当你不认识我这个人……可以吗?我求你了,帕西……留下来吧……”
寂静的空气弥漫在他们之间,过了许久,他听见帕西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转过了身来。
“埃利亚斯……你一定不懂吧。”
银发少年的脸上带着决绝的笑意,那是埃利亚斯曾经见过一次的表情——在被魔物刺伤倒地的时候,帕西瓦尔也是抓住自己的手,露出了那样的微笑,在剧烈的疼痛间无意识地重复着“埃利亚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的话语,闭上了眼睛。那是诀别的人才有的笑容。
就在他愣神地当儿,帕西瓦尔抓着箱子就要走远,他连忙站起身叫着“等等!”,一道电光击中了他面前的土地,被击中的地面变成了焦黑的颜色,埃利亚斯看清,那是魔法的术式。
“不要追上来,埃利亚斯・罗斯兰。不然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方才那一瞬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帕西瓦尔又恢复了方才冰冷的语气,他保持着抬手的姿势,语气中充满着不容置疑:“下一着,我就不会这么轻了。”
埃利亚斯木木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银发少年头也不回地走远,消失在了人流之中。膝盖上跪地的触感还隐隐残留,提醒着他一切的结束。海风拂动着他的乱发,直到教堂的钟声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呆立了多久。金发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信纸,他展了开来,上面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再见。保重。”
他立在夏日的夕阳下,第一次觉得晓光的风是那么刺骨寒冷。
・B side・
——不要这样,埃利亚斯,我会舍不得离开的……
帕西瓦尔迷茫地站在晓光城门口,守卫已经几番问他究竟要不要出城,他只是呆呆地站着,什么都没有说。
他最炎热的夏天结束了。这个夏天过于炎热,甚至连他的眼睛都在流出奇怪的汗。
“去哪里,能够到没有人的地方消失掉呢……”
他轻声问着无知的海风,海风亦不给他回应。守卫终是懒得再管这名不知所以的少年,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这时背后响起了稳健的脚步声,健气的女音在他的背后响起:“那小家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银发少年回过头,看见扛着巨锤的红发赏金猎人正站在背后,笑着向自己伸出了手。
>>>他们的物语还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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