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表于 2017-2-27 19: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天狼 于 2017-3-3 18:50 编辑
从外面捡回一只猫并和它成为朋友
弗莱·伯德的手心接触到门把,便觉一阵冰凉。太阳才刚落山,已有秋风急进,呼啸着携晚寒降临。
冷风猝不及防往屋中灌,飞行员赶紧出屋,反手吃力地将门带上——咔当一声,连同艾伦的抱怨一齐关好,这才转头望向门外的人。
玛蒂尔·布莱克两手贴着面颊,肩上裹一条皮质小披肩,将长发也裹在里面,然而不少发丝仍能脱困而出,在风中肆意飞舞。
“等很久了?”弗莱有些不好意思,“风这么大,可能是……可能要下大雨,那个——”
他背后的手指摩挲着门把,犹豫要不要干脆请对方进去。玛蒂尔弯了弯眼角,却只微笑道:
“小弗莱,有没有听过‘法扎·佩金斯’这个名字?”
“啊?”
“听说是在这里工作的人。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他……你也不知道吗?”
“抱、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玛蒂尔有些失望,“我再去问别人。”
“你一个人?”
“别担心我。”她笑着转身,“我不会迷路的。”
弗莱看了看暗沉的夜色——作为飞行员,他本能惧怕这种恶劣天气。即使是他自己,入夜一人乱跑也可能出意外,何况初来乍到的姑娘?然而他又明白,玛蒂尔虽然温柔,性情却极为倔强,搞不好真的要挨户打听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手抓住少女的胳膊。
“玛蒂尔,我……我只来过这里几次……”弗莱的心脏跳得飞快,话也讲得吞吞吐吐,“这里的人我……我认识不多,但戈里……戈里队长比我熟得多,咱们应该先去问他。”
玛蒂尔似乎对他口中的“咱们”有些疑惑,不动声色地试着挣扎:“克莱文先生愿意带我一程,我已经很感激了,再用这些小事麻烦他,实在过意不去,而且……弗莱,你回屋吧——”
她吐吐舌头:“不然艾伦可要责怪我了。”
弗莱心中似有某根弦空荡荡地回响了一声,莫名不快:“艾伦?你跟他很熟?”
见玛蒂尔瞪大眼,他又咳了两下:“要……要责怪你,也得先问我答不答应吧!听我的不会错,戈里队长特别好贿赂,只需要一个苹果……”
“可是苹果已经被小弗莱吃掉了。”
“……”
弗莱红着脸抓了抓后脑勺:“那就……那就……反正你跟我来!”
玛蒂尔挣不脱,只好随他走向一栋窗口摇曳着灯火的小屋。寒风依旧呼啸,星月被浓云遮住,冰冷的灯罩缠在锁链里,哐当哐当响个不停。
“哎!”
一声闷响,飞行员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被玛蒂尔拦腰揽住。
“小心,弗莱……慢点走。”
“再不赶快就要下雨了嘛……”弗莱尴尬地站好,又紧张道,“诶!什么声音?”
玛蒂尔有些无奈:“什么声音都有。”
狂风呼啸声,叶浪婆娑声,锁链声,滚动的枝草声——城外的夜晚从不静谧,和城内是不一样的喧嚣。
“不不……是这个东西……玛蒂尔,退后!”
他弯腰拾了块石头,保持半蹲的姿势,如临大敌地接近刚才踢到的玩意,另一条胳膊伸得直直的,将玛蒂尔护在身后:
“是个罐子——看清了吗?里面有声音——沙沙,沙沙沙!”
玛蒂尔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欲前不前的架势,默默摇了摇头。她绕过挡在前面的胳膊,不等弗莱反对,轻巧地掀开了铜罐:“弗莱,我们时间不多……噢!”
一团小小的黑影瑟缩着,幽亮绿眼在夜色中荧荧生光。它似乎想逃,可又爬不动,只好虚弱地“咪呜”,尾巴直直竖起,徒劳地对人警告。
弗莱手中的石头咕咚落地,那东西又吓了一跳,转而面对他,勇敢地炸起一身长毛,看起来像个黑球球。
“别怕,是猫。”少女出声提醒,上前一步将它抱在怀里。
“我知道……玛蒂尔,小心它挠你!”
少女俏皮地眨眼,亮出一根手指头,弗莱这才发现她戴着皮手套。
“看来只能拜托你帮忙了,弗莱。这儿有一封信,是法扎·佩金斯的亲属托我转交本人。可惜我人生地不熟,没办法独自完成任务……可以交给你吗?”
“这个……这个……交给我吧!”
玛蒂尔用一只手按着猫咪,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信封。猫咪奋力挣扎,半个身体吊在胳膊下面,眼看要掉下来了。弗莱伸手去接,却被猫爪狠狠踢了一脚。
它被少女重新托好,整个动弹不得,只能“咪呜”“咪呜”地叫。
弗莱接过信,不知怎么的,感觉有点委屈。
“小东西以前可能被人伤害过,所以戒备心很重,身体也很虚弱……我想把它带回屋里好好照料。”
“当、当然……”确实得好好照料。
“那么,暂时别过了,小弗莱,谢谢你帮忙。”
玛蒂尔侧头对他笑了一笑,抱着猫咪离开了。
弗莱抓耳挠腮,将那个笑容在心中回放一遍又一遍,终于咧了咧嘴,奔去院落另一头,用力拍响戈里·克莱文的屋门。
“法扎·佩金斯?”
戈里拿到信,不以为意地将封漆挑开。弗莱想阻止,队长一个眼刀扫来,他就不敢吭气了。
……方才拍门的声音是大了些,但他怎会知道,晚饭才刚吃不久,这满头卷毛的小个子竟然声称已经睡觉了……
真要睡觉,怎么不把窗前的灯烛吹灭?他心中一万个不信,可惜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以前确实有个‘法扎·佩金斯’。”
“以前?队长,给!”
戈里张嘴,弗莱将最后一瓣山竹喂到他嘴里,继续低头剥下一个。这是他的贿赂,条件却是小个子队长提出的——被扰清梦,需要吃山竹降火。
山竹是现成的,戈里·克莱文房间里堆着好几箱,据说是补给站的站长为了庆祝故友重逢,特意差人送来。飞行员不明白,为何不送苹果送山竹,但山竹的味道也不错——他只被要求剥壳,剥完自己先嚼一瓣,再把剩下的喂给队长吃。
小个子队长悠然举起信纸,在烛光下晃了又晃,慢吞吞回答:
“那个人啊,本来应该去矿区服役,但可能是买通了执行官吧,最后被带到这儿做杂工。烧烧火,劈劈柴,好歹比矿区的日子轻松。”
“后来呢?”
弗莱又偷吃了一瓣山竹。戈里也没说什么,捋起一缕卷发,轻轻道:“死了。”
“诶?”
“死了四个月了。”戈里说,“遗物没人认领,也没听过他有亲戚。倘若这封信也算他的东西,倒可以和衣物、行李放在一起。”
弗莱埋下头,默默地吃山竹。小个子队长伸指一弹他的脸:“我都没吃几个。是不是问得够了,觉得我没用了?”
“不是的,队长……”弗莱小声说道,“我是觉得你这样看别人的信,让我很不好意思。”
“……承你盛情,替我要脸。”戈里哼笑一声,将信纸丢给他,“信上都是家常,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死人又看不到。”
“那怎么办,他死前有没有别的朋友,我把信给他吧?让他联系一下法扎的亲戚,好过来收拾遗物。”
“朋友倒是有的,不过……”
“除了剥山竹,我也可以做别的事,队长!”
戈里垂下睫毛,脸上现出两个酒窝:“不过玛蒂尔想知道的消息已经清楚了不是吗?管这么多闲事,是图什么呢?”
弗莱托着腮,又往嘴里塞了一瓣山竹:“今晚玛蒂尔得照顾猫,肯定没空去找那个人。她本来就是受人所托,会不会再来这地方都说不准……死了这么久,没一个人记得,好不容易有亲戚找来,咱们不管,万一他亲戚没联系上,也挺可怜的。”
“住口,谁跟你是‘咱们’?见都没见过的死人,你还操心他的遗物没人收拾,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爱管闲事?”
“信都被咱们拆了,也不完全是闲事吧?”
“……”
“队长,张嘴。”
“……”
戈里嚼着山竹:“你要把信给他的朋友,也不是不行……很久没去看望他了,就当是代我问个好。”
“原来是队长的老朋友,早说啊!”弗莱兴高采烈,“好好好,一定带到。”
“算不上朋友,数面之缘而已。”小个子叹口气,“代我看看他过得怎样,也别提我的名字,将信送到,就算问好了。”
“好好好!”
“……让沃尔夫冈陪你去。”
沃尔夫冈·阿斯克拎着一盏灯,不声不响走在前头。他高大的背影像一尊铁塔,连狂风见了都要收敛几分。
弗莱将领子笼得高高的,只觉这夜晚越来越冷。他们一路沉默,只有脚步声此起彼伏,又像草叶一样被风吹走。
补给站说小不小,除了足够的空艇停靠和维修区域,还有一小块田地,一片林区工地。在这里工作的人几乎都是长期驻守,各工作区都有住宅,食堂、澡堂则是定点开放,供应日常需要。
所有客房都在空艇区,到林区有一段不近的路程。法扎·佩金斯以前是林区打杂的工人,他的朋友哈里·库德兰则在澡堂里干烧火的工作。
弗莱跟在沃尔夫冈身后,脚步片刻不停,感觉双腿快要被冻僵了。这时他看到一栋小木屋,窗户里透出橘色的暖光。沃尔夫冈径去敲门,应门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他盯着黑夜里覆盖下来的黑影,眼珠子透出一丝惊惧。
“您有什么事?”哈里颤声问,“现在要烧火洗澡吗,先生?”
沃尔夫冈只瞧了他一眼,低头穿过屋门,示意弗莱跟着进来。
弗莱不好意思地对老人笑了一笑,从他身边溜了进去。房子里格外温暖,炭盆中的柴禾滋滋燃烧。
保镖不打算开口,飞行员只好自己清了清嗓子:“哈里·库德兰先生,听说您是法扎·佩金斯先生的朋友,是吗?”
老人一听这话,手便哆嗦起来,差点没把门闩上。
他佝偻着脊背回头,整个胡子都在颤抖,却瞧都不瞧弗莱,反而将浑浊的视线投向沃尔夫冈:“您这是什么意思?阿斯克……”
沃尔夫冈仍不说话,也不回应他的目光。弗莱左看右看,一头雾水。他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可有什么办法?尽管脚底像生了刺似的,令他恨不得跳起来逃走,可信还没送出,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搭话:
“那个……库德兰先生,佩金斯先生的亲人给他寄了一封信,我想也许应该交给您……”
“我不认识什么佩金斯!”老人瞪圆眼眶大吼。
“……”弗莱不敢接话了。
他胆怯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黑红的炭盆上。除了滋滋燃烧的木柴,房间里似乎只有老人气得呼哧喘息的鼻音。沃尔夫冈静悄悄的,像一尊真正的雕像。火光映着他深色的皮肤,好似打磨过的深色花岗岩,透不出一丝温度。
弗莱悄悄用胳膊肘捅大汉的腰:“怎么回事?”
沃尔夫冈闭上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弗莱又捅了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法扎·佩金斯的朋友啊?”
“嗯。”
“那我信你啊,你从来不骗我的。”弗莱用耳语般的声音咬牙切齿,又回头愁苦地瞟了一眼老人。两眼一闭一睁,豁出去一般大声说:
“库德兰先生,信我放在桌上了!您要怎么处理它……就随您的心意吧。不过还是希望您能和法扎·佩金斯的亲人联系,毕竟……谁不会想念自己的亲人呢?他只有您一个朋友了!”
他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出来,也不敢抬头看哈里·库德兰的表情,扯住沃尔夫冈便走。
保镖顺从地牵在他的手里,像一尊巨大的风筝,轻飘飘离开了烧着炭火的小屋。
“到底怎么回事,沃尔夫冈?”
回到寒风中,弗莱再次竖起衣领,人和声音都禁不住瑟瑟发抖。
可他的问题却像树叶一样,被狂风卷得太高太远。而铁塔般的风筝只轻轻迈动了脚步,便与这片叶子错身而过了。
弗莱想去看看玛蒂尔,还有那只猫,然而玛蒂尔的窗户已经暗了下去。年轻的飞行员识趣地打消了念头,与沃尔夫冈告别,回到自己和艾伦的房间。
当夜果然下了大雨。弗莱在睡梦中被冻醒,想跟艾伦挤一床被子,却被无情地拒绝。
此后风摇窗动了一整晚,直到黎明时分才回归安静。
待他睡醒,艾伦已经穿戴完毕。阳光穿透了玻璃,像一片金色的纱幕披在骑士肩上,映得发色无比璀璨,仿佛晃一晃就能摇出漫天光点。
弗莱揉了揉眼:“早……”
艾伦冲他笑了笑:“再迟一点儿就要掀你的被子了。”
“晚上怎么不来掀?”飞行员打了个呵欠,自己把棉被掀开,衣衫不整地坐起来,“好冷。”
骑士立刻转身收拾床铺:“我去找克莱文队长,你好了就过来集合吧。”
“嗯……”弗莱一边穿衣一边问,“今年轮到你去矿区值守?”
“只有一个冬天。”
“现在才秋天呢。”
“提前过去看看情况,给别的小队帮帮忙。”艾伦说,“他们需要我,辛苦一些是值得的。”
“行吧,你开心就好。”弗莱打了个呵欠,他倒是巴不得放假的时间长一点。
“那我走了。”骑士叮嘱,“帮你带早餐,你要快些。”
“等等!”他突然想起来,“艾伦,你是在哪儿认识玛蒂尔的?”
“嗯?”
“咱们飞过来的时候,你俩没什么交集吧?怎么她的口气好像跟你很熟?”
“……哦,”金发青年想了想,“海柏认识的,她是我一个老师的侄女,说过几句话,不熟。”
“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艾伦淡淡道,“胸太大,头发也太长了。”
“头……头发太长?”
“有不少骑士,不管男的女的,总喜欢把头发留很长,结果出任务老被树枝勾住,你说烦不烦?”艾伦一本正经回答:
“我喜欢短发,你这样的刚刚好。”
他说完便像逃跑似的出了门,留下弗莱坐在床上发愣。
“我这样的?可我又不是骑士。”
弗莱在饭厅看到了自己的同伴们。艾伦嘴里咬着三明治对他挥手,戈里却沉着一张脸,好似和沃尔夫冈比赛谁吃饭更快,一语不发地扫荡餐盘里的食物。
“队长,早……”
小个子不理他,飞行员望向骑士友人,后者耸了耸肩,将他的餐盘推过去,有羊肉三明治和一碗盛好的土豆汤。
“直觉告诉我。”艾伦说,“你最好学着他们,尽快吃完。”
“接头人什么时候来?”
“可能中午到。雨才刚停,那边不可能出发太早。”
“那我们干嘛赶时间?”弗莱不解地咬了一口三明治,“整个早上都是假期,不是嘛?”
“库德兰死了。”戈里擦嘴。
“……”弗莱嘴里的三明治顿时噎住,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艾伦的直觉又对了。
“你慢慢吃。”小个子队长周围的气压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这事儿影响不大,站长早上告诉我,他是自杀的——自杀很常见,死的也只是个烧火工,碍不着其他人。”
“……”
“可我纳闷,昨天晚上你和沃尔夫冈跟他见过面,他那时还活蹦乱跳的,对不对?怎么你们一走,他就自杀了呢?”
“……”弗莱发现自己眼眶湿了,“是不是我逼他太狠,他不承认自己认识——”
“住口。”戈里轻声命令,“别提那个名字。”
“……”
“吃饭吧,别多想。”他叹了口气,“等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去……哪?”
戈里用一种“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望着他:“昨晚你和沃尔夫冈去了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反正接头人中午才来是不是?”他抬头望了一眼骑士,“你就不必凑热闹了吧?”
“玛蒂尔·布莱克昨晚在哪?”艾伦喝着土豆汤反问。
小个子仿佛被提醒一样,立刻转向弗莱:“她昨晚给你那封信,然后去哪了,你知道吗?”
“照顾小猫……”弗莱艰难地咽下食物,“应该是回屋了吧?”
“确认过吗?”
“没有。本来想去找她……看看猫,可她好像睡了……”飞行员难过地问道,“队长,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戈里蹙着眉头敲了敲桌子,“她还在屋里照顾小猫?你去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好。”
换作任何别的时机去敲玛蒂尔的门,都不会让弗莱·伯德的心情如此沉重。
他知道队长起疑了……尽管……无论哈里·库德兰因为何种理由自杀,都不该与这个姑娘有关。
她带来的信可能是导火索,但她只是受人所托。弗莱觉得自己的责任更重,那些强硬的、失礼的言辞,当真应该说出口吗?
他对他们一无所知,更不知道那样的逼迫会不会给老人带来压力与伤害。为什么哈里·库兰德不肯承认与法扎·佩金斯有旧呢?他不知道,但是……外人原本就不该掺和。
飞行员一边敲门,一边在心里做出决定:错不在玛蒂尔,绝不可令她为难。
但他的心仍然怦怦急跳,那不是即将与美貌的姑娘会面的悸动,而是某种不安。
——强烈的、极致的不安。
屋里很久没有应答,弗莱不由掠过一个念头:她不会逃走了吧?
有什么理由必须逃走?除非……
这时他听到“咪呜”一声,飞行员一个激灵,察觉到是来自身后的声音。
“小弗莱?”玛蒂尔笑道,“我给小布找小鱼干去了,刚刚才回来,真不好意思……敲了很久?”
“没、没关系。”弗莱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猫,“小布?”
“是呀,”少女举起猫咪,“我姓布莱克,它就叫小布了,你瞧你瞧,它的毛色与我的头发一样。”
“咪呜!”
猫咪腿上包着纱布,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对弗莱也没有那么大敌意了。飞行员松了口气:“我能喂它吃一块小鱼干吗?”
“请。”玛蒂尔笑道,“在我口袋里。”
她今天披了一件厚厚的羊毡外套,两边各有一个口袋。左边的口袋鼓鼓囊囊,里面放着一个油纸包,打开正是许多晒成指头长短的小鱼干。
小布津津有味嚼着鱼干,任弗莱抚摸它的头,一人一猫俨然已经成为好朋友。
“找我有事?”玛蒂尔轻轻蹲下,将小布放在她的裙子上,“我以为雨刚停,至少中午才出发。”
“昨天那封信……”弗莱说,“法扎·佩金斯先生已经死了,我就想着,应该把信交给他生前认识的人。”
“啊……”少女吃了一惊,“法扎·佩金斯已经……?”
“四个月前就死了。”弗莱沉声,“今天早上,他的朋友也死了。”
“圣灵保佑。”玛蒂尔在胸前画了个圣印,“怎会如此?发生了什么?”
“不清楚,昨天我把信交给库德兰先生,今天他就自杀了。队长说,我们应该看看他,他希望你也去。”
“我不去。”玛蒂尔垂头抚摸猫背,“很遗憾听到这样的事情,但我为法扎·佩金斯送出那封信,承诺已经完成。其它事情与我无关。我也并不想认识那位库德兰,继续与他们牵扯。”
“玛蒂尔!”弗莱惊讶,“你说的‘他们’是谁?”
“是拜托我来这里的人。”她偏头微笑,轮廓融化在柔和的晨光中,“曾经是我的朋友。以后嘛,再也不会见面了。”
“你认识的人真不少……”弗莱想起了艾伦。
“我去过很多城市。你不也一样吗,弗莱?”玛蒂尔笑着说,“你和我一样。我们在天上的时间可能比陆地上还多。有朝一日,你也会认识许多人,多得回想不完。”
弗莱将玛蒂尔的答复告诉戈里。
“我知道了。”小个子从饭厅的椅子上跳起来,“艾伦,拜托你看家。”
“看什么家?谁都没有家。”骑士没好气回答。
“你喜欢猫吗,艾伦?”戈里挤挤眼睛,“让猫陪你。”
艾伦瞥向弗莱:“棕猫?”
戈里也歪头望去:“什么颜色?”
弗莱被他们注视,不明所以:“你们问小布?小布是黑的。”
“……”艾伦伸长四肢瘫在椅上:“我不喜欢猫。”
“骑士大人,我说骑士大人。”戈里拍拍他的胳膊,“看着点那只‘黑猫’。”
言罢转身就走,沃尔夫冈寸步不离,弗莱紧随其后。
“队长……”
虽然焦心于哈里·库德兰的死,迫不及待想再见他一面,但还有其它想不明白的事,使弗莱·伯德不得不开口向戈里·克莱文询问。
戈里扬了扬那张娃娃脸,似笑非笑瞥向他。即使年逾三十,这张脸仍像年轻人一样,在阳光下透着润红的光泽。
“你想问,法扎·佩金斯和哈里·库德兰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为什么清楚;现在关心那老头的死又是为了什么,对不对?”
“最后一个不对。”弗莱说,“如果你不告诉我他是谁,住在哪儿,我就不会找到他,不会给他那封信,他也不会自杀。你关心他的死,是因为要对他的死负责——这个用不着问你。”
戈里像被噎了一下:“谁害的?”
“我。”弗莱说,“我要负最大的责。”
“凡事别急着定论。”小个子叹了口气,“沃尔夫冈,你怎么想?”
大汉沉默片刻,声音有几分嘶哑:“我的想法?”
“对,你的想法,先说给我听听,让我有心理准备。”
“我没有别的想法。”沃尔夫冈说,“灭口,不做他想。”
“……”弗莱震惊地望向他。
“是你的习惯,还是他们的想法?”戈里紧紧蹙起眉头,扬起一只手,“这种灭口有什么价值?佩金斯已经死了不是吗?证据早已湮灭,一个整日心惊胆战过日子的烧火工,他的性命还能翻起什么波澜?没有道理,没有道理啊!沃尔夫冈。”
“不需要道理。”
“你说不需要就不需要?你——”
“队长!”弗莱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忘了小弗莱还在这儿。沃尔夫冈,你刚才真不该说灭口两个字。”
大汉回以一声冷哼。
“他的意思是‘无关紧要’,小弗莱,别打听多余的事,来自过去的幽灵无关紧要。活着的人得过好自己的生活……要不是……唉,有时候我真恨自己的良心。”
他们再次来到哈里·库德兰的小屋。
再无一丝温暖的烟火气,木屋静默伫立,像一块冰冷骸骨。弗莱发现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戈里从腰间掏出钥匙。
“咱们也只能看他一次了。”
沃尔夫冈拉开门,率先入内。窗户被木板封死,屋内暗沉无光,弗莱只站在门口,便觉一股阴冷气息从门中散溢出来。
“不进去?”
弗莱吞了吞口水,迈步走进屋中,戈里断后。
老人仰躺在床上,身躯僵硬了,像一块真正的雕塑,永远凝固着最后的模样。
双眼突出,面目狰狞,青紫的面皮布满尸斑。
多么可悲啊。弗莱转过脸,不忍心看。
“自杀?”戈里的声音多了几分阴沉,“检查一下,沃尔夫冈,看他到底是不是自缢而死。”
“在哪里自缢?”
“说是外面那棵树。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绳子在哪?”
“外头没有绳子,说是拿去烧掉了,啧!弗莱,你在屋里找找,看有什么能当绳子用的东西。”
“好……”年轻的飞行员哽咽着退后一步,“队长,如果……如果他不是自杀,我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小个子一愣。
“是向警备队报案,还是……”
戈里扭过头:“别犯傻。”
“那我们为什么来这儿?”青年茫然地看着双手,“我们看到他这个样子……检查他的伤口,找绳子……有什么意义?找到了又怎么样?队长……我们为什么来这儿?”
“……你为什么来这儿,小弗莱?”戈里轻声问,“你来的时候,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我认识他……是我……”
“我也一样。”小个子挠了挠卷毛,“怎么说呢,可能有点奇怪,不过……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即使讨不到公道,我也得最后看他一眼。我得明白他的死因。”
“……”
“我不信女神,不会为他祷告,这就是我的祭奠。”
他走上前,手指轻轻抚过死者的眼睛,那双眼睛并未闭合。
“记住这个眼神,记住他最后留在世间的讯息……沃尔夫冈,有结论吗?”
大汉“嗯”了一声,俯身在戈里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弗莱听不到他们的交流。他有些头晕,心口闷堵得慌,想干脆闭上眼,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但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飘到尸体上。
“记住这个眼神”——站在他的位置,几乎看不到死者的眼睛。可有一个画面不断在脑中浮现,那是活着的哈里·库德兰,瞪圆双目,大声吼出“我不认识什么佩金斯!”
他忍耐着眼泪,几乎忍得目眦欲裂。
找找绳子吧,他想。正如队长所说,找找这屋里最后留下的东西,那是库德兰先生的讯息。
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别的了。
弗莱转过身,开始疯狂地翻箱倒柜,把所有像绳子的东西都找出来,扔到椅子上,给沃尔夫冈辨认。
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找到,屋中的光线太昏暗了,他像一个盲人,高高举起双手,却只能摸到世界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疲劳地撑住额头,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
——并不是绳子。
然而弗莱还是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或许是需要有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或者他的脑子已经如同一团浆糊,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可在仅有的微光下,他的指头和视力仍然辨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一块小鱼干。
回程的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戈里和沃尔夫冈没有与弗莱交流他们的结论,弗莱也没有交出那块小鱼干。
艾伦不在饭厅,戈里随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也该吃午饭了吧?”
话音刚落,便见骑士风风火火跑进来:“你们总算回来了!听着,我需要马上让飞艇起飞!”
“啥……”戈里莫名其妙,“接头人来了吗?就算来了也要先吃饭——”
“信号弹!”骑士咬紧牙齿,“他们的飞艇发出了信号弹!”
弗莱心底咯噔一跳,接头人的飞艇遇到麻烦了。
“……”然而戈里只是掀起眼皮瞅了骑士一眼。
艾伦急得涨红了脸:“接头人可能需要支援!我们得去救他!克莱文领队,请下命令……”
“难为你还记得我是领队,”卷发的小个子笑出声,“可你是不是忘了,你搭的是商行的运输飞艇,并不是骑士轻舰。”
“事出紧急,万一造成损失,骑士团会赔偿——”
“你能代表骑士团?”戈里·克莱文无动于衷,再次打断他,“你甚至不是一名小队长,艾伦·荷斯。如今你要启动民用飞艇,去挽救一场空中灾难,你确定你的上司赞同这个想法?啊,对了,你的上司呢?”他晃动卷毛,左右环顾,“没有别的骑士?就你一个人?别不自量力了,你能救谁?”
艾伦狠狠瞪他。
“队长,”弗莱不忍心好友为难,“我们出去看看?”
“看什么?”戈里没好气,“我们是平民,什么都干不了。老实坐着,跟我们没关系。”
艾伦扭头奔出饭厅,弗莱“唉”了一声,跟着追出去。
戈里撑起脸,百无聊赖敲着桌子:“最该叹气的不是我吗?沃尔夫冈,你说是不是?”
“艾伦!”
骑士没有回应好友的呼喊,脚下开出弦力,一溜烟就消失了。弗莱焦急不已,却也只能追着他的方向,暗暗后悔自己只学了操控飞艇。
他会去哪?飞行员心想,他能做什么?信号弹是多久以前发出的?那艘飞艇能撑到补给站附近吗?
如果坠毁在途中,艾伦会不会独自去林中搜寻?弗莱抹了一把汗。他知道艾伦是个善良的骑士……有时候热心过头,说不准会冲动。他和好友一样担心接头人的安危——事实上,从哈里·库德兰的小屋离开后,弗莱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出事了。
可队长说得没错,没有别的骑士,艾伦独自一人,做不了什么。
眼下比起素未谋面的接头人,弗莱更担心自己的好友。他气喘吁吁跑过走廊,却在一条岔路口弄丢了骑士的去向。
“小弗莱?”正担忧时,他听到玛蒂尔的声音,一转头便看到她抱着小布站在一旁,“怎么了,满头是汗?”
弗莱见到她,心中五味杂陈,库德兰的小屋中捡到的鱼干还在他兜里,但此时顾不上别的:“看到艾伦了吗?”
“刚刚往那边跑了。”玛蒂尔指出方向,“你们全都急匆匆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头人的空艇放出了信号弹,需要救援。”弗莱说,“艾伦想借用我们的空艇,队长不答应。”
言罢,他又追了上去,玛蒂尔用一只手抱猫,另一只手提着裙角跑在他身旁。
“队长做得对。”玛蒂尔感叹,“我们只是平民。按理说矿区有事,驻守的骑士团不该不理的……连他们都没出现,我们就更无能为力了。”
“其他人呢?警卫队难道也见死不救?”
“我不知道,”玛蒂尔摇头,“不过早上我听人谈到,刚刚往城里运去一批货,似乎没有冗余的飞艇了。”
“难怪艾伦要找队长……”
“弗莱?”少女身体前倾,“咦”了一声,“那个是不是艾伦?”
“在哪?!”
越过一片矮舍,眼前豁然开阔,再往前就是林区边缘。骑士仰着头站在那里,两手紧握成拳。
在他的上方,一艘空艇正歪歪扭扭接近……它飞行的轨迹实在奇怪,忽高忽低,转了一圈又一圈,与其说是花样驾驶,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推着前进。
弗莱瞪大眼,这飞艇不对劲!
他几乎竭尽全力嘶声大喊:“躲开,艾伦!”
骑士听到了他的声音,踩着弦力迅速奔向他,将他扑倒在草地上。玛蒂尔也迅速卧倒,怀中保护着小布。
接头人的飞艇爆炸了。
刺耳的轰鸣声中,火光几乎映红半面天空,离得最近的树冠也随着火光炸开。浓烟夹着爆射的劲风,推倒好几棵树,而余波未散,朝四面八方平平荡开。弗莱周围的草叶纷纷伏低。他自己倒未受明显影响,除了艾伦的体重。飞行员眯眼,穿透金发间隙,他看到上方护盾的流光。
玛蒂尔似乎也平安。弗莱松了口气,揽过好友的脖子,拍着他的肩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艾伦身体一僵,随即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道:“我得去矿区。”
“我知道。”弗莱安慰他,“但不是现在,我们再等等,等消息更确切……”
“城里的救援一时过不来,我得去矿区看看……那里出事了,弗莱,我得借用你们的飞艇。”
“……队长不同意,而且……”
“有些话我不能对他说。”骑士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耳语,“矿区并非如你们所想,我另有任务,大体上是安全的……”
弗莱越过他的肩膀,看到燃烧的树冠,心想,你逗我。
“只要把我送到那边,”金发青年支起身,手掌撑在他耳旁,诚恳地与他对视,“不会有麻烦,不会有战斗,我保证。”
“……”
“弗莱,帮帮我……”
玛蒂尔轻轻一笑,轻抚猫尾:“只要你愿意,没什么不行的,小弗莱……飞艇的钥匙在你手上。”
大家好,我写完啦!猫是弗莱和玛蒂尔一起捡的,玛蒂尔养了一晚上,第二天弗莱喂小鱼干,和猫成为好朋友——总觉得猫妥协得是不是太快了???但是、但是一定有某种原因吧!如果需要可以展开!
这章出现了别的NPC,出现一个死一个,对不起……只有小布活了下来,小布是一只坚强的猫!
上次00提到接头人,约瑟夫先生问飞艇何时爆炸的时候,我就知道接头人的飞艇要爆炸了——憋着不敢吭气也不敢回帖,果然爆炸了!
期待看到进一步展开!组长,看你的了!(烟花背景) |
评分
-
查看全部评分
|